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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将军喜当爹后

    第31章 第31章小赵带娃


    院里追悔莫及的爹,恍然愣在书房外。


    院外赶鸭子上架的娘,却已捧着那朵娇艳的芍药花登了侯府派来的马车。前来恭候的使人,用着惑然的目光看向车上人,柳善因无解对望。可那人却没多说什么,只缓缓敛去目光,叫车夫启程。


    盛春园是先帝给老太傅赐的私人园林,园子不大,却富贵非凡,锦绣成堆,离柳善因出发的地方也不算太远,大概一两刻钟便能抵达。


    后来,马车停在盛春园不远的拐角处,柳善因听使人掀帘与自己说:“娘子,请移步下马,夫人在对面等您。”


    “哦好。”


    她一个人乖巧坐在当中点点头。


    使人再垂眸无言。


    等柳善因捧着花小心翼翼走到对面那气派的马车跟前时,车上人打了窗,如常懒懒将人相望,里头随行的少女趁势笑着探出头来,跟柳善因高兴地摆了摆手,“娘子,咱们又见面了~”


    秦宿荷还没开口,就被人抢了先。


    她转眸看了一眼姜阿月,姜阿月吓得赶忙缩了回去。


    柳善因怯怯抬头,没敢应声,秦宿荷便沉声说了句:“上来吧,与我们一道往园子去。”


    要与眼前人共乘一车,柳善因显得多少有些紧张,她总觉得她们身上有着与自己不一样的东西,是举手投足间的从容,是一言一行里的自信与倨傲。


    总之,她与她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既然是在帮赵赵将军演戏,她就得认认真真,不能有丝毫懈怠。


    柳善因从车厢外探进身,姜阿月虽不再敢抢着说话,但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停。她似是很喜欢眼前人。待到柳善因在她面前坐稳,她便看着眼前人不失礼貌地冲秦宿荷问了声:“侯夫人好。”


    “六娘子好。”


    秦宿荷靠在软坐上点点头。


    等马车行进,她上下打量起这抱花而来的女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抱着这花盆作甚?”


    柳善因恍然抬眸,“探春宴不是要带花吗?”


    这样的回答,叫秦宿荷哭笑不得。


    柳善因眨眼不语,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眼前人在坐直身子后,缓缓伸手将她盆里那精心养护了好几日的桃花飞雪随意掐下,秦宿荷沉声说:“是要戴花,但不是你这么个带法。”


    柳善因看着花朵赫然落进秦宿荷掌心,那叫一个心疼,却没敢反驳。


    还没等她缓过劲来,秦宿荷已转手将花簪在了她的发髻上,“年年探春宴女眷们都要斗花,可斗赢了能怎样?斗输了又能怎样?高高在上的人依旧高高在上,无名小卒照样无名。但不赢可以,却不能坏了规矩。你们年轻,就跟这刚摘的芍药花一样娇嫩美丽,这花衬你。”


    秦宿荷从此刻起,好似在提点柳善因关于王城,关于高门的规矩。


    她虽和王城那些讲究身份门第的人一样,打心眼里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女人做赵留行的正妻,但如今二人生米煮成熟饭,加上赵留行对其百般呵护,真心相待。


    她也只能暂


    且容忍。


    秦宿荷不在乎其他,她只要赵留行能好好收心留在洛阳,不再跟赵二娘那疯子到北庭卖命去。


    柳善因猜不透眼前人心里的事,她单在扫视过二人头顶的鲜花后,恍然大悟。原来这花是要拿来斗的。可只为一个输赢,便要折下这么好的芍药花,真是可惜……


    最终,柳善因搁下了手里落寞的花盆,变成了跟她们一样头顶簪花的人。


    她听不懂秦宿荷的话里话外,只能点头回应-


    赵留行在柳善因走后,孤身抱着小家伙回了屋。


    他随手将小家伙放在坐床上,转头打算去旁边的房间,把身上的衣裳换了。


    谁知道,等他刚准备抬脚出门,小家伙就跟意识到人要离开似的,呀呀直叫,弄得他不得不掉头回来,“小子,你叫什么?我换个衣裳就回来,耽搁不了多久。”


    “还能把你丢了不成?”


    赵留行盯着床上的小人看了半晌,心想自己跟他解释个什么劲,他又听不明白,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可小家伙却没打算放过他,只闻坐床上的声音从咿呀直叫,变成了小声哼唧。


    赵留行跟着娃娃呆了这么久,自然知晓他下一步就要嚎啕大哭,以引得大人的注意。


    若真叫他到了那一步……


    他简直不敢想,后果会是个什么样。


    于是乎,赵留行一个箭步冲到坐床边,伸手把小家伙抱起,瞬将危机解除,他说:“行了行了小祖宗,我带着你一块去还不行吗?”


    跨进厢房的门,赵留行将娃娃搁在了床上。


    自从跟柳善因同住在一起后,他就不再像从前一样想脱衣就脱衣,想倒头睡觉便倒头睡觉。他甚至把自己所有物什都搬到了厢房,将屋里的空当都让给了柳善因。


    娃娃有人陪了,不哭也不闹了,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留行看。


    赵留行往哪他追着往哪,看得他无奈半脱着里头的衣裳,隐约露着健硕的胸膛,指着小家伙厉声道:“你看什么看?不许看。”


    可小家伙能听懂个什么,他歪着脑袋依旧看个没完。


    赵留行忍不住又将衣裳穿回,抬手将小家伙整个人转了过去。小家伙忽然背对着身后人一脸懵,他就趁着这个间隙,速速将衣裳换好,回到了寝屋去。


    这时候,赵留行已经困得两个眼皮分不离,他把小家伙扔在小床上,转头就倒在了坐榻里,连那搁在柜子上的铺盖也没顾上拿下来。


    只是半梦半醒间,娃娃为何还在叫?


    小祖宗怎么没完没了……


    赵留行本想装作没听到,但好似肩上的责任叫他又迷迷糊糊起了床,他两眼昏昏将小床拉近,最后耷拉着脑袋趴在了小床的栏杆上,就是这样他也能睡着!


    小家伙望着床边的人,不再动弹,好奇地抓住了赵留行的手指头。


    赵留行则打起了呼噜,他实在太累了。


    可等小家伙将指头玩厌了,就开始去抓他的耳朵,起初没什么,直到那只邪恶的小手,一把揪住了他的鬓角,疼得赵留行顿时从梦中惊醒,与小家伙纠缠起来。


    “松手。”


    赵留行先是出言警告。小家伙眨眨眼,揪住他不放。他便不得不先礼后兵,忍痛咬牙道,“行小子,是你不放手的,莫要怪我不跟你讲道理——”


    话落手起,赵留行也毫不留情揪上了小家伙为数不多的头发。


    如此两方对峙,能力悬殊,小家伙终是败下阵来。赵留行见状起身揉了揉自己受伤的鬓角,他眯起眼睛得意地看向坐床上的小人,只是他真赢了吗?


    小家伙的绝杀还在后头。


    这一遭娃娃再没了哼唧,直接嗷得一声大哭起来。


    完蛋……


    刺耳的哭声如一阵气波冲击而来,赵留行闻声两眼一黑,心呼自己跟他较劲干嘛?揪鬓角就揪吧,那不过是疼一会儿的事,等他玩累了自然会松手。


    这下好了,给他惹哭了,就再不是疼那么简单了。


    眼下觉睡不成是小,就连清净也没了。


    可世间哪有后悔药?赵留行终究要为惹上小家伙付出代价。


    且看他伸手抱起他的小祖宗,谁成想小祖宗脾气大,记着他的仇哄了半晌也不见哭声变小,就这么哄来哄去,别说怀中的娃娃哭个不停,就是他个七尺男儿也想跟着哭泣。


    赵留行欲哭无泪坐在门廊,第一次感受到柳善因是如此重要。


    威武霸道的宁远将军被一个初生的娃娃,折磨得不像样。这一刻,他才了悟自己并非是无所不能的,他甚至觉得能一边带孩子,一边干活的柳善因,才是个真正的强者。


    他抬眼望天,娃娃垂眸哭地。


    就这么挺着挺着,束手无策的赵留行忽而冒出一个念头,不成…就找找柳善因去吧?再这么下去,他和小家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盛春园外,锦簇的花团如画开万卷,春色从低矮的院墙溢出一直流淌到行人脚边。


    姜阿月拉着柳善因先下了马车,秦宿荷则在车上更换珠钗。


    彼时,柳善因与姜阿月并肩立在贵女往来的小道上,不敢随意抬眼。但瞧今日春光明媚,每一朵娇艳的花下都映着一张美好的脸,柳善因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觉得自己都快被她们淹没了,可殊不知自己髻上的芍药花开得极旺,竟叫众人纷纷回看。


    姜阿月摇了摇柳善因的手臂,丝毫不吝啬夸奖,她在天光下仔细瞧,“娘子把这花照看的真好,就是某些人家专门请的匠人,也不见得有娘子弄得好呢!”


    柳善因有些不好意思,就没接腔。


    她墨迹半晌,才说了句:“你头上的桃花也很好看……”


    姜阿月闻言喜出望外,她摸了摸头顶粉嫩的桃花,惊喜道:“真的吗?娘子还是第一个说我这桃花好看的人!家里都说我这花挑的丢人……一点也不懂欣赏!还是娘子更懂花!”


    姜阿月今日不为输赢,便只簪了束自己院中盛开的粉桃花。


    她在王城呆了十几年,早知这场探春宴的输赢从一开始就已注定。既是那些人做的一场游戏,她个过客,倒不若选个喜欢的让自己高兴。


    秦宿荷虽为此不满,但碍于侯爷宠爱六娘,也就没多说什么。


    姜阿月说罢眯眼一笑,笑得跟她髻上的那朵桃花一样灿烂,叫柳善因紧张的心情跟着放松不少。


    二人就如同其他成群结队的贵女一样,在绚丽的花丛前说说笑笑,偏又被一声轻蔑的话语打断了这平静的美好,“你竟有资格参加洛阳城鼎鼎大名的探春宴?也不瞧瞧自己的斤两!”


    “你说——”


    谁呢。


    姜阿月听见这话瞬间不悦,她刚准备出言跟人对峙,就被贺松月吓得闭了嘴。


    姓贺的,她可惹不起。


    第32章 第32章来者不善


    贺松月起初只瞧见了柳善因的脸,并未察觉她身边站着的人。


    直到姜阿月转过头,她转眸盯上了她。


    这人是谁?


    王城之下,还能有人与她结伴?


    贺松月上下打量,姜家的女儿实在太多,六娘又鲜少出门,她不认识眼前人也正常,但姜阿月认得她,威名赫赫的滏阳郡主,处处招摇的霸道王女,叫她如何不认得。


    姜阿月甚至还记得前几年,也是在这探春宴上,因为自己名中也带了个月字,就被那些谄媚贺松月的人一顿拉踩挤兑,气得她有好久未曾出门。


    只是这种小事,眼前人恐怕早就忘了吧!


    姜阿月回看贺松月


    ,眼神中隐隐带着怨气。


    贺松月挑起眉,带着偏见冷哼,头顶的洛阳红就跟她的性子一般扎眼。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不远处缓步行来的秦宿荷打断,“能来这儿的,哪个不是收了晋国夫人亲自下的帖,郡主说她有什么资格参加?还是说郡主是对晋国夫人的安排不满?”


    奉宁侯夫人说话终究有些分量。


    贺松月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她转头看见秦宿荷,一时无言。


    秦宿荷在小道上站定白了一眼她,眼前人这些年在王城的名声算不得好,她想就个这样的跋扈货,怎堪为三郎良配?哪怕她姓贺,是呈王的女儿又如何?要是真叫三郎吧她娶回家,可还有太平日子过?


    秦宿荷觉得贺盈安一心想让贺松月嫁给赵留行,并不是真的为了让贺赵两家情谊永固。她分明就是见不得她儿好,要报复她儿,也报复她。


    若是如此,她倒宁愿那姓柳的老实丫头做她儿的媳妇。


    “六娘,你们过来。”


    秦宿荷朝姜阿月摆了摆手,姜阿月便将柳善因一块带到了她面前。


    六娘?


    原来这小女郎是姜家六娘。


    贺松月诧然去看,她不敢相信短短两旬柳善因竟然勾搭上了奉宁侯府,好手段!真是小瞧了她去——可她压根不会认秦宿荷这个生母,她眼中只有贺盈安才是赵留行唯一的母亲。


    秦宿荷打算略过贺松月往园中去,不料却与西边行来的贺盈安碰个正着,还真是冤家路窄了。


    秦宿荷停下打眼瞧,来人金钗堆满头,那高昂的下巴这么多年半分也没落下。


    贺盈安沉声唤松月,贺松月立刻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


    如此两边对立在小道的东与西,叫过路的女眷纷纷退避。护军赵家和奉宁侯府的旧事,谁人不知?那年单为这事,王城闹得可谓沸沸扬扬。


    两家为了避嫌,更是深入简出几年等有了新的绯闻,将其淡忘才算作罢。


    可到了什么时候都有胆大的,只听有人在不远处议论起那件事来,“诶,长公主和侯夫人怎么对上了?那事都过去多少年了?都到这个岁数还计较什么?过好自己的日子得了。”


    “非也,你怎么知晓是因为原来那事?我瞧着前段时间赵家三郎拒婚的事,闹得也不小。”


    “原来那事是什么事?”议论间,有人茫然发问。那最先开口的人闻言环顾四周,接着小声说,“就是侯夫人和赵护军和离后,改嫁给奉宁侯的事啊。”


    “这不废话吗?”


    “啧啧,要是真有这么简单便好了!你是不知侯爷在娶侯夫人之前,还有段半年便草草散场的婚事呢!你快猜猜这人是谁?”


    “……长公主啊?”


    答案都摆在明面上,叫人猜不到都难。


    话音落去,众人唏嘘。当时王城蜚语都道:姜侯娶错了人,秦氏嫁错了女,两家这段阴差阳错的姻缘,早该颠倒过去,便不会引来那么多是非与恩怨。可等事隔经年看来看去,其中倒霉的……


    好似只赵留行一人而已。


    贺盈安看到秦宿荷时,依旧带着敌意。


    她虽嫁进赵家许多年,赵无征无论真假总惧她三分,护军府里她亦是唯我独尊,但她还是不甘心。她不明白姜大郎那样刚直的人,怎么碰上秦宿荷就能温柔成那样,却从未想过是自己的问题。


    然秦宿荷这些年过得安逸,早将陈年旧事抛下,她礼貌唤了声:“殿下。”


    贺盈安没理她,她转眸跟贺松月说:“我跟你说过什么?”


    “你都忘了?”


    贺松月到了贺盈安面前,温顺地就跟个小白兔一样,垂眸连道不敢,“姑母的教诲,松月自当谨记。姑母说——不要与自己不相匹的人纠缠,会失了身份,会被他们污了心神。”


    贺盈安在秦宿荷的话音里,凝视起对面的人,姑侄两个还真是一样的目中无人。


    秦宿荷敬着贺盈安是天家的人,却并非是怕。


    她抬脚几步向前,最终站在贺盈安面前笑着去问:“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请殿下告诉我,什么是不相匹的人?谁又是不相匹的人?”


    贺盈安直视着秦宿荷,她的笑让她厌恶,她将目光拉远毫不避讳落在了柳善因身上。柳善因被迫站在她们之中,懂不得她们的较量,在与贺盈安对视后,眼中也只剩下彷徨。


    僵持的气氛,在晋国夫人的女使到来后被打破。


    女使瞧见秦宿荷加快了脚步,她先是问了长公主安,转而便与秦宿荷张口:“夫人,您怎的在这儿,叫奴婢好找。我们夫人请您过去,已等您许久了。”


    老太傅的面子,就是皇帝也得给三分,莫说贺盈安一个无实权傍身的长公主了。


    她在闻言后放任秦宿荷领着人远走。


    “姑母,您就这么放人走了?咱们就这么算了?那秦氏的态度未免太过嚣张,您就能忍得下这口气?”


    贺松月心中不爽,免不得抱怨一二。


    贺盈安却盯着柳善因的背影若有所思,却还不忘变脸奚落身边人,“就这么放人?贺松月,你若想叫你父王丢了洛阳的差事,滚回他的寿州去,你便尽管拦着晋国夫人要寻的人。”


    没有呈王,谁还认她个滏阳郡主?


    贺松月见状赶忙认错,可贺盈安却就此沉默,她想是得想办法好好查查那丫头了-


    盛春园的位置,是赵留行从长夏那问来的。


    巳时刚过几刻,赵留行实在受不住小家伙的摧残,就抱着其冲出了家门。小家伙眼下倒不似之前哭得嚎啕,但仍是时不时地便会哭上两声,让人心焦。


    赵留行以防万一,还是踏上了“寻妻”之路。他实在是再经不起小祖宗的折磨了。


    而后探春宴刚开,只见在那才子与佳人翩翩往来的秀丽园子中,忽然突兀地出现了个抱着个娃娃,面色憔悴的人夫于四下张望……吓得不知缘由的贵女们,纷纷侧眼相看,低声议论。


    因为能在探春宴上带娃前来的男子,他可谓是头一个。


    事出有因,赵留行哪顾得上那些怪异的目光?


    他只一心在一众长得十分相像的女郎中,寻找自家的那一个。可这事似乎并不容易,不大的园子里,怎么满是跟柳善因年纪差不多的少女?这叫他怎么找得到?


    就是他等得起,小祖宗可等不起,倘若小祖宗在此地哭起来。他还怎么活得下去?


    赵留行寻人的目光愈渐焦灼。


    而在园子的某处,姜阿月随着秦宿荷去拜见了晋国夫人,柳善因则低眉坐在位子,没跟任何人接触,偏再次碰着滏阳郡主来者不善。


    但这回贺松月身边围了不少人,瞧着那些人一个个趋炎附势的模样,就知没一个好相与。柳善因偏过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与她们对上眼神,大抵过去就算了。


    谁成想,这群乌合之众里竟有人想在贺松月面前表忠心,便在一旁帮腔嘲笑起柳善因来,“瞧瞧这是哪来的糟糠妇人,当是早被赵家三郎嫌弃,浑身孩子的乳臭味,叫人好没食欲。”


    这话一听就是贺松月首肯的。


    她们惯是欺负柳善因嘴笨,支支吾吾憋红了脸,也说不明白。若是换个牙尖嘴利的,还不叫她们好看!难不成……今日柳善因就要受了这窝囊气?


    如此千钧一发之际,随着几声与这园子格格不入的啼哭传来,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赵留行终于将人寻到,抱着小祖宗是一路眼含热泪走到柳善因身边,当着众人的面便不管不顾道:“孩他娘,我可找到你了!没有你,我是一刻也活不下去。”


    柳善因听见动静抬头望,慌里慌张唤了声:“赵赵将军!”


    哪知,众人反应更是诧异,“赵,赵留


    行?”


    第33章 第33章郎情妾意


    赵留行的到来狠狠打了众人的脸,人家一家三口此刻团聚在盛春园中相亲相爱,难舍难分,反叫贺松月瞧上去像个笑话。


    如此,吃人的罗刹来了,谁能不怕?


    一群做贼心虚的人顿在原地这会儿连个屁也不敢放,她们打眼瞧面前的儿郎发髻凌乱,面如死灰,就仿若刚跟谁干了场仗般。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孤坐在地上的柳善因抬起头,满眼委屈地望向将她解救的人,赵留行顺势坐在她身边,等再抬手,他便着急将小祖宗送了出去。


    柳善因一头雾水接过小侄子。


    赵留行瞬间如释重负,连眼神都跟着清亮起来。


    他随手拿起桌案上的水盏饮用,惹得柳善因见状欲言又止,他却已是将杯中水下了腹,“没出什么事,就是小家伙闹着找你,我实在弄不了他,只能来寻你了。若不是你在这儿,我才不会来。”


    到底是谁闹着要找柳善因?某人净说胡话。


    赵留行淡然说罢搁下水盏,转眸盯上了那群遇事生风的女郎,瞧他张口时丝毫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你们一个个杵在这儿作甚?是没有自己的去处吗?没有自己的去处就寻,别总惦记着别人的位子。”


    赵留行好似指桑骂槐,可他只是一贯爱这么讲话罢了,却叫贺松月这心怀鬼胎的听着,怫然作色转头而去。


    挑事的走了,赵留行总算落得个清净。他转过身一瞧,他这小祖宗果然只要一到了柳善因怀里,就瞬间变乖,连哭泣声也渐渐停止下来。


    如此好了,总算解脱了。


    “对了小柳,你刚才想说什么?”赵留行看着垂眸哄娃的女郎漫不经心地追问,柳善因恍惚抬眼,毫无底气地应声,“没,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赵赵将军,那水盏是我用过的……”


    什么——


    赵留行闻言盯着面前的水盏,如坠深渊,他不敢细想,待到沉默半晌才道了声:“…抱歉。”


    “我不是有意的。”


    柳善因跪坐案前垂目不语,小家伙已在她怀中渐渐睡着。赵留行则在旁双手撑地仰面望去头顶飞散的落红,洛阳城的春月总是这样的惊艳着过客的眼与心。


    两个人就这么享受着对方带给自己的安宁,于盛大的探春宴里并肩而坐。


    彼之春光灿烂,哪怕一言不发也是快意。


    待到沉默半晌,赵留行忽而偏过头好奇地问:“小柳,你带出门的花呢?去哪了?”


    “赵赵将军猜猜?”柳善因远离了那些人,竟然有心思开起玩笑来,但瞧她抱着小家伙小心翼翼靠到赵留行面前,一脸期待地朝他相问。


    言语间,女郎卷翘的睫毛扑扇扑扇,像只灵动的蝴蝶。


    赵留行凝眸相看,最终将目光定在了她那被天光照亮的发髻上,可他不解,“你精心照料那么久,怎的摘了?”


    赵留行和柳善因原先的反应一个样。


    柳善因闻言噘噘嘴,敛回灵动的眼眸,“诶,都是没办法的事,夫人说这是探春宴的规矩,大家都得戴,就把花给摘了。”


    又是这些破规矩,赵留行摇摇头。


    他转眸看了看女郎明艳的鲜花,又看了看女郎失落地脸庞,鬼使神差地安慰起她,“不过这花的使命倒也结了——鲜花亮人,你戴着好看。”


    可到底是花好看?还是人好看?


    赵留行没说清。


    柳善因却傻傻转过头,被他的话一扫阴霾,她就那么直勾勾看着他道是:“真的吗?谢谢!”


    瞧瞧,姑侄两个怎么这么像?总能把人看得“无地自容”!赵留行不知是羞于适才说过的话,还是害怕女郎如炬的目光,总之他赶忙装作困倦的样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柳善因勾头问他,“赵赵将军,你困了吗?”


    “……”


    废话?这还不明显吗?


    赵留行无言头朝柳善因躺在了她身边的地垫上,随之仰面环起双臂,他沉声告诉柳善因,“我睡会儿,你不必管我。差不多等该走的时候,叫我就好。”


    心安了,困意随着来了。


    赵留行想有柳善因在,自己总算能睡个好觉了。柳善因亦是知晓眼前人昨夜练兵辛苦,便乖乖嗯了一声,“今天真的不好意思,让你这么累,还要照顾小宝。你安心睡吧,我在旁边给你守着。”


    照顾……那倒也谈不上。


    赵留行不敢作声,他哪敢与眼前人言说自己在家与小家伙互揪头发,只能佯装已经进入梦乡。


    尽管探春宴的人和事叫柳善因晕头转向,但盛春园的春色当是她这辈子看过最美的景象,巧夺天工的楼阁,潺潺的曲水,以及数不尽的万紫千红,无不迷了她的眼。


    柳善因左看右望,瞧了又瞧,最终却还是将眼眸落在了赵留行身上。


    天光堪堪照上赵留行的眉心,被柳善因注意到,她怕光线刺眼会扰了他的好觉,便默默盘腿朝赵留行坐好,用单薄的背脊替他挡住了耀眼的光。


    赵留行睡得正香,丝毫察觉不出身边人在为自己做什么。


    柳善因刚坐稳给小家伙换了个姿势,偏偏又遇落花无情,一瓣瓣飘落,落在了她的发顶,也落在了赵留行的面庞。柳善因垂下眸,小心翼翼地去捻赵留行脸上的花,可是天光太盛,叫她看不清。


    柳善因只得将腰弯了再弯,直到把距离拉近到能嗅到彼此的呼吸。


    她在捡花,路人在看她。


    有些好事的,早将适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得与同行人说道说道。


    “瞧吧,这两个关系还真是好得紧呢。原先只听赵家三郎拒了滏阳郡主的婚,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人家这郎情妾意,连孩子都有了,怪不得说把婚事拒了就给拒了。啧啧,真是没想到啊,偭规越矩的赵家三郎,背地里是个情种呢——”


    “谁说不是呢,可我瞧着他寻这女郎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不知赵三郎着什么迷了!不过你说那滏阳郡主也是,她又不是嫁不出去,她只要是想嫁,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啊?非得缠着赵三郎干嘛?怪,一个两个奇怪的要命。依我看,这都是上辈子的债,扯都扯不完。”


    王城之下,藏不住是非。


    这边有人说长道短,那边姜阿月被秦宿荷差使着过来寻人,可等到了柳善因跟前,她却看着柳善因弯腰与身边人近在咫尺的动作,将人误会。


    “你,你在和他干嘛!”姜阿月哎呀一声侧过身去。


    柳善因茫然抬眸,没听懂姜阿月的意思,下意识嘘了一声,“六娘,你小声些,赵赵将军在睡觉。”


    “三哥哥?”


    姜阿月诧然回眸,她本以地上躺着的是哪个眼前人在宴上结识到的小郎君,未曾料竟是赵留行。不过说来也是,柳娘子怎么看也不会是那么狂野放荡的人啊,到底是自己误会她了。


    姜阿月探头往前看,赵留行就睡在柳善因的身边,叫她惑然,“三哥哥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按照往常,赵留行是断不会踏进这种地方一步的。


    柳善因压低声音回复说:“小宝在家哭闹,他没办法就来寻我来了。这不昨晚练兵到今早才归家,困得不行就在这儿睡会儿。怎么了六娘子,你不是在陪夫人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姜阿月听着柳善因的解释,盯着睡得“不省人事”的赵留行看了半晌,她都懂,这人分明就是自己在家睡不着,非要巴巴跑来这儿躺人身边才能安心入睡——


    什么孩子都是借口罢了。


    “六娘子?”柳善因不明所以,她歪着脑袋提醒两声。


    姜阿月缓过神,哦了一下,“是母亲让我来寻娘子过去见她。”


    “夫人要见我?”柳善因有些为难,毕竟他现在有一大一小要看管,“可是赵赵将军他……”


    姜阿月听出她的为难,但她却说:“不妨事的,母亲那边应是要不了多久。娘子带着小侄子一起过去,至于三哥哥,就让他在这儿睡着。我想这满院子里,除了咱们,应该也找不到一个


    敢靠近他的。”


    “娘子就放心吧!”


    赵留行幸好睡着,不若他若听见姜阿月说这些话,不知又该作何感想……


    长辈的命令难为,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柳善因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小的与眼前人速去速回。等到了半道碰上何斐真也来参宴,她老远便冲柳善因打了招呼,“善因,善因——”


    “没想到你也在!早知就与你一道来,诶?你咋还带着小家伙一块来了?是不是老三那家伙不帮忙看孩子?你跟我说,让我削他。”姜阿月和柳善因一块循声回眸,她竟不知眼前人在王城还有相熟的人。


    何斐真来到柳善因面前,还是老样子,一张口就絮叨个没完。


    柳善因怕耽搁时间,就先打断了她的对话,何斐真听说柳善因要去见秦宿荷,赶忙止语,“啊,你原是要去见侯夫人,那别耽搁快些去,咱们待会儿再聊也不迟。”


    何斐真倒也识趣,她转身让道目送着柳善因匆匆离开。


    半晌之后,赵留行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言语,只闻那熟悉且烦人的声音,叫他不觉在睡梦中蹙起了眉。


    “赵大将军,还睡呢?”


    赵留行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在望见何斐真的脸后,嫌弃地背过身去。何斐真见状不由得提高声调嘿了一声,“真有你的赵老三,媳妇都没影了,你还在这儿睡!”


    第34章 第34章真诚小柳


    赵留行睡得惬意,暖暖的春光打在身上,驱散了他在庭州多年的寒。


    赵留行没理阴魂不散的何斐真。


    气得何斐真跟小时候一样伸手拧了他的后勃颈。脖子上的皮薄,掐上那么一下痛觉直接涌上头顶,赵留行嘶了一声回身睁眼,冲着何斐真就是一句:“发疯啊你——”


    狠厉的声音突兀落在这美妙的春日里,周遭的人惶然收起笑容惊恐望向这端。赵留行尴尬地坐在地上揉揉后颈,却见何斐真怒目回怼:“嘁,乱叫什么,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等缓过劲,赵留行环顾四周这才察觉到柳善因不在自己身旁,他被迫清醒看向何斐真。


    “你怎么在这儿?小柳呢?”


    “我怎么在这儿?你小子都能在这儿,我凭什么不能来?”何斐真咂咂嘴,“你这人也真有意思,这么好的探春宴,你不说陪着你家那位好好转转,竟然躲在这儿睡觉!好不识趣。”


    “废话真多,我问你小柳呢?”


    赵留行跟何斐真两个说话,永远像干仗。他甚至怀疑,他们俩个是不是八字犯冲,一见面就掐。


    何斐真起身抖抖裙摆,斜眼瞥了赵留行,“这会儿想起善因妹妹来了,晚了,叫你娘给请到不知何处去了。”


    我娘?


    赵留行惑而不语,他想了半晌才想起秦宿荷来。


    “人往哪去了?去多久了?”赵留行站起身,跟何斐真肩并肩。何斐真闻言朝东指了指,“往那边去了,跟她一块的还有个小娘子。也没多久吧,大抵一刻钟不到?”


    何斐真不确定,只能说个大概。


    可赵留行压根没听她把话说完,抬脚就往东走。何斐真抬抬手,看他着急忙慌,免不得朝赵留行的背影念了句:“诶,你小子,急个什么——那边还能吃人不成!”-


    姜阿月领着柳善因来到一处静谧的水榭处停下,此地是晋国夫人专为贵客休息准备的,眼下被秦宿荷一人占着。二人站在水榭外头,姜阿月眯眼冲柳善因说:“娘子进去吧,母亲在里面等你。”


    “六娘子不进去吗?”柳善因纳闷。


    姜阿月摇摇头,“母亲找娘子有话说,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柳善因抿抿嘴,孑然一身的她,在这些人面前总是这样沉默地听命。等悄然推门而入,秦宿荷高贵的背影就落在水边明亮的长窗旁。


    她听见动静,甚至连眼都没抬。


    柳善因便兀自抱着孩子拘谨站在阴暗的门边上,屋子里熏的是种很名贵的香,柳善因闻不出。她试着抬头瞧,却被秦宿荷沉闷的嗓音压了回去,“愣在那干什么?过来。”


    此间水榭里唯她与秦宿荷,和个睡熟的娃娃。柳善因似乎察觉出当下的侯夫人很不一样,但她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前,“夫人您找我吗?”


    “娃娃怎么来了?”秦宿荷微微侧目。


    柳善因垂眸掩了掩小侄子的脑袋,“孩子哭闹,将军没办法就来寻了我。”


    “三郎居然来了?”秦宿荷有些惊讶。


    柳善因点点头,“将军有些累,就在那边歇息了会儿。”


    秦宿荷看了女郎几眼,也没说旁的。


    柳善因心下操心着赵留行,便试探着去问:“您寻我…是有事吗?”


    秦宿荷回过头,窗边斜插在瓷瓶里的海棠,被水面上刮来的风吹上了桌案。她随意捻起一朵,将其碾成了泥,“有些话,我就不与你兜圈子了。圈子兜多了,就没意思了。柳氏,我虽不知你出身为何,又从哪来,但瞧着谈吐与见识,便知你与三郎,打根上就是不相配的人。”


    “我与三郎的爹虽已和离多年,可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他都是护军府的郎君,和奉宁侯的继子,这点永远是无法更变的。王城没有哪家高门,会准允像你这样出身的女郎,做他们家郎君的妻,更莫要提还让郎君为她拒了王府的婚。”


    可什么是相配?什么又是不相配?


    是谁认为的相配?又是谁认为的不相配……


    柳善因不懂。


    尽管她与赵留行不过是逢场作戏,但在听见眼前人这冠冕堂皇的话后,还是会凝眸不悦。


    她不喜欢她这样的表达。


    但秦宿荷自小生在高门,长在高门,就是那道门给了她殊荣,也将她捆绑。


    她见柳善因没有反应,继而开口道:“你应该很明白,赵家已将你视作眼中钉,你便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如果你今后还想和三郎在一起,就与我做场交易,让三郎死心塌地留在洛阳,一辈子不再离开,我便许你一世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柳善因对秦宿荷的话,感到茫然。


    秦宿荷看向她,自以为开出的条件,没有人能拒绝。直至此刻,她都一门心思觉得自己是在为赵留行好。


    可她却忘了…


    那时的赵留行,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逃离故乡……


    柳善因的沉默,不是默许,更不是贪心。她想了很久,忽而反常地大胆道:“您今日叫我来,原就是为了让我帮您把将军留下来。只是夫人,您这么做有问过将军的意见吗?他自己想留下吗?我觉得您不若还是和将军……”


    柳善因认认真真回答着秦宿荷的话。


    秦宿荷却打断了她,“你在质疑我吗?我做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三郎的安危着想?你亦是为人父母,岂能不懂这样的道理?我这么做,三郎或许现在不懂,但他早晚有一日会感谢于我。”


    秦宿荷口口声声为赵留行,却字字句句都是自己。


    她分明对赵留行的态度心知肚明,偏要一意孤行。这样的爱,何尝不叫人窒息。


    柳善因虽然愚笨,却分得清是非善恶,秦宿荷不讲缘由邀她过来,还摘掉她精心养护的芍药花,她能忍;她们用言语攻击她,她也能忍。她什么都能忍,唯独这件事她实在忍不下去。


    她不能替赵留行做决定。


    柳善因躬下身,如是说:“既然您未曾问过将军的意见,那就恕晚辈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秦宿荷得到这样的答案,实在不可思议。她有些恼怒,“见识浅薄——王城富贵繁华,你就这么愿意跟着他到庭州那鬼地方去吃苦?你自行其是不想自己,也不为孩子考虑?”


    柳善因不敢看秦宿荷愤怒的眼睛,她张口时气势虽弱,但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可……可将军也是个人,是人就有自己的人生,没有人能为他的人生做主。”


    “我是他娘,我能为他的人生做主!”秦宿荷说柳善因固执,可自行其是的到底是谁?


    都道奉宁侯夫人玉软花柔。


    殊不知,她对待起赵留行的事亦有强势霸道的一面。


    柳善因被秦宿荷噎得哑口无言。


    她本就不善言辞,此番与眼前人对峙,已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柳善因捏着娃娃的衣角琢磨半晌,终在秦宿荷开口前,真情实感道:“夫人,您有看过将军马上行军时的神气模样吗?”


    “……”


    秦宿荷答不上来。


    柳善因却坚定地说:“我见过。”


    她抬起头,将眼眸落于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此刻,她眼中浮现的都是赵留行往日里的模样,“可那样的意气风发,在我来到王城后就再未见过了。宫中的差事每两日一次,一次三两日才能归家,将军每每迎着暮色下值还家,眼中的光比那黄昏时的残阳还要黯。”


    “我不知道将军究竟愿不愿意,按照您的意愿一辈子留在这里。但我看得出,将军他很累,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我希望夫人在做某些决定前,能过问过问将军的意见。”


    “哪怕一次也好……”


    柳善因说得每一个字都真实不虚,她虽笨拙,却最坦诚。


    秦宿荷为之错愕不已,她有那么一瞬间的触动。最终却把注意落在了眼前人身上,她想自己到底是小瞧了她,她原以为眼前人不过是个不经世事的呆笨女郎,只需稍稍引诱,便能为她所用。


    不成想,她竟算错了棋。


    屋内掷地有声,谁知这话不止说进了秦宿荷的耳朵里,亦说进了某个人心里。


    躲藏在雕花门外的那双眼,为柳善因垂落。


    正巧撞上这一切的赵留行怔然立在原地,他忽然发现好似打出生起,所有人都在对他提要求,从未有人像今天这样为他说话,也没人能同柳善因一样理解他。


    原来,他能被人看到……


    女郎的声音一遍遍翻覆,赵留行头一遭发自内心地笑。


    而后,他默默敛去笑容,猛然抬手推门,抢在秦宿荷为难柳善因前,走去牵起女郎的手掌。柳善因被赵留行吓了一跳,赵留行却死死抓着她不放,“赵赵将军…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留行没应声,只一味拉着女郎向外走。


    秦宿荷见势不对,转眸换做慈母相,扬声唤了声:“三郎。”


    赵留行攥着柳善因的手,感受她的温度朝自己掌心传递,莫名有了许多底气。


    他定下脚步,站在门前转眸去看身后人愈渐模糊的脸,沉声说:“我家内子以后不会再参加任何让她为难的宴会,你们喜欢这样的游戏,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别再强加给不喜欢的人,不若别怪我翻脸无情。”


    赵留行话里话外意有所指,秦宿荷愣而无言。


    直到,赵留行在离开前,面无表情抛下那句:“至于那件事的答案……我只说一次,我这辈子宁在北庭丢了命,也不愿再这儿失了心,不若当年我就不会甘愿那样离开。”


    秦宿荷才被气得打翻了案上装有海棠的瓷瓶,她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嗤然大笑,这丫头和赵三郎难怪能走在一起,他们真是一样的“不知好歹”,一样的……


    “方头不劣”。


    第35章 第35章回家路上


    出了水榭的门,赵留行牵着柳善因一言不发走过明暗交替的树荫,走过探春宴里往来游人凝视的目光,直冲园外走去。


    彼之,贺盈安端坐在不远处的角亭,冷眼看着二人掠过自己眼前,无动于衷。侍奉的老嬷下意识垂眸看她,周遭知情的人也纷纷瞟去她坐的方向,她却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轻吹了两下。


    贺盈安的态度了然。


    她压根不在乎什么呈王府与护军府姻亲永固,也不论贺松月若真是强行嫁了赵留行是否幸福?她只是单单不想赵留行好过,不想秦宿荷顺心,她偏要将清水搅浑。


    没有缘由,贺盈安自始至终就是个这样无情也无义的人,若不然她也不能和赵无征这等卑鄙小人共处了那么多年。


    “我记着端午前,皇帝要往北郊巡视,三卫的人基本上都要跟着去个一旬左右?”


    贺盈安张口时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藏深意。


    那柳氏女的身份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起疑,单只有一个孤单单的姓名,再无丝毫破绽。


    贺盈安无从下手,她只能想些法子,瞧瞧端倪。


    老嬷闻言说是,贺盈安捧着一口未饮的茶盏挑眉道,“那就寻个由头把人请到家里来吧。”老嬷心领神会,可她却问,“只是殿下要寻个什么由头?若叫咱们出头,左右瞧着也不合适……”


    “大娘不是在家闲着?叫她去。”贺盈安早将手里的牌,盘算一二。


    老嬷纳闷,“大娘?她能同意吗?”


    贺盈安冷哼一声,眼中尽是轻蔑,“一个被休的弃妇,还领着个丫头,能叫她养在府里已是恩典。还有她选择的权利?此番,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老嬷点点头只道:“老奴知晓,等回去老奴便去通知大娘。”-


    园子外,香车并停,


    赵留行牵着柳善因热乎乎的手,一时忘了放。


    柳善因站在赵留行的身旁,对适才的事心有余悸,根本顾不上发羞,可等她试图悄悄从赵留行的掌心脱离,却发现眼前人将自己捏得太紧,几根手指错在一起,都快被其捏成了鸡爪去。


    手是这样牵的吗?


    柳善因没和别人好好牵过手,也不太懂,她只知自己不太舒服,便低声唤道:“赵赵将军……”


    “嗯?”赵留行回过头,茫然朝女郎看去。


    “可以放开我了吗?我的手好痛。”柳善因看着他的眼睛,有些为难地动了动自己的手臂,赵留行这才反应过来,慌里慌张将人松去,“抱歉。”


    柳善因低头一瞧,自己的手指已经被人捏得没了血色,吓得赶忙甩了甩,直到指尖重新变红才跟着松了口气。


    赵留行却垂眸盯着空荡的手掌不语。


    他似乎在回味掌心上残存的触感,许久之后,一抹难以察觉的笑便不自觉攀上了他的嘴角。这是赵留行生平第一次牵陌生女郎的手,他感慨原来与人牵手是这样……


    柔软,温暖,让人心痒痒。


    暮春风和日暖,小侄子跟火炉似的脑袋将柳善因胸口的位置暖得火热,她不由得把娃娃调换了方向,赵留行恰巧抬头瞧见,顺势将手伸了过去。


    柳善因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问:“没人看着也要牵手吗?”


    “……”


    赵留行被她弄得羞而无言,只得默默将手搁去小家伙身上,沉声说了句:“孩子给我抱。”


    人家是这个意思啊!


    柳善因尴尬得不行,她在将小侄子交给赵留行后赶忙转移了话题:“赵赵将军你是怎么过来的?走路吗?”


    赵留行嗯了一下,柳善因点点头,“那咱们现在回家吗?”


    赵留行没在做声,抬脚就打算朝西走。不成想却被个陌生的马车拦住去路,柳善因与赵留行便纷纷抬头去看,长夏竟从车里探出头来,“郎君夫人,是要回家吗?”


    “长夏?”


    “你怎么在这儿?”


    二人异口同声。


    长夏眯眼笑道:“我就知道郎君来这儿找夫人定是呆不了太久——这不我出门买东西正好碰上表哥干活回来,就想着到盛春园来瞧瞧二位用不用乘车归家,没想到,还真叫我碰上了。”


    长夏来得还真是时候,赵留行转眸与柳善因对了个眼神,扶着人登了马车-


    归家的马车上,长夏和表哥坐在车外,柳善因则与赵留行对坐车内。


    车厢外的兄妹二人有说有笑,车厢内却是一片死寂。柳善因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适才在赵留行的亲娘面前说了什么话,她有些不好意思抬头。


    赵留行却忽而道了声:“谢谢。”


    眼前人极少道谢,柳善因不可思议地举目,“我说的话,赵赵将军都听见了?”


    赵留行应声说:“听见了。”


    柳善因便将头又低了下去,她又开始反思起自己来,“赵赵将军不必谢我,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我哪里能替赵赵将军做主?只


    是我说那些话,夫人会不会不高兴啊……”


    “毕竟她做这些,也确实是为了你。”


    赵留行眼中有些困意,他恍惚望去女郎髻上不再旺盛芍药沉声说:“她说那些话,做那些事的时候,也未曾想过别人会高不高兴。而且她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自己,便只有她一人清楚。小柳你不必为这些事,去责怪自己。”


    柳善因点点头,乖乖应了声:“好,我明白了。”


    赵留行敛去目光,又忽而想起什么,“哦对了,还有一事忘记与你说,这个月底我要到北郊伴驾,大抵一旬才能归家,这次去的久些,你有什么事就让长夏,或者土酥差个跑腿的过去送信。”


    赵留行说着突然从腰里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向柳善因交去,全然就像个即将远行,但放心不下家中妻儿千叮咛万嘱咐的啰嗦郎君,“给,这是我的钱袋,长夏的账是用做维持府中开销的,你若是想买什么用什么,亦或是小家伙需要什么,就花这里头的。”


    柳善因懵着脑袋看向赵留行,她哪能要他的东西,便将赵留行抬起的手小心翼翼推了回去,“不成不成,赵赵将军快把钱袋收起来。我有钱的,你忘了?还是你给找回来的……再说了,我和小宝能像现在这样白吃白喝已经很满足了,怎么还能拿您的钱袋!那也太得寸进尺了——”


    赵留行纳闷,这送钱还有送不出去的?


    他盯着柳善因看了半晌,看着柳善因一脸抗拒的模样,却并未死心,他竟将钱袋搁在柳善因旁边的空荡处,换了个借口道:“去北郊伴驾事多缠身,你把钱袋收好,就当是帮我保管。等我回来,你再交还与我。”


    柳善因听钱袋重重落下的声音,再回眸瞧了瞧难以推却的赵留行,只能老实将东西收下。


    “那好吧。”


    赵留行见势也不再吭声,在对面合上了眼。


    柳善因悄悄掂量手里钱袋的分量,想着偷偷摸摸打开看上一眼,却被袋子里头的东西惊掉了下巴。


    她对钱完全没有概念。


    天了个地姥娘娘,好多白花花的银锭子!赵赵将军的俸禄竟这么高吗?


    其实不然,这些不过是赵留行原先在北庭整日只顾忙忙碌碌,几乎很少有能用到银子的地方,他也没什么花钱的欲望,久而久之这钱袋子就越攒越鼓,就这风听那小子还在他这儿借了好多还没还。


    柳善因吓得赶忙合起钱袋。


    她摸索摸索,约摸着得放个什么地方才安全,不若保管不好,她可没那么多钱赔给他。


    赵留行这会儿坐在对面困意上头,脑袋不受控地随着马车颠簸来去,眼看几次要磕上小家伙圆乎乎的头顶,却都被其悄然规避。


    只是等柳善因堪堪将钱袋塞进腰间的贴身处,就听对面梆的一声巨响。


    娃娃也瞬间呜哇起来。


    “嘶——”


    柳善因抬起头没搞清状况,她只看到赵留行皱起的眉心,和小家伙微微发红的脑袋。


    而后,随着娃娃的哭声愈来愈大,赵留行疼得弯下了身,柳善因才反应过来慌慌忙伸手,赵留行私以为眼前人是要去接自己怀里的娃娃,便准备去递。


    哪知道待他抬起头,那双柔软的手掌就正正好落在了他的眉心。


    “你没事吧赵赵将军,没有磕坏吧!”柳善因慌忙在赵留行额头上揉了两下,她心想先查看查看大的,再去哄哄小的,便把这事缓了,压根没想太多,全然忘记那句男女有别。


    赵留行木然愣在原地,被女郎触及的眉心隐约透着麻意,惶惶然与眼前人四目相对,赵留行下意识抓住女郎的手腕,柳善因终于察觉不对劲,却一时忘记挣脱。


    “我……”


    赵留行刚想应声,就被闻讯掀帘探看的长夏打断了情绪。


    “郎君夫人,小郎君怎么了?怎的一直哭呢?”


    长夏探身而来,望着车内的景象目瞪口呆。他握着她的手腕,她望着他的眉眼。啧啧,这里头的气氛好生暧昧,就跟话本子里写的一样!


    “怎的?”


    兄妹两个一样多事,表哥见长夏不说话也为之转眸。可长夏岂能叫表哥打扰了这样好的氛围,这样好的时机,瞧她转头就放下帘子将表哥的目光挡了回去,“没事。”


    对,赵留行咂咂嘴,他想说的就是一句……


    没事而已。


    第36章 第36章开始贪心


    去往北郊伴驾的那天早上,赵留行迎着破晓的曦光醒来,鬓边凌乱的碎发随风飘了两下,他迷离着睁眼瞧,床上熟睡的女郎经过一夜“挣扎”,又把被子掉在了地上。


    赵留行伸手掀开身上的薄毯,默默起身捡起被子朝帐中盖去。


    柳善因翻了个身,吓了他一跳。


    赵留行双手悬空半晌不敢落,直到眼前人轻浅的鼾声再次响起,他才敢将被子重新覆去女郎身上。他实在记不清这是他们结为假夫妻后,自己第几次为她盖被子了。


    他也不知缘何这被子就是不能牢牢呆在女郎身上?


    赵留行刚松了口气,坐床那边就发出了动静,他便不得不转眸看去。


    小祖宗竟然醒了!


    赵留行不小心与娃娃对上眼神,吓得连忙瞟向别处,他想装作无事发生,却为时已晚,小祖宗现在只要一看见他,就跟看见亲爹似的哼哼唧唧的撒娇。


    只见,娃娃供着小枕头爬起身,张着愈渐圆润的手臂就要赵留行抱。


    “……”


    赵留行本想悄无声息地溜掉,没成想小祖宗还是快了一步。他其实也不担心别的,他只是莫名害怕娃娃张口吵到柳善因睡觉,才无奈转身妥协抱起了朝他张开怀抱的小祖宗。


    赵留行边伸手,边小声低语:“行了行了,跟我去换换衣裳,再后头用早饭成不成?”


    娃娃瞧着似懂非懂地趴进他宽厚胸膛。


    赵留行叹叹气,重新精神抖擞地踏出了屋门,这一遭去往厢房换衣,他终是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特意用薄薄的外裳将小家伙整个罩住。


    彼之,赵留行露着胸膛环臂望向床上努力挣脱的小人,蓦然笑起。


    他啊,总算是扳回一城。


    赵留行回身掀起木箱,今朝伴驾需着与自己品阶相对的战袍,可他却看着压在箱底蒙尘的战袍,忽而变了颜色。那蒙在战袍上的尘埃,好似覆去了他的眸上。


    北庭归来半载,怎就恍若一世那么长?


    赵留行眯眼攥起掌心,再这样下他恐怕都快记不清…长刀握在手里的重量了……


    前路茫茫,就跟他的战袍一般黯淡。


    是啊,就如柳善因说得一样,那样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再也见不到了。


    赵留行无言伸手拿起战袍吹了吹上头的浮灰,默然穿上了身。只是等征衣上身那刻,窗外的天光随之大亮,闪耀的光芒落在他的铠甲上,又重新带给他希望-


    赵留行换罢衣裳从厢房单手抱着娃娃出来,碰上晨曦挂在天际,美得让人沉醉,他便与王城里许多迎着霞光奔波的人一样,不由得为之短暂驻足。


    “快看那边——”赵留行望向城东,娃娃追着他的目光望去,小小的眼眸瞬间变得闪亮。


    小家伙也不再计较适才被他戏弄,与之和好如初。


    “父子”两个就这么不言不语一


    同望向天边,默契地感受着充满生机的春天,带给他们的美好。赵留行偏过头不明白小家伙的脑袋里总在想些什么,只看到他对远方的向往。


    小家伙也不明白这个大家伙总在说什么,只在回头和他对上眼神后,使劲往他脸上蹭了蹭。


    有一瞬,就那么一瞬,赵留行生出了个他从前最不可能生出的念头。


    如果就这样安稳地过上一辈子是不是也挺好?赵留行起初不懂,直到遇见柳善因后,他才知晓原来家中可以灯火通明,温暖可亲,原来句句话都能有人回应,原来……


    闭上眼就会期望明天。


    赵留行头一遭没有躲开小家伙的撒娇,他往前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才故意一次次避开。而今日他出奇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和声和气地说:“走了小宝,去后头吃饭喽。”-


    土酥天没亮就给全府人煮好了豆粥,蒸好了笼饼。等赵留行来时,她刚搬着躺椅在檐下小憩。她平日只管做饭,其余端饭送饭的活,一般都等着长夏来干。


    说起来,这家没有勤劳的长夏都得散——


    赵留行来到院中瞧见土酥打盹,也没苛责。他这人不是什么郎君命,有人伺候,没人伺候都行。


    他便自己抱着娃娃盛粥吃饭。娃娃今日也是惊人的乖,他就好似知晓赵留行要很久不在家般,安安静静呆在他怀里。弄得赵留行都觉得好像抱错了娃。


    饭吃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


    赵留行就打算回屋把小家伙放下上值去,但瞧一直到等他起身离开,土酥这丫头都没睁过眼。


    屋里,柳善因从梦中醒来呆呆坐在床上,缓缓将脚从被子伸了出来,她睁着一只眼扫视过周遭,刚纳闷这一大早屋里的人怎么都没了踪影?


    赵留行便抱着孩子跨门而来,冲迷糊的柳善因问了声:“起了?”


    “嗯……这么早你们去哪了?带小宝去吃奶了吗?可后半夜不是才喂过吗?”柳善因随即撩起帘子往外望,像个絮叨的阿娘问个没问,赵留行听着她的问话没觉得烦。


    他来到床边将小家伙送去了床上,沉声答曰:“没,他醒得早,我怕他吵你,就给带着出去转转。”


    说话间,小侄子爬进了小姑怀里,眼中带了几分困意。柳善因揉了揉小侄子软和和的后背,一脸笑意,这会儿小家伙就像个小狗崽一样,用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她的手臂。


    柳善因边哄着小侄子,边抬眸跟赵留行说:“没关系的,下次小宝醒了,把他丢给我就好。”


    帘帐相隔,加之柳善因刚睡醒,此刻她眼眸里的赵留行便模糊不清,可柳善因还是眯眼笑着问他,“赵赵将军,是不是该到北郊去了?去这么久,需要带些什么东西吗?”


    赵留行转过身,不再看姑侄俩的其乐融融,他瞧着就像是怕自己舍不得,“那边什么都有,不用准备。时辰不早,小宝交给你了,我还得进宫一趟,先走了。”


    “好。”柳善因清醒着双眼点点头,她没说太多,但一个好字足矣让赵留行安心。


    待到抱着娃娃从床上起身,柳善因恍然间发现。


    他刚才是不是叫了声小宝……-


    赵留行临走前特意交代了长夏,今后只要他不在的时候,任何闲杂人等登门一律轰走。可这日赵家大娘带人登门,一瞧就是有备而来,长夏一人怎能挡得住他们人多势众?


    赵温香压根没等她把话说完,挤了她就贸然往府中去。长夏拼命在后阻拦,她却一个劲地往院里寻,“您不能进,三郎君吩咐过的,您真的不能进!您进了我们郎君会不高兴的。”


    赵温香最后还使了个眼色,叫使人将长夏拦住,自顾自地扬声找寻:“柳娘子?柳娘子在否——”


    一群人就这么混混乱乱去到后院,终是和坐着菜园子前啃瓜的柳善因照上了面,柳善因衔着半口香瓜愣愣看着忽然出现在家中这群人,吓得差点没将瓜皮掉在地上。


    赵温香收敛声音,定睛望向柳善因。


    柳善因慌忙起身瞠目望着眼前人,长夏摆脱束缚跑去柳善因面前,低声与之解释:“夫人,赵家大娘来了。”


    “谁家大娘来了?”柳善因听不明白。


    长夏撇撇嘴,警惕地看了眼赵温香,继续小声说道:“就是三郎君庶出的大姐,刚才我不叫她进来,竟是拦都拦不住。不对劲,抬不对劲,她跟咱们郎君压根就无甚交集,她来做什么?我约摸着这人就没安好心,夫人千万小心!”


    “有当着客人这般窃窃私语的吗?有什么话不能叫我听听?”赵温香昂了昂头,绛紫色的耳坠子随之晃了三晃。


    长夏闻声退后,土酥那头见状拎着大勺走了过来,柳善因也收起瓜皮抬眼看她。


    赵温香看院中人眼神没有敌意,更多是种无所谓的感觉,她缓缓上前吓得三人往后退了又退。谁料,她竟自觉拉起菜园子的藤椅,也不管那上头的尘土会不会污了她的罗裙,便不紧不慢地坐下。


    “你就是我阿弟外娶的柳氏?”


    赵温香瞥了眼柳善因,随后拍了拍身旁的空椅子娇声道:“坐下聊聊。”


    第37章 第37章又一个坑


    柳善因立在不远处,茫然望着藤椅上从容自在的人,她完全搞不懂眼前人此番何意。赵温香却转眸望向充满生机的菜园子,好奇了句:“柳娘子还会种地呢?”


    柳善因不答,赵温香便无趣地将手臂环起,“怎么?柳娘子不打算坐下吗?”


    柳善因盯着赵温香看了半晌,大抵是知晓眼前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便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开口道:“赵娘子,请问您今日过来是……”


    不成想又被我行我素的赵温香打断。


    柳善因抬头看着眼前人在环顾四周后,扬声道:“孩子呢?怎的未见我那小侄子呢?”


    柳善因听到赵温香提及小宝,不敢轻易应声。可她这话压根不是说给她听的,只见赵温香说着,转眸便冲领来的使人们授意道:“去——把孩子给我寻来。”


    “你们寻小宝做什么!”


    柳善因闻言再也按捺不住,快步冲去就打算阻止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居然被赵温香眼疾手快一把给拉了住。柳善因讶然回头,竟见赵温香将嫩白的手指轻轻抵在唇间,意味深长嘘了一声,似是示意柳善因安静。


    “你!”柳善因试图甩开赵温香的束缚,眼气人却紧抓着她不放。


    一直待到长夏和土酥追着那些人消失在院外,赵温香才松去柳善因的手腕缓缓吐口:“由着他们去吧,你今日若想安安稳稳把这事解决了,就听我的。”


    “你什么意思?”柳善因茫然不解。


    赵温香卸下装出的那股子骄纵,换上一副冷漠相倚在藤椅上阴声道:“长公主要借我的手,寻个由头将你接到府上去,我不知她意欲何为,但我猜一定是为着呈王府的那档子事。”


    “可我已自身难保,三郎娶谁,不娶谁,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若不是那位拿我家小女威胁。我压根不会来。所以咱们素昧平生,我不为难你,你也别让我为难。”


    赵温香倒也坦荡。


    她的良心未泯,自那日接到贺盈安的差使后,她便没有一刻想过要用坑害眼前这无辜之人的办法,来保全自己。赵温香不会任由贺盈安摆布。


    她哪怕被休被弃,也未有一日跟谁低下过头。


    眼前人直截了当,柳善因似乎感觉到她对自己没有敌意,但还是提防着试探:“我凭什么信你?”


    “你自然可以不信。”


    赵温香昂起头望向院墙,又被天边的白云吸引注意,“可你别无选择,那些使人都是有备而来。我不过是他们摆布的傀儡,你今天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你能相信的只有我。我的任务不过是将娘子带去护军府,只要娘子能帮我掩人耳目,让那位拿不到我的错处,我便信守承诺帮娘子脱身。”


    柳善因迟疑,她不明白眼前人说得是真是假。


    但就如赵温香所说,倘若对方今日真来硬的,她在护军府能寄希望的仅她一人而已。


    就在柳善因踟蹰不定之时,院外去寻孩子的一众使人便气势汹汹带着乳娘和啼哭不止的小宝行来,而此时土酥和长夏竟不见了踪影。


    柳善因看着娃娃在哭惶然上前,却被无情拦下。


    “让开。”柳善因还是第一


    次这般厉声说话。


    而使人偏视她为无物,赵温香见状若无其事抚袍起身,来到众人面前想要替柳善因接过小家伙,没成想那些人竟连她也防。赵温香眯起眼睛,不怒自威,“怎么?我连抱抱自家侄子的权利也无?”


    再如何赵温香也是赵家长女,使人们靠着贺盈安的威风,料她也不敢耍什么花招,便不情不愿地将孩子交进了她手中。


    这时间,院墙将光影一分为二。


    使人们站在背光的地方,而对面应光而立的柳善因和赵温香,便自然而然站在了一起。赵温香到底是生养过孩子,娃娃到她怀里不过半分,就渐渐停止了哭泣。


    柳善因转眸看向使人,忍不住追问:“你们在这儿,长夏和土酥呢?”


    “夫人,长夏娘子和土酥娘子被她们关进了书房。”乳娘抢着应声,为首女使见状瞪了乳娘一眼,“哦,那二人阻拦我们家娘子见孩子,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将人给关了去。”


    “把人给我放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呢——”柳善因忍无可忍,使人似有预谋般如是说,“娘子莫急,等您从府里回来,人自然就放了。这样张狂的下人,是该给些教训。三郎君平日没工夫打理这些琐碎,那我们便替三郎君好好给她们立立规矩。”


    软禁府中人,以防通风报信,还想拿孩子相要挟,这些人就是铁了心要带自己走。


    柳善因量小力微,压根不知该如何破局……


    赵温香恰在此时开口,只见她又换回了那个骄慢的模样,“柳娘子,我若不是为阿弟着想,心疼我阿弟,今日压根不会特意过来帮你劝你,你莫要不识好人心。阿弟如今为了你与家里闹得这样僵,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他一直为难下去?你难道就想孩子跟着一样得不到个名分?”


    赵温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打了柳善因个措手不及。


    她倒镇定自若,继续演给众人看,“今日正巧赶上家中设宴,咱们作为晚辈何不借此时机,跟长辈示弱求和?母亲和父亲不是个不通情理的,如此寻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法子,莫叫我阿弟在中间为难。他怎么说,都是家里的儿子,总不能一辈子不归家啊。”


    赵温香一通“苦口婆心”说得差点自己都信了,一旁的使人为之诧然,柳善因更是愣而无言。


    原这就是她想的由头,


    柳善因抬眸跟赵温香对上眼神,将信将疑地应声:“我,我知晓长姐是为将军好,可是我……”


    “知晓我的良苦用心便好,便好。你能这样想,我心甚慰,那且与我一道回府吧。时辰宜早不宜迟。”赵温香没给柳善因反应的机会,领着人就要往外走,使人却伸手要将娃娃扣下。


    赵温香为了取得柳善因的信任,亦是为了娃娃的安全,悄然躲开。她质问眼前人那,“孩子由我抱有何不妥?”


    使人暂不敢开罪,只得作罢。一众人就这样心思各异地往府外走去-


    去往护军府的马车上,赵温香抱着娃娃闭目养神,一脸的淡然。


    柳善因却如坐针毡。她实在没底眼前人究竟可不可信,但适才被那么多双眼虎视眈眈着,她就是想逃也无处可逃。


    彼时,马车缓慢行进,使人追随在左右,将其围做一个囚笼。


    赵温香不用睁眼,便知身边人的彷徨与不安。


    可早将这种事看遍的她,不是不怕了,是习以为常了。


    路过吵嚷的街市,赵温香故意压低声音侧身与柳善因张口提醒:“待会儿见了那位切记少言少语,不说不错,多说多错。这明摆着就是个鸿门宴,护军府高门大户虽不至于明面上把你个外人怎么着,但这些人不得不防,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在你最放松的时候,打背后捅你一刀。”


    身为赵家长女,赵温香的处境,不必赵留行好上多少,她本也有像二姑一样飞出家门的机会。可她并不像他们般孑然一身,她有阿娘,有阿妹阿弟,有数不尽的牵挂缠身。


    她拒绝了二姑的邀请,放弃了自由,但她不曾有一刻后悔过。


    赵温香在记忆中缓缓睁眼。她听柳善因叫她放心,因为她别的不会,闭嘴这功夫却无人比她再是擅长……


    第38章 第38章心怀鬼胎


    柳善因第一次站在这样巍峨的高门外,眼中写满迷惘,尽管门前的石阶有些斑驳,却牢牢记叙着赵家百年的兴旺。这就是赵赵将军的家吗?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柳善因抬着下巴望啊望,愈发觉得自己渺小。


    此刻,她就像一只长在山野的小小麻雀,被迫飞上梧桐树却寻不到个落脚的地方。


    赵温香漠然站在柳善因身旁,与其一块抬眼去看,心下没有任何情绪,自打被伯府休后,她就好像重新回到了原地。她不会服输,就算在赵家这样的环境下,再嫁是她唯一的选择,她也一定会站到更高的枝头去。


    “大娘,您回来了。”门内前来相迎的,是赵温香的陪嫁老嬷,也是老太太身边的旧人。


    赵温香轻声问那人,“晴姐儿呢?”


    老嬷垂眸言:“在老太太那陪老太太用饭呢,您可要过去把晴姐儿带过来?”


    赵温香摇摇头,她当着使人的面,将孩子交到了老嬷手里,“去把老三的孩子抱到恭顺堂给老太太瞧瞧,叫老太太高兴高兴。还有那乳娘也跟着去——”


    护军府的老太太腿上有疾,行动不便,常年深居后院不出。虽早不掌家中事,但余威犹在。若不是因为老太太看重长女,赵温香被休后也不会那么快被贺盈安接纳。


    赵温香为确保小家伙安全,让柳善因安心,只能叫老嬷将孩子带到老太太那去。


    可那些个唯贺盈安马首是瞻的使人,却依旧盯着她不放,吓得乳娘也不敢轻易上前。赵温香见状不由得冷笑,“愣着作甚?老太太的心意你们现在也敢违了?”


    眼前大娘搬出老太太,使人们掂量掂量没有吭声。


    赵温香趁机跟老嬷使了个颜色,“母亲要人就让她往老太太那去要,徐妈,把人带走。”


    老嬷就这么明目张胆将人带离,柳善因慌着想要跟去,却被赵温香跟她偷偷摇头示意,柳善因别无选择,好在那边还有乳娘跟着,只得咽了这口气。


    而后进了护军府,使人就不再怕柳善因逃跑,便也不再跟看犯人似的跟着她们,纷纷抬脚到那边复命去。


    赵温香走进连廊望着那几个另人作呕的身影渐渐远行,转眸宽慰起柳善因,“莫担心,恭顺堂是这儿最太平的地儿。就是那位想过去造次,也得掂量掂量老太太的身体。”


    越离眼前人要带自己去的那地越近,柳善因就越忐忑,她点头不语。


    赵温香便没再多嘴-


    饭厅下,五六张檀木桌摆着,坐人的却只有中间与旁边紧邻的那两张。甚至三房四房的,连个影子也无。


    今日这宴摆明了就是冲着柳善因来的。


    黄昏微微暗,使人们还没顾得上为主家点上灯盏。与赵温香前后穿过精巧的回廊,柳善因每搁几步便能踩上漏窗洒在地上的残阳,她一直垂着头,于心下一遍遍怪罪自己。


    她怪自己总是这样彷徨,她怪自己为什么不能保护好身边的人,她怪自己又给赵留行添了麻烦……她怪来怪去,却始终没怪那些人分毫,可善良的人就是这样,总把刀子捅在自己身上。


    赵温香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女郎的哀伤,她似乎胸有成竹面对眼前这一切。


    待到转角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赵温


    香扬声唤了句:“母亲。”


    半晌不曾抬眼的贺盈安闻言举目看向厅外的人,母女俩在对上眼神的一瞬,心照不宣。贺盈安收起那串被她盘得发亮的朱砂串,装作若无其事道:“去哪了?老四好不容易回趟娘家,就等你了。”


    赵温香答曰:“让母亲挂心,女儿去了趟二姑家。”


    贺盈安不说话,她挑眉看厅外人收放自如。


    赵温香配合着她转眸将柳善因推了出来,“擅自做主把柳娘子和孩子接到府上来了。”


    可不等贺盈安接茬,她那好儿子赵侃侃便瞠目大呼:“大姐,你什么意思!你不知母亲一心想促成表姐跟三哥的婚事,你这时候还把他们接过来,不是诚心气母亲吗!”


    贺盈安依旧面无表情坐在原地,就好似这事与她半点关系也无,全然是眼前人的主意。她眯起双眼凝眸于柳善因,厉声问了句:“赵大娘,你叫她来做什么?”


    虚假的面具戴的多了,就连赵温香自己也分不清真假。


    只见她在贺盈安说出这句话后,赶忙虚情假意道:“母亲恕罪——女儿这不念及三郎自上次跟父亲闹成那样后,和家里的关系一直没缓和,实在放心不下就特意跑了二姑家一趟。”


    “女儿知晓三郎脾气倔,定是不肯轻易低头,所以不得已才前去劝说柳娘子……柳娘子也是个识大体的,她此番前来,也是真情实意求和,还望母亲千万莫要动怒。”


    赵温香装模作样,说得众人都以为这回真是她多管了闲事,丝毫怀疑不到贺盈安头上。


    柳善因站在原地,不知如何称呼座上人,只得鞠躬示意。


    贺盈安对一切心知肚明,自是不可能为之恼怒。


    只是她不语,闹得厅中人跟着惶然,他们知晓临芳长公主的脾气,怒时如山摇,静时似霜降。


    赵温香则泰然垂目立在厅外等着接招。


    直到许久之后,当那句低沉的,“该和解的是阿郎和老三,与本宫无关。可既然来了,就先坐吧。”自贺盈安口中说出,赵温香趁势抬头奉承了句,“母亲宽宏。”转眸便领着柳善因坐进了旁边的那张桌上。


    只是众人不明缘何长公主今日如此淡定?如此宽宏大量?


    但既然眼前人没有动怒,就已是大幸,没有人愿意去蹚那没有必要的浑水。


    柳善因怯生生坐在赵温香身旁,屁股甚至不敢全部坐上凳面,周遭人递来的目光更是叫她如芒刺背。直到这一刻,她仍是没有猜出贺盈安今日这样兜着圈子将她带来,意欲何为。


    对面坐着的赵四娘却在看了一眼贺盈安后,忽而开了口:“孩子呢?大姐不是说带了孩子过来?”


    柳善因谨记着赵温香的话,闭口不答。


    赵温香以为她是认生,便替其接过话茬:“抱去给老太太瞧了。”


    赵四娘哦了一声,继续去瞟贺盈安,瞧着她也得了她的差使,就是不如赵温香办事妥帖,感觉再说几句就得露馅。贺盈安闻声扫了赵温香一眼,她的擅自做主,似是惹得她不悦。


    但她还是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道是:“既然大娘回来了,就叫后头开餐吧。”-


    席间,除去几个长辈闲谈家常,柳善因他们这桌可谓是一片死寂,桌上的人心怀鬼胎,哪里会安心用膳?赵四娘目的明显,从头到尾盯着柳善因不放,就为了见缝插针地问出那句……


    柳娘子来自哪里?口音听着不像本地人。


    不成想,柳善因半晌竟一句话也不说,愣是不给她个出言的机会!


    赵四娘急得不行,倘若贺盈安交代的事办不成,给自家夫君换差事的请求岂不泡汤?到时夫家怪罪下来,她还不得跟大姐一样被赶出门?她没大姐那能耐和脸皮,她必是不能沦落至此。


    赵四娘咬咬牙,刚打算循序善诱,就被赵侃侃那没心肺的抢了先,“你不是洛阳人吧?吃过洛阳燕菜吗?知道这里头都有什么吗?”


    赵侃侃趾高气昂。他对她们的计划一无所知,他只是单纯的嘲讽身边人。


    但柳善因岂会回答他的问话?


    今日就是亲爱的地姥娘娘来了,也别想撬开她的嘴巴!


    于是乎,柳善因抬起头盯着赵侃侃看了又看,随便摇了摇头。


    赵侃侃被人这般对待,不禁蹙起眉头,“怎么不说话啊?你不会说话?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那你跟三哥平常都是怎么交流的?手语比划吗?我三哥还会手语吗?”


    “这也太厉害了吧。”


    赵侃侃在一旁“侃侃而谈”,弄得赵温香都快听不下去,她望着柳善因开始怀疑自己适才到底是如何跟交代,她似乎也并未说过少说话,便是装哑巴!


    可柳善因应对这些人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反正她本来嘴就笨,如此任凭谁也无可奈何于她。


    赵温香摇摇头,心想这一山还真是比一山高,她这么做也未尝不是个办法,就没去管她。哪成想,赵侃侃又继续口无遮拦道:“那孩子呢?你们的孩子会说话吗?再怎么说也是我三哥的孩子,我可不希望,呜……”


    赵侃侃越说越不着调,赵温香无奈给他塞了一口团子,试图让他安静下来。


    只是,赵侃侃是被噎得发不出声。


    赵四娘却又打起了个新主意来,但瞧她倒了杯酒送在柳善因面前,“柳娘子总这么不理人,是想叫我们赵家跟你低头吗?你既然是来求和的,总要拿出些态度。来,把这三杯酒给殿下敬了,也叫我们瞧瞧你的诚意——”


    赵四娘笑里藏刀,她道既然醒着问不出,那就让其酒后吐真言。


    她就不信还套不出眼前人的话!


    第39章 第39章酒后失言


    四娘赵云香一句话把柳善因逼到了死角,丝毫没给她留转圜的余地。


    柳善因盯着赵温香手里满的将要溢出的酒盏进退两难。


    她根本不会饮酒,唯一一次饮酒还是去年得知嫂嫂怀孕的时候,她一高兴就跟阿兄讨了盏酒喝。没成想那晚过后,村里的狗见到她全都绕着走……也是自那之后,柳善因便再没碰过酒这东西了。


    赵云香不知情,她瞧着眼前人一脸迟疑,继而逼近,“怎么?不肯喝?这就是柳娘子的诚意?”


    柳善因摇摇头,怎么说当着赵赵将军家里人的面,她也不能显得太过失礼。


    为了赵赵将军,她豁出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柳善因没等赵云香话音落去,抬手拿过她手里的酒盏便咕咚咚一饮而尽,惊得在座之人皆冲她瞠目而望。


    只是……辣辣,这酒好辣!


    柳善因喝完盏中酒,把酒盏往桌上一搁,瞬间辣得变了表情。


    她偷偷伸出舌头用手扇了两下,却都无济于事。


    可赵云香压根没打算放过她,瞧她缓缓起身绕到柳善因身后,再一次将她面前的酒盏续满,“柳娘子好酒量,可敬酒只敬一盏如何能够?”


    赵温香见状想要帮帮柳善因,但又不能过于明显,便只能开口说:“赵云香,差不多得了。母亲还没说话,何需你在这儿置喙?怎么说柳氏现在都是老三的人,你有些分寸。”


    “怎么大姐?你着急什么?怎么还替她说上话了?”赵云香白了赵温香一眼。


    这二人非一母所出,早在闺中就不对付。赵温香瞧不上赵云香上赶着巴结贺盈安,赵云香看不起赵温香她娘的出身,所以姐妹俩说起话来,才这般针锋相对。


    赵云香此刻有贺盈安在背地里撑腰,免不得与赵温香耀武扬威:“不就是让她敬母亲三盏酒吗?这有何不妥吗?母亲不说,是母亲气量大能容人,大姐干什么在这儿横叉一杠?”


    “喏,不若大姐你替她喝——”


    赵


    温香抬起头死死盯着得意忘形的赵云香不放,赵云香却一脸不屑,转手将酒盏朝她递去。


    柳善因心思单纯,岂能叫眼前人替自己受过?一盏两盏酒于她而言已无甚差别,她喝就是了……


    于是乎,她便趁着酒意拍案起身,抢过赵云香递给赵温香的酒,冲那头的始作俑者扬声道:“夫人,晚辈敬您。”


    贺盈安没抬头,柳善因却一盏接着一盏地将酒饮下,直到喝到第五盏,辣得她再也喝不下了。


    柳善因才晕晕乎乎将倒酒的动作停下。


    赵云香瞧着眼前人脸颊绯红,醉意上头,似是觉得时机成熟,她怕柳善因再喝下去,喝得不省人事,岂不白费工夫,便转而拿起她面前的酒壶假意道:“成了成了,心意到了就成了,柳娘子倒也不必这般实诚。坐,柳娘子快坐吧。”


    柳善因眯着眼睛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却已然醉在酒中,此刻天地在她眼中倒转,旁边赵侃侃居然变出了两个脑袋。


    柳善因装作无事,本想扶着桌案缓缓坐下,偏一个不小心坐在了地上,还正正好坐在了赵云香脚上。赵云香也算是咎由自取,只闻随着啊的一声惨叫,脚趾和脚面上的痛就钻进了她的心底。


    柳善因这一屁股子坐得死,疼得赵云香半晌没缓过劲来。


    赵温香瞧见她那龇牙咧嘴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


    赵侃侃却是毫无遮掩地直接大声嘲笑:“啊哈哈哈,我说四姐,原以为你只会夹着嗓子说话,没成想,你嗓门也这么大。”


    赵云香羞愤难当,狠狠将脚从柳善因的屁股下抽走,半晌气得说不话来。


    柳善因却在哪里跌倒,就顺势在哪里坐了下。


    赵温香见这人一直不起来,不由得弯下查看。


    谁知桌下人这会儿抱膝而坐,埋头不语,身上还散发着阵阵酒气。她想她真是醉了,地上那么凉,竟然就那么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她刚想抬手去碰刘涵宇,就被赵云香抢先一步蹲下。


    赵云香想酒也劝,脚也被人坐了,


    再不快问些正事努力真就白费了,不若趁热打铁,先下手为强。


    “柳娘子,柳娘子?”赵云香伸手试探。


    赵温香无奈起身望向外头越来越暗的天,她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赵侃侃见状问她,“大姐,你瞧什么呢?”


    赵温香瞟了眼赵侃侃,不屑道:“多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侃侃瘪瘪嘴,这家里同辈的也就眼前人和赵留行敢这样对待他。


    既然不关他的事,赵侃侃只好低头去看地上的热闹。


    只瞧柳善因听见赵云香唤她,依旧无动于衷抱膝坐在原地,赵云香不甘心,直到柳善因抬头看她,她才趁机不怀好意地张口说:“柳娘子,是吃醉酒了吗?”


    柳善因不语,只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赵云香不知其解,只能稍稍试探,“柳娘子,你不若先起身来?若是凉坏身子,家里人该心疼了。诶,端午将至,柳娘子来京这么久,也不想着回家看看吗?”


    赵云香话锋突转,明眼人都知晓她打得什么主意,可柳善因迷迷糊糊哪能搞得清楚。


    她只默默念了声:“回家……”


    赵云香见眼前人有了反应,赶忙乘胜追击:“是也,回家!不知柳娘子的家在何处?与咱们这儿相隔多远,回家是否方便?若是不便,到时我可帮娘子你安排个妥帖的马夫,送你归去一程。”


    赵云香每句话都在往柳善因身上引。


    柳善因盯着眼前人有些重影的脑袋,噘嘴想了想,“我的家在何处?我的家……”


    赵云香点点头,私以为胜利在望,没成想柳善因却忽而说了句叫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我的家就在这儿啊……你看不到吗?”柳善因说罢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赵云香愁眉问:“什么?”


    柳善因便开口跟她认真解释道:“什么什么啊?我一个小田螺,我的家不在背上,难道在脑袋上吗?”


    “……”


    赵云香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她觉得眼前人根本没醉,她不过是趁机装醉跟自己装疯卖傻,好逃过她的追问。她凝视着看上去纯良无害的柳善因,心想这女人好深的城府,她是田螺?


    她瞧她分明就是狡猾的田鼠——


    可柳善因冤枉,她现在醉醺醺的,实在是把自己当成了颗生活在稻田里的螺,不若她也不会蜷缩在桌下一动不动。上一遭醉酒,她便是错把自己当做一条猎狗,半夜吵着闹着要睡在邻居家的狗窝才肯罢休。


    赵侃侃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见四姐吃瘪,捧腹笑了半天,笑得赵云香没了面子,气急败坏把“小田螺”推在了一边,起身不再想搭理柳善因分毫。


    柳善因被她这么一推,瘫坐在地上,似是缓过几分神来。


    赵温香在赵家呆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像今天这种情况,她下意识抬眼去看贺盈安愈渐难看的脸色,不禁暗道这丫头真是有趣,也真是厉害。


    赵温香再次转眸瞧瞧外头的天,约摸着时辰差不多,就伸手去搀了桌下的人。


    “来,坐回位置上吧……小田螺。”


    小田螺,什么小田螺?


    柳善因迷迷糊糊从桌下爬起身,虽然暂时忘记了自己“小田螺”的身份,但依旧醉得不知东南西北。她抬头一瞧见贺盈安,想起适才敬酒的事,居然又顺手端起面前的汤碗,朝贺盈安敬去。


    甚至赵温香想拦,都没给拦下。


    “夫人,晚辈…晚辈敬…祝您……祝您福如东海,早生贵子!”


    此话一出,赵温香扶额不语,在场之人一个个想笑却不敢笑,眼瞧着都快憋出了内伤。唯独那“已生的贵子”满脸愕然,但听赵侃侃啊的声音,比赵云香还大,他张口便骂:“啊?臭丫头,你耍什么酒疯?!”


    柳善因却在饮下那碗空气后,梆的一声将头磕在了桌案上,再没了动静。


    “哈?你居然还装死!来人,给我取盆水来,把她给我浇醒——”


    赵侃侃一向骄纵,他张口吩咐,使人赶忙转身照做。可赵侃侃先等到的不是一盆冷水,而是个身挎长刀,怒不可遏冲进府中的人。


    赵留行申时接到消息,就跟勋卫那边告假往家赶。


    怎料,等他到家后,见到的只是两个被锁在屋内的女使,柳善因和孩子早已不见了身影。


    赵留行瞬间怒气上头,砸了困住长夏和土酥的锁,转头就奔向了护军府。


    小园外,赵留行气势汹汹,步履匆匆,长刀撞在铁甲上的声音让人胆寒,使人们却还是尽力阻拦着,“三郎君,三郎君,您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今天四娘子归家探亲,家里都是女眷,阿郎又不在家,您这样贸然过去是不是不太合乎礼仪。您容我通禀殿下一声,通禀一声便好。”


    可他们做到这般,赵留行哪还有那样好的脾性,跟他们好好说话。瞧他利落抽出长刀,明晃晃照在使人脸上,跟着赫然将刀刃架上使人的肩,眼带杀意地沉声说:“滚开,想死,还是想活?”


    “想,想活……”


    使人做出选择颤颤挪步,谁会想死呢?


    赵留行见他做出选择,没再与之废话,恶狠狠拎着长刀没进昏暗的长廊,一刻未停向着灯火通明的饭厅奔去。


    与此同时,饭厅这边提前偷跑过来报信的使人,神色慌张来到贺盈安面前如实相禀。


    贺盈安闻声面色一变即刻回头质问:“废物,一群废物,他怎么来了?是谁通知他的!不是叫你们把那边的人都给看起来吗?”


    “是……是啊,奴是把她们都……”使人应声时肉眼可见的慌张。


    贺盈安察觉不对转眸看向赵温香,未曾想……


    赵温香正挑眉将她相望。


    第40章 第40章接你回家


    贺盈安盯着赵温香看了半晌,她到底是低估了她的胆量,但毕竟她在暗,赵温香在明,贺盈安并不能因为此事追究赵温香分毫,可该结的仇,却在彼此的对视中悄然结下。


    赵温香不惧,她明白今朝只要屈从一次,将来便是无尽的拿捏,所以她绝不低头。


    厅堂的夜色很静,座前的灯火烧的很旺。


    赵温香讳莫如深,她转过头好似听到刀剑划过地面的声响,众人也跟着抬眸望,一


    直待到院中骤然泛起寒光,愕然声纷纷四起,“这阎王怎么来了……”


    赵留行提刀奔赴,只为一人而来。


    他的明光铠在烛火的照耀下,晃亮了众人污浊的眼,更照穿了他们虚伪的心。在场的人无不被他狠绝的模样恫吓,唯独赵温香松了口气,她敛下双眸故意起身离开了柳善因身旁。


    赵留行眼下顾不上追究与质问,顺势登阶而上,把所有人的注目抛在脑后。


    他只想确定自己找寻的人是否安然无恙。


    赵留行急忙忙来到柳善因身旁,瞧见她醉倒在桌前的模样,瞬时被惶然填满眼眶,他蹲下身拍了拍柳善因烧红的脸蛋,褪去凶恶一遍遍温柔唤道:“小柳,小柳醒醒,你睁睁眼……”


    柳善因糊涂不清,她听见有人叫她,却就是睁不开眼来。


    将军垂目喘着粗气,


    怒意随着女郎的沉默一点点疯涨。


    赵留行一路风尘仆仆,不管不顾就是怕他们对柳善因做过分的事,结果还是来晚一步。赵家的人对他做什么,他可以忍耐,可以不反抗,但他们胆敢把主意打在柳善因身上,他的愤怒就再难消。


    他不能辜负柳徽,更不能辜负善良的女郎,是他拉了柳善因下水,亦是他对不起她。


    赵留行扶着长刀缓缓起身,张口时透着股与春日格格不入的肃杀。


    他厉声问:“是谁给她灌的酒。”


    话落无人应答,赵留行便淡然抚袍坐在赵温香腾出的空位上,继而开口:“我再问最后一遍,是谁?”


    眼前人眉目间的压迫感,让围坐桌案的人惶恐对望,适才还嚣张不已的赵侃侃,这会儿竟是缩着脑袋当起了瘪嘴王八。可尽管如此,赵留行还是盯上了他,“小子,你说。”


    听见三哥点他,赵侃侃吓得一激灵。


    为了不引火上身,他只能背信弃义,速速将赵云香出卖,“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是,是四姐!”


    赵侃侃随手一指,恐惧就转移到了赵云香身上。


    她瞪大眼睛看向出卖她的混球大呼,“赵侃侃你——”


    可是赵侃侃卖她,她却不能同他一般出卖贺盈安。


    赵云香只能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三哥,怎么说是我灌酒呢?我只是叫她给母亲敬酒,何错之有啊?作为晚辈第一次跟长辈见面,难道不该敬杯酒吗?还有谁知道她敬酒就敬酒,竟然一连饮了好几杯把自己喝成这样。缘何能怪到我头上!你可不能听信老七的话,随便冤枉我啊。”


    赵留行听着她无力的狡辩,依旧无动于衷,他只冷冰冰地说:“给她拿一壶新酒,我要看着她喝。”


    “三哥!你要作甚,我,我不会喝酒。”


    赵云香急了眼,柳善因适才在她那受过的难,被赵留行原封不动还到了她的头上,她还试图逃避,“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对我!”


    “你不会喝,难不成她会?少废话,快喝。”赵留行凝视着眼前人,如同看个陌生人般没有丝毫情份可言。


    赵云香知道今日碰上这阎王,若是不喝下这壶酒,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但她还是寄希望于她的“靠山”能帮帮她。谁成想,贺盈安稳坐那端,连看也没看她。


    赵云香眼见无望,转头咬牙掀起壶盖,在赵留行的注视下将酒一股脑饮下。


    可才半壶酒下肚,她就忍不住腹中翻涌,撇下酒壶,捂着嘴跑去院中吐了个一塌糊涂。


    赵云香的颜面扫了地,赵留行暂时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可好巧不巧,那帮着赵侃侃去打水的使人,正巧错过了院中的好戏。他不知缘由地端着打来的井水走进了饭厅,赵侃侃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他也没瞧见。


    使人满头大汗立在一边,没眼色还想表功,“七郎君,您要的冷水来了,是要泼谁?奴才给您代劳。”


    赵留行看透一切,冷笑一声望向赵侃侃。


    赵侃侃两眼一黑,悬着的心彻底死了,蠢货,是要害死他吗?使人转过眸,这才瞧见旁边坐着的人,他梗着脖子刚想溜走,就被赵留行沉声喝止:“站住,把水盆放下。”


    赵侃侃听见赵留行这么说,瞬间慌了神。


    使人进退维谷。


    这两个郎君,他是哪个也得罪不起,最后也只能在赵留行的淫威下顺从,乖乖将水盆搁下。彼之水面倒映出赵侃侃惶然的脸,他硬着头皮唤了声:“三哥哥…我……”


    赵留行却二话没说,掐着赵侃侃的后脖将人按进了冰冷的水里,叫这顽劣的混小子好好清醒清醒。


    赵留行报复赵云香,贺盈安暂且能做到熟视无睹,但欺负自己捧在掌心的贵子,她便不能再旁观下去。


    贺盈安当即拍了案,大骂赵留行:“你究竟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别以为你爹不在,你就能在这儿为所欲为。”


    赵侃侃在水里咕嘟咕嘟直冒泡。赵留行按着他的手松了几分,赵侃侃趁势起身呼叫,“母亲救我……”可赵留行却似故意般,在手中人说完这句话后,又将其狠狠摁下。


    他挑眉望向贺盈安强势道,“谁准你把小柳带到这儿来的。”


    贺盈安看着儿子受难,捏起手里的朱砂串怒然相望,“把我儿放了。”


    赵留行不听,单是重复,“谁准你把小柳带到这儿来的。”


    贺盈安气急败坏,终是露出狠相起身应道:“混账!这是护军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今日分明是这丫头自己死乞白赖登门拜访,你缘何能怨在本宫头上?不知好歹的东西,滚,带着你的人一起滚出护军府——别在本宫面前碍眼。还有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去,去把七郎给本宫救回来。”


    贺盈安倒打一耙,赵留行自是不会信她的鬼话。


    使人得了吩咐,也不敢怠慢,赶忙上前准备从他手里夺人。


    怎料赵留行却陡然将手一松,将人放了去。赵侃侃抬起湿漉漉的脑袋大口喘气,可大抵是怕眼前人再对自己做什么,他竟顺势躺在地上开始装死。使人见长公主的独子倒地,顿时乱做一团,咋呼着上前查看。


    柳善因却在混乱里迷迷糊糊爬起身来。


    赵留行察觉到她抬头,即刻回身去看,“小柳,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不舒服?”


    “……”


    柳善因望着眼前这身穿战袍的人,陷入沉默。


    赵留行有些担忧抬手拢起了她的肩,想要瞧瞧眼前人到底有没有事,没成想她却在与他对视后,忽而泪意盈盈地冲他唤了声:“哥哥。”


    周遭的人,没有因为这声称谓而起疑。但只有赵留行知晓,柳善因把他认作了谁……


    柳善因的酒意未消,眼睛里分不清虚实。


    可她却永远记得阿兄穿上戎装时的威武模样,思念冲破时间来到她的身旁,叫她忘却了现实的忧伤,她茫茫然望着赵留行声声切切道:“哥哥,真的是你吗?你从北庭回来了?是来接小柳回家吗?”


    赵留行看着女郎这副可怜相,登时如鲠在喉,扶着她的手也跟着僵硬。


    他的所有恶与狠,皆是对别有用心的人。当面对起柳善因,他总是那样于心不忍,更不知该如何接茬,他只能配合着她沉声说:“是,是我,我来接小柳回家。”


    “真的吗……”


    一句回家,让醉酒的女郎泪如雨下。


    柳善因心中又太多难以言说的痛苦,皆在这一刻爆发,她把赵留行当做柳徽,依旧如孩童时躲去阿兄怀中哭诉,向前扑进了赵留行温暖的怀抱,她将滚烫的泪滴落上赵留行冰冷的铠甲,“可是哥哥,家没了,咱们再也回不去了。”


    赵留行被女郎的动作弄得一愣,他二人还从未像今天这样拥抱过,他也从未抱过别的女郎,难免有些拘谨,可很快他便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拍了拍柳善因的后背,沉声道了句:“没关系的小柳,有我在,你就永远有家。”


    他说话算话。【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