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曾经评价陆珠现在的老公“看起来有些不太值得信任”的样子，但是陆珠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母亲的眼光从来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陆夫人唯一的儿子，也曾经是陆氏唯一的继承人陆清川，当年是一个十足的花花公子，但他唯一明智的地方在于，他交往的是平民女孩，他应该知道，他的婚姻应该用在别的地方，而平民女孩通常容易打发。


    但，有一个女孩怀孕了。


    天真的母亲发现了这件事情，她温柔地告诉陆清川说“你应该娶她，你要做一个负责任的人。”，而父亲没有反对，他不会对妻子的决定做任何反对，不管那个决定有多么荒诞。


    陆清川当然不想要娶一个平民女孩，但母亲的决定和父亲的沉默让他没办法拒绝。他们结婚了。陆珠当时想着，很好，陆家除了她以外，全都疯了。


    然后他们真的结婚了，陆珠当时站在婚礼上的时候，还觉得不可思议。那个女孩漂亮温柔，跟母亲一样天真，但她没有母亲的厚重家世，她只是一个平民女孩，当时她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了，她穿着婚纱，笑的很幸福。


    陆珠手里抱着捧花，没有真实感。女孩旁边的陆清川笑的有点僵硬，显然姐弟的想法是一样的。与这场婚礼里另一个开心的人——母亲相比，对外一向冰冷严厉的父亲，在母亲身边笑得十分温柔。


    陆珠当时只觉得身体发冷，她的父亲将子女的婚姻，当做了取悦妻子的工具，他只是希望她开心。


    陆珠的侄子很快出生，那就是陆海川，从小就是一个稳重且漂亮的孩子。而弟弟的婚姻也只持续了六年的时间，他的妻子不告而别，母亲伤透了心。父亲一边安慰着母亲，一边为陆清川重新找了一位妻子，郑家的千金，那就是陆远之的母亲。


    与之前那位性格温柔的平民女孩相比，郑家千金为陆家带来了更大的利益，陆珠忽然懂了一件事情，弟弟的婚姻，从来都是掌握在父亲的手上。因为事情最后就是这个样子的。


    而现在，无论是作为继承人的陆海川还是握有半个郑家的陆远之，都不是她轻易可以冒犯的。所以在丈夫说着“签下陆远之”之类的傻话的时候，她嘲笑着丈夫的异想天开。


    陆远之在国外的时候，以一名模特的身份生活着，但不意味着他真实的身份就是这个。他从来不是一朵让人观赏的美丽柔弱的花朵。


    她悻悻地说：“好吧，只要那边整理好了就行。”


    旁边的陆夫人还在说：“是啊，你快点过来吧！别像个孩子一样到处乱跑。”


    陆珠反驳：“我没有乱跑！”


    陆远之微微笑了一下，他侧过身看向已经平息下来的骚乱，客人们很自觉地聊着些八卦且安全的话题。他还看到顾熙缓和陆远之从另一边悄悄离开了宴会厅。


    他忽然有些后悔，他应该放任姑姑去看热闹的，他的姑姑说不定还会听取双方的辩词，然后“公正”地开始审判到底谁抄袭了谁之类的问题，把事情闹大，引得周围的人都来围观……


    就算这样，也好过让那两个人互相靠近着，那么亲密地离开。


    他开始后悔了。


    他的姑姑忽然转过头：“远之，你刚才说真的要拍广告吗？”


    陆远之：“……”


    他真的后悔了。


    *


    顾熙与有些狼狈的陆海川上了楼。


    顾熙数落陆海川：“你干嘛忽然跑出来。”


    “不然呢？”陆海川忽然反问。


    顾熙怔了怔，心里感到温暖。虽然他们的婚姻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他们曾经都受过伤害，也都伤害过别人，都失去了一些共同的记忆，但是有时候会对他流露出一些不经意的关心。


    他忽然觉得，跟陆海川在一切也并不是坏事。陆海川是一个可靠的人，如果他刚才不站出来，也许事情会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不管是不是要准备离婚，现在在法律上，我们仍然是夫妻，我们也许并不相爱，但我还是会保护你，”陆海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与无趣，“至于在别的地方，你愿意和她打架我也管不着。”


    顾熙停下了脚步，他想接上一句玩笑“她打不过我。”之类的话，但是那句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心中的某一个地方好像塌陷进去了一块。


    陆海川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是的，他从医院醒来开始，他就是这样冷冰冰的，拒绝一切亲近和温暖。就像知道他们早晚有一天要分开一样。


    “所以，你只是为了陆家的面子……”顾熙喃喃地说。


    “那是当然的，”陆海川抖了抖湿掉的袖子，酒香又弥漫出来。


    顾熙觉得自己又陷入了抑郁的气氛中去了，无端地想到了某一天的雨，他忽然想回家去，呆在落地窗边看着雨里被打湿的城市灯光。他已经不想待在这里了，这一切都让他感觉到窒息。


    一只红色的球不知道从哪里滚出来，一直滚到了顾熙的脚边。


    顾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陆海川这边靠了一步，后者让开身体，并且弯腰把球捡起来。


    “对不起……”


    一个怯弱稚嫩的声音响起来。


    顾熙看过去，有一个女孩躲在走廊里一座雕像的后面，她露出半个身体和半个脑袋，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


    “可以……把球还给我吗？”


    “珍妮？”陆海川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喜欢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从雕像后面走出来，以现在的审美和年龄来说，她有点胖了，圆乎乎的脸和肩膀，加上她缩着胖乎乎的身体，让她看起来不太自信。她抬头看着陆海川，露出畏惧的眼神，她小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顾熙从陆海川手里拿过球，交还给那个小姑娘珍妮：“对小孩不要那么凶。”他说。


    珍妮对顾熙显得更加畏惧，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大概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对陆海川都能大呼小叫的人，她飞快地接过球，然后迅速跑开了。


    陆海川在后面喊了一句：“告诉秋夜，不要在走廊上玩球！”


    走廊静悄悄的，小女孩珍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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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再回应他，马上消失不见了。


    顾熙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对珍妮这个名字有熟悉的感觉，他知道现在家庭会给孩子起一些英文名，但陆家不是这样的家庭。


    “那孩子是谁？”顾熙问，他不知道这是陆家哪户的亲戚。


    陆海川的表情有些古怪，最后他说了句：“是姑姑家的。”


    陆海川的姑姑就是陆珠，可是顾熙听说他们家只有陆秋夜一个孩子，那个跟陆海川年少时长得很像的孩子。


    陆海川打开房门：“你打算在走廊上站到明天吗？”


    顾熙撅着嘴走进了房间。


    *


    他们第二天在那座华丽的餐厅里吃了午饭，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到场了，包括姑姑一家。


    陆珠的性格有些过于外向了，这倒让顾熙觉得她可能是整个陆家里最贴近生活的人了，因为除了她以外，所有的人都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全是生活在正常海拔以上的高岭之花。


    一顿午餐简直可以用混乱来形容，陆珠凯凯而谈，而她的儿子陆秋夜则在指责母亲的分贝太响了。她的丈夫白墨宸则在与陆远之套近乎，陆远之一副专注在饭菜上的样子，一边温柔地跟顾熙搭话。


    然后陆海川要比顾熙忙的多，他正在把顾熙面前的菜往另一个盘子里夹。


    虽然顾熙看起来在和陆远之说话，但是视线却盯着那个盘子，最后忍无可忍，用筷子按住了陆海川的筷子。


    “亲爱的，你能吃那么多吗？”顾熙让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但是额头上的青筋却明显凸起。


    陆海川看了看自己的筷子，把那只夹了很多菜的碟子推到顾熙面前：“我想夹给你吃。”


    顾熙狐疑地看着陆海川，又看看盘子，盘子里的美食看起来很无辜，顾熙戳了一筷子，是喜欢的味道。


    “吃吧，”陆海川说，眼神却瞟了一眼坐在顾熙旁边的陆远之。


    陆远之仿若未觉，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有礼貌地回答了姑父白墨宸的问题。


    顾熙也是第一次看到姑父，他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比起商人，他似乎更像一个儒雅的学者。听说他现在经营的娱乐公司签了不少有名的艺人，现在正在游说陆远之给他拍一支广告。


    陆夫人忽然感叹了一声：“我喜欢大家能坐在一起吃饭。”


    旁边的陆珠附和了一声，但是他的儿子陆秋夜开始泼冷水：“算了吧，看起来都要打起来了。”


    陆夫人不以为然，沉浸在表象的世界中。


    顾熙并没有觉得用餐气氛有那么紧张，但他有种别扭的感觉，他不知道那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是让他有种好像忘记了什么事的感觉。


    直到陆秋夜扔掉筷子，他站起来优雅地欠身：“我吃好了。”


    “你才吃了一点点！”他的母亲陆珠叫嚷道。


    陆秋夜揉了揉耳朵，礼貌地与他奶奶陆夫人说了一声，就离开了桌子。顾熙听到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得带珍妮去吃饭了。”


    顾熙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珍妮不在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