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花房的一瞬间，亚绫只觉得照片中的场景真实地重现在了眼前。


    奥莉穿着白玫瑰花裙，露出一双线条优美的长腿，同样纤细美丽的胳膊轻柔摆动，用手指在琴键上按下悠扬动听的旋律。


    她依然戴着面具，但显然已经不是照片上那张，而是一张蝴蝶形状的银色的面具，比照片里的更适合。


    “好听吗？”


    琴声止，响起的是一个有点僵硬的女声。


    亚绫瞳孔一缩，失礼地没有答话。


    “看来你并不喜欢这个声音，那换一个怎么样？”


    奥莉转过身面向亚绫，淡淡微笑着，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声音问：“你喜欢这个吗？”


    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对方嘴巴里发出来，亚绫几乎有点毛骨悚然。


    “还是不喜欢？”奥莉说，似乎有点委屈。


    “我更喜欢你自己本来的声音。”亚绫说。


    “我自己的声音？”奥莉摇摇头，“我的出生就是仿造和模拟，没有什么是我自己的。”


    “这就是你被唐恭抓来这里的原因？”亚绫直截了当地问。不知道为什么，和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聊天，本该是一件身心愉悦的事，但她现在只想开门见山，速战速决。


    “错。”奥莉又换了一种声音，听起来像是动画片里的某个角色，“他对高级人工智能不感兴趣，哪怕这是联盟最先进最前沿的科技，独一无二。”


    “是吗？”亚绫弯了下嘴角，“你的美貌也是整个联盟独一无二的。”


    “或许吧。”奥莉说，语气莫名变得冷漠起来。


    亚绫朝四周看了看：“你家里也有这样的花房吗？”


    奥莉微微一愣。


    亚绫继续保持微笑：“你也问过你的姐妹这种问题么？”


    “我没有姐妹。”奥莉说，语气突然间变得有点冷漠，“我只有一个哥哥。”


    看来林刀的确没有撒谎……


    亚绫接着又问：“那你一定很想他吧？”


    奥莉嘴唇动了动，最后几乎是挤出了两个字：“偶尔。”


    亚绫故作好奇：“你平时是一直待在园区里吗？你可以自由地去见你哥哥吗？”


    “唐恭不喜欢我和原来的家人走太近，我已经……已经很久没见到我哥哥了。”


    亚绫惋惜地叹口气：“我想你哥哥也一定很想你，迫不及待地想接你回家。”


    奥莉冷酷地问：“你在挑拨我和唐恭的关系吗？”


    亚绫见她并没有怀疑自己和林刀有暗中联系，倒松了口气，摇摇头说：“我对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不感兴趣，只是我一个人离家久了，难免会对你的境遇产生共情。”


    “你竟然会共情一个人工智能？”奥莉红润的嘴角翘起，在阳光下像个天真无邪的人类少女，“唐恭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会很闷，我能经常请你来聊天吗？”


    亚绫心里一万个拒绝，她可不想以后都被关在园区里……


    但她又不敢对奥莉掏心掏肺，所以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奥莉也笑笑，转身坐回钢琴前，摆好姿势，重新优雅地弹起了琴。


    ……


    “没意思。”


    亚绫离开后，花房里的琴声也停止了，唐恭缓缓从另一个门里走出来，往秋千上一坐，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怎么没意思了？”奥莉说，身姿轻盈地走到唐恭面前，“除了你，我已经好几年没和其他人类说过话了。”


    她在玻璃砖上屈膝而坐，地面倒映出她美丽的身影，透明、纯净、不染尘埃，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是啊，我就是怕你无聊，要不然我不会答应你去见这些底层区的贱民。”


    奥莉仰起头，下颌和鼻尖的线条弧度恰到好处，就算是最精湛的工匠也打造不出这么完美无暇的一张脸。


    “那我以后可以经常传唤她吗？”


    “可以。”唐恭用手指摩挲奥莉的下巴，声音出奇得温柔，“你喜欢就好……不过你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


    “我不知道，她让我……”


    她让我感觉到了威胁。


    “她让你什么？”


    “她让我觉得感兴趣。”奥莉撒了个谎，“她不仅和周瑶一起驾驶机甲冲出了野火帮的包围，还在混战中逃出生天，你不觉得她和普通的女学生不太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唐恭不屑，“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她抓回来，一直不放她走？”奥莉盯着唐恭追问。


    “她是罗婕的人，前不久罗婕甚至派人来找过她，既然她这么受罗婕重视，我当然要好好款待。而且，周家那位小少爷对她也很在意，留着她，能更好地挟制住周然。”


    “你怎么看出来的？”奥莉十分好奇。


    “那天周然本可以连夜逃走的，但是胡亚绫受伤了，他守了她一夜，第二天我才找到他们。”


    奥莉沉默了一下，轻声问：“你留下她，真的只是因为这些吗？”


    “当然。”唐恭手指用力，捏痛了奥莉，她呜咽了一声，挣脱了他的手，然后轻轻把头靠在他膝盖上。


    “你今天是怎么了？”唐恭皱眉，“感觉怪怪的……”


    “你生气了吗？”奥莉又急切地把头抬起来，抓住唐恭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只是……只是很害怕失去你。”


    唐恭凝视着她银色面具下湛蓝色的眼眸，那里面的温度，似乎比阳光还炽热，刺激得他几乎眼圈发烫。


    “叫我的名字。”他低声命令，又像在祈求。


    “唐恭。”


    “不要！不要叫这个……”


    “青原。”


    听到这个名字，唐恭的表情再次变得平静温和。


    奥莉靠在他膝上，他又靠在奥莉头上，两人就像湖边交颈的天鹅，彼此依靠，呼吸交错。


    *


    “所以那个叫奥莉的机器人其实并不想走？”


    “嘘嘘嘘。”朵朵一个劲儿扒拉周然的胳膊，“你小点声！生怕外面人听不到是吧？”


    “不好意思。”周然坐回床上，“我只是有点生气。”


    “你气什么？”朵朵奇怪。


    “她哥哥那么关心她，甚至不惜背叛野火帮，她却只是‘偶尔’才会想起他。”


    “不是每一对兄妹感情都好。”亚绫说。


    “嗯。”周然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我说这个唐恭到底给奥莉下了什么迷魂药啊？她竟然不愿意走！”


    “我没直接问她。”亚绫说，“但我觉得我问了，可能事情会更糟糕。”


    “没错。”周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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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她反过来把这件事告诉唐恭，我们就完了。”


    “可是她不走，林刀又怎么会把周瑶带出来？”朵朵烦恼。


    “她不走也得走。”周然握紧拳头，“我一定要用她换姐姐出来！”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朵朵转头问亚绫。


    “奥莉除了偶尔会和唐恭一起出去，基本都是待在一楼房间或者二楼花房里，一楼守备森严，只有在二楼花房有机会。”


    “就算把奥莉带出这栋楼，那要怎么离开园区呢？”朵朵问，“园区里到处都是唐恭的人。”


    “所以必须得有其他火力把人都吸引过去。”


    周然和朵朵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什么火力？”


    亚绫看向周然：“你还记得那个灰衣人吗？”


    周然眼睛一亮：“记得！但他不是失踪了吗？去哪里找他？”


    “找他的任务就交给林刀了，用不着我们操心。”


    “好好好，闹得越大，我们逃脱的几率就越大！亚绫，你还可以让林刀联系罗婕，”朵朵提议，“我听说前段时间罗婕来找过你，她一心想救你出去呢。”


    没想到亚绫竟然拒绝了。


    “为什么？”朵朵不解，“和罗婕联手，胜算会更大！”


    “罗婕和野火帮有血海深仇，我不想她为难。”


    “……”这下朵朵也不好再说什么。


    “有灰衣人一个人就够了，你没有见识过他的实力，一个人顶一个团呢。”周然说。


    “你们说的灰衣人，真的就是AE89项目的试验品吗？”朵朵的眼中充满好奇，“但科技部不是说项目仍在初期阶段吗？”


    “还不好下定论。”亚绫说，“一切都得等找到周瑶才能揭晓。”


    “我现在能做些什么？”周然迫不及待地问。


    “你是唯一一个能在楼里自由走动的，我需要你帮我绘制一份地图，越详细越好。”


    “没问题。”周然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


    “那我呢？我能做什么？”朵朵也问。


    “T哥虽然醒了，但还不能动，你的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好你哥，不然等我们逃跑的那一天，还等驮着他出门。”


    朵朵没想到亚绫竟然还把她哥考虑在内，不由有些感动，但“谢谢”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亚绫冲她笑笑。


    她感觉鼻头一酸，猛吸了几下鼻子，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


    又过了几天，奥莉再次邀请亚绫去花房。


    这一次，她换上了一条水蓝色的长裙，头发像海藻般很随意地散开，弹奏的乐曲也比上次忧伤。


    “你心情不好吗？”亚绫坐在秋千上悠悠荡着。


    “下雨了。”奥莉回答，抬眸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


    “莫莎星很少下雨。”亚绫说。


    奥莉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所以我其实不太喜欢这里，我喜欢雨天，尤其是阴雨连绵和狂风暴雨，以前在家的时候，每次下雨，我都会很开心。”


    亚绫感到意外：“那你今天怎么不开心？”


    “唐恭不喜欢雨天。”奥莉停止了弹奏，直直望向亚绫的眼睛，“下雨的时候他会变得暴躁不安。”


    她掀开自己的衣领，锁骨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新鲜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