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在祁筝身后闭合，与上次不同，执法弟子领着她从另一道偏门经过，接连穿过三道禁制，每过一道，周身灵力便被压制一分。


    等走出禁制，她除了懂些御兽知识，与凡人已然无异。


    秘境试炼期间，各宗弟子出现律法问题，皆由主办方宗门解决。


    从审判堂便可观出，此次擅闯秘境之后果与上次绮云街闹事不可同日而语。


    数根廊柱直通穹顶，嶙峋柱身上缠绕锁灵链，冷芒毕现。堂中最上首处，掌门曲玄烨端坐其中，指节撑于下颌，一双下垂眼似闭目养神般阖上，辨不出情绪。


    在其左侧，那位祁筝不久前刚见过的刘长老正誊抄着什么东西，玉简声响在空旷大殿中清晰可闻，审判堂两侧坐满绮云阁长老，皆面容严峻不苟言笑。


    “长老，人带到了。”


    祁筝：“见过掌门，诸位长老。”


    “站到锁灵链前。”刘长老头都不抬。


    刘长老全名刘不懈，绮云阁执法堂大长老，上次风波过后，祁筝特在论坛上了解了他相关事迹。


    人如其名，刘不懈长老其人行事端方，执法如衡。遇宗门讼事，必穷根究底，不使清白者蒙冤，亦不容宵小之徒脱罪。


    祁筝刚站定，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


    曲方邈，孟千衣，毛允依次在她身边锁灵链“落座”。


    “人齐了，便开始吧。”曲掌门终于开口，视线看也未看曲方邈，似乎不准备包庇自己这位独子。


    “是。”


    刘不懈打出一道法诀，堂中突然光芒大绽，浮出一面水镜来。


    镜面荡漾，渐渐浮现出四人当夜偷渡之景。


    水波般的法阵前，四人身影清晰可见，均面对镜头。


    “我会解。”毛允面孔放大在众人面前。


    身后孟千衣抱臂立在一旁，曲方邈……祁筝怔忪一下，镜面上，曲方邈站在她背后，一直望着她的方向。


    “私自擅闯秘境，你们可知这是什么罪名？”刘长老将玉简重重搁在桌面。


    祁筝睫毛微动，偷偷传音给曲方邈。


    【曲首席，快传音给孟千衣，说她本命法器落进秘境了！！】


    这番计较有三重深意。


    其一，孟千衣已参加过几次秘境试炼，早知其疏阔不羁的脾性。


    其二，孟千衣身为另一大综合宗门赤霞宗首席，或将保送内门，与绮云阁永不会产生瓜葛。赤霞宗与绮云阁属竞争关系，素有龃龉，长老们乐见其本命法器永沉秘境，必不肯积极为其寻找。如此她们擅闯秘境便有了理由。


    其三，孟千衣自来熟的性子，加上恣意妄为的行事作风，能聚齐他们四人反倒显得顺理成章。


    掌门，长老既已开始追查此事，必定要调查他们进入秘境之理由，而这理由是万万不可告知他们的，因此只好编一个相对可信的。


    曲方邈沉默。


    孟千衣神色如常，一点没有听到同音传讯的惊讶模样。


    祁筝之前打心底不相信曲方邈能传给其他人，但如今却恨不得他能传全天下人。


    【快啊曲首席！】


    曲方邈：【……传不了。】


    祁筝蹙眉，时间紧迫，眼下也顾不得深究其中缘由，只得亲自上阵。


    她双手被高举拷在链上，悲愤地振动几下，“弟子确实有不得已苦衷。我的本命法器丢进秘境之中了，我师弟半年前刚炼成赠我的上等法器，总不能扔了不要……”


    刘不懈长老眉头紧锁：“为何不走正规流程报备？”


    “报备？”祁筝夸张地瞪大眼，似笑非笑，“我虽非绮云阁中人，却也听闻一桩旧事，上一届绮云阁主办的秘境试炼，有弟子把掌门赐的青云剑掉进秘境寒潭之中，等了足足半年才获批打捞。”


    这般说着，她意有所指看向刘长老，“我的玉佩怕是等不起。”


    刘不懈：“你不报备，怎能先入为主揣测结果？”


    祁筝：“待我报备过后，假如绮云阁非但不帮我找，还因防止我偷入而加强秘境戒备，我还怎么进得去？”


    刘不懈面沉如水，不赞同道：“即便如此，你大可独自前往，为何要拉上他们三人？”


    祁筝：“？”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长老明鉴，弟子主修御兽之道，实战能力确实有限。秘境里随便一只妖兽都能追着我跑，若不找几位剑宗实力强悍的道友相助……”她声音渐低，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后怕之色。


    刘不懈果然不信，如她料想那般质疑起了他们四人的革命友情：“你找道友怎么找到他们三人身上了？你们四个如何结识的？”


    祁筝：“这……这是弟子的隐私，莫非绮云阁连弟子交友也要管？”


    “咳咳！”一直沉默的绮云阁招生办楼华文主任突然出声，“我阁向来主张弟子自由交往！不存在控制弟子交友之事！”他邪肆一笑，长相风流倜傥，语气却客客气气，“那个……刘长老，这个问题确实有些逾矩了……”


    祁筝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趁势又道：“况且我们入内后，还发现了更紧要的事……”


    她故意欲言又止，扫过在场众人，果然见几位长老神色微变。


    祁筝轻咳一声，递给孟千衣一个眼神，她心领神会，马上接道：“掌门，长老英明！倘若我们依贵宗三审九核之规逐步审批，再在集中进入秘境搜寻，恐怕秘境结界早就被魔族攻破，届时，宗门成为俎上鱼肉，万千生灵皆在倒悬！”


    这话好比平地一声雷，审判席瞬间一片死寂，紧接着就沸腾起来。


    “魔族？怎么可能？！”


    “一派胡言！绮云阁中有魔，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休要口出妄语，你们既已到执法堂，不安生如实招来，反而编些不可能的事，可笑！”


    诸长老或怒拍桌子大叹放肆，或抚须摇头连道荒谬。祁筝垂下眼睫，眸光仿佛不经意掠过满堂，却见有方才那几位长老交头接耳间，彼此对视目光中暗杂着狠厉，那几道视线阴鸷如淬毒，齐齐盯向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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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可是真的？”曲玄烨放下屈起的胳膊，改为正襟危坐，玄色衣袍垂落如墨瀑。


    “几位小友想好再做回答，兹事体大，容不得撒谎。”


    毛允被吊起的双手勒得浑身难受，见他们还是不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事谁敢撒谎？拿命撒谎？”


    祁筝颔首不语，只将目光投向曲方邈。他犹豫一瞬，芥子空间昙花一现，斑纹蚕豹尸骸轰然坠地，涨大凸出的眼球，根根分明而鼓起的经脉，明眼人都能察觉出不对之处来。


    “此兽曾入魔。”他道。


    曲玄烨：“邈儿，你说什么？”


    掌门之子，剑宗首席都亲自作证了，长老们神色才凝重起来。


    “你们与魔物交手了？”曲首席倾身向前，“秘境里还有什么？”


    “只是些被魔气侵蚀的妖兽。”


    曲方邈开口，声线平静：“与初试遇到的差不多，不过多些变异之处，被混入了魔气。”


    曲玄烨打了个手势，审判席中一长老出列，走至锁灵链下查看斑纹蚕豹，他上下查探蚕豹情状，未几，对曲玄烨点点头。


    “荒谬！”方才对他们目光不善的其中一名执法长老突然拍案而起，“秘境怎会有魔物？若真有，初试为何无人察觉？！你们擅自闯入引发异变，事到如今还想推卸责任？”


    “够了。”曲玄烨轻拍扶手，所有人顷刻间安静下来。


    “私自开启秘境，罚你们去思过崖面壁七日。”他顿了顿，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至于魔物之事……不得外传。”


    七日……太久了。


    祁筝：“且慢！”


    刘长老公正严明，不如从他身上入手。


    祁筝：“按《绮云阁宗规》第十条第二款规定，若弟子身陷特殊境遇，可先行处置后禀报。在秘境试炼期间，各宗弟子都需遵循绮云阁门规，我缺失本命法器，之后试炼大不利，在这种特殊境遇下，我当然可以先斩后奏。”


    刘不懈：“胡说，你的奏在何处？”


    祁筝：“长老积压几日文卷了吧？在下昨日傍晚投递，想必长老还未改到。”


    刘不懈一僵，他的确没改到。


    审判席众说纷纭，刘不懈高声道：“祁筝所言有理，宗规中是有这样一条规定。”


    他视线转向右侧的曲玄烨，“掌门，七日有些久了，我们需快些问清魔物详情，避免耽误要事。”


    堂内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众人脸色阴晴不定。良久，曲玄烨终于颔首：“既如此，面壁改为三日。但每日酉时需来执法堂禀报秘境见闻。”


    “是。”


    暮色如薄纱笼罩执法堂，晚霞将朱红廊柱染成琥珀色，飞檐斗拱间，残留日光与新起霞光交织，光辉闪跃，宁静蹁跹。


    走出执法堂时，祁筝故意放慢脚步，待孟千衣和毛允走远才对曲方邈低声道：“你的伤……”


    曲方邈脚步微顿，上扬眼尾在赤霞晕染下泛起淡红，平添一抹艳色，冷淡说道：“多谢挂念，已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