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位女性照片的另一侧是一名英俊的男子，他站在那里笑容温和有礼，能看出来有着很好的教养。


    “清修小的时候，是个很温柔的孩子，但是……”陆夫人捂住脸，声音哽咽，“我曾经怨恨清修，怨恨海川的母亲，她可是她母亲啊！那个狠心的女人，怎么能这样离开，为什么那么多年了，都不回来看我们海川一眼！但最后，我怨恨的都是我自己，都是我的错！是我教育出了丢脸的儿子，但是我的海川是无辜的啊！”


    顾熙站在那里，无意识地退了一步，不知道改如何安慰，他甚至不想跟她交谈。他受不了这个……他希望他现在能自己离开。


    *


    顾熙将近一个小时候才来到一楼的会客室。


    空旷的会客室里，只有陆海川还坐在那里，陆远之不知道去哪里了，大概是忍受不了和哥哥这么长的事件呆在一个房间。


    会客室里的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了，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庭院里漂亮高大的圣诞树，灯光在树枝间闪烁，像是撒落的星辰。


    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陆海川正在看一本书，他似乎没注意到顾熙走进来。


    这座华丽的宅邸里，几乎所有的地板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


    顾熙站在那里看着陆海川俊美的侧脸，直到他翻了好几页的书，才抬头与他对视。


    “该走了，”那个人说，双手合上了书。


    顾熙站在原地，等陆海川走过来。


    但陆海川还是坐在沙发上，并不着急站起来。


    顾熙只好自己走过去。


    只有等他走过去了，陆海川才从沙发上起来。旁边的工作人员为他披上黑色羊毛呢大衣，衣摆一直垂落到小腿，这种衣品让他看起来更难接近和肃穆。


    “你这衣服看起来……”顾熙走到他身边，顿了顿说，“就像去参加丧礼。”


    陆海川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然后走向靠近落地窗旁边，那里有一扇门，工作人员打开门，他们就直接站到了圣诞树前。


    在他们不远的地方，陆海川开来的车，车灯在闪烁，大概是司机在提醒他们位置。


    陆海川刚要走过去，顾熙却伸手要去抓他。


    可是他只抓住了陆海川大衣空空荡荡的袖子，整件沉重的大衣从陆海川的肩膀滑落下来。


    陆海川回头看他。


    顾熙有点狼狈地抱着陆海川的大衣，旁边的工作人员试图走上来拿大衣，但他们不敢，只好装作没看见，把自己当成是布景板的一部分。


    陆海川重新走到他的身边，从他手里接过衣服。


    忽然他抖开那件黑色的大衣，手臂一扬，将衣服披在了顾熙的肩上：“晚上有点冷，穿着吧。”


    顾熙抬头看他，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让人感觉不到他的任何情绪波动。


    顾熙想起医务室的那个午后，夏日的风吹拂起白色的窗帘，他也是用这样平静的眼神看着他。那是一张冰封的脸，即使年少，也早早知道不要指望任何事情。


    陆海川没有催促他离开，只是站在那里，等顾熙先走过去。


    “海川，你听说过槲寄生的传说吗？”顾熙忽然抬手指向圣诞树上挂着编成圆环的槲寄生。


    陆海川说：“不知道。”


    顾熙忽然凑过去，踮起脚，嘴唇在陆海川的嘴角处“啾”的亲吻了一下。


    他好像还没有那样大的胆子，真的去吻陆海川的唇，但嘴角也算亲吻。顾熙这样安慰自己。


    陆海川还是那样看着顾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连顾熙都觉得有些尴尬。他这时候想着，要不拍拍陆海川的肩膀，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去坐车吧。并且，顾熙还打算至少两个月里，不要来这里，因为好几位工作人员都看到了刚才尴尬的一幕。


    太丢脸了。


    正当顾熙想要打破尴尬的沉默，伸手去揽陆海川的肩膀的时候，陆海川低沉却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传说？”


    他的心跳的很快，血好像在身体里燃烧一样。


    “听说，圣诞节的时候，在槲寄生下亲吻的恋人，会永远在一起。”


    顾熙朝他笑了，在黑夜的庭院中，他的笑容比周围的灯光更灿烂，如此耀眼，充满诱人的魅力。


    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什么传说，他对那些不感兴趣，他的脑子里全是眼前的这个人。


    那个人站在他的面前，披着自己的黑色大衣，就好像真的是他的所有物一样，想让人藏起来，一辈子都不让任何人看见。那明亮灿烂的笑容。


    ——值得用一切去换。


    他忽然伸出手，碰触顾熙的脸颊。


    体温很低，冰冷的指尖令顾熙的脸瑟缩了一下。


    “这个传说是真的吗？”


    顾熙怔了怔，不知道怎么回答，传说之所以成为传说，就是因为它的不可考证，它可能美好，但不一定是真的。


    “这个，我……”


    他想说，这个我不保真。


    那修长苍白的指尖像蛇一样冰冷，按在顾熙柔软的唇上，因为按压，唇变得更加红艶。


    “那种像小孩子一样的碰嘴，应该没什么用吧？”


    陆海川的话，好像在自言自语。


    顾熙睁大眼睛，男人原本放在他脸颊边的手，忽然包住了他的脸颊，扣在他的脸侧，不给他一丝后退的余地，随后冰冷的唇叠上了他茫然不知所措的唇。


    顾熙睁大了眼睛，视线越过陆海川的肩膀，落在身后那棵巨大的圣诞树上。树上挂满了闪烁的彩灯，光芒绚烂得几乎刺眼，像是无数颗星星坠落在这寒冷的冬夜里。


    而在这寒冷的室外，男人的唇就像冰激凌一样冰冷而甜美。顾熙在恍惚中几乎忘记了呼吸。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指尖触到的衣料质感、鼻尖萦绕的冷冽气息、唇上传来的冰凉触感，一切都清晰得让人心颤。


    两个人的唇很快分开，陆海川那双幽深的黑眸看着几乎已经石化的顾熙：“至少要这样……才有可能实现吧。”


    “呃……哈哈，大概吧……”顾熙僵硬着胡言乱语，他一边说着，一边拍着陆海川的肩膀，同手同脚地走向闪着灯光的汽车，干巴巴地说，“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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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点回去吧……”


    顾熙偷偷地看了一眼周围的工作人员，那些人神色自若，非常地有职业素养，但顾熙更觉得羞愧难当。


    “怎么了？”陆海川走在他的身边。


    “太丢脸了！”顾熙低着头，一边快走一边嘟囔。


    正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顾熙，听到旁边那个清冷低沉的声音，发出“扑哧”的一声，又像在自言自语地安慰他：“你不用不好意思。”


    顾熙没说话，只顾闷头走路。


    司机为他们打开车门，顾熙爬进车里等陆海川上来。


    陆海川却站在车门边，手臂撑在车门框上：“或者，把他们解雇？”


    “别乱说！”顾熙一把把陆海川拉进车子里，司机迅速关上门。好像慢一秒钟，这个总裁就真的会像刚才说的那样，把目击者都解雇掉一样。


    “开车吧。”陆海川轻柔地说，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顾熙身上还拢着那件昂贵又沉重的大衣，他转头看向陆海川。他并不是真的对刚才的接吻感觉到丢人，他只是震惊陆海川会主动亲吻他。


    因为他知道他的成长环境是怎样的，他想，那一段黑色的岁月，让他神经紧绷，满怀恐惧，让他冷酷独裁，疏离冷漠。


    一直以来，他都在逃避陆海川的过去，因为那一段岁月对陆海川来说，回忆起来一次，就是一次伤害，他不应该再受到那些伤害了。


    顾熙真正逃避的是，他在高中的时候，完全知道了陆海川的事情以后，却不由自主地疏离了陆海川。直到最后，他还是推开了陆海川。


    在即将毕业的时候，陆海川退了学。至此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过联系了。


    所以那时候，他对抛弃了陆海川的他的母亲感到愤怒，而真正的是，他对旧日里的自己感到愤怒。


    是自己背弃了曾经的陆海川，在他最绝望的时候。


    “困了吗？”陆海川看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垂着头的顾熙。


    顾熙轻轻点了点头，低垂着眼帘，不让对方看到自己发红的眼圈。他好像自己真的困了一样，把头靠在了陆海川的肩膀上。


    他能感觉到，陆海川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并没有推开他。


    顾熙轻轻闭上眼睛，想起自己最初失忆的时候，在宽敞的客厅里，看到刚从医院回来的，那个已经不是少年的陆海川。


    他看起来总是胸有成竹，掌控着所有的一切，直到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他从来不让自己个受害者。顾熙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做到这样。


    平安夜的夜晚，寒冷而安静。


    工作人员有序地离开庭院，他们在送走客人以后，就可以与另一班的工作人员交班了。


    “二少爷，”一位工作人员对站在圣诞树前抽烟的陆远之欠了欠身，“请问今天在这里留宿吗？”


    “是的，麻烦了。”陆远之的视线，越过圣诞树的的枝干，看着那明亮的车灯的光芒越来越远。


    他猛吸了一口烟，烟上的火光瞬间明亮起来，映照出他冷峻的侧脸。可那光芒转瞬即逝，随即又变得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