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的阳光灿烂居然透着一股死气的冰冷，风起，黑云压过，仿佛就要坍塌。街道人们慌忙收摊，路人赶忙逃窜。


    天际远远的轰隆声作响，渐渐走近。有人提着剑，划过雨滴淋湿的地板。


    街道人已经走完，徒留林雅失神地站在原地。雨势渐大，林雅骇然，一直沿着整条街逃跑。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还在平州，她要逃离沈府，不管身后的人追不追，她都渴望活着。


    街道太长，远远的少女握着鞭子，她看着林雅狼狈疯狂跑来，看着林雅身后的少年飞身追赶。她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也许很多年前，他们也曾这样你追我赶。


    江红失神的攥紧鞭子，林雅看见前方有一人，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跑过来。


    江红甩出鞭子，林雅眼里闪过一丝狠毒，她徒手握住鞭子，一脚踢过去。江红蹙眉，松开鞭子闪开。林雅不会甩鞭，随即丢到屋顶上。她伸手就要来抓江红，江红一手切开她的攻势，眼睛盯着屋顶。林雅身后的季渊借踢倒一个摊子跃上屋顶。


    大雨滂沱，黑色衣角翻飞，全身包裹在黑暗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季渊捡起鞭子丢过去，江红接住。


    林雅只是声东击西，故意去抓江红，又料到身后的季渊会去屋顶拿鞭子，所以她钻得空隙转头就逃。


    江红的反应却是很快，鞭子甩出如蛇跃，缠出林雅的脚，她一拉，林雅摔得仰面朝地。林雅吃痛转身，磕破皮的双手接住砍来的一把剑。然而男人的力气却比女子的大，季渊的剑划过林雅双手渐渐刺向她的心脏。


    林雅死命固住季渊的剑，剑尖寸寸擦着她双手血肉模糊，血珠混和雨水掉落，滴答滴答。剑尖寸寸透过衣服，素白的锦衣染得泥污血色，开出一片片畸形的残花败柳。盘好的发早已经散落，被雨淋湿黏在身后。


    季渊面色微恐，手也颤起来。


    这个雨街杀亲的场景会在他恢复记忆之后，一遍遍的回荡在他脑海里，成为他此生不可原谅的噩梦，成为结束生命的勇气。


    “二哥?二狗?”


    林雅本来恶狠狠地瞪着男子，这也才聚精会神地，从他的那双发红眼睛看出端倪。是熟悉，他的眉宇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他的狐狸眼狭长，眼尾比林雅的挑，狐狸眼下一点泪痣。


    他曾用这双眼睛看着自己长大，曾鄙夷自己，嘲笑自己，心疼自己，呵护自己。她和他比划身高，他不理解她的怪情绪，和此刻一样，他不理解她为何喊他哥。


    二狗……好可笑的名字。


    为何会这么熟悉。


    “我不是。”


    季渊出口否认。


    林雅听出他声音，哭喊大叫：“你就是林颂！二哥你到底怎么了？”


    季渊彻底破防，一脚踹开林雅，松手。


    剑落人倒。


    他看着林雅不顾伤口血流，爬过来抓住自己的下摆衣角。


    季渊眼里滚下温热的眼泪。


    “二哥，你记不得我了吗？你是不是失忆了?”


    那是血脉相连，十几年相伴的亲情，岂是失忆毒药就能轻易斩断?


    季渊落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发颤，过往究竟如何，他真的能放下吗？


    一个人没有过去还是人吗？


    他想知道他的家人。


    眼下这个少女喊自己二哥，她不顾受伤只扯着自己衣角问得惨然痛心。


    他不信，他们真的会舍得让自己死呢？


    教主！


    他看向江红。


    江红却只能冷笑：“季渊，我说过，你的过去已经死了，用你的命换的。”


    “那就再次用我的命，去换回我的过去。我想知道，我过去的一切。”


    他打晕林雅，林雅本来就身中他剑上毒，此刻他一打，林雅无力反抗，忧伤中闪过一丝震惊。她晕了过去，季渊将少女抱起放在街道的屋檐下。他还从怀里逃出一瓶丹药，那是解他剑毒的解药。他喂给林雅，毅然起身。


    少年从雨中捡起剑，半跪，双手奉上：“请主人成全。”


    江红颤着声音：“好，你既然想知道，那你就杀了我。”


    “林雅！”


    两帮人马已经寻来。


    雨街人少，又是清冷的南街，遇见杀人之事街道只是闭紧门窗不敢窥探。


    巧的是前几天左相通敌叛国被抄家，今日游街之后执行斩首。因为痛恨叛国之人，即使下着雨也有百姓出来丢烂菜和鸡蛋。雨街却突然遭到黑衣人伏击，左相幼女被救下，左相和魏器当场身亡。何谦和宋武征方寸大乱，追查凶手。查到南街，便听到有人说南街有两名杀手当街追杀一女子，百姓也不敢多管闲事。而何谦带着何家卫和宋武征前来，又看见出门来寻林雅的魏思寒。


    何谦和魏思寒对视一眼，只一眼，闪过情绪万千。何谦是恨，是厌，是不解，更多的是对这个人有一种恐惧，他又怎么不知，他能坐上右相之位就是魏思寒推波助澜。


    何谦只能步步入局为棋，受伤奉命回京，伤好彻查万花楼，审判左相通敌叛国。这一切的一切，看似自然发生，却处处有人牵引连线。


    他想破脑袋，想过所有人，只有魏思寒出现在所有的地方。


    平州莫关县他在沈府挟持林雅，京都城他在万花楼待过，帝宫里他去找过薛公公。


    帝王说魏思寒不过糊涂柔弱，曾被逼无奈替左相办事。究竟是祁帝对不起晗长公主在先，即使不给魏思寒权利，也舍不得让他死。


    可如今左相和魏器遇刺身亡，他又撞见了魏思寒。


    细思极恐。


    “林雅！”


    魏思寒却只是简单地扫过何谦，他朝着长长的南街而去。那种大声呼喊，却不似平日里纨绔子弟的调调，而是一方帝王的威严和怒意。


    何谦心一颤，林雅也出事了?


    他们一路寻着南街，看见林雅胸前淌血，双手血肉模糊，昏迷躺在屋檐下。


    敌人已经逃走。


    何谦和魏思寒同时赶过去，宋武征却是糙汉，拦下魏思寒。


    清风徐来拔剑，魏思寒咬牙切齿。


    云峥也拔剑护在何谦身侧。


    何谦抱起林雅：“叫大夫！”


    其实不止林雅出事，谢府门口还挂着一个死人，死状甚是惊异。


    死者为谢挚，吞墨而亡。凶手又用长长的毛笔勒吊死者，脖子上缠绕挂着两副诗词和几个凌乱的大字：“偷者死，抄者死。”


    爱神教一共接了两个任务，也是成公子最后的两个任务。一个是劫杀左相和魏器，一个是杀了林雅和魏思寒。魏思寒不好杀，只能先对林雅动手。


    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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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成功，从此爱神教自由北归属于神教，不再是东祁的邪教。


    魏器一死，暗军动乱。江湖与朝廷之间多年的纷争，在和谐中早已经有了不平。


    成公子早被关入大牢里，一切计划还在进行中。


    北宴即将趁乱出兵救出他们的厉王，名正言顺的攻打讨伐东祁，收拢别国人心。


    成珏一头耀眼的金发，蓝色的眼睛终于可以见人。他身穿华服，不曾受过半点伤害。牢里甚至有吃的喝的，连床都有柔软的棉被铺着。成珏砸碎了碗，吓得狱卒瞌睡惊起。他笑笑：“不小心掉了。”


    成珏拿着碎瓷片在地上开始摆阵。


    天下分三个大国，北宴站上方，一块不大的瓷片。西赤在左边，也是一块不大的瓷片。而东祁在右边和下方，是两块大的瓷片。北国多风霜，冰冻地劣质，肥沃之土甚少。西赤高山草原，有河谷之地。唯独东祁，北有冰川，西有草原，南有海域，东有沃土，实是绝妙之地。


    如今他借沈清泠身份入京，不惜为他人手中棋子，替他人除敌，就是为了扰乱大祁。虽不能十全十美，却也有七八成胜算。


    好戏才刚刚开始。


    棋子落，祁帝宫，六爻殿。


    奇香飘溢，如雾如丝。精细的鱼戏荷池雕刻的紫金香炉，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下定一枚玉棋，仿佛定人生死般沉重落下。袖口流转金纹，木槿花纹栩栩如生。


    “六弟下得一手好棋啊。”


    对面白金衣袍的男子看棋一笑，苦涩凝结成一朵憋屈隐忍的花。


    被称作六弟的男子一袭玄色金纹袍，眉目清秀，端得是幽深淡雅的兰草之姿：“太子秒赞。”


    二人对弈，白袍执白棋为当今祁国的太子李民安，黑袍执黑棋者为六殿下李丰裕。


    “有人赢就有人输。”李民安意有所指，他的左相被六弟的人拉下位，又顶了自己的人上位，这一局是他输了。下一步，他有了防备之心，断然不能再轻易绕过李丰裕。


    “谁赢谁输，棋局才刚刚开始。”李丰裕亦然话中有话，他手捡起最边角落的一颗残缺的黑棋，“啧，谁能想到一颗残缺不齐的黑棋，落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却猛然走到了中间最显眼的地方。”


    李民安听出他指的是谁，心底冷笑：“此棋质地不佳，却得六弟青眼，就怕哪天溃烂成泥，挡了六弟的路。”


    那人连父王也要忌惮三分，不成王便成鬼，如今看来已经掀桌起势，有了几分恶鬼模样。


    李丰裕一想到魏思寒那个阴险恶毒的小人，眼里生了寒：“无妨，该用就得用。”随即又敛去眼中的杀意，“小小棋子，不足挂齿。”


    他要棋子扔在地上，棋子更加碎裂，棋子刚好落到一个少女脚下，被她捡起。


    “用棋不弃，六哥这是在和谁置气呢？”少女金簪步摇，面容精致，身姿玉立，一袭鹅黄衣袍泛着淡淡的金光。


    她来二人身旁，对着李民安敷衍打招呼：“见过太子哥哥。”


    她便是七公主李永泰。


    “太子哥哥舍得莅临六爻殿，却总是遗忘七星殿，让小妹寒心。”少女娇嗔。


    “哈哈，真拿你这个小妖精没有法子，今日特来和六弟切磋棋艺，改日再去你那里喝茶赏花。”李民安起身，“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