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陆珠每一年都会陪伴着母亲度过的，但是今年说，姑父白墨宸的娱乐公司在起步阶段，非常不容易，圣诞节是一个跟各方人马打好关系的好借口。所以她不得不让自己的母亲，度过一个没有儿女在身边的圣诞节了。


    陆海川对姑姑的说法有点嗤之以鼻，连陆远之都抱怨着说，姑父的公司起步都起步了好几年了，他应该没有做生意的天分，应该趁早躺平。


    顾熙因为对珍妮格外关注，所以连带对白墨宸也很关注，就让陆远之说一下白墨宸的事情。


    陆海川根本没眼看，顾熙像是小狗一样围在陆远之身边。可能是之前他对白熙宁的态度，让顾熙没有想过在这件事情上依靠他。他过去试图把顾熙拉开几次，但都没有成功，只好坐到陆夫人的身边，陪她喝热茶，一边用余光打量着那边的情况。


    陆远之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顾熙则坐在沙发的扶手上，追问着白墨宸的情况。


    陆远之用尽量简短的话，来说明姑姑一家的情况，即使是这样，也让顾熙受到了冲击。


    陆珠在一开始就被排除在继承人之外，所以她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拘束。并且与同样为女性的陆夫人，拥有天生的亲近，这让陆珠的父亲陆音鹤对她的要求，降到了最低。


    她的第一任丈夫选了一位文学家，她喜欢上了那位儒雅气质的男人，并且结了婚。他们的婚姻还不错，至少在陆家的人看来，就还可以，和她弟弟陆清修相比，算是一个天伦之乐的家庭了。但怀上陆秋夜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最终有一天，陆珠的父亲陆音鹤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了陆珠的面前，里面装的是她丈夫出轨的证据，不但有了另外一个女人，还有了一个已经十岁的孩子。陆珠哭的撕心裂肺，不相信温柔儒雅的丈夫就这样背叛了她。陆音鹤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只是过了几天，她的丈夫在和外遇对象以及私生子出行的时候，遇到了车祸，车上的三个人都死于车祸。陆珠就这样成了寡妇。


    她带着陆秋夜，与另一个家庭破碎的男人结婚了。


    白墨宸说起来要比陆珠小五岁，之前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影星，拿奖拿到手软，但是娱乐圈这种地方，新鲜的血液换的总是非常快。他很聪明地在与陆珠结婚以后，选择了退出，开了一家娱乐公司。


    他的前妻也是圈内的一位女星，陆远之也不确定，他是因为有了陆珠所以离婚了，还是离婚后与陆珠在一起，反正这也不重要。总之，白墨宸还带来了自己与前妻的女儿，白熙宁。


    陆远之只是简单说了一下陆珠一家的情况，但并没有提及“珍妮”的情况。顾熙不知道他是不知道，还是故意不说。


    但顾熙向来喜欢打直球，于是他靠近陆远之，低声问：“关于‘珍妮’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陆远之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漂亮的眼睛闪了闪，他也靠近顾熙，在他耳边用低沉的声音道：“我知道很多，但是……我们下次私下见面的时候再说吧，不太适合在这里说。”


    这是非常阴险的提议，现在的陆远之看起来有点像在撒娇的大狗一样，非常可爱，让顾熙不忍心拒绝。想到自己也确实需要工作室的密码，他只好这样接受了陆远之的提议。


    “别这样盯着他们看，”陆夫人温和的声音在陆海川的耳边响起，“都快被你盯出洞来了。”


    “是的，”陆海川克制地收回视线，给陆夫人续了一杯热茶：“喝点茶吧，奶奶。”


    陆夫人拿起热茶，啜饮了一口：“他是你的弟弟，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有血脉的联系的，你知道吗，除了我这把老骨头以外，他是你现在唯一的血脉近亲了。”


    “不如没有，奶奶。”陆海川刻薄地说。


    陆夫人听了以后，温和地笑了起来：“别生气，这是一个很好的节日，不要露出那么怨恨的表情。”她说着站起来，像很多年前一样摸了摸陆海川的头。


    她这样的动作，引起了顾熙的注视，他像只警觉的小猫一样往这里看了过来。


    陆夫人侧过头，对顾熙招了一下手：“过来一下，好吗，小熙？”


    顾熙点点头，离开陆远之的沙发，乖巧地走过来：“奶奶。”


    陆夫人牵起顾熙的手：“有点晚了，能送我去楼上的房间吗？”


    “当然可以。”顾熙握着陆夫人的手，她的手温暖而干燥，有种权贵家庭不事生产的柔软。


    顾熙正要走的时候，陆海川忽然过来，高大的身体微微弯下腰，伸手拍了拍顾熙右侧的手臂和衣服，动作就像在拍打灰尘。


    顾熙怔了怔：“怎么了，沾上灰尘了吗？”


    “嗯，”陆海川应了一声，“送完奶奶以后，就到这里来，我明天还有工作，晚上不能住这里。”


    陆夫人有些不满，这么晚了还要开车回去，如果不在这里住的话，应该早点说，她就不会留人这么晚了。


    “也许我应该住到市区去。”陆夫人不满地嘟囔。


    “市区的宅子住不下这么多工作人员，”陆海川立刻回绝了陆夫人的提议。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远之也已经到了旁边：“奶奶，你不是说市区的房子让我住吗？”


    “我市区有好几间房子，我可以选一间大一点的……”陆夫人热情地建议。


    “再大也容不下姑姑他们一家的，”陆海川规劝道，对顾熙使了个眼色。


    “奶奶，我们走吧，”顾熙笑着对陆夫人伸出手，“让我送您回去吧。”


    从电梯上去，顾熙陪着陆夫人进入了房间。与楼下的华丽家设相比，陆夫人的卧室更有一种历史沉淀下来的厚重感。昂贵的木制家具和一些老旧的照片，就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从我丈夫离开以后，这里的东西就没有动过了。”陆夫人笑眯眯地说，“有一种，他还在陪着我的感觉。”


    谈论逝去的爱情和逝去的人，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尤其还是跟一位长辈，除了怀念和安慰，顾熙想不出别的话来。


    他看向墙壁上钉着的相框，他以前听陆海川说过，陆音鹤很喜欢将一年拍下的照片用相框挂起来，从他逝世开始，这些照片就不再更新。顾熙在角落里看到了很老旧的照片。


    这是三位女性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位女性是他认识的，是陆夫人和陆珠，另一位有着女明星般精致的容颜的女性，顾熙没有见过。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这位女性，不是陆海川的母亲，就是陆远之的母亲。


    “这是海川的母亲，”陆夫人，“你大概没见过吧，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顾熙看着陈旧的照片，照片上的三人都笑得十分温柔，连陆珠也是。如果按照时间来算，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外遇。


    “我虽然对海川总是说，不要怨恨他母亲，”陆夫人看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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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照片，手指轻轻抚摸过相框的玻璃，“但是我心里却……”她说到这里，眼眶却红了起来。


    “奶奶……”顾熙过去扶住陆夫人。


    好像在那一刻，陆夫人的形象才真正苍老了起来。


    在顾熙的记忆里，高中时期提起父母的时候，陆海川总是用很简短的词语来形容他们，好像他们与自己的生活毫无关联。


    他至今还记得陆海川提起他们的时候，那种与自己无关的口气，那种口气好像这些司空见惯，毫无意义。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上的疼痛，最后只能视而不见，不然很难活下去。


    顾熙第一次看到陆海川的腰腹上的淤青，还觉得很奇怪。他已经是高中生了，他知道撞伤和摔伤是无法形成这样的伤口的，伤口不会那么集中。


    最先的时候，谁也没有觉得奇怪。


    用林月的话来说，陆海川那家伙总是一副阴郁的样子，所以他虚弱地晕倒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后来大家都习惯了，陆海川不来上课，而在医务室里偷懒睡觉。


    蝉鸣的夏日下午，教室里是不得不强打精神的学生。那时候林月就特别羡慕能去医务室里避课的陆海川。


    顾熙有一天胃疼，终于也躺进了医务室的床上。


    医务室的床不够，顾熙和陆海川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上，顾熙不小心碰到了陆海川的伤口，后者的脸色就变得更加苍白。


    顾熙去撩开陆海川的衬衫下摆，在白皙的皮肤上，那里有斑驳的伤痕。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敏感多疑的陆海川并没有制止他，任由他看着自己遍布伤痕的身体。顾熙还清楚记得，在肩膀附近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心口和肋部也是更大面积的伤痕，在背脊上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抽打的痕迹，边上是黄紫青一块，看上去很恶心。


    顾熙惊呆了，这些伤口，休想用摔倒了来解释。他感觉到自己一直抽痛的胃，现在根本就是在翻江倒海，他推开陆海川，转到床的另一侧，还没有下床，就按在床沿呕吐了起来。


    比起自己的狼狈，陆海川安静的不可思议。他很快放下衣服，然后去旁边的水池里倒了干净的水，没有毛巾，就剪了一段纱布来给他擦脸。


    医务室的老师不在，洁净的房间里弥漫出一股腐朽的味道，顾熙说不清那是来自自己的呕吐物还是陆海川的身上。


    “我去拿拖把。”陆海川把水盆放在一边以后，就要转身。


    他的手臂被顾熙抓住，顾熙的脸上流着眼泪和鼻涕：“告诉……老师了吗？”


    陆海川怔了怔，摇摇头。


    “为什么？”顾熙哭泣着。


    陆海川低头看着他，再次耐心地给他擦拭眼泪：“没用的，就是……不能把事情弄的太难看。”


    顾熙听不懂他的话，他只觉得害怕。他那时候想，陆海川的父亲，一定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人。


    他没有见过任何陆海川父亲或者母亲的照片，这是第一次。


    他呆呆地看着那三个人的照片。陆海川的这些伤痛，远比他想像的更加深重，他忽然感到愤怒，怒火烧得他浑身发抖，为什么这个女人离开的时候，不带走年幼的海川，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独自留下面对那么可怕的人。


    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陆海川的模样仍很稚气，但眼神中有种一些成年人才有的、对未来的完全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