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每一天，当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崭新而美好的一天就此开始。


    除了方颖璇。


    和8点30分准时打卡出现在工位上的程温怡。


    她甚至没有心情去关心塌了全世界的方颖璇，错愕地盯着面前的卫衣哥。


    卫衣哥今天没穿卫衣，规规矩矩穿了身正装，还给头发抓了油。


    李舒上班来得早，比她提前了15分钟震惊，此刻窝在工位上依旧一脸难以言喻。


    “带新人你之前不是很有经验吗，怎么今天这副表情？”上司头一次见她这个表情，忍不住揶揄道，“你俩不会有故事吧？”


    “……”


    故事确实是有。


    但不是以后能常常见面的好故事。


    卫衣哥没敢说话，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被上司点名自我介绍了才略微有点活人感。


    “温怡姐你好，我叫宁柏宇，今年刚从首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毕业。”


    他话头顿了顿，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初次见面，请您之后多多指教。”


    哟。


    程温怡在强烈震惊中回过神。


    这小子在暗示她。


    还有点儿。


    讨好。


    毕竟昨天被冤枉了一下午的人，是她。


    冤枉人的，是他。


    以程温怡睚眦必报的性格来说，有仇能报必须立刻抓住机会，这时候就该阴阳怪气来上一句——


    “怎么会是初次见面呢，昨天不是还在医院给我脸色看么。”


    不过呢，看在他也是被臭小孩骗了、且今天态度还可以的情况下，她决定还是为自己积攒福气，给他一个台阶下，于是她笑着朝宁柏宇伸出手。


    “欢迎你加入新闻播音部大家庭。”


    “李舒你的消息是不是有问题啊，不是说新来的背后是刘总吗？”


    台里HR正带着宁柏宇到处打招呼，摄影大哥拉着两人小声蛐蛐。


    “我看他那样子不像是个关系户。”


    “我的消息怎么会有问题？”李舒自信地挺起腰杆，撇他一眼，“关系肯定是真关系，有多近就不知道了。”


    “哎，我们这种普通打工仔都别得罪就行。”摄影大哥耸了耸肩，“干活去喽，反正人是你们部门的，跟我们摄影部无关。”


    程温怡倒是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因为她刚回到工位，就收到方颖璇的信息轰炸。


    Xuan：【怎么办。】


    Xuan：【我只是说说而已，我没真想让他看见啊！！！】


    Xuan：【你能不能多帮我说几句好话啊。。】


    Xuan：【我爸妈知道非得打死我不可。。。】


    Xuan：【不行啊啊程温怡你一定要对我负责啊啊啊啊啊】


    程温怡无语凝噎，回她。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他要是告诉你爸妈了，我跟他假结婚的事也会暴露？】


    方颖璇沉默了。


    聊天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反复出现了一小会，最终留在屏幕上的只剩下讪讪一句——


    【我这不是怕他暴怒之下破罐子破摔吗……】


    “……”


    那倒不至于。


    就以她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梁嘉誉这个人，情绪非常、非常地稳定。


    不会出现什么夸张的情绪波动，只有可能会在心情好的时候配合你演一下戏。


    当然，这种稳定的情绪基于他基本上不惯着任何人。


    所以，程温怡自己也很清楚的是，她与梁嘉誉共同演绎的这场戏，最大的风险只在于她，而非梁嘉誉。


    -


    宁柏宇被扔回她手上时恰好中午。


    程温怡看了眼时间，问他：“人都认完了？”


    “是的，都办完了。”宁柏宇眼观鼻鼻观心，正眼都不敢往上抬，“入职手续也办完了。”


    见他这般如芒在背，程温怡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当上了班主任的感觉，想让他别这么害怕，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这个口。


    毕竟虽然知道缘由，但高度紧张成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哄。


    纠结半天，程温怡决定直接放弃，转移话题：“中午回家休息么？”


    “不回了，家里离台里有点远。”宁柏宇摇头，“我打算附近随便找个咖啡厅眯一下。”


    “如果不打算租房的话，可以买个折叠床在台里午睡。”程温怡起身，顺手捞起还在写稿的李舒，“走吧，请你去食堂吃饭。”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得罪了前辈还能有饭吃，宁柏宇愣了愣，直到被程温怡催了才反应过来，赶忙跟上电梯。


    电视台不是单独一栋楼，而是同整个公司一栋楼，饭堂也是共用的。


    程温怡几人下楼晚了，排队排了差不多半小时才吃上饭。


    然而，到了饭桌上，原本还聊得热火朝天的程温怡和李舒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没跟宁柏宇面对面时还好，坐一块儿吃饭时总会想起昨天在医院里的battle的场景。


    “……”


    宁柏宇更是食不知味，吃两口就偷偷瞄对面的程温怡和李舒一眼，生怕人不知自己心虚似的。


    不知道是在第几次偷看后，程温怡还没说话，反倒是李舒先忍不下去了：“你有话就说，别一直要说不说的。”


    “哦……”宁柏宇支支吾吾半天，最终挠了挠头道，“我就是有点儿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啊姐，昨天误会你了。”


    程温怡当然知道他扭捏了一上午就是因为这个，压根就没打算刁难他，毕竟他也只是以为弟弟受了欺负还不敢吭声，全然没想过自己居然被小孩给骗了而已。


    “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不甚在意道，“下次还是问清楚点，别又被骗了。”


    “昨天已经揍过了！”嗅到情况向好的味道，宁柏宇嗖一下立正敬礼，“绝不让咱姐受委屈！”


    “……”


    李舒差点儿一口汤喷出来——


    怎么又称‘咱姐’了？？？


    “在医院的时候怎么不见得你喊姐？”她冷笑了声，仍旧因为他昨天的态度为好友愤愤不平，“现在倒是喊得殷勤。”


    “昨天那不是有误会吗。”宁柏宇跟看不见李舒敌意似的傻笑，笑到一半想起什么，不爽道，“而且那个口腔科的医生还在那火上浇油，一点医德都没有。”


    口腔科医生？


    程温怡端起汤碗，有点儿迟钝地回想了一下——


    哦，梁嘉誉啊。


    那天确实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活该被骂。


    “你还敢怪梁医生脑袋上啊。”李舒白他一眼，“人家梁医生也没说错你吧？更何况……”


    “更何况他确实是在火上浇油。”程温怡接上李舒的话，评价道，“不是什么好鸟。”


    “对！”宁柏宇握紧拳头，双眼发亮，“不是好鸟！”


    李舒：“……？”


    怎么突然风向就变了。


    “不过呢，就算梁医生不是好鸟，我们接下来也要跟他合作的。”


    等他高兴够了，程温怡不紧不慢地说。


    “所以今天下午就由你去跟梁医生那边协调访谈时间。”


    “好嘞姐！保证完成任务……”宁柏宇下意识接嘴，话音未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乱应了什么，瞳孔地震，“等等，你说什么？？？”


    -


    关于再次跟卫衣哥一起出现在梁嘉誉面前这件事，就连程温怡自己都觉得十分神奇。


    昨天还是特别剑拔弩张的关系，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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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就成了和谐友爱的同事。


    让宁柏宇独自去协商访谈时间是不可能的，中午在饭堂那会儿程温怡也就是吓一吓他，哪敢让他搅黄了同事拿命换来的机会。


    护士给他们倒了水：“梁医生开会去了，麻烦你们先在这等一会儿。”


    “谢谢。”程温怡接过水，“您知道他开会一般要多久吗？”


    “这不好说。”护士道，“得看情况。”


    “……”


    这问了跟没问有什么区别。


    直到接近下班时间，熟悉的身影才出现在办公室。


    与在家时不同，他鼻梁上顶着一副眼镜，镜框的金属质感更显得人冷漠疏离。


    “不好意思，临时来了个情况比较棘手的患者。”他略微朝两人颔首。


    宁柏宇上厕所去了，办公室里只有程温怡一个人。


    她等了一下午，这会儿看见姗姗来迟的、害她腰酸背痛的罪魁祸首，骂人的话疯涌至嘴边，张嘴就要骂他——


    而后在看见随着梁嘉誉一起进来的医生护士时，硬生生又吞回了肚子里，直接开门见山。


    “梁医生您好，我是《一步之遥》的代班主持程温怡，这位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宁柏宇。跟我交接的同事说您这边需要更改录制时间，所以今天来是想跟您定一下大致的录制时间和节目内容。”


    “您看这周日行吗？”


    梁嘉誉对她的自我介绍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也忘记了这两位正是昨天下午那场闹剧的当事人。


    他抬手翻了下墙上挂着的日历，道：“我周末有场省外的学术会议要参加，周末都不在景峰市。”


    周末？学术会议？


    她怎么不知道？


    程温怡皮笑肉不笑地问：“那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梁嘉誉查了下排班表和预约：“下周二可以。”


    程温怡思考了下，做出决定：“那就定在周二中午吧，因为还要给您化个妆什么的。至于访谈内容，我们这边准备了提纲，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的？”


    说着从包里拿出几张钉好的A4纸来。


    工作推进到这里，程温怡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倒霉的一天总算要结束了。


    没自闭只是她善于苦中作乐罢了。


    没想到下一秒，梁嘉誉就给她浇了一头冷水。


    男人冷淡的目光轻轻扫过一眼，没有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不好意思，我已经下班了，如果还有要商讨的事项，麻烦你们上班时间找我。”


    “……”


    程温怡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原地。


    她花了很长的，才艰难地将这个‘明天还要来求他’这件事消化完。


    就算她完全能够理解打工人一分钟都不想多贡献给资本家。


    但这几张纸，就算是认认真真阅读，最多也就占用他五分钟的时间。


    请问。


    再看一眼。


    就为他刚结婚的老婆再多看一眼。


    难吗。


    难吗？


    很？难？？？吗？？？？？


    正巧这时候宁柏宇回来了。


    他一进来就感受到了来自程温怡的超低气压，不明所以地低声问：“姐，你怎么了？”


    “没事，多大点事。”程温怡猛猛吸一口气，唇角扯出个毫无感情的微笑，“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明天再找您过访谈内容。”


    诊室一片沉寂，宁柏宇大气都不敢出。


    “走了。”程温怡平复了下心情，走了两步又想起来就这么结束好像有点没礼貌，回过身对梁嘉誉75度鞠躬，“打扰您了，梁医生。”


    “……”


    梁嘉誉下意识起身，与她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他在她宛如一潭死水的眼中看见五个明晃晃的大字——


    “狗东西，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