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以后，他们就可以离开这座宅邸了。


    陆夫人有些不舍，还送了他们一些食材。


    顾熙知道普通的家庭会给晚辈这些东西，但没想到陆家也有这样的习惯。工作人员将几只大盒子和保温箱放到了陆海川的车上，顾熙也见到了金乐贤。


    金乐贤昨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此刻坐在车子里等他们上车。


    顾熙凑过去看了一下后备箱的东西，顶级的牛肉和不少海鲜，他觉得如果放在泡面里煮，味道一定很好。


    车子驶离的时候，顾熙探出身与陆夫人等人告别，在他被拉回座椅的时候，车窗缓慢升起。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温柔地洒下来，完全看不出来昨天这片巨大的草坪被大雨摧残过。顾熙看到了陆秋夜在草地上，他的身边是胖女孩珍妮。


    陆秋夜已经过了会和妹妹一起玩耍的年纪了，但是他牵着珍妮的手，显得很亲昵，还用手拨了拨珍妮的头发。


    然后他蹲下身，从手上的水杯里倒了一点水在手里，伸手到珍妮的面前，珍妮跪在草地上低下头去喝陆秋夜手里的水。


    顾熙惊讶地看着这荒诞又诡异的一幕，有种冰冷的感觉从他的指尖开始弥漫。


    他看到陆秋夜擦了擦手，又摸了摸珍妮的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球，就是昨晚滚到他脚边的那只球，他回忆那只球的样子和颜色，只有手掌大小，是用橡胶做的。他从陆海川手里拿过来的时候甚至没有注意到，那只球身上布满了齿痕……


    陆秋夜把球扔了出去，珍妮立刻跑去追那只球，当顾熙看到珍妮趴下来用嘴把球咬起来，向陆秋夜跑过去的时候，顾熙觉得自己的胃里像是吞了一块铁一样往下面沉。


    车子很快离开了那片草坪，透过车窗的阳光落在手指上，却变得异常冰冷。


    陆海川在闭目养神，顾熙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他艰难地开口：“珍妮……不是陆秋夜的妹妹吗？”


    陆海川睁开眼睛，看了看顾熙，他又回过头，从后车窗里看到了草坪上在游戏的两个身影，他淡淡地回答：“理论上，是的。”他又加上了一句，“他把她当成宠物狗来养。”


    “可、可那是不对的！”顾熙抓住陆海川的手。


    陆海川看了看顾熙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所以我说他们一家都是神经病，让你别去接近他们。”


    “等等……”顾熙有些头疼地扶着自己的额头，“是不是有什么法律可以……心理虐待或者儿童保护法？我得问问林月。”


    陆海川将自己的袖子从顾熙的手里抽出来，他淡淡地说：“和法律无关，这是他们自愿的，就算起诉，辩护到最后大概也就是‘教育不当’，珍妮还是得跟着他们，因为有血缘关系。”


    “可是那个孩子……！”顾熙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海川，他知道陆海川一向冷漠，但应该只是他的外表，他的内心还是应该柔软并温柔的……


    但，他现在不确定了。


    “那就是这样被养大的，”陆海川转头看向顾熙，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有种尖锐和危险的意味，“我说了，这是自愿的。”


    顾熙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海川看到他的表情，转移开自己的视线，但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你不需要做什么，孩子会长大的。”


    顾熙茫然地看着陆海川完美的侧脸，无法置信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陆海川。


    陆海川似乎是受不了他的凝视，忽然开口说：“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你曾经也是这样做的。”


    自从两个人的记忆都丧失了，顾熙与陆海川之间都在避免提起更早以前高中的事情，但当场景阴错阳差地再次出现以后，他们第一次提起了高中的事情。


    现在看到的一切，好像隐晦地影射着尘封的过去。


    *


    春日温暖的阳光如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顾熙的眼皮上，带来微微的暖意。他抬手拨开落在发丝上的樱花瓣，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他胸口起伏，喘着粗气，手指不自觉地拽了拽紧贴在身上的球衣，试图让凉风透进来。站在球场边，他随手接过林月递来的矿泉水瓶，仰头猛灌了几口，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林月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大袋零食饮料——都是那些女孩子送的。他在春日暖阳下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还去踢吗？”


    球场上似乎有人在喊他，顾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去了，但那些人不罢休，跑过来拉他。顾熙只好跟着他们去。


    阳光洒在他的背影上，勾勒出一道充满活力的轮廓。他的球衣在风中微微扬起，脚下的足球随着他的步伐灵活滚动，以职业选手的身手完成停球，如流水般传球，动作干净利落。


    他又踢了一会，才好不容易摆脱那些人。那几个踢球的人这才放过他，又开始继续踢球。


    林月抱怨说：“你精神也太好了吧！天天不是踢足球就是打篮球，你真的不累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顾熙好像看到了什么，从林月手里的袋子里随便拿了一瓶饮料，往球场的另一边走去。林月叫了他几声，但是顾熙似乎没有听见。


    在球场另一边的樱花树下有一排孤单的看台，台阶上坐着一个少年正在打瞌睡。


    现在春天的天气并不寒冷，打瞌睡的少年露出了白皙的后颈，顾熙将饮料放到他的后脖颈的时候，那双眼睛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张开眼睛。是一双黑色冷漠的眼睛，在阳光下那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在这之前，顾熙都不知道人的眸子会这么黑，因为大多数人看起来都是栗色的。


    他刚醒的时候还有一些茫然，但是神色有着超越了这个年轻的冷漠，仿佛连骨子里都透着敌意。他抱着肩膀微微抬起头，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好像周围的阳光，空气和别人的视线都是敌人，都会伤害到他一样。


    顾熙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冰冷和抗拒的孩子，但是当那双眼睛的主人认出是顾熙以后，那种敌意自然而然地瓦解在了春天的风中，他看到他微笑了一下，接过了顾熙递过去的饮料。


    他们漫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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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际地聊着天，而那个眼神冰冷的少年只是听着顾熙胡说八道，对顾熙天真的话，从不妄下判断。


    顾熙正胡说八道地兴起，那个人忽然看向另一个方向：“那个女孩……”


    顾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樱花树下站着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信封，正在害羞地朝他们看着，似乎在等他们结束谈话后，走下看台。


    顾熙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我走开一下，等下一起回教室吧。”


    “嗯。”那个少年应了一声，终于拧开了饮料的瓶子，开始喝起饮料来。


    他看着顾熙轻快地走下看台，走到树下和那个女孩说话。女孩将手里的信封双手递到顾熙的面前，顾熙微笑着接下了。他的动作自然而从容，仿佛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并不陌生。阳光透过樱花树的缝隙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明朗的轮廓，连带着他眼中的笑意也显得格外温柔。


    神采飞扬的少年郎和憧憬着的少女在樱树下，光是站在一起，就美好得让人不忍打扰。他转过头，眸色冰冷，眼底深处涌动着黑暗，无论是少年人美好的感情还是周围和煦的春风和阳光，都好像深深地刺伤了他一样。


    *


    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顾熙一推开车门就走到电梯边去按电梯。电梯很快下来，他一进电梯就按下了楼层和关门键。


    电梯关门的时候，他看到陆海川刚从车子的另一侧走下来，还有坐在司机位置的金乐贤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没有等陆海川，他不敢相信，陆海川变成了这样一个性格冷漠且自私的人，不，也许从一开始，从本质上来说，他就是那样的人。


    如果这样的话，在失去记忆以前，顾熙曾迫不及待地要跟他离婚，现在看来也很容易理解自己了。那个人已经不会爱别人，更不会接受别人的爱了。


    他完了！


    顾熙愤怒地想，在这个世上，陆海川可以得到很多东西，但是他体会不了人类的情感，那家伙没救了。


    他连一分钟都不想和这个家伙呆在一起！


    放弃吧，顾熙在电梯里烦躁了走了几步，他对自己说，一股愤怒的情绪无处发泄，那家伙小时候就不正常，现在长大了能看上去这么正常，已经是给祖宗烧了高香了！


    电梯一打开，顾熙就冲进一楼的曾经是自己的房间。


    他记得角落里有个行李箱，上次他用了一次，但因为陆海川喝醉了酒，而致使它没有派上用场。


    没有关系，顾熙对自己说，现在它有用了。


    他拿起那只空了行李箱，冲进衣帽间，将当季的衣服往行李箱里塞。他没有在意衣服的款式，脑海里想着先去林月那里借宿几天，那家伙是个单身狗，不介意他来打扰几天的，然后再去慢慢找房子住。


    他不是忍受不了和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在呆在一个屋檐下了，窒息地让人发疯！


    那些昂贵且熨帖的衣服被他像抹布一样往箱子里塞，然后他听到玄关处电梯响了的声音。


    陆海川也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