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时这两年没什么过生日的习惯。


    甚至有些厌恶。


    父亲刚去世那阵子，她不仅要顾着李皖韵女士的情绪状态，还要盯着父亲的丧事。


    去派出所帮父亲办销户的那天，沈归时以为自己会很想哭，直到被裁减一角的身份证和户口注销证明被人递到手里时，她出奇地冷静。


    她跟在李皖韵女士后面，走过所有流程，帮忙处理完父亲公司里的事，而后李皖韵又带着她收拾东西搬家。


    她没时间难过，她还有一大笔债要还。


    那晚她找了亲戚朋友帮忙，很多都有迫不得已的借口。


    俗话说，患难见真情。


    好在舅舅当时手里还有些积蓄，而庄欣柔见自家闺蜜消瘦成那样，二话不说带着老公和儿子前来帮忙。


    事情解决后，她和林皖韵女士的生活步入正轨。


    以前的微信号时常会在她生日当天蹦出几个虚情假意的生日祝福，还说了买了礼物让她签收。


    沈归时点开物流信息，地址是已经抵押拍卖出去的家庭住址。


    再后来，沈归时扔掉了关于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换了部手机，注册了新的手机号。


    只是新手机的相册里，还留着林野舟五月十六日凌晨整点发来的生日祝福截图。


    “小柔你来啦！”


    李皖韵女士起身的动作较大，椅脚呲啦地板的声音落入耳边，沈归时从手机屏幕里回神。


    庄欣柔踩着高跟鞋，风尘仆仆赶来，大概是跑进来的，精心梳好的头发此时有些杂乱，嘴里喘着粗气，一言一行和她娴静温婉的外表大相径庭，吐槽的语速很快：


    “李皖韵你知不知道我快气死了，刚才有个神戳戳的司机挡我车，看见老娘是女的，竟然给我竖中指我靠。”


    她正在气头上，刚想摔包，却发现沈归时站在旁边。


    沈归时亲眼目睹了从小相处的干妈变脸瞬间，后者连忙缩回手臂，温柔亲切放下包，打圆场尴尬问：“归时都到了？”


    沈归时点点头，跟庄欣柔打了招呼，喊人：“干妈晚上好呀。”


    一阵寒嘘问暖过后，庄欣柔又开始跟李皖韵女士抱怨，说归时在都不提前说一声。


    李皖韵女士则看穿了她的心思，无奈摆手。


    沈归时坐在一旁听两位长辈说近期发生的好玩事儿，等菜的时间，林野舟给她发了张照片。


    今晚他们没有晚训，凌经理心情不错，带他们下馆子，现在ETF全员已经落座，菜已经上齐，坐等开吃。


    林野舟：【今晚你妈在带你吃什么？】


    本来中午林野舟要来找她，但因为临时加的一个品牌代言活动，他被经理拉过去救急。


    面没见到，但怨气一堆。


    凌经理坐在最里面，正招呼着大家吃菜，目光对上对面那人不耐烦的眉眼时，夹菜的动作的一愣。


    他悄悄凑过去问旁边的教练：“Zero今儿个怎么了，心情这么不好？”


    今天不光赚钱了，还出来吃饭了，他思来想去，没找到Zero不爽自己的理由。


    沈归时给人回了信息，说菜还没上。


    她刚想问李皖韵女士怎么还不上菜，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门口走过来，而后停在他们桌前。


    “你怎么这么晚，让我们三位女士好等。”庄欣柔翘着腿，一副你不好好解释，就不让他坐下来的样子。


    周襄景失笑，喊了下李皖韵女士，才开始接他母亲的戏：“嗯，我的错，您就让我进去吧。”


    庄欣柔仍不依不饶，她看向沈归时：“得了吧，今天是可是我们归时宝贝的生日，她要是同意，我就让你进。”


    沈归时眨了眨眼，有些震惊。


    四目相对，首先是疑惑，而后是豁然开朗。


    今天下班前，周襄景还特地从办公室出来敲了敲她的桌子，问她晚上有没有安排。


    当时宋慕桃急着去楼下买优惠小蛋糕，自己的手机号昨天已经用过了，就想让沈归时帮个忙。


    沈归时没多考虑，就以家里有饭局推辞了，被人拽走之前，周襄景欲言又止，好像还有话没说完，但她已经上了电梯，事情只好作罢。


    李皖韵女士起身给周襄景让了位置，走到庄欣柔旁边：“你啊，别折腾小景了，难得约一次饭不容易。”


    她指着她刚才坐的位置：“小景，你坐阿时旁边。”


    平时两人在公司里虽然见面，但都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就算认识，他们也没在同事面前提起。


    而且沈归时的直属上司是康璇，又不是周襄景，两人就更没有什么单独的相处时间。


    离开了职场，周襄景还是记忆里的邻家哥哥的样子，他把礼物递过去，侧身小声解释：“那时候想带你一块儿来，但你有事，我就没说。”


    沈归时接过道谢。


    她也没想到李皖韵女士也喊了周襄景，一开始还以为只是一顿简单的聚餐。


    庄欣柔喊了服务员上菜。


    她们订的是粤菜馆，听李皖韵女士说是江城最正宗的一家。


    之前沈归时下班路过偶然提过一句，没想到李皖韵女士就记着了。


    沈归时看着陆陆续续的菜。


    酿茄子、咸菜焖猪肉、红糟排骨、广式烧填鸭……


    等等，好像有点眼熟。


    沈归时点开刚才林野舟发的照片，里面有几道菜的样子跟现在自己面前的一模一样。


    可能是中午没见到面，林野舟又在微信上总是提可惜，沈归时在键盘上按得飞快。


    沈归时：【你们吃的粤菜？】


    小五刚跟祁天翊一块儿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他哥在拐角处靠墙站着。


    刚才他们出来上厕所还特地问了林野舟要不要一起，结果快到的时候，他哥又不进去了。


    小五憋不住，没管那么多，解决完再出来，顺着他哥的视线望过去。


    哦，明白了。


    “这么巧，归时姐也在这儿吃饭？”


    但大事不妙，沈归时旁边坐着个男人，小五心说完蛋，但祁天翊口无遮拦，像是在认真点评，“果然社交是有圈层的，归时姐漂亮也就算了，朋友还这么帅……”


    小五踩了下祁天翊的脚，用眼神骂他。


    祁天翊连忙改口：“不对，跟你比，还差点意思！”


    林野舟睨了他一眼，示意他们回去。


    他看着沈归时旁边的男人给她夹菜，给对面的两个女人倒饮料，捻着手机的指尖有些僵硬。


    周襄景对面的女人，他见过。


    初次见面，闹的很不愉快。


    再次见面，聊天也算不上平和。


    记忆闪回至沈归时跟自己断联后的第三天，林野舟实在没有办法，第一次冒昧地找上李皖韵，想问问沈归时的下落。


    小区外的咖啡厅里。


    李皖韵扎着低马尾，一脸疲态，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依旧挺直脊背，在面对不知天高地厚找自己的林野舟时，她垂眸看他，指尖转动着咖啡杯，全然一副长辈的姿态。


    “阿时有她自己的事情，她要删除你的联系方式，我做不了她的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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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林野舟听出了李皖韵言下的拒绝之意，可他不甘心，也不服气。


    都说年少轻狂，连带着当初第一次见面李皖韵对自己的不屑，林野舟攥紧拳头，想求一个答案。


    他低着头问，声音带着颤：“李老师，在您眼里，成绩就是决定学生德行的标准吗？”


    那天，整个江城都笼罩在磅礴的雨幕之中，天空轰隆作响，大雨倾盆，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死啦啪啦的雨声。


    急促、焦虑、心烦意乱，雨幕裹着乱糟糟的心绪一同湮没进无边际的寒冷中。


    李皖韵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点头应下，扔下一句“你们不合适，你也趁早死心”，拎着包便走了。


    林野舟对着他们的方向拍了张照片，留下只有沈归时的一角，发送。


    林野舟：【我看到你了。】


    林野舟：【今天还没祝你生日快乐。】


    林野舟：【祝大小姐生日快乐，礼物明天找时间给你，怎么样？】


    沈归时下午在宋慕桃的投喂下吃了不少零食，此刻吃了几道菜，就没什么食欲。


    收到林野舟的消息，她当即抬头看向可能的方向，察觉到她的动作，周襄景顺势看过去，问她怎么了。


    沈归时摇头，手机放在桌面上，一边吃饭一边回信息。


    沈归时：【没想到我们在一家馆吃饭诶。】


    那头秒回：【嗯。】


    沈归时盯着这个字眼看了好几秒，甚至还在等是不是还有信息。


    可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都没影。


    以前林野舟跟沈归时生气，就喜欢在网上学一些生气版本的话对她使。


    按照他的话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既想沈归时知道自己生气，但是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加回微信这么久，林野舟向来都是主动开启话题的一方。


    沈归时觉得不对劲，难道是今天中午没见，他生气了？


    但不是他放她鸽子了吗。


    “阿时，吃饭不要玩手机，多大人了？”李皖韵女士给她夹了一块肉，出声提醒。


    沈归时咬着筷子，跟庄欣柔对视一眼，下一秒，李皖韵女士没放过任何人：“你也是，都四十岁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庄欣柔撅着嘴，乖乖把手机放进包里，委屈巴巴地跟沈归时眼神交流：“是是是，李老师，您说的对！今儿个吃饭呢，能不能收收你那满身的教育局领导味？”


    周襄景帮沈归时添饮料。


    两个人跟小时候一样，无声点头，算作通气。


    每次他们一块儿吃饭，李皖韵女士总是最严格的那一个，就算是庄欣柔，也不得不听李皖韵女士的话。


    见对面两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沈归时偷偷点开微信，反复拉着信息，看到图片时，指尖停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如果这张照片是完整的话，周襄景坐在她旁边。


    沈归时抬眸，看着正在给周襄景夹菜的李皖韵女士。


    林野舟，是不是看到她妈妈了。


    他不开心。


    沈归时攥紧筷子，思绪间便下了结论。


    虽然两人现在相处的还算不错，但有些事情他们都心照不宣。


    趁着服务员上蛋糕的功夫，沈归时给他回了信息。


    【晚上见面不？邀请你给我过个生日，好不？】


    熟悉的家人朋友在身边，沈归时闭上眼许愿。


    希望林野舟能够天天开心。


    希望自己能……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