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林序盘坐在王府客房的蒲团上，突然睁开双眼——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


    像是无数细足爬过地面的声音，轻微，令人不适。


    他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出。


    院中月色如水，银辉倾泻而下，将青砖地面照得发亮。就在这清冷的月光下，一只足有两人高的巨型蜘蛛正伏在庭院中央。似是察觉到动静，那魔蛛猛地转头，两只猩红的复眼看向他。


    魔蛛通体漆黑如墨，甲壳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粗壮的肢节上布满细密的倒刺，每一根都锋利如刀刃，随着它的动作闪烁着寒光。


    林序的瞳孔骤然收缩，背后的剑魄剑已然无声升起，在月色中泛着凛冽的寒光。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提着灯笼，穿过檐廊处走过来，他站定一秒，抬头，双眸倒映出蜘蛛的巨大身影，惊恐地摔倒在地，猛然大叫：“啊！！！！”


    蜘蛛被这声尖叫激怒，八条长腿猛地一蹬，朝着小厮疾冲而去。


    “铮——”


    剑光乍现。


    林序的冰魄如闪电般划过夜空，在蜘蛛抬起前肢的瞬间，精准地刺入其关节薄弱处。


    只见蜘蛛被拦腰斩断，土黄色的腥臭□□喷溅而出，在围墙上泼洒出一道狰狞的痕迹。


    月光下，那些黏稠的液体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如同煮沸的疙瘩汤。


    “快回房去！”林序厉声道，“通知所有人紧闭门窗，不得外出！”


    那小厮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他手忙脚乱地抓起灯笼，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有妖怪！大家快躲起来！”


    林序抬头望天，发现方才还皎洁的明月已被乌云遮去大半，夜色越发深沉。


    他眉头紧锁。这种魔蛛素来栖息在南境密林深处，从不会主动靠近人烟稠密之处。更何况王家宅邸位于扬州城最繁华的街市，怎会……


    且这魔蛛的模样，竟与王越之融合的那只有七八分相似。


    林序纵身一跃，脚尖轻点屋檐，身形如燕般在王家宅邸的屋顶间飞掠。


    月光下，只见庭院各处已爬上不少魔蛛，他身后骤然凝结出六道冰棱，“嗖嗖”破空而去，精准将魔蛛拦腰斩断。


    “救命啊！”


    “快跑！院子里有妖怪！”


    “仙长说了，快躲进屋里！”


    惊恐的尖叫与杂乱的铜锣声交织在一起，整个王府乱作一团。就在此时，一道白衣身影倏然落在林序面前——正是负手而立的林驰。


    “父亲！”林序急声道，“王府中进了魔蛛！”


    “我知道。”林驰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得可怕。


    又有几只魔蛛从花园灌木中缓缓爬出，朝着厢房逼近。林序正要挥剑，却见父亲纹丝不动，神情诡异。


    他心头猛地一沉：“父亲！”


    林驰这才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那些魔蛛。就在林序的冰魄剑即将刺中魔蛛的刹那，他袖袍一挥，青光乍现——“断情”剑破空而出！


    “当啷！”


    冰魄剑被硬生生击偏，在空中旋转数圈后才勉强归到林序身侧。


    与此同时，那只魔蛛仿佛嗅到猎物般，径直朝主屋扑去。屋内众人正用桌椅柜抵住门板，瑟瑟发抖。


    “嗤！”


    魔蛛的巨肢如利刃般刺穿门板，精准扎入王老家主腹中。


    月色下，魔蛛将他高高挑起，王家老家主啊啊啊四肢回答，惊恐不能言。


    “住手！”林序正要再度出剑相救，却被“断情”剑死死缠住，根本无法瞄准。转瞬间，魔蛛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下王家老家主的头颅！


    “老太爷！”王家人发出凄厉的尖叫。


    此面场面过于骇人！


    无数惊恐的瞬间划破夜空。众人再也顾不得躲藏，哭喊着四散奔逃，反倒给了魔蛛可乘之机，四处捕捉。


    “序儿，不必惊讶。”林驰负手而立，月光在他冷峻的侧脸投下阴影，“王家老家主鱼肉乡里多年，今日伏诛，罪有应得。”他的声音平静得……简直有丝可怕，完全不像平日的父亲。


    “就算王家主该死，这些仆从总该是无辜的。”林序目光朝向院中四散奔逃的下人们，“更何况，我们修仙之人，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决不能见死不救。父亲就算不认同王家，也不能任由魔蛛虐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就在这时，仅一墙之隔的府外，打更人依旧慢悠悠地敲着梆子，竟对王府内的惨状恍若未觉，完全听不到似的。


    林序忽地意识到什么，催动冰棱朝府外射去，却在半空被一道金色屏障硬生生弹回。


    王府外围竟围着屏障，且与那日竹林中困住他和王越之的结界，一模一样！


    林序的视线越过王府高墙，只见外面街道空荡寂静，连一只魔蛛的影子都没有——这些怪物竟像是凭空出现在王家。


    他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向林驰。


    蜘蛛，屏障，王家人……


    “竹林那次和这次都是父亲下的手么？”林序听到自己一字一句问。


    “没错。王越之那个野种，是你母亲与王家老贼苟且所生！这些蜘蛛，就是专门为王家准备的盛宴！”林驰望着底下惨叫的众人，竟浮出一丝冷笑。


    林序低头望去，魔蛛横行，惨叫连连。他催动冰魄剑想要救人，却再次被“断情”剑击退！


    抬首间。


    “看看这个。”林驰突然甩来一块白玉，“你娘偷偷给那个孽种准备的生辰礼。”


    玉落在林序掌心。温润的白玉正面刻着“平安喜乐”，背面那行小字如刀般刺入眼底——“吾儿越之，岁岁安康”。


    “即便如此……”林序皱眉，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握紧白玉，“你也不该……”


    “你以为王越之为何会入魔？”林驰突然低笑，月光下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眸此刻满是扭曲的快意，“是我亲口告诉那个孽种——只要他能打败你，灵剑阁就会承认他的身份！”


    林序如遭雷击。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王越之总是含着温和笑意唤他“林师兄”的模样。那人总爱絮絮叨叨说着他喜欢的术法，让他一同追踪宝物换取灵石，在他因性情冷淡得罪旁人时主动上前周旋，一路陪着他寻找辛月踪迹，永远是最懂他心思的那个人……


    “为什么……”林序的喉头滚动，酸涩。


    “为什么？”林驰突然暴怒，向来温和的面容却第一次狰狞如恶鬼，“你母亲背叛了我！她竟敢与别人生下孽种！”断情剑的幽幽蓝光在他周身流转，配合王家人惨叫声，犹如地狱恶魔，“灵剑阁百年清誉，岂容这等丑事！我隐忍多年，养大那个孽种，就是要让你亲手杀了他！让你母亲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更是我，亲手为他融合了魔蛛！只要打败了你，便为他剥离。”


    林序的冰魄剑剧烈震颤，发出凄厉的嗡鸣。


    恍惚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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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仿佛又看见竹林夜，扯断双臂，浑身是血的王越之最后望向他的眼神。


    王越之哪会不知道魔蛛无法剥离，他是刻意求死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是私生子，因为知道永远得不到灵剑阁的承认，因为私底下被父亲逼迫……


    林驰的声音在烟尘中格外清晰，他的黑眸直勾勾盯着林序：“今日借这些魔蛛灭尽王家满门，才能永绝后患。序儿，你该站在为父这边才是。”


    林序猛地拔剑出鞘，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寒光。这一剑却不是斩向肆虐的魔蛛，而是直指林驰！


    “逆子！”林驰暴怒，“为了那个孽种，你要杀我？！”


    “他不是孽种！”林序心思迅速恢复平静，“他是我弟弟，更是我至交！你不该如此作践他。”且此时此刻，王府惨叫声依然传来，若不立即阻止父亲，王府上下必将无一幸免。


    林驰仰天狂笑，身形一闪，剑锋直取林序咽喉：“好！那你就杀了我，为你那孽种弟弟报仇！”


    林序立即挥剑格挡。


    林驰是他生父，但林序的剑术却是师从灵剑阁阁主林英，修习的是灵剑阁独门绝学“冰棱诀”——此诀非心性至纯至静者不能练。


    林序绝非父亲对手。


    林驰在灵剑阁修行数十载，功力深厚，对战经验更是丰富。


    此刻他只求能拖住他，同时分心操控冰棱诛杀魔蛛，解救王府众人。


    冰棱诀之所以要求修习者心静如水，正是因其讲究“一心多用”。主剑与冰棱可分别控制。


    然而，林序全力施展冰棱诀时，体内灵力竟奇怪地如江河奔涌，威力大增。


    “咻——”


    六道冰棱和分别制造的数十道幻影在他身后，织成密网，顷刻朝向林驰。


    实在这只是声东击西，冰魄剑对付林驰，另有三枚真正的冰棱于幻影中往下，击杀魔蛛，以免被“断情剑”阻碍。


    可谁知，冰棱刺入魔蛛之时，冰魄剑竟也直穿林驰左肩。


    林序不可置信地往前一步：“父亲！”


    林驰踉跄后退数步，突然抬起手腕，发出一连串凄厉的狂笑：“好！好！好！”每一声“好”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你那贱人母亲，为了那个孽种，竟给我下了这般禁制！怕是从那孽种处学的！”


    他低头看着肩头汩汩流出的鲜血，面容扭曲得可怕：“好！好得很！如今连你也为了那个孽种伤我！”随着他的怒吼，从脖颈到额头突然浮现出数道狰狞的黑线，在月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动——那是越运功反噬越重的禁制痕迹。


    “我杀不了王家满门，便去杀了你母亲解恨！”


    他纵身跃上断情剑，化作一道青光直冲灵剑阁方向。林序的冰魄剑破空追去，剑光交错间，“铮”的一声脆响，断情剑应声而落！


    林驰踉跄落在远处屋檐上，他缓缓转身，黑眸中最后一丝温情彻底消失：“序儿……”声音冷得像冰，“你要杀我？”


    夜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卷起林序的雪白衣袍。


    平日里清冷如雪，不染纤尘的衣袍，月色下第一次显露出某种支离破碎。


    冰魄剑飞回手中，还带有他父亲的血，剑身传来阵阵嗡鸣，林序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骨节泛白。


    他怎么会......怎么会想要杀自己的父亲？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一道幽蓝的寒光突然破空而来——断情剑直取林序的眉心！


    是林驰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