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绫脑中警铃大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厂房另一个角落里，不知何时竟多了几个人。


    “早。”唐恭见她醒了，龇牙打了个招呼。


    他坐在钢架上，翘着二郎腿，左膀和亚绫一样受了伤，缠着厚厚的绷带。


    忠实的赵家兄妹依然守卫在他身边。


    “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亚绫也笑了笑。


    “那就好。”唐恭说着，皮笑肉不笑地站了起来，“既然醒了就回去吧。”


    “回哪？”


    “当然是高嘉园区。”


    亚绫看了眼周然，问：“他呢？”


    唐恭：“一起回去。”


    亚绫：“没这个必要了吧，周瑶的下落已经明确了，他需要立马回凯因星搬救兵。”


    唐恭眼中闪过一点寒芒，冷酷地说：“我打算请周少爷继续住下去，直到他愿意兑现自己的承诺。”


    *


    高嘉物流产业园区。


    “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在听完两个人关于昨晚的种种历险经历后，朵朵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又激动又不安，“你竟然敢跟唐恭那种人渣说‘不’？你头上到底几颗脑袋？”


    “就一颗。”周然苦恼地托着下巴，“当时我只是为了哄他去找我姐才答应他的条件，但是解除禁令这种事非同小可，我要敢跟老爹开口，他一定会一枪毙了我！他本来就看我不爽很久了，巴不得找个机会把我解决了！”


    “那是你亲爹，孩子。”亚绫忍不住揶揄，“不是你后爸……况且后爸也不能滥杀无辜。”


    “感谢你的提醒，但我亲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小孩，他总说有我姐就够了，我是累赘。”


    “你姐现在生命垂危！”朵朵咆哮。


    “我知道，但唐恭不可能再为了我姐去对抗野火帮……”周然看起来快碎了，“他昨晚损失惨重，牺牲了好几个兄弟，既然他救不了我姐，我凭什么还要听他的话做事？”


    “我知道了。”朵朵看向亚绫，手指着周然，“这人还想跟唐恭讨价还价！我哥总说我幼稚，竟然还有比我更幼稚的家伙。”


    “我哪里幼稚了？”周然抗议。


    “大少爷，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朵朵咄咄逼人地问，“你现在是人质，被关押在这个乌漆嘛黑的破房间里，唐恭叫你一声‘少爷’你真把自己当少爷了？你不答应他，他有的是办法逼你答应！”


    “他，他不会……不会杀了我吧？”


    “他不会杀你，但会让你生不如死！”


    周然瑟瑟发抖。


    “别吓他了。”亚绫说，“他是周杨的儿子，唐恭不敢杀他。”


    周然刚露出两颗兔牙，亚绫就悠悠加了句：“最多打折他一条腿。”


    周然掩面而泣。


    “我觉得你还是答应唐恭比较好。”朵朵严肃地说，“周瑶现在落在野火帮手里，你不通知周杨上将，就没人会去救她，但你如果不答应唐恭，就不可能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爹，或者你想办法说服唐恭，让他去救周瑶。”


    周然苦恼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般站起来：“你们说得有道理，我现在就去找唐恭。”


    周然走后，朵朵问：“他决定去求他爹解除唐恭的禁令了？”


    亚绫摊了摊手。


    朵朵“啧”了一声：“小白脸长得帅是帅，可惜脑子不太好使。我本来还指望他能连同我们一起救出去，没想到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你哥怎么样了？”亚绫问。


    “从治疗舱里出来了，但人还是没醒。”朵朵狠狠跺了一脚，“等以后逮到机会，一定要把唐恭千刀万剐！”


    一整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周然跟上次一样，去找唐恭后就一直没回来。


    朵朵忙着照顾T哥，亚绫则在床上养伤。


    也许是白天睡得有点多，到了晚上反而睡不着了。


    隔壁床响起朵朵轻微的鼾声，门口走廊传来巡逻人员踢踏的脚步声。


    零点刚过，有人轻轻推门进来，亚绫警觉地坐起来，在黑暗里盯紧门口的方向。


    那人一直偷偷摸摸地走到亚绫床边，甚至还绊了一跤。


    “……”亚绫伸手扶了对方一把，觉得脑壳有点疼，“周然，你干什么？”


    “我可以睡在这里吗？”


    “？？？”


    “你别误会！我睡地板就行。”


    “你怎么不睡自己房间？”


    “那个，房子隔音不好……”周然抓耳朵。


    亚绫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是住在唐恭隔壁嘛。”周然边说边脸红，都不敢抬头看亚绫，“他他他……”


    亚绫想起了第一次见唐恭时，他床上的那只手，白皙纤细，手的主人却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那个女人……”亚绫喃喃，“你见到她了？”


    “没有没有没有！”周然疯狂摇手，“我我我我我没有偷窥那种事的癖好！”


    “那真是可惜了。”


    “啊？”


    亚绫从床上掀了一床被子扔给周然，然后重新躺回被窝。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传来周然饱含感激的一声“谢谢”。


    又过了会儿，亚绫听到周然问：“你怎么不问我和唐恭谈得怎么样了？”


    “还用问么，唐恭绝对不敢闯进野火帮老巢去救你姐。”


    “嗯，然后我就答应唐恭去求我爹，他给我机会让我跟老爹通视频，结果老爹把我臭骂了一顿！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哎，唯一的好消息是总算把我姐被抓的消息告诉他了，他可以不管我，但绝对不会不管我姐。”


    “你爹不会不管你的。”亚绫安慰他，“他既然知道了你在唐恭这里，早晚会找过来。”


    “但愿吧……你呢？你失踪了一天，你家里人一定在到处找你。”


    “我没有家人。”


    “不好意思。”周然立马道歉，“我不知道你……”


    “没关系。”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吗？”


    “算是吧。”亚绫模棱两可地说，并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聊，“所以我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得靠我自己逃出去。”


    “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今晚还没有。”


    “……”


    “但或许明天就有了。”


    “你真乐观。”


    乐观吗？老元帅也这么评价，或者说夸奖过她。


    但亚绫的乐观不是天生的，而是被逼的，以前的生活糟糕透了，要是再不乐观点，她该怎么欺骗自己活下去？


    “亚绫？你睡着了吗？”


    亚绫不想理别人的时候通常会假装自己没听见，订婚后她就对舒子谦干过好几次这种事，多次惹来他的不满……眼下她其实也不大想理周然，这家伙废话太多了，但她最后还是应了一声：“干嘛？”


    “我会逃出去的，也会帮你们逃出去！”


    “谢谢，希望你的雄心壮志明天也不会消失。”


    “不会的。”周然自信满满，顿了下，小声说，“晚安。”


    “晚安。”


    *


    第二天亚绫醒来时周然就不见了，然后一整天都没再出现，朵朵坚持说他是去找唐恭谈判去了，亚绫点头表示赞同。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粗暴地踹开房间门：“哪个叫胡亚绫？”


    朵朵立刻指向亚绫。


    “给我出来！”


    亚绫从床上下来，跟着那人出了房间，沿着狭长的走廊走向了一条未知的路。


    “到了，进去。”


    那人连拖带踹，几乎是把亚绫丢进了一个面积很小的储物间，里面放置着生了锈的储物架，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货物，只有桌子上被收拾出了很小的一片干净地方，放着一个微型终端。


    带她来的那个人已经退了出去，转过身只能看到冷冰冰的蓝色的铁门。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极少见的没有安装监控的房间。


    走上前打开微型终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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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几秒钟，屏幕亮了起来，出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面孔。


    “你好，又见面了。”林刀打招呼。


    背景看起来像是在卧室，墙上还挂着巨幅女明星的海报。


    亚绫一言不发地紧盯屏幕。


    “别紧张，我不会从屏幕里爬出来抓你。”林刀开玩笑，“你也不用担心会被唐恭发现，带你来的是我的人。我找你，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亚绫心一惊，物流园区里竟然有野火帮的卧底？


    不对，他说的是“我的人”，而不是“野火帮的人”。


    “做交易？”亚绫谨慎地问，“代表你，还是代表野火帮？”


    林刀愣了下：“你很聪明，胡亚绫，跟周瑶说的一样。”


    看到亚绫变了脸色，林刀微笑着解释：“放心吧，周瑶没有出卖你，要不是我们用药撬开了她的嘴，她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呢。”


    亚绫稍微松了口气：“说吧，什么交易。”


    “只要你帮我把我妹妹救出来，我就放了周瑶。”


    “你们姐姐妹妹的还真热闹。”亚绫两手抱胸，“令妹被唐恭抓来园区了吗？”


    “嗯。”林刀点了下头，原本表情还很轻松，一提到妹妹，脸色就凝重起来，“三年前，我妹妹被唐恭骗走了，我一直不知道她在哪，最近才得到消息，她被带到园区了。”


    说着屏幕上就出现了几张照片，第一张、第二张是半身正脸和侧脸，最后一张则是生活照。


    洒满阳光的琴房温馨静谧，镶有水晶钻石的钢琴前，一个白色吊带裙的少女正在沉醉地弹琴，一头金色的大波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更亮的，是她脸上戴着的那副金色面具。


    “好漂亮。”亚绫情不自禁地赞美。


    “谢谢。”照片消失了，屏幕上又变成了林刀，“我妹妹小名叫奥莉，现在有没有被迫改名不得而知，你有在园区看见过她吗？”


    亚绫脱口而出：“没有。”


    “真的没有？”林刀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再好好想想。”


    “真没……”


    等一下！


    亚绫忽然想起了刚来园区第一天就见过的那个女人，虽然只是一条胳膊，但纤细、白皙，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娇弱的美，让人过目难忘……


    “也许……”亚绫边回想那天的情景边说，“我曾经见过……”


    “什么？”


    “没什么，不管以前我见没见过，但以后只要见到，我就知道那是你妹妹了。”


    “周瑶现在在野火帮过得很艰难，她本来可以过得更舒适，但她太执拗了，卢克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让她重新开始她的研究，所以薇姐他们难免会用一些极端的办法……”


    “你真能从野火帮手里把周瑶带出来？”


    “只要你能从唐恭手里把奥莉带出来，我就能从野火帮带出周瑶。”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之后怎么联系你？”


    “只要你联系带你来这里的那个人就行，他在园区的代号是905，不过我要提醒你，他平时绝对不会在别的事情上帮你，你也别去找他。”


    “哪怕是跟奥莉有关的事也不行？”


    “不行，他只负责帮你联系我，找奥莉要完全靠你自己。等你找到她了，立刻联系我，我们再想办法对接。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屏幕就黑了，905推开了门，在外面冷漠地看着她。


    回到住的房间，亚绫开始思考奥莉的事，没过多久门再次被人粗暴地打开：“胡亚绫，出来！”


    亚绫跟在来人后面默默地走，不知道这次又会被带到哪里？


    难得的上了此前从未踏足过的二楼，从黑黢黢的狭长走廊里出去，外面的阳光太过耀眼，她甚至有些不适应，本能地把眼睛遮住。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她才发现前方竟有一个搭建在露台上的玻璃花房。


    “进去。”带她来的人命令，“奥莉小姐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