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宴神采奕奕坐上秋千，两脚却够不着地。


    后背被大手轻轻一推，才飞了起来。


    乔宴攥着秋千藤：“谢谢霍先生。”


    他荡着秋千，垂脸看地上霍景盛拉长的影子，神色几分赧然：“霍先生，我矮吗？”


    霍景盛的影子全然覆盖他的。


    密不透风。像一座飞不出的大山。


    直到这时，乔宴才意识到，他一米七的个头在霍景盛面前犹如小布丁。


    李广劲一米八八。乔宴觉得他已经好高。但霍景盛肉眼可见竟比李广劲还高。


    乔宴抿嘴想着，自己才十八，还会长个吧？


    就听霍景盛道：“乔宴。”


    “想长高。”


    “多吃饭。”


    忽然两道脚步声纷乱及近，乔宴抬头，看见两位太极门人急吼吼地冲来。


    为首老人指他身后：“霍景盛，滚过来！”


    乔宴紧张地跳下秋千，脚底打了个滑，被霍景盛握住腰护进怀里。


    霍景盛道：“等我片刻。”


    乔宴眼里盛了些惶然：“霍先生，你这是惹到…帮派了？别去…我报警。”


    乔宴掏手机。


    霍景盛看着他，安抚：“不用。乔宴，五分钟。”


    乔宴犹豫间，看向霍景盛身后飞来一个拳头，他大喊一声：“小心！”


    霍景盛反应更快。转身之间已反锁来者，丢向他的同伴。


    惯性之下，两位老人双双后退，勉力站稳。


    霍景盛道：“发什么疯。”


    为首老人恼羞成怒，再次扑去：“禽兽！”


    霍景盛躲了两拳，不胜其扰，擒住老人右手，向后一折。


    老人痛得直叫。边叫边朝乔宴喊：“孩子，远离渣男！”


    霍景盛皱眉：“闭嘴。”


    霍老环顾四周，碍于家丑不可外扬。压低声音：“霍景盛，你玩大女人肚子不负责，又来玩男学生！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霍景盛脸色古怪：“？”


    老秦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谁都不敢碰一下。只连声喊着“老爷”、“少爷”、“家和万事兴”……


    乔宴听见霍老和老秦的话，神情突然空白。


    老人是霍景盛的父亲。他说霍景盛玩大了其他女人的肚子…


    茫然和恐惧的情绪，像雪花呼啸而来，一点一点把乔宴填满。


    原来霍景盛已经跟别的女人怀上孩子。


    乔宴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霍景盛真是一点不了解。


    他是怎么猪油蒙了心，一无所知地，就要生下肚里的宝宝？


    乔宴鹿子眼委屈地瞪着霍景盛。


    狠心地想：孩子不要了。五千万不要了。


    他什么都不要了。


    他的孩子，要么生来享福，要么胎死腹里。


    乔宴是无人在意的垃圾，但乔宴的孩子不是。


    乔宴心跳加速，有些缺氧。薄唇不自主张开一些，眼神失焦小口地粗喘。


    他摇摇晃晃看见霍景盛快步走来，他迟钝地感到霍景盛把他按进怀里。


    很紧。


    他听见霍景盛叫他名字：“乔宴。”


    “乔宴。”


    “慢慢呼吸。”


    脊背被一下一下地轻拍：“做得很好。”


    “真是好孩子。”


    乔宴缓过来一点，听见霍景盛声音沉哑，道：“没有别的孩子。”


    “我没有别的孩子。”


    乔宴抬起头时眼神还有些失焦：“只有我肚子里一个孩子吗？”


    乔宴觉得冷。


    但是霍景盛的怀抱真的暖和。他本能地往霍景盛怀里贴了贴，试图索取更多。于是就被霍景盛更紧地抱住。


    就连手指也被霍景盛的大手握住，温烫的感觉，很舒服。


    霍景盛在用手强行、又小心地推开他攥紧的拳头。


    霍景盛再次解释：“只有你。”


    “只有你肚子里一个孩子。”


    乔宴心里终于有些高兴了。但惊吓之后，脑袋还是昏沉。他有些站不稳。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手心传来火辣辣的钝痛。低头一看，是手心被指甲掐破了。


    乔宴垂着脑袋看手，眼神有一些迷茫。


    他梳理：手怎么了，哦对，刚自己掐的。


    乔宴这才想起来自己又一个毛病——


    情志阻郁引发无意识自虐。


    但这个毛病不重，发作次数不少，但对他从来没有太大影响。所以乔宴不在乎。


    症状是当陷在过于伤心、恐惧等负面情绪里时，他无法通过哭泣、大喊等本能的方式去宣泄郁志。从而导致无意识里使用疼痛的方式，去进行情绪转移。


    比如，掐自己、咬自己。


    乔宴其实不爱哭，从前也很少哭。但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个病。


    只偶尔被乔怀庆打得极痛时，会忍不住放声哭泣。但乔怀庆讨厌他哭，为了让他憋住，甚至会捂他的嘴脸，掐他的脖子。


    后来，乔怀庆成功了。从某一天起，乔宴就不再哭了。他找到了其他的宣泄法门。


    这样不值一提的病症，乔宴是不挂心的。因此从未对人提起过。


    但霍景盛在他掐手心时捋平了他的拳头。托住了他的手。


    霍景盛道：“我们回家。”


    身体被大衣裹紧，乔宴腾空，被霍景盛抱入怀里。


    乔宴眼神不太灵活地看着霍景盛，声音很小：“可是你还会有自己更爱的孩子。你会和人结婚。我的孩子会变成多余。”


    他委委屈屈：“会被你别的孩子欺负，到时候肯定也分不到家产。”


    他扁起嘴：“霍景盛。”


    “我不生了。”


    霍景盛：“……”


    霍景盛正要安抚，霍老已一个箭步冲来，神情五彩缤纷，声音有些焦灼：“孩子，我刚是跟霍景盛开玩笑呢。”


    他声音震耳：“有我在，我看谁敢欺负你的孩子？”


    不怪霍老仰卧起坐。


    他实在是刚弄清楚他的乖孙怀在谁的肚里。


    刚正急赤白脸，忽听乔宴说什么孩子。霍老惊疑往下听，原地吃了一粒降压药。他拨打林琅电话，才知道林琅隐瞒了他。


    原来这少年就是霍景盛前些日子寻找的乔宴。


    是男人没错，但是他怀孕了。


    是他老霍家的种！


    霍老顾不得震惊男人要从哪里生孩子，刚弄清这乌龙，就听乔宴说是不生了。


    霍老气得大骂林琅。脚底火花带闪电地急追上去。


    上亿的满绿翡翠大山水，脖子上取下，直接强塞进乔宴手里。


    “宴宴。”霍老直接给人起上了昵称。


    他伸手，试图摸一摸乔宴的头发。霍景盛闪身避开。


    霍老紧随其上：“宴宴乖，快拿着，这是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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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宴吓坏了。


    要送他别的，他兴许不识货。但对于翡翠的鉴赏力，他却是有的。他从小看乔怀庆倒卖翡翠长大。乔怀庆教过乔宴认翡翠，甚至还教过他雕刻技法。一到放学节假日，乔宴就成了乔怀庆的免费劳工。


    这么大块满绿玻璃种，不用细看，寥寥几笔流畅曲线，乔宴就知是大师手作。价值不菲。


    乔宴支支吾吾试图避开：“谢谢伯伯，我收不得。太…太贵重了。”


    好在霍景盛没有给霍老更多吓唬乔宴的机会。


    ——霍老追不上霍景盛的大长腿。


    眼看着疑似绝嗣的儿子，抱着怀揣幼崽的男儿媳回家，霍老追了两步，也就不再追了。


    霍老拄仗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老怀甚慰道：“林琅说，已经两个月的身子了。”


    “老秦，你瞧他怎样？”


    “我瞧着干净、乖巧。心里着实喜爱。”


    老秦点头：“是的老爷。也是吃上少爷喜酒了。”


    ·


    乔宴出门时，着实是没想到散个步能这样惊心动魄。


    他身体底子实在差到离谱，一点惊吓竟导致轻微的低烧。


    被霍景盛抱回家的时候，小脸已经埋在霍景盛肩窝里失去动静。霍景盛把他往床上放时，以为是睡着，但看他平日苍白的脸色拢了病态的嫣红，上手一摸，才摸到不对。


    霍景盛搂着乔宴给他喂退烧药。


    喂药的时候，乔宴水濛濛的眼睛半张半合，没什么焦距地看着霍景盛，声音很虚弱：“对不起。”


    霍景盛轻声：“怎么要道歉？”


    乔宴嘴里含了水，语气含糊：“我不应该…被你的父亲看到。”


    “会让你跟他…跟他解释不清。”


    霍景盛一点一点擦去乔宴嘴角水渍，声音很哑。


    像生病的人不是乔宴，而是他。他道：“我不需要向他人解释。”


    “我只负有向你解释的责任。”


    霍景盛看着乔宴，见他完全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乔宴原本打算周六的下午用来了解霍景盛的更多习惯，想不到一整个周六的下午，他竟然都在被窝里度过。


    就连晚饭的时间都在睡，霍景盛没让王姨叫他。


    许是睡太过了，乔宴周日早上七点就醒了。


    而身边霍景盛已经不在。


    乔宴偷偷摸了下，发现霍景盛的被窝里还有些余热。应当离开没多久。


    吃早饭的时候才知道，霍景盛今天上午有事，六点就出门了。


    吃饭时乔宴打开手机，先用乔锦途的钱给乔怀庆转了三千。


    而后发短信给约好周日见的李广劲敲定时间、地点。


    李广劲说自己找到新工作。本来今天调休了，可是临时被调顶班，走不开。只能跟乔宴在工作的地方见了。乔宴对在哪儿见无所谓。他随意看向名为“迷失绿岛”的坐标时，还以为那是什么文艺咖啡馆。


    只是王姨问他去哪儿时，他告诉王姨后，王姨向来慈和的眉头，却忽然紧紧皱起。


    王姨站在门边，没有立即放他出去。


    而是拨了个电话：“迷失绿岛。”


    “嗯。”


    “好的，我知道怎么做了。”


    王姨挂断电话，笑道：“今天周日，霍总的司机刚好放假。迷失绿岛离这儿七公里呢。让司机送你。他就在附近，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