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英痛苦地闭了闭眼，半晌，涩声道：“我不知那人姓氏名讳……”他伸长脖子，试图避让两侧寒锋，“他只来过两次，上一回，他告知我入魔的法子，就、就再没见过……”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一人。


    孟千衣蹙眉逼问：“你说的那人形貌如何？修为深还是浅？你既说他懂入魔之道，莫非是魔修？”


    毛英慌忙摆首：“他、他他凭面具遮住脸，未曾在我面前显露真容，至于魔修，”他喉头滚动一下，接道：“大约不是……”


    祁筝：“你如何得知？”


    毛英战战兢兢说道：“这人提起魔修，也是一副不屑至极的口吻，想来应当时正道人士……”


    孟千衣嗤笑一声，抬起剑柄不轻不重拍拍他的脸颊，吓得毛英抖上三抖，“若是正道人士，何必教你入魔之法？”


    毛英面如菜色，将拂晓推开几分：“这……我当真不知！”他仓皇转身，朝毛允连连叩首：“殿下明鉴！小的当真是一时糊涂……家中尚有几位儿女待养，求殿下开恩啊……”


    晚风吹过众人衣摆，发出簌簌几声轻响，远处楼阁的灯火将破山剑归鞘时的寒光映得一片通黄。


    祁筝与毛允目光相接，颔首道：“公主的意思是，我们就在此处等着，且看你说的那人何时会来。”


    布料摩擦声在夜色中突兀响起，毛英被毛琼搀扶着踉跄起身，脑中混沌一片。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远道而来的嵇川贵客明明是为商事而来，怎的转眼间就成了替私生女撑腰，最后竟演变成这般伏魔场面。


    临去时，他怨毒地瞪了小毛允一眼。


    他一走，毛允立刻上前查看小毛允，抚着她被冷水浸透后泛着冰意的衣裳，“你没事吧？”


    小毛允有些不自然地闪身避开，“谢公主。”


    祁筝曲方邈自觉退避三舍，却见孟千衣踱步过来，拿剑把戳戳曲方邈，说道：“你方才离殿后，去了何处？怎的突然可就冒出来了？”


    她怀疑的目光在祁筝和他之间游离一圈，缓缓启唇，语调暗含谴责：“你们俩商量好的一起出来？”


    祁筝后退半步，摆手否认：“我可没见曲首席，此处只有我和这位二小姐毛允。”


    她顿顿，又道：“还有咪咪，你们一来，又将它吓跑了。”


    曲方邈浓密的眼睛低垂，颤抖如蝶翼：“我……忧心出问题，故而在暗处。”


    祁筝双臂环胸，挑眉：“好啊，你在黑影里躲清闲看热闹，留我和那几个混小子斗智斗勇是吧？”


    曲方邈喉结滚动：“……不是故意的。”


    那边，双毛允跨越幻境的对话也已结束，她拢拢滑脱的兜帽，摇头轻叹。


    “她害怕被责罚，执意要去跪祠堂。”


    孟千衣控制不住音量惊呼：“不是吧？！”她环顾四周，赶紧放小声，“你以前就这般像头倔驴一样？”


    毛允白她一眼，“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目光悄悄掠过那个垂首不语的小小身影，“她想跪就让她跪吧，左右祠堂里也没什么吓人的东西，连活物都没，清净得很。”


    身着藕荷色衣裙的少女朝她们扶了扶身，“谢过诸位，毛允先行一步。”


    女孩走后，孟千衣大摇大摆挽住毛允的胳膊，笑嘻嘻拽了一下道：“你儿时待过的祠堂，何不请我等进去坐坐，顺道观摩一番？”


    毛允转向祁筝：“你想去吗？”


    祁筝：“都可、咳……咳咳！”指尖被人轻轻一捏，她猛地一个激灵，后背过电般麻了一瞬。


    祁筝：“！”


    前方两人：“？”


    祁筝强作镇定，没看身侧那个作乱的身影，不动声色在裙腰蹭蹭掌心：“我的意思是，可以。”


    此地魔气分外浓重，经毛英一说，酆都城中入魔者竟比她们想象中还要多。幻境乃是依据人记忆而筑，毛允的印象中的酆都城便是如此，现今更不知是何光景。


    总之，这着实不是什么好兆头。


    毛英口中的那人，同公主秘境中那名白衣修士，又有何联系？


    祁筝莫名觉得，此次秘境进对了，纵使被长老们抓到，亦或是出去后要受责罚，也值了，至少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她既已搅入这趟浑水中，必定要弄清真相，更何况……她眸色暗了暗，前不久，那三颗续命丹的作用可是落到了实处。


    “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几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小毛允的脚步，看她穿过一道又一道回廊，愈往深处走。


    东侧偏院，远离喧嚣，寂静幽深之处，赫然立着一座朱漆大门的祠堂。


    【毛府东后院死气极重，祠堂不简单。】


    曲方邈低沉冷淡的嗓音在祁筝脑海中响起。


    【哦。】她应了一声，努力将心思拉回正道。


    冰凉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指尖，搞得她心头痒痒的，现在耳尖还不自觉发烫。


    偏偏这曲首席又是这么一副事不关己霁月清风的君子之态，倒显得是她自己心思不正。


    当真是……可恶，能用传音解决的事，非要碰她的手。碰便碰了，还要捏那么一下。捏就罢了，还要捏指肚……


    “哎！哎，哎哎哎喂喂喂……”孟千衣拿手在她面前乱挥，双眼促狭的眨了眨：“回神了！想什么呢一脸羞愤？”


    祁筝大惊，挺直身板道：“胡扯！”


    孟千衣眼神示意她看大门，“二姑娘进去了，咱们？”


    为了区分小毛允与大毛允，他们便以将年幼的那位唤作“二姑娘”。


    曲方邈仍在同音传讯：【门上布有禁制法阵。】


    祁筝对孟千衣道：“我们也进去，不会惊扰二姑娘吧？”她这么说着，视线转向大毛允。


    另一面还要传音给曲方邈：【这种事曲首席用嘴说出来便是，怎的还传？莫非是享受这样私下避着他人偷偷交流的感觉？】


    被戳中心事的曲方邈沉默。


    毛允：“不会，走吧。”


    夜色掩饰下，四人行至祠堂木门前。掉了漆的陈旧朱门并未栓锁，方才毛允进入时，已将它牢牢关严了。


    曲方邈让她们站远些，修长的手指方触及门栓，门上瞬时紫光大作，一道凌厉剑光自阵中骤然飞出，劈开虚空，直取他面门！与此同时，霜霜出鞘，与来势汹汹的紫剑对上，一切都是发生在刹那之间。紫光与白芒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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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逞多让，火花四溅，伴着“将”一声剑鸣，阵光渐渐黯淡，归于沉寂。


    他反手将霜霜收入鞘中，“阵法缺引，不可强破。”


    几人一脸懵，那小毛允是如何进入的？


    祁筝欲往前走，一股冷气扑面，曲方邈伸手拦在她面前。


    “危险。”


    她抬头，对上他淡漠的眼神，勾唇一笑，从芥子空间中掏出一物。


    “这是……”孟千衣皱眉盯着她手中的旧锁：“这破锁哪儿来？”


    祁筝摩挲着锁上的锈纹：“你可曾记得初试时，我们先各自进了个幻境？”


    孟千衣点头：“是。”


    祁筝：“这便是我从其中带出来的，也是当时那幻境的阵眼。”


    毛允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精致的娇俏面庞：“你怎知有用？连我都不知这毛府的祠堂门上还有禁制。”


    祁筝顺手将锁交给曲方邈，“我也不确定，碰碰运气罢了，这把锁在幻境之中，就挂在葫芦峰藏经阁的门上，那门上同样有一个剑阵。”


    “我们藏经阁本未上锁，故而察觉不对。那时我与一无面人在阵中打斗，他凑巧将锁打落，我便拾起了。”


    曲方邈点头，“确实如此。”


    祁筝桃花眸倏地睁大，暗中传音：【你确实什么啊，你怎会知晓这锁的事？】


    曲方邈声音平静无波：【我去过你的幻境。】


    祁筝脊背一凉，悚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时她与这曲首席话都未曾说过几句，这人竟偷偷进过她的幻境，太吓人了！


    不过这么一想，倒真有些蹊跷。她还记得在血色弥漫的葫芦峰上，有一诈尸弟子替她与无面人交手，打的还有来有回。


    难道是曲方邈？！


    曲方邈：【是，另一人便是我。】


    祁筝忽觉不对。


    【可你出了幻境，明明还神志不清了许久，倘若你真在我的幻境之中，为何那时尚有意识？】


    长久的沉默后，曲方邈回道：【不小心受了伤。】


    祁筝一僵，她记起了，诈尸人的确结结实实挨了无面人一掌。


    身侧，曲方邈将旧锁轻轻扣在门环上，随着咔嗒一声轻响，他再次推门。


    这次，厚重的木门缓缓洞开，再无半点阻碍。


    “竟真是这把锁？那二姑娘怎么进去的？”孟千衣惊讶地挑眉。


    毛允：“你忘了这处是幻境了吧。指不定她如今早已消失不见了。”


    祁筝心头蓦地一沉，锁能打开此门，恰恰印证了她的猜测，幻境之间存在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葫芦峰上那个招招狠辣的无面人，与毛英口中助他入魔之人……极有可能是同一个！


    “退后！”曲方邈突然厉喝一声。


    祁筝腰间一紧，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被他揽着抱起，御剑升至半空，毛允孟千衣亦在同时上剑腾空而起。


    下一刻，哗啦哗啦——


    内部巨大的压迫致使木门缝隙倏地扩大，在它彻底大敞的那一瞬，腥风扑面，隐匿在黑暗中的巨物显现在他们面前。


    难以预计数量的妖兽尸体如泄洪之水般涌出，黑压压一片堆成山，砸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