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猛然地亮得刺眼，阵阵风透着一股冰冷的死亡感。


    许是她肉吃得少，又打几遍拳，跑起来软弱无力，头昏眼花。又许是她伤心过度，思前想后不理解为何夫君要打她。


    赵沁芳并没有去找赵左相诉苦。


    父亲日理万机，哪里有空搭理自己。


    母亲呢？


    母亲已经和自己恩断义绝。


    她沿着街道走，回想起初遇张越的时候。


    那年她才十四五岁，正是青春懵懂时。她依旧是胖胖的，大姐还没嫁到帝宫，父亲还是丞相，母亲还很爱她。


    她第一次出门没有父母在身侧，拉着元七和鹧鸪就到处跑。


    太稀奇了！


    商贩在街道上吆喝，她买了几串糖葫芦。窜到喷火的杂耍哥面前，张大嘴。她笨笨的，走得没头没脑。这是因为她从小到大，衣食无忧。父母因为对长姐有愧，便娇纵惯养自己。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吃自己爱吃的，玩自己爱玩的。她蛮横却不是无礼，她暴脾气只是为了吓唬那些羞辱她的人。


    她总爱对着别人说：“元七鹧鸪，把这个人拉出去喂鱼。”


    喂鱼那么好玩的事，为什么别人要害怕呢?


    她往池里撒鱼料，小鱼儿游来游去。


    赵沁芳一出神，一辆疾驰的马车经过。


    白衣少年迅速扑倒她，他居然能将自己扑倒?


    马车擦过二人，差点碾成筛子。耳边人声嘈杂，人们或惊恐或庆幸。那马车的马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一路依旧狂奔。马车里的人是个小姐，终于有侠士出面制止了马。


    赵沁芳直愣愣地盯着张越看，好美的姐姐。


    那一眼钟情，不单单是见色起意。又或者，真的就是见色起意。所以她死缠烂打，张越却总是故意玩弄她。她甘之如饴，痴痴傻傻。母亲打她骂她，她哭了好久。她没怎么去找张越，张越却少了乐子。


    再次见他时，他说，多久没见你了，倒有些想念。


    芳芳，你要是偷了左相的相玉，我就娶你。


    她信以为真，偷了父亲的相玉。


    却被父亲逮到，父亲语重心长地跟她说：“芳儿，你若是真看上那浪荡子的容颜，我将他绑来便是。他叫你偷相玉，若是拿去为非作歹，我们整个丞相府都得遭殃。”


    她颤颤巍巍，那是气的。


    “为什么要骗我?”


    她真叫她父亲绑了张越。


    张越长得真好看。


    妖孽的容颜，一双水汪汪地桃花眼，薄唇轻言：“死胖子，谁会喜欢你啊！”


    赵沁芳心碎一地，脱了衣服就上床扒开他的衣服，叫你再骂我，叫你再骗我。


    她看了那么多的小人书，有招一日不是男子主动，而是自己。


    她笨拙沉迷，而他流泪欲死。


    她轻吻拂去他眼角的泪，他无力哭喊，羞耻蔓延全身，她疼得站不起来。


    血，都是血。


    张越到底是个男人，被下药后还是控制不住□□。


    他恶心自己的兽性，恶心赵沁芳肥胖臃肿的身体。


    从此他不再床上行事。


    赵沁芳失神，所以自己真的很讨厌，是吧。


    她竟然徒步走过长街，回到相府。


    可是相府已经式微。


    母亲让她赶紧逃走，她不愿。


    直到相府被抄家，他们落入牢房里。


    昏暗潮湿的牢房，只徒留着一个窗口。她到现在还在幻想着张越，自己的夫君会来救自己。他们结婚后，也是相敬如宾。她曾以为，诚意可以感动一个人。


    有一天元七和鹧鸪说话被她听见。


    “害，要是我们家小姐也长得亭亭玉立，恐怕世子早已经被小姐感动了。”


    “小姐嫁入景国公府，就没有过上一日的安宁。”


    可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张越，你就不曾有过半分真心?


    游街后斩首。


    她惊慌失措：“娘，阿越会救我们的。对不对?”


    “你傻吗？就是张越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还想让他来救我们！”赵左相骂她。


    这时有人来劫囚，她大喜：“我就说他会来的……爹！爹！”


    她声嘶力竭，在慌乱的人马中逃窜。


    元七和鹧鸪为救她也都死了。


    张越恨她。


    赵沁芳惨笑，在乱葬岗找一夜的尸首。有的尸体已经发烂发臭，又是深夜，乌鸦与她争尸。


    她拍打着乌鸦：“走开啊你！”


    她哭得难看，没睡觉又没吃饭，饿得两眼发昏，竟然和尸体睡在一起。


    醒来后发现睡在母亲的怀里。


    她抱着冰冷死绝的母亲：“阿娘，你睁开眼看看。是我啊，我是芳儿。我知道错了，我不喜欢张越了。我不要他了，你们都别死啊。”


    “为什么……”


    她去找张越，张越因为失去了林雅在伤神。听说林雅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他这样自私的人竟然也会心痛。


    多可笑！


    她提剑就是冲进三酒楼，根本吓不走客人，人们只觉得好笑。


    “赵，赵沁芳?”


    “几天不见，居然瘦了不少。”


    “咦，那悬赏金多少来着？”


    “一万两！哈哈哈……竟然和青楼女子一个价。”


    真无耻，真是蛇鼠一窝！


    她一把剑插进桌子，吓得那人不敢在说话。她力气大，曾经就是暴脾气，一拳可以打晕一个男人。可是这几日都是吃山上野草和野果，实在饿得发昏。她日日宿在墓林里，看到了张越为翠芽雕刻上的木头碑。


    他的字迹，她又怎会认不出！


    他总是毫不吝啬地对每一个人都好，唯独对自己，他总是摇头叹息，眼里掩盖着杀意。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爹爹，你要是恨我，就杀了我，为什么要杀我爹爹！”


    她无助的哭喊。


    为什么她只能无助的哭喊?


    她不知道，剑举到一半落了下来。


    张越捡起，变态的在自己脸上割出一道口子：“你看着我的脸，你告诉我，你爱我吗？赵沁芳，你以为你多高尚，你自私自利，强掳民男！从小蠢笨如猪，不知天高地厚！我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对我死缠烂打。我好话说尽你却越来越喜欢我，我恶言恶语，你却说我耍你骗你！我就是恨你！我恨不得啖汝血，食尔肉！”


    这一刻，他们都好卑劣。


    她去了真武山。


    这山路很高很长。


    三千台阶，从山脚到山头。


    听说神明有求必应。


    那她要张越死。


    有人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姑娘，这山高路远，你要去哪里啊？”


    “去我心中的欲望。”


    听说真武山收留有缘人，她想碰碰运气。


    “那姑娘怕是爬不到山顶喽。”


    说话的人是个中年女子，却满头白发，负手而立。


    “大娘也要去真武山吗？”


    “去我心中的欲望。”


    她留在了真武山，过起艰苦寡淡的生活。


    一日，张越竟也来到真武山。


    他求一些书籍。


    赵沁芳搬完一堆柴火，她本就体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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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流得像是淋湿一样。她躲在一旁偷听，张越是来找些观星晓月古书。听说林雅得了官职，是女相师。赵沁芳蹙眉看着那些素心真人要求她看完的破烂书籍，嘴角一扯：捡自己看完的去看，倒也不赖。


    有些人就是什么都比你早。


    这是命。


    其实赵沁芳不知，她母亲有一个天命煞星的胞妹。


    曾若拂，道号素心。


    天生异瞳，看见鬼怪。能观面知命，曾言过当今帝王有帝王相，曾言何谦乃是三朝元老重臣，将助大祁一统三国。


    素心真人，当今大祁第一女相师。她曾预言的两个事情，已经实现一个，而另一个，也在不久的将来被实现。


    “师父师父，真的可以能看透一个人的命吗？倘若一切明明之中自有定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赵沁芳不解。


    “那你想杀张越吗？”素心真人问她。


    “想。”


    “想，就可以。”


    转眼间春天随温暖的阳光消失在西边山头，过一晚起来，阳光便开始烫人。夏日急匆匆而来，猝不及防，热得人发狂。


    三月竟然过得如此快。


    帝王给林雅的三个条件，一为谢家离奇诡异申冤查清真凶，举办神仙会，请雨神降临，还京都城一个安宁。二去平，瀚，水三州贫瘠之地，画江山与百姓。三寻得巫蛊村，取得永生药。


    何家，林雅忙得焦头烂额。她不仅要熟悉处理案件的卷宗，还要熟悉各种杀人动机的书籍，时不时还要再去问问仵作，谢挚的死状，又得到处打听谢挚近几日来的东向。


    林雅没日没夜的看书，她脑子又是一团浆糊。帝王纯属给她一个下马威，不仅没有人在旁提点相助，连调遣人马帮她查找都不行。


    林雅虽然脑子好使，但是也有不够用的时候。她一开始怀疑是爱神教动的手，上门找过季渊。她还拎着两包治脑子的药，人家直接门都不开。


    林雅气急败坏：“林颂，你十二岁时被打得半死，眼睛嘴巴鼻孔都流血，要不是我，你早死了！怎么，如今当了丞相，不认人了！呸！你个没良心的！”


    大门被人打开，一只手把她拽了进去。


    “何事?”少年没敢正眼看她，背着面的手微微发颤。


    “药。”林雅把药递给他，他下意识地去接。林雅自顾自地走进丞相府，夸赞：“还不赖嘛，混得比我们好。”


    她也没敢转身看他。


    兄妹二人各自红着眼。


    林颂抱着怀里的药，没用的，那种毒药猛烈到冲刷他的记忆，头痛欲裂。他如今才堪堪恢复记忆，头痛已经是家常便饭。说不定以后哪天就死了……他对不起宋星辰，对不起四慧，对不起林雅。死了也好，不过现在，他要杀了江红，杀掉该杀的人再去死。至少，这样死得其所。


    林雅问过大夫，二狗的病，损伤脑子，也伤及肺腑。林颂除了头疼，还常常呕血。他要北伐，她拦不住他。江红带着藏宝图和爱神教到了北宴，他此去，打算有去无回。


    “哥，如果能活着，你要活着回来。”她并没有转身过去，而是擦擦眼泪。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事?我还以为你要来打听谢挚是不是被爱神教所杀。”二狗一如既往地嘴硬。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如果是你们杀的，你应该会自己告诉我。”小姑娘眼里闪着泪花，得意昂头，“反正就是，爹娘还等我们回去过年呢，爹爹该该讲当官的大道理了。”


    林颂嘴角一扯：“牙子，对不起。”


    林雅破涕为笑：“你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听说宋星星还把你打了一顿，这一回，你可输给他了，你才不是什么江湖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