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妇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接到尽头处静静矗立着一处小院，青瓦白显得很是清爽利落，竹篱排布围成了一个不大的院落。


    院落西侧是用茅草搭出来的四面通风的草棚，里面摆放着一只看上去就有些年头的石磨。


    楚灵遥遥看了一眼，便回头去看立在身边的妇人，“这就是你说的那张老板的家了？”


    妇人连连点头称是：“正是，不过今日你们到得晚了，看着样子恐怕今日的豆腐已经卖光了，不过你们还是可以去问问，若是今日当真不凑巧，便也只能明日再来了。”


    楚灵心下听得生疑，便给白榆递了一个眼神，白榆即刻会意，忙问道：


    “怎么这几日这张老板还是在这里做豆腐吗？”


    妇人却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一说还真是，这几日出来卖豆腐的，好像还真的不是张老板，说起来倒是有几日没有见过他了。”


    白榆听着此言颇为蹊跷，于是便紧接着追问道，“你们有多少日子没有见过他本人了？若是没有见过他，那么这几日出来卖豆腐的又是谁？”


    妇人回忆了片刻，这才开口，“应该是他爹罢，张老板家里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他是一直供养在家里的，顾忌是他的爹。”


    说完这句话，妇人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略有些心虚地看了远处一眼，即刻笑了，“不过究竟是谁我也不甚清楚，都是平常里瞎猜罢了，你们听听也就罢了，可别当真呢。”


    楚灵了然地点了点头，心知眼前的妇人所知有限。乡下妇人本就绕嘴多舌，若是再深问下去，即便是真的问出些什么，顾忌也都是些不尽不实的话了。


    于是楚灵也并不打算深究，话锋一转状似无意道：“那么，你不见这张老板几日了？”


    “并没有多少日子，至多也就是四五日罢，反正时日肯定不会太长的，不然我肯定是知道的，今日若不是你们问起来，我倒是还不觉得有什么呢。”


    “四五日？”楚灵略略沉吟，又道，“你确定至多只有四五日？”


    这一次，妇人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肯定的，今日是初五，四天前初一，是我家男人的生辰，为着给他操持寿宴，我还特意来买豆腐呢，张老板听我说是为了做寿的，还白送了我一壶酒呢，所以我印象极深。”


    听完这句话，楚灵和白榆对视了一眼，彼此眼神中的了然都显而易见。


    如果妇人口中的张老板不是张槐倒没什么，但如果当真是如今在府中被看押的张槐，那么依照他自己的供词。


    他是个把月前就一直藏匿在府中的，那么足可见此人胡言乱语，着实是在信口开河。


    如此，只要有眼前这妇人作证，虽还不能完全洗脱楚灵的嫌疑，但也足可证明张槐话中的水分，只要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然后再剥茧抽丝的查下去，定能查一个水落石出。


    想到这里，楚灵暗自松了一口气，此番一行，总不算白来。


    “啊那个......难不成你们不是为了买豆腐，是为了张老板来的？是不是他在外面犯了什么事啊？还是捅了什么篓子？”


    妇人原本略微浑浊的眸子里立刻迸出了一道奇异的光彩，脸上也写满了跃跃欲试：


    “你们要是有什么想要问的，尽管问我就是，旁的本事我是没有，但是这城南谁家生了小子，谁家小夫妇又拌嘴打架了，这种事儿我可是门清儿得很呢！”


    见此情景，楚灵顿时哭笑不得，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们......嗯......当真就是为了买豆腐的。”


    “真的吗？”妇人狐疑地打量着楚灵，满脸不信：


    “若只是为了买豆腐，你们又为何对张老板如此感兴趣，不对，你们定然是为了张老板而来的！”


    白榆见此，忙一步上前挡在了楚灵前面，笑语盈盈道：


    “哪里有这回事，不过是听说了这桃花豆腐，我想着可能张老板与我是同乡，以后若有来往也可一解思乡之情，所以这才多问了几句，您可千万不要多心啊。”


    说罢这一番话，白榆忙不迭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几块碎银子，塞在妇人的手中，面上却笑得越发和蔼：


    “今日有劳娘子带路了，这点子意思就权当谢礼了......”


    眼见妇人似乎有推辞的意思，白榆忙继续道：


    “娘子先別急着推辞，这也是我家公子的意思，这些银子数量不算多，一来是为了谢您今日引路，二来嘛，说不定日后还有地方需要娘子帮忙，还要劳烦娘子呢。”


    这一下，妇人也只能收下了，只是骤然收了楚灵的银子，妇人面上也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两位公子真是客气，我不过是个闺中妇人，原也没什么见识，两位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尽力相助。”


    妇人也是个通透人，又道：


    “我姓陈，别人都叫我陈娘子，住在城南西街坊甲字号，若以后您二位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的，直管来找我就是。”


    后面的事情，就是白榆和人说些客套话周旋了，待白榆三言两语将陈娘子送走以后，楚灵这才无奈笑了笑：


    “这陈娘子倒是个热心肠......”


    话锋一转，楚灵转首看向白榆，眼底尽是赞许，“方才的事，你做的很好。”


    白榆自然明白楚灵话中所指，一壁与楚灵向前走，一壁道：


    “公子谬赞，我是想着既然陈娘子能记得初一的事情，若是当真查出来那张槐就是这张老板，那么这陈娘子就是一个人证，若是我们查不出来，也可以让陈娘子去指认，总之我是思忖着此人总是有用的，这才直接做主给了人银子。”


    见如今的白榆心思如此细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埋没在人群里，怯生生的小丫头了，楚灵也颇感欣慰，当下便做出了肯定：


    “你思虑如此周全又是个有分寸的，是极好的，以后在我身边，有些事情不必来回我，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这其中的分寸，你应当是晓得的。”


    被楚灵这样肯定了，白榆哪有不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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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忙脆生生地应下了，这才跟在楚灵的身边，向那竹篱小院走去。


    待走近了，楚灵这才发现院子里一片寂静，磨了一半石磨停在那里，还时不时滴下几滴豆汁，分明是磨了一半的豆子，但是主人却不见了。


    一间矮小的青砖瓦房，深褐色的房门是虚掩的，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倒是唯有风吹落叶的的沙沙声，显得这一个院落格外冷清。


    “有人吗？有人吗？我们想要买豆腐！”


    白榆试着喊了两声，却始终没有人答应，仿佛当真是无人的样子，等了片刻见还是无人答应，白榆这才低声向楚灵道：


    “公子，是不是真的不凑巧，没有人呢。”


    楚灵凝神打量了一番院子，院中青石桌上还放着一个粗瓷茶壶，水迹未干，石磨下木桶里的豆浆看上去也是新鲜刚磨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于是，楚灵摇摇头道：


    “不会，虽说如今大晋四海升平，但是也没有到家家都不关门闭户的地步，若是屋里真没人，断不会连门闩也不插好。”


    略顿了顿，楚灵给白榆使了个眼色，沉声道，“走，我们直接进去。”


    竹篱小院并不大，几丈远的功夫很快便穿过了，路过青石桌的时候，楚灵还随手碰了碰茶壶，摸到壶身尚温，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因而来到房门前，轻轻扣了扣房门，扬声道，“有人吗？”


    依旧一片寂静，等了片刻以后，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今日的桃花豆腐都卖光了，明日再来罢。”


    见里面的人并没有打算出来的意思，楚灵沉吟片刻后，再道：“我们是来提前买明日的豆腐的。”


    似乎是觉得此言有些唐突，楚灵又道：


    “我家人口多，买的量自然也就大，所以这才来提前买，今日我先吧银子留下，明日直接过来取就是了。”


    这一次，没有等多久，便听见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虚掩的房门被人打开，门中立着一个身穿褐色布衣裳的老者，须发花白，面上沟壑纵横，右眼一片灰白，没有半点神采。


    见此，楚灵顿时有数了，想必眼前这个老者，就是方才陈娘子口中所说的瞎眼老头。


    此刻，瞎眼老头正用唯一一只眼睛，狐疑地打量着楚灵，浑浊的眸子里满是怀疑。


    “你们是谁，仿佛此前从来没有见过？”


    白榆见状，忙上前道：“您是张老伯吧？我们是城东的人，听说你这里的桃花豆腐有名，所以莫名而来。”


    “张老伯？”


    那老者明显一愣，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嘲般地笑了笑，却是否认了：


    “我不姓张，不过你们若是想要买桃花豆腐，来寻我就对了。”


    说罢这句话，老者转身又去披了一件衣裳，这才走出房门，一路引楚灵在青石桌旁坐下，这才道：


    “我们乡下人屋里脏乱，倒不如这院子干净，公子若不嫌弃，就在这里一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