沉鱼吩咐人备了一桌饭菜，几人同坐在一起吃饭。


    林雅还是很拘谨，平州之地，美味佳肴甚是稀少。她跟在何谦屁股后面，由于何谦节俭，高端精致的美食她并没有尝过，只能说最好吃的一顿饭便是她被绑到万花楼，狼吞虎咽的那一顿。魏思寒不愧是大老板，哪怕亏本了还有闲心吃美味佳肴。


    “甘露羹，雪婴儿，八仙盘，水晶肴肉，蟹粉狮子头，杜丹燕菜，缠花云梦肉，葫芦鸡，生进二十四气馄饨……【注】”


    林雅看着自己见过但是没吃过的美食，满眼放光。


    魏思寒等人已经动筷，又听见林雅絮絮叨叨，对视一眼。


    她从平州来，居然能知道这些美食?林雅夹了一块猪肘肉吃，肉质酥烂，美味非常。


    缠花云梦肉，精细的刀功，独特的烹饪方式，外形美丽，口感酥爽。


    她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羞赧道：“小地方来的，在书里见过。”


    她还怪坦诚。


    魏思寒盛一碗甘露羹，慢慢咀嚼。


    林雅拿眼瞅他，心底腹诽，一个小小的世子，跟个奸臣一样吃起滋补养生的汤羹，还都是名贵的何首乌，当归，鹿血等珍贵名药，他也不怕气血过旺。


    其实林雅不知，魏器都打算起兵造反了，又怎么会没有银两。在明月庄，那时他母亲留下来的酒庄，花田下埋了许多箱金银珠宝。


    吃过一顿饭，魏思寒先去沐浴更衣。林雅却是闲得到处逛，前厅走走，上楼看看，后院瞅瞅。她看看这个，摸摸这个，闻闻这个。


    过了几日，林雅实在闲不住。这个酒楼已经被她摸清底细，就差还没掘地三尺挖。


    林雅看见徐来在后院帮忙制酒，她跑过去：“徐来，我们当真啥也不做吗？”


    一种无知无力的感觉包裹着她，慌得她微微发颤。


    徐来抱着一堆柴火：“哎呦林姑娘，世子已经派人去查成珏的动向了，我们静观其变。”


    林雅看向魏思寒的住处，他虽然看似可怜无助，但已经培养心腹和暗卫，到处安插眼线，仿佛将所有人都视为一颗棋子，他只需要牵引，每一步都如他所料。


    那么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畏惧景国公，畏惧魏器，畏惧左相吗？林雅细查过他的酒楼，井井有条，无论是人是物。


    那些层层叠叠的屏风，落下来的绸缎布料，给人一种仿若迷离恍惚的仙境，又何尝不是一种陷阱。


    他根本不像表面那样的脆弱！


    而且据说，落雁已经收购万花楼。生意收入不必说，更是为了获取更多的情报。


    好一个魏思寒！


    林雅悄悄地走过去，做贼心虚地去厨房拎一盒桃花糕，贪吃的吞咽一个。


    清风守在门外，林雅端端正正地道：“清风，我给世子送些糕点。”


    清风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这小嘴一笑，狐狸眼一眯，好看是好看，但准没好事。他客客气气，清冷回绝：“我送吧。”


    清风不像徐来冒失跳脱，而是总是保持着清冷刻薄脸，偶尔会和徐来打闹，偶尔说几句话，所以平日里更多的是徐来跟在魏思寒面前表现，清风则是站在后头。


    林雅脑袋一歪，伸手给他：“好吧。”


    清风接过去，又看了一眼林雅，只见她乖乖地站在原地冲自己笑，他蹙眉使劲脑子去想，她为什么突然要送糕点?


    遭了！清风身体开始摇晃无力，“嘭”地一声，倒在地上。


    桃花糕散落一地，清风还能看见林雅走到他面前，又掏出一颗丹药塞进他嘴里：“果然不是正经酒楼，随便一搜都有毒药。”


    林雅去厨房先吃解药，又拿毒药涂抹在食盒上。这毒不死人，昏厥麻痹神经，如同平州自己中箭的毒一样。


    她此刻又塞一颗，清风没有吞下肚，但终是会随着唾液回到腹中。


    清风渐渐失去光明，昏厥过去。


    林雅惊叹：好一个三酒楼。


    麻痹人们如坠仙境，获取源源不断的客人，为此收敛钱财。又制造点评名画名赋，引导书生说出心中悲愤之事，更是可以将闲言碎语化为拼成重要信息，判断京都城各个重要人物的动向。比武比剑，则是为了获取人才，招揽到自己底下替自己办事。


    林雅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空旷过长的屋内，又是层层叠叠的屏风，又是缕缕摇曳的绸缎。烟雾缭绕，她捂住口鼻。绕过一个又一个屏风，拨开一层又一层的绸缎。来到最里面，听到了稀稀疏疏的声音。林雅脚步更轻，凑近，两层屏风遮挡，缕缕绸缎微颤。模糊可见三个人影，魏思寒又是一袭红衣，仰躺在温池边，两个婢女撒花瓣，焚香。


    林雅想起初见时他也如同眼前这般，原来不是随心而发，而是习以为常。


    沉鱼落雁皆是一身红衣，赤脚走到魏思寒身侧。


    魏思寒一把捞过一个人，丢进水里，扑上去。


    林雅毛骨悚然，捂住嘴巴。


    真一模一样！连动作都是如此！


    魏思寒扑上去的人是沉鱼，二人沉在水底扑腾，层层水花震动。从一开始的温柔缠绵到后来的激烈撞击，水波不断荡漾，不断惊起。落雁已经退回到岸边，准备离开。林雅把自己藏好，落雁头也不歪，直愣愣地走掉。林雅松一口气，却好奇这二人在水底下在干嘛。三层屏风，几缕绸缎的遮挡，林雅不耐烦的又绕开一层。那水池里的二人终于起身，却已经是浑身赤条，吓得林雅迅速想起十三四岁时看的小人书。


    她的脸上迅速涨得通红，这这这……鸳鸯戏水！她能看吗？


    当然不能，万一被人家发现了多不好意思。


    但是林雅并没有离开。


    她继续扒拉着绸缎，凑得更近屏风。好模糊，她只看得见二人用力交织在一起，水波四起，哗哗的水声，呼吸重喘。


    似乎是魏思寒手一提，沉鱼便挂在他身上。沉鱼痛苦沉吟，林雅脸红得快要熟透。


    她来干什么的？她要来偷听他们密谋的，不是偷看他们亲密的！


    作孽！


    魏思寒扒拉着沉鱼，仍是托举着她。


    “在平州的时候，我见一女子与你甚是相似。”


    所以他才点名要阿杏伺候。


    “那为何世子带回来的是林雅?”


    因为林雅顶替了阿杏，而可怜又可恨的阿杏被世子杀了。


    “呵，她破坏了我的好事，我只能将她带在身边。可是我惊喜地发现，她居然是何谦的学生，那还真解了我另一个燃眉之急。”


    怎么解?一个是欲望，另一个是他要引开宋将军。


    真是满打满算！


    “世子自诩算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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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策，却还是陪着林雅折腾这么久。按照计划，她本会被醉酒的谢真……然后何谦会彻查万花楼，迁怒与左相，势必会鱼死网破。”


    够了！


    林雅已经面无血色。


    原来翠芽的死，竟然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步?


    “也不算折腾，成珏有消息了吗？”


    他在转移话题，沉鱼冷静回道：“成珏发现世子有异动，护着林雅，就转头向左相示好，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让何谦出动，于是左相，或许是刚刚，就已经在牢里了。”


    “那就好。”魏思寒推开她，安详地泡在水里。


    林雅已经从屏风后面出来，魏思寒却是背对着她，而沉鱼能看见林雅。她勾起一抹笑，又继续说道：“林雅这丫头虽然聪明，却是一枚毫不起眼的棋子，甚至来说，如果没有何谦，她都算不上什么棋子。”


    沉鱼走过来抱住魏思寒，媚眼如丝。魏思寒全身沉泡在水中，只漏出头和脖子来。


    而沉鱼却是站着，所以水池只到她腰间。她俯身抱住魏思寒，这样的姿势，魏思寒整个脸都扑到她若软的面前。


    林雅停住脚步，她这又是何必?


    握紧拳头，渺小如她，连做棋子都不配！


    沉鱼像是故意似的，继续道：“世子一直精心布局，从北宴和谈开始，到与西赤会面，破八城，推何谦上位做右相，再攻莫关，直到引何谦入万花楼，又撞见左相和成珏会面，这一切的一切，左相的罪名已经坐实，沉鱼恭喜世子如愿以偿。”


    “所有人都相信是左相通敌叛国，而我不过是软弱无能，助纣为虐。”


    魏思寒起身，去亲吻沉鱼。


    沉鱼一字一句，如同刀子寸寸扎进林雅胸口，不断扭动，凌迟着她的骨肉。


    魏思寒不止视翠芽的命如草芥，连同祁国八座城池的百姓，他都不放过。


    沉鱼看向泪流满面的林雅，蹙眉：“什么时候放林雅走?”


    “不放，我挺喜欢她的。”


    林雅悄然退后，撤离。


    清风已经被人抬走，估计是出来的落雁见到了。


    看吧，连他们都知道一个林雅进去后掀不起任何风浪！


    是她太蠢，在平州学习的那些谋略不过是一席之言，她只见过书中的美味佳肴，但是她做得出来吗？何况是牵扯到权利之间的阴谋诡计?


    她卑微渺小到无所事事！这是离开平州之前她就该明白的道理。


    她过于自以为是，顶替阿杏，寻找二林，利用世子……她只想笑，利用?


    世子甚至可以一边更改原计划一边顺利达成目的，还一边陪自己演戏折腾。他甚至可以不回景国公府，甚至可以不去帝宫，可他像哄骗小孩一样陪着自己到处折腾，真是讽刺可笑！


    所以沉鱼讨厌林雅愚蠢，林雅就像个无知小玩物，没头没脑，哈哈哈……


    林雅走出三酒楼，安静地走。


    没有人拦她，她好可笑！她怎么都捧不起来碎了一地的自尊！


    也不知走到哪里，京都城的街道好长，就像何谦说的那样，看不见头和尾。


    她想回平州。


    她会恨魏思寒一辈子，永不原谅。


    光恨没有用，她要杀了他。


    为平州八城，为翠芽，为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