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

作品:《大王,此奸臣不可留!

    三十年前,燕国,深夜,寻家小院外面,一个黑影突然出现。


    门口趴在的老黄狗惊醒,耳朵机敏的转向门口,嗖一下冲出稻草窝,高声吠叫着。


    屋内,烛火摇拽,寻耐放下了手中的书:“谁啊?”


    “是我。”男人回答。


    是丞相郭淄的声音,寻耐抓起一件外衣披到身上,走到大门口,刚把木门推开一条缝,郭淄就着急忙慌的挤了进来。不同于往常,他没有穿昂贵的绸缎,穿的深蓝色的窄袖粗麻,和中年农户没有区别。


    寻耐:“郭丞相,你怎么来了?”


    郭淄紧张的左右看了看:“事情紧急,到里面再说。”


    老黄狗叫的更凶了,它朝郭淄冲过去,却被脖子上的锁链拽住,只能原地打转。


    “不要叫了!”寻耐压低声音命令,老黄狗不理会,双爪刨地,呲牙咧嘴,叫的唾沫横飞。


    这老黄狗12岁了,十分通人性,也很乖巧,怎么今天成了这样?


    “别管这畜牲了,快进去!”郭淄推搡着寻耐。


    “好吧。”寻耐带着郭淄到了书房。


    关好门后,郭淄抓住寻耐的手腕,严肃质问:“燕国要灭亡了,你是贪生怕死的小人,还是舍身救国的君子?”


    寻耐:“到底发生什么了啊?”


    郭淄:“我就问你怕不怕死!”


    寻耐:“不怕!”


    郭淄:“好!那我跟你直说了,大王联合赵国攻打刘冽,可赵王已经暗中归降刘冽,还把最宠爱的女儿嫁给了刘冽,结为了亲家!这场战争,燕国必败无疑!”


    “哎!我就知道其中有诈!”寻耐焦急的问,“这事你告诉大王了吗?”


    “没有。”


    “什么?你快去说啊!跑我这边干嘛!”


    “大王是什么性子的人你不知道?你劝他不要出兵,他就罚你闭门思过,不准上朝进谏。我这个消息是线人传来的,没有实证,大王不会相信,还会觉得我在扰乱军心,要砍我脑袋啊!”


    “这怎么办啊?”


    郭淄盯着寻耐年轻的面庞,停顿了一会儿,把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说:“我有一计,但要你赌上性命。”


    寻耐:“你说!”


    郭淄:“我选了一百多人,他们都是报国无门的有志青年,需要有人带领。而你行军打仗多年,知道怎么在野外生存,还精通狄语。我希望你带他们去草原,找到狄族的王都,向他们借兵。”


    “借兵?”寻耐很吃惊,“狄族和燕国多次征战,他们愿意帮我们吗?”


    郭淄大怒:“寻大人,现在情况危机,这是你该问的问题吗?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率,你也应该去尝试!”


    寻耐思绪混乱:“不是的……我……我怎么说也是个护城将军,如果离开,谁来保护城中百姓……”


    “你都被大王剥夺兵权了,哪有能力管这事啊!而且我已经向大王进谏,让李家父子接管城中军队,他们能征善战,可以撑一段时间。”


    见寻耐还在犹豫,郭淄气愤的甩手就走:“你果然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是我看错你了,今晚就当我没来过吧!”


    “等等!”寻耐拦住了对方,咬咬牙,下了决心,“我听你的!”


    郭淄松了口气,抓起寻耐的手拍了拍:“你放心的去,你家里人我来照顾,如果我只剩一口饭吃,饿死我自己的血亲,也饿不死你的!”


    寻耐反把手搭在郭淄手上,十分感激:“好!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他本是个乡野农夫,经过郭淄举荐才被大王重用,现在又要把家里人托付给郭淄,此等恩情,来世都报不完。


    走出书房,寻耐来到卧房,妻子听见动静,点亮了烛火,款款走来,担忧的问:“夫君,出什么事了吗?”


    寻耐:“我要出趟远门,你快帮我收拾两件厚点的衣服,再装些干粮。”


    刚醒来的小儿子睡眼朦胧,一听寻耐要离开,哭了起来:“爹爹别走!”


    “哎呀,都吵死了!这大晚上的又是狗叫,又是人哭的。”寻耐走过来把小儿子抱起来,“行了,这事只能爹爹去办,你在家里好好的,都已经是七岁的男子汉了,哭成这样,以后怎么保护你娘?”


    一边抽泣,小儿子边握紧两只小拳头,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湿漉漉的双眼望着寻耐:“爹爹要去哪里?”


    寻耐:“远方。”


    小儿子:“远方有什么?”


    寻耐叹了口气,狄族在草原上神出鬼没,燕国完全把他们没办法:“我不知道,但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我要去,以后你就不用吃我这个苦了。”


    “夫君,东西收拾好了。”妻子把行囊递过来,“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寻耐背上行囊,拿了把剑,又在小腿处藏了一把小刀,离开了卧室。刚和郭淄走到门口,小儿子又开始哭了。


    “娘,我不想爹爹离开!”


    “好了,好了,乖,他不止是你爹爹,还是燕国的英雄,让他去吧,很快就回来了。”


    老黄狗叫的凶,不断冲向郭淄,不断被拽回,铁链哗哗响,脖颈拽掉很多毛,爪子刨土刨出了血,像疯了一样。


    郭淄面无表情的看着它。


    心头莫名涌起一股焦躁,寻耐大喊:“别叫了!”


    抬脚想踢,忽然想起自己因劝谏被大王踢到吐血,便沉默的收回脚,推开大门离开。


    走出很远了,那老黄狗还在叫,声音变得尖细,像绝望的哀嚎。


    到了汇合的地点,寻耐看了一圈,百来号人中一半自己认识,都是劝谏大王而被处罚的人。


    “为英雄送行!”郭淄拿起一碗酒饮下。


    大家跟着饮下浊酒,神情坚定,准备好了赴死。


    城门被悄悄开启,大家溜了出去。


    骑马到了草原上,气候骤然变冷,仿佛从初春回到了隆冬,天空云雾密布,遮住了清冷的月光。


    一开始飘小雨,逐渐变大。


    “轰轰轰!”


    雷声震耳欲聋,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无数冰雹落下,砸在人身上像中了一箭,留下一块淤痕,大家痛的呲牙咧嘴。砸在马匹身上,马惊慌的跳起,缰绳都拉不住。


    草原一望无际,都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众人只能下马,聚成一团,举起衣服,拼成了一个大伞,才勉强挡住冰雹。


    “寻大人,你看!”一个年轻男子把罗盘放在寻耐的面前。


    那原本指向南方的勺子,一会儿往左转,一会儿往右转,来回摆动。


    寻耐刚拿起罗盘,勺子开始打转,像顽皮的孩童拨动了风车,一圈接一圈,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盯着这怪异的现象,恐惧慢慢爬上了每一个人的脸。


    罗盘失灵,看不到星空,手里只有一张残缺的地图,上面模糊的标注着狄族王都的位置。


    “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大个草原,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啊?”


    “等等吧,等等就好了,有时候遇到暴雨是会这样。”寻耐双手捧着罗盘,呼出的气凝结成白色。他从行囊里拿出一件厚衣服穿上,寒气少了些。


    大家都冻的打哆嗦,冒着冰雹,拣来枯草,堆在一起。


    “啪!”


    “啪!”


    “啪!”


    他们持续敲击打火石,想要点燃枯草取暖,可这样潮湿的天气,一点火星都冒不出来,只能泄气的把打火石揣怀里。


    “好冷啊。”


    “没事,忍忍就好了。”


    慢慢的冰雹停了,小雨淅沥沥的下。


    寻耐专注的盯着来回摆动的勺子,看着它幅度逐渐变小,完全稳定的指着一个方向后,兴高采烈的大喊:“罗盘好了,冰雹也停了,我们继续走!”


    大家都打起了精神。


    “太好了!”


    “幸亏持续时间不长啊!”


    “应该不会耽误事!”


    寻耐找到自己的马匹,手刚碰到马脖子,马扬起两只前蹄,惊跳起来嘶鸣。手上湿滑,翻过来一看,是血。刚才的冰雹太大了,把马匹砸的全身上下都是浅浅的小窟窿,像蜂窝,不断潺潺往外冒血。


    使劲拽住缰绳,寻耐飞身上马,不管马怎么乱跳嘶鸣,一鞭子下去,让它往地图标的王都方向跑去。


    其他人纷纷上马,跟上了他。


    走了很长时间,狂风肆虐,月亮又出现了。


    寻耐回头望去,看清了刚才困住他们的那团乌云,它紧贴着草原缓慢爬行,恐怖的闪电夹杂在云里不断出现又消失,像个张牙舞爪的黑色巨兽,贪婪的吞噬一切,途径哪里,哪里就下冰雹,而其他地方则安然无恙。


    这里的气候和燕国完全不一样,变化莫测,无法预料。


    他们没被雷电击中,活着出来,简直就是奇迹。


    “哈哈哈,我们找到狄族的王都了!”有个人突然跳下马,高举着双臂,欢呼,双眼凝视着空中的某点。


    寻耐:“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原来他们的王都也这么繁华!”又人下马,手舞足蹈,神情癫狂。


    “寻大人,我们完成使命了,你怎么不笑啊!”


    “快下来和我们一起庆祝!”


    “燕国不会亡了,我们是名垂青史的英雄!”


    “这里好暖和啊,一点也不冷了。”


    一百多人,一半都下马欢呼。


    有的人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像断了线的木偶,倒在地上抽搐几下昏死了过去。有的人像是很热,脱掉了外套,还是很热,开始抓自己的皮肤,仿佛把骨头露在冷风里才能减缓着莫名的热度。


    “不好,寻大人,他们被鬼上身了,快杀了他们!”


    杀戮这种事,第一个人动手了,后面就收不住了。寻耐看着他们拿起了刀剑,挥向了自己的同胞,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杀人的,双眼通红,被杀的,尖叫哭泣。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救命啊!寻大人呢!寻大人在哪里?”


    “快跑!哪怕只有你一个人活着逃出去,燕国也有救了!”


    几分钟后,叫喊声消失了,只剩寒风呜呜的吹。


    出发时有百人,现在只有十几个了。


    “继续走吧。”他们收起刀剑,催促着寻耐。


    杀戮结束,如梦初醒般,寻耐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脏在狂跳,麻木的神经恢复了知觉。


    他仰头看着夜空中的孤月,弯弯的,像把镰刀。繁星灿烂,浩瀚无比。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拿着罗盘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啊!”


    寻耐从马上跌下,惊恐万分。视线里的星辰瞬间化为明亮的长条,像拖着余光的流星,汇聚在一起漩涡一般流转,而中心处,是永恒不变的北极星。


    这是北边啊!方向错了!罗盘根本没有恢复!而是彻底的坏了!


    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转!


    “寻大人,没事吧!”


    有人把寻耐拉了起来,有人擦去了他脸上的泥土。


    可坠落感还在,没有尽头,就像这草原,远方总是黑漆漆的。未知是个无情的大手,扒开他的胸膛,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缓了一会儿,身上不再打颤,寻耐推开众人,独自站了起来:“趁着没雨,看着星空走吧,罗盘没用了。”


    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变得惨白,可使命在身,还要继续,他们骑上了马,决然的走进了黑暗。


    数日后……


    “寻大人,我眼睛看不见了,远方是什么?”


    “是狄族王都。”


    “什么样啊?”


    “很宏伟。”


    “太好了……燕国百姓有救了……”


    最后一个同伴死在了寻耐的怀里,他没有时间埋葬他,只能丢弃在草原上,过会儿会有狼群处理掉他。


    寻耐丢掉了手中的地图,任凭它随风飘走,精疲力尽的跪倒。他看着自己千辛万苦到达的地方,什么建筑也没有,一片荒芜无限的蔓延。


    罗盘是假的,地图是假的。


    唯有绝望是真的。


    太阳开始沉入地平下,红彤彤的晚霞,像天空在流血。风开始变冷了,寻耐站了起来,穿了一件厚衣服。


    现在他已经知道,如果被冻的太久,人就会出现幻觉,严重是会觉得很热,然后就是身体僵硬,昏迷死亡。


    牵来马匹,爬了上去,寻耐决定回燕国。每个人死后,粮食都给了他,是足够的。路程他也走了一边,危险的沼泽在哪里,有毒的水源在哪里,他全部知道了。


    回去的路就好走多了。


    到了燕国城门口,有几个大坑,空气里弥漫着腐臭味,越靠近越浓郁。寻耐走过去,看到了无数蝇虫在飞舞,宛如黑色的风暴,密密麻麻,都看不清前面的路,嗡嗡声吵的脑子痛。


    往坑里望去,尸体层层叠叠,都是燕国的百姓。


    对待投降的诸侯国,刘冽给予优待,对于抵抗的,一律屠城,男的15岁以上杀光,女的20岁以上杀光。


    寻耐麻木的看着他们,心中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


    这里面,应该有他的妻子。


    寻耐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夫人,我回来了。”


    穿红黑色军服的人来了,都是刘冽的兵,对寻耐举起了长矛。


    “你是什么人?”


    “这里正在填埋,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站住!让我检查你的身份!”


    寻耐逃跑了,从未如此狼狈,曾经率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仿佛是一场春秋大梦,现实的他,失败着,痛苦着,像个慌不择路的老鼠。


    但是!必须活下去!再卑贱,也要活下去!还有事要完成!


    绕到城后面,这里没什么人防守,大战过后,刘冽的兵忙着抢财富抢女人,已经松懈了。


    寻耐手抓住窄窄的石缝,奋力攀爬,到用尽力气才到了顶部,休息一下,又滑下去。


    城中空荡荡的,很多房子的门被砸烂,地上的血干枯成了黑色。墙壁上贴着他的画像,自己已经成了叛国而逃的罪人,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到了郭淄的府邸,还是没人防守,悠扬的歌声传来,舞女们甩开柔美的长袖,征服者们杯筹交错,好不热闹。


    寻耐远远的看到了郭淄,怀里搂着两个美人,开怀大笑。


    他一定觉得大家都死在草原上了吧。


    寻耐潜伏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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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着,等待着,一直等待着,像发狂的野兽,感觉不到时间,感觉不到痛疼,浑身肌肉紧绷,手抓着一把锋利的小刀,目光始终锁在郭淄身上。


    “哈哈哈,美人来喝了这杯酒,再为本官唱一曲白兰花。”


    “不要嘛,妾已经醉了。”


    “嘿嘿,醉美人本官更喜欢。”


    嬉笑怒骂间,郭淄也喝了很多酒,他摇摇晃晃的起来:“等会儿听你唱,本官去方便一下。”


    寻耐看着他越来越近,终于……门打开了……小刀高高的举起,重重的落下。


    “啊啊啊!”郭淄捂着流血的肚子,惊恐的回头,看到了蓬头垢面的寻耐,那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恶鬼。


    “你怎么还活着!”郭淄想要逃跑。


    寻耐一把抓住他:“为什么要出卖燕国!为什么要欺骗我!”


    “我没有出卖!燕国必输无疑,我只是给自己找个好退路!”郭淄挣扎着,“又不止我一个官员这样做!我劝过你投降,是你自己不听的!”


    寻耐:“那我的儿子呢!他只有七岁,刘冽应该没杀他!”


    郭淄不说话。


    “我的儿子呢!”寻耐又捅了郭淄一刀,血喷在他脸上,“快说!”


    用尽全力,郭淄推开了寻耐,喋血跑向门口,大喊着:“救命啊!救命啊!这贼人要杀我!”


    寻耐丢出了小刀,正中郭淄的颈部,他身子晃悠两下,死了。


    这个害的整个燕国覆灭的人,就这样死了。


    杀一个人是多么容易啊,可认清一个人却太难了。


    付出的代价太大,以至于,复仇成功的解脱感没有到来了,恐怖的虚无反而吞噬了一切。


    寻耐大口喘着气,忽然想就这么坐在原地,让刘冽的兵杀了他算了。


    但是,想到儿子可能还活着,寻耐爬了起来,他从郭淄身上取下小刀,踉踉跄跄的逃走了。


    街上还是没人,路过一个巷口,往前就是他的家了。有一条老狗倒在那边,死了很久了,身上都是伤,寻耐看到了熟悉的黄色毛发。


    它已经尽全力保护主人了。


    再往前,还有一群狗,它们聚集一起,低着头,像是在分食什么东西。


    寻耐脚无法挪动,他不敢往前了……


    “咚咚咚!”警钟响了,士兵们聚集起来。


    “快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寻耐这才挪动了腿。


    肯定不是我儿子!


    肯定不是我儿子!


    肯定不是我儿子!


    他在心中默念着,没事,爹爹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到了城墙处,寻耐顺着原路翻了出去,找到了自己的马。现在郭淄死了,已经惊动了士兵,先躲到草原,再找机会进来吧。


    “嗖!”一发箭飞了过来,射中马匹。


    视线忽然天旋地转,寻耐连人带马摔倒向草地。


    他听见了很多狄语……穿羊皮戴毡毛帽的人围着他……


    恍惚间,他看见儿子跑了过来,抱住他的腿,欢笑着,稚嫩的童声清脆如铃:“爹爹,远方有什么?”


    寻耐吐着血回答。


    “绝望。”


    黑暗降临,寻耐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时,太阳消失,逐渐暗淡的天空中星辰若隐若现。寻耐动了下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两个狄族男子。


    “瞧!这是刚抢来的燕国人,怎么可能死了,你必须付钱!不许耍赖,不然我要去王那里告你!”


    “可他伤成这样了,能活几天啊?我只能给你一张羊皮,不能再多了。”


    “一张!哼!算了算了,给你吧,算你运气好。”


    一个狄族抓住寻耐,一个狄族拿出烧红的铁,摁在寻耐的胸口打上烙印。


    “他都没反应!我不想要了!”


    “你印都打了,不能退了。”


    “哎,那我再买一个吧,看他这样子,放不了多久的羊就要死了。”


    两人去看挑其他奴隶。


    “寻耐!”旁边的男子叫着他的名字,猛踹了他一脚,“好啊!刚才没认出你,你个叛徒!害得燕国灭亡,我们全都变成了奴隶!”


    暗淡的双眼突然有了光,寻耐扑抓住男子:“你是燕国人!你知道我儿子在哪里吗?”


    男子讥讽的笑道:“这你还要问啊?你叛国出去的第二天就吊死在城门口了啊。”


    最后一丝希望被硬生生的扯断了,寻耐感觉自己从内向外的崩塌,再无生的念头。


    已经走投无路了……


    微凉的风吹来,带着水草的清香。寻耐看过去,是一片湖,颜色是最纯净透亮的蓝,像天空落在了地上,宁静、神圣、无比美好。


    就死在这里吧……


    寻耐猛的冲了过去,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赤脚跑过白色的大理石,在湖边纵身一跃,坠了进去。


    冰冷的水灌入口鼻,他没有挣扎,不断下沉,茂密的水草拂过他的面庞,让他想起了妻子的手,他将要陷入湖底柔软的污泥,永久的沉睡下去。


    “爹爹要去哪里?”


    “远方。”


    “远方有什么?”


    “我不知道,但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我要去,以后你就不用吃我这个苦了。”


    “夫君,东西收拾好了。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娘,我不想爹爹离开!”


    “好了,好了,乖,他不止是你爹爹,还是燕国的英雄,让他去吧,很快就回来了。”


    孩童的哭声混杂着老黄狗的吠叫。


    我回来晚了……


    妻子温柔的微笑着:“你看嘛,这不就回来了,你爹爹什么时候说过慌?”


    儿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太好了,爹爹,远方有什么?快告诉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


    突然,一股强大的水流袭来,卷着寻耐的身子不断向前,吐出的气泡碎成无数斑斓,光影杂糅在了一起,他在窒息中上下浮沉。最终,一个巨浪把他推向岸边。


    寻耐奋力的抓着湿滑的水草,不断往前爬,他咳嗽着吐出了水,大口的吸了一口气,如获新生。


    他想起了,还有一个心愿没完成!


    颤抖着站起来,寻耐环顾四周,这是个小型溶洞,前面冒出些洁白的幽光。他踉跄着走过去,是出口。孤月在黑夜中格外明亮,草原还是那么的空旷。


    多变的气候,诡异的疾病,恐怖的未知,这无边无际的世界从未有人真正征服过,所以战争之殇从未愈合。


    既然他奇迹般的没死,那这个无尽的战争循环,就让他来结束吧!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寻耐跑了出溶洞,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又爬起来,对遥远的圆月伸出双手。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跪地号啕大哭。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一个放羊奴,独自用脚丈量草原的故事,从此开始了。


    三十年后,一个年轻人再次从长满青苔的岸边挣扎着爬出来,在前面,有一本记载所有草原秘密的日记,已经静静的等待他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