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阁外，兰华被压在阶前，眼泪婆娑，身旁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匣子，里面的经书好好地封存在内，她看见李昭鱼的时候就扑了过去，“夫人救我啊，夫人救我。”


    这庭下站着的人一时间都把目光放到了李昭鱼身上，楼缓凝着眉看见那个紫金匣子的时候也怔住了，达奚怜嘴角微微扯着，看向了贺浑。


    贺浑不语，兰华在地上叩头，还在哭喊着让李昭鱼救命，李昭鱼一时十分慌张，问道：“兰华姑娘这是怎么了？要我救你什么？”


    兰华跪在贺浑脚边，但是连一点衣角也不敢沾上，哭着道：“是夫人说自己想要本天阙楼里的一本经书，又怕大公子不许，让我在宴会上为她拿走，过几日便送回来的，奴婢不知道这本经书这样珍贵，夫人只说是大公子不在意的东西，这不关奴婢的事啊！大公子饶命！”


    达奚怜适时地开口，“什么经书啊？”


    兰华一边哭一边说：“是古兰经，夫人说想要古兰经，奴婢也是不敢违拗夫人的意思，左右为难，大公子饶恕奴婢吧。”


    达奚怜轻呼一声，“那不是···哟，公主还真会偷啊。”


    楼缓脚步微微走上前一步，却被达奚双扯住了，她用目光摇了摇头，楼缓皱眉，但是也鬼使神差地停下了，他在这紧张的空隙中还在想，自己干什么这么听她的话。


    贺浑从那近卫捧着的紫金匣子上收回目光，看向了李昭鱼，“你有什么说的吗？”


    语气冷淡地让人心惊。


    李昭鱼定定地看了他两眼，语气轻柔，“我没有。”


    达奚双嗤笑，“公主不会想说是兰华诬陷你的吧？”


    李昭鱼看向了贺浑，她轻声说了一句话，让达奚双忽地变色。


    “我并不知道你有古兰经啊。”


    达奚怜瞳孔微缩，下意识反驳：“你怎会不知？！”


    明明就是她指使兰华为她偷古兰经的！


    她说完这句话，却猛地觉察到不对劲，院内人原本落在李昭鱼的目光都缓缓移到了达奚怜身上，曲景也皱了皱眉。


    贺浑手里有古兰经这事，鲜少有人知，李昭鱼不可能知道，就算她想要，那也要多番打探，可她来凉州时日尚短，今日宴请的人里面除了楼缓，能知晓此事的估计也不会超过三人，李昭鱼不可能有机会查探到这样的内情，相比较之下，达奚怜知道这件事的可能性更大。


    李昭鱼说完这句话就抿唇不语了，一副十分疑惑的样子，狡黠都藏在了眼底，谁也看不清，她从来没想暗中把古兰经偷来，在贺浑眼皮子底下偷他的东西，这不是找死吗？


    她想要的，是一个契机，一个知道贺浑手里有古兰经的契机！


    不管之后是否要和贺浑合作，都只有顺理成章地让她‘知道’这件事，才能有跟贺浑谈，否则，她要怎么解释自己早就知道经书在贺浑手里呢？


    从达奚府回来那日，她时不时就想起记忆中的那幅画面，达奚怜诬陷自己，可是她到底是怎么诬陷的，是谁偷了她的信件，冒充她的字迹？


    她想了很久，然后想起了兰华，这是一个局，一举数得的局。


    兰华的哭腔有些碎在了喉咙里面，她恐惧地呜咽着，还在求饶，却想不到这背后的关窍，也不知道自己的指控早就适得其反。


    “大公子饶命啊！真的是夫人让奴婢去找经书的，夫人说只是看看之后就会让奴婢还回去，还说大公子不会发现。”


    “奴婢本来也不想答应的，但是夫人威胁说要把奴婢赶出叶护府，奴婢想侍候大公子啊，求大公子饶奴婢这一回。”


    贺浑撩起一个眼神，那声音就止住了，兰华是会察言观色的，她已经抖得像筛糠一样了，余光看向了达奚怜的方向。


    达奚怜脸上甚至出现了一瞬的茫然，后知后觉地想到连自己都是兰华来信才知道贺浑手里有这本经书的，一时只想要李昭鱼滚出凉州，在贺浑身边消失，宴会又来得突然，她没有时间细想李昭鱼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看向贺浑，气急败坏，“贺浑哥哥，她一定是知道此事才会胁迫兰华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昭鱼也看着贺浑，“若是达奚姑娘一定要这样诛心，我无话可说，但凭大公子决断。”


    达奚怜疾声道：“惺惺作态！你定是与凉州汉人勾结，京都派你来就是派来细作！贺浑哥哥一定要查清此事！她未必就不知道古兰经在你手中，保不准就是京都细作事先告诉了她此事！”


    “兰华就是证人！你蓄意收买威胁她，若是来日起了心想要盗取凉州军情机密也未可知！”


    李昭鱼轻轻咽了下口水，达奚怜的跳脚可以说是心虚，但也可以说是担忧，胡搅蛮缠的话倒也让她说出来两分道理。


    这件事有些难办了。


    鹰扬府宾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外面，他们听了个七七八八，脸上神色各异，达奚怜这话拉出来两个立场，京都和凉州，没有人会在凉州的地盘上站在京都那边，他们早就是被遗弃了的朝臣和孤军。


    李昭鱼此刻孤立无援。


    她本就与贺浑相对而立，依附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衣袍翻飞，猎猎作响，贺浑看着李昭鱼，问她：“你知不知？”


    只这一句，李昭鱼心里有什么重重地砸了下去，但是她面上带着一点畏惧和无措，楚楚可怜道：“我不知。”


    达奚怜也在飞速地想着李昭鱼到底是在哪里知道消息的，她定是和凉州什么人有往来，于是她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大哥哥不能不为了凉州着想，要是身边有什么不干净的人岂不是隐患？依我看需要查梓桐院！审问院里的人，一定能有收获！”


    楼缓出声：“这是檐生家事，怜姑娘不若回去歇歇吧。”


    达奚怜反驳：“贺浑哥哥的家事事关凉州存亡，怎么能含糊？”


    院外的人都在看着。


    终于，贺浑挥挥手，“去查吧。”


    其实，他谁也不信，站在了这个位置，步步小心是必然，李昭鱼那句无辜的不知，在他心里掀起来的波浪还不足够让他有偏私之意。


    曲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昭鱼，而后应声，他带人去了梓桐院，整个叶护府鸡飞狗跳，曲景办事很快，但他出面，会惹得满府惊惧。


    况且，这似乎是当着整个凉州，在打公主的脸，但是李昭鱼站在那里，神色淡淡地，看不出什么，院中飞鸟盘旋，日影倾斜，这场宴会，终究是没能安静办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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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景回来，呈上了一些搜出来的密信。


    达奚怜脸上露了笑意，然而下一刻便听见曲景说：“梓桐院的密信都在这里了，另外属下斗胆也派人去了兰华姑娘的屋内搜查。”


    他说着，拿出来另一封信，贺浑挑眉，先拿过了曲景手上那封孤零零的信，看过之后轻笑了一下，而后把信扔给了达奚怜。


    达奚怜木然，接过信匆匆看过，在众目睽睽下就变了神色，“不！这不是我写得！有人诬陷我，一定是有人诬陷我！我冤枉，贺浑哥哥，你要相信我啊！”


    那上面是达奚怜的字迹，写给兰华，指使兰华诬陷李昭鱼。


    李昭鱼心想，她冤枉吗？


    达奚怜踹向兰华，“你这贱人！你敢串通别人诬陷我！”


    兰华哭着：“奴婢没有啊，二姑娘，奴婢不敢。”


    “好了。”贺浑声音不大，但是瞬间止住一切喧闹，“送二姑娘回去。”


    达奚怜语无伦次，也怒不可遏，死死盯着李昭鱼，又对贺浑说：“这女人一定会害了你！”


    那外头的人忙散开，看着达奚怜被‘请’回去，都眼观鼻鼻观心，回了席座上不再言语。


    楼缓他们都看得惊心，猜到这又是达奚怜不安分惹出来的事，也默不作声地随着众人回去了。


    一时间庭下空旷不少，兰华瘫跪在一旁，满身满脸的冷汗了，贺浑刚要让人将她拖下去，李昭鱼却淡淡地开口了，“人交给我吧。”


    贺浑看了她片刻，说可以。


    李昭鱼把那些搜出来的密信收拢起来，故意举着送到贺浑面前，她神情不似之前那样鲜活，带着一点内敛的刺，问：“大公子还要看吗？”


    贺浑静静地看着她，他不觉得自己今日做法有何不妥，但是他看着李昭鱼拿着自己派人搜出来的这些信，问自己要不要看，便不自觉柔和了语气。


    他走近一步，问：“既然是密信，怎么不烧了。”


    李昭鱼回答：“不过是些家书。”


    贺浑挑眉，“家书？你那位太子哥哥的家书？”


    李昭鱼皱眉，不解其意，心里压不住地怒意上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今日的事情一步一步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是就是心里堵着一口气，看着贺浑，声音里都带着一点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冷，呛声道：“大公子要是不看我就拿回去了。”


    “要是看就给你留下。”


    贺浑没有答她这怄气的话，却把那紫金匣子拿过来，一只手托着放到李昭鱼面前，“想看吗？”


    “想看就给你留下。”


    那眼神中的一点淡笑看上去像是温和的询问，可是李昭鱼几乎是一个激灵地意识到，这是在试探，他带着一点上位的从容和轻慢，俯下身来，让人一个不留神就会露出破绽，然后那点笑意就会凝成可怕的深渊，让人尸骨无存。


    李昭鱼在这试探中冷了神色，那点心底一直压着的火气就点着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瞥了他一眼，抬脚就走，贺浑没防备，竟然被她撞得晃了晃身形。


    满院的近卫都低下头，当做没看到，贺浑挑眉，目光随着她背影离开，觉得新鲜。


    终于露出点爪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