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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将军喜当爹后

    第41章 第41章开始心动


    柳善因靠在赵留行怀中不语,赵留行重新拢起她的肩,小声念道:“走了小柳,咱们回家。”


    柳


    善因迷迷糊糊点头,起身要跟他走。


    赵留行随之佩回长刀定睛望向贺盈安,贺盈安亦怒视着他的眼睛,听他冲自己抛下一句:“不许再靠近她半步,不若我便不知下一次,老七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装死,你好自为之。”


    赵留行放了狠话,警告了眼前的始作俑者。


    贺盈安偏依旧泰然稳坐案前,她眯起眼睛,或许别人察觉不出那女郎的话有何不妥,但她别有用心,一眼便看穿其中。贺盈安的目的达到了,眼前人说什么做什么也都不重要了,她可以放任他们离开了。


    柳善因跟着赵留行晃晃悠悠出了饭厅。


    赵留行怕她摔倒,伸手二话不说宛若扛沙包般将轻盈的女郎扛上了肩,大摇大摆朝府外走去。


    只是柳善因醉着,他也好像忘了些什么。还好站在是非边缘的赵温香,在扫视过眼前的混乱,与他们扬长而去的背影后,悄悄溜出了饭厅,急匆匆朝后院行去-


    府门外,赵留行刚把柳善因横放上马背,长夏就带着表哥赶了过来。


    她远远唤了声:“三郎君。”


    赵留行蓦然回首,长夏已跳下马车冲他跑了过来,待到瞧见马上醉气熏天的柳善因,她忍不住惊讶道:“天呢,他们对夫人做了什么?怎么醉成这副模样?”


    赵留行没解释,他只问她,“你们来作甚?”


    长夏回过头,“我不放心,就跑去找表哥让他带我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三郎君,您把夫人放去马车上吧,那样舒服些。若是跟您这样在马背上颠簸,约摸着夫人得吐上一路。”


    吐一路?那可不行!


    赵留行想起那画面便摇摇头,他觉得长夏说得有理,转手就将人从马背上扛了下来。


    柳善因就这么被眼前人扛来扛去,最终安定在马车上。


    长夏看着赵留行与柳善因两个人折腾来去,却丝毫未见小郎君和乳娘的影子,忍不住张口追问:“诶?郎君,小郎君呢?你们没在一起吗?”


    听见长夏这么说,赵留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小的给忘了。他赶忙伸手拍了拍柳善因,试图将柳善因唤醒,“小柳醒醒,小宝呢?小宝是不是与你一起来的?”


    “小宝……”


    柳善因趴在马车外的车架上哼唧两声,却说不出个囫囵话。赵留行无奈,他转身刚想回去要人,赵温香的老嬷就领着乳娘和孩子匆匆赶来。


    老嬷瞧见赵留行一脸焦急,赶忙上前言语:“三郎君莫急,孩子在这儿。”


    赵留行举目望见老嬷身后熟睡在乳娘怀里的娃娃,总算松了口气,他在确认小家伙无碍后,帮着乳娘和柳善因登了马车。等到回望去车边半晌不曾离开的老嬷,他沉声问:“还有事?”


    老嬷站定在马车前,垂下双目,将赵温香交代给自己的话如实转述:“三郎君,大娘叫我跟您带句话,有些事不是她能左右的,她本无害人之心,却要为自己做打算,还望你莫要怪罪。”


    赵留行默而无言。


    今朝去北郊送信的是个闲汉,他起初以为是长夏或者土酥差人送的信,可等回家瞧见二人被困,他便觉得纳闷,还有谁能这般好心?等听到眼前人这般说,他才恍然原是赵温香的主意。


    他与这大姐本无甚交情,不过是小时候在一众兄弟姐妹中,就她一人没对自己冷嘲热讽过而已。


    所以赵温香在他眼中算不得坏,亦算不上好。


    只能说是不夷不惠。


    赵留行抬眼看了看幽深的府门,里头依旧和往日般冰冷,没有人气。他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出声时也只变成一句:“回去跟大姐说,我欠她个人情。”


    眼前人的话表明了他的态度,老嬷安下心再次躬身应了声:“是,这些话,我一定替三郎君带到。天色已晚,三郎君路上慢行。”


    赵留行没应,转身就要登车而上,却被长夏一把拦住。


    赵留行茫然抬头,听眼前人给他发号施令,“诶!诶,诶三郎君,您还上车做什么呀?这车本就是来接夫人和小郎君的。您不是骑马来的?您骑马回去吧!”


    “不是我…还有她那个……”赵留行一头雾水。


    长夏偏一个劲把人往外推,“哎呀,您别担心,我和乳娘会照顾好夫人的,车厢太小根本坐不下我们那么多人。再说了,咱们里面只有您一人会骑马,您不骑马,那马怎么办啊!总不能扔在这大街上吧!您就委屈委屈跟夫人分别一会儿没什么的,一会儿便到家了。”


    赵留行被她的喋喋不休弄得愣然,迷迷糊糊就离开了马车。


    长夏趁势跟表哥言语:“驾,快驾——”


    等他再反应过来,人家早就撇下他扬长而去。


    走,就走了?


    适才那凶神恶煞闯进府中的人,此刻被人“抛弃”回眸看了眼老嬷,尴尬不语,老嬷看清其在家中的地位不由得眯眼笑起,赵留行见状赶忙躲闪开老嬷的目光,沉默着打马追去-


    归家的时候,大抵戌时堪过。


    那载人马车岂能跟去不归那样的烈马相比?赵留行到门外足足等了一刻多钟,才瞧见长夏表哥的马车缓缓驶进这边的街道。


    待马车停稳,乳娘先抱着小家伙下了车,“郎君,小郎君该喂了,我先进去了。”


    赵留行点点头,没说什么。


    车那边便紧跟着传出了长夏的声音:“三郎君,快,快帮帮忙——”


    赵留行闻言冷哼,心想这会儿用得着他了?他不想理,可她身上架着的又不是别人……他也只得老老实实上前去接,只是赵留行才刚在车下张开手臂,柳善因就从车上跌向了他。


    赵留行动作麻利,一把撑起女郎跌落的身体。


    谁成想下一秒女郎竟环住他的脖颈,抬腿跳到了他的身上去。他似是怕女郎掉落,条件反射抱住了女郎挂在自己腰间的腿。就这么,柳善因扒在了赵留行身上,赵留行也稳稳抱住了怀里的人。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叫车上探头的长夏瞧去,是止不住地笑。


    柳善因把脑袋乖乖搁在赵留行肩头,继续错把眼前人认作是亲爱的阿兄,柳徽从前总这么背她,只不过赵留行“背”错了面,应该是后背才对。


    彼之,赵留行抱着怀中人僵在原地。


    他只抱过孩子,哪里抱过女孩子?这春日里衣衫单薄前胸贴前胸,掌心贴大腿的!也太过亲近……他们只是对假夫妻,哪成体统!


    赵留行虽是个大男人,却亦有羞耻心。


    他觉得不妥,更怕柳徽怪他,可眼下能把柳善因弄回屋去的,只他一人而已,长夏也在旁跟着起哄,“三郎君,夫人就交给您了,我去表哥家拿点东西,一会儿回来!”


    话落,表哥挥鞭,带着长夏速速离去。


    空荡的家门外,独剩下他个抱着媳妇的人夫而已。


    赵留行无可奈何,只得抬手将柳善因往身上丢了丢,硬着头皮进门而去。


    缓缓走上家中小径,柳善因热乎乎的小脸与赵留行越贴越近,直到贴上他冷峻的面庞,才安心地停下,可她是安心了,全然不顾抱他的人有多羞。


    赵留行被身上人暖得火热,试图将柳善因的脸推开,却发现无论怎样她都会再移回来。他一边抱她,一边推她,实在分身乏术,无奈只能妥协放弃了。


    他啊,还真是输给她了。


    两个人如此紧紧相贴,月光洒在他们身上都不显得阴冷。


    甚至有些暖意。


    路上女郎清浅的呼吸落进赵留行脖颈,吹得他春心痒痒。怎么说赵留行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儿郎,虽是常年习武,练得禁情割欲,可就是再


    铁的心,又怎能抵得住女郎的天真烂漫,明朗如光呢?


    他承认,他已经开始期盼回家,因为只要回到家就能见到柳善因。


    他不懂这是怎样的情绪,更不懂什么是爱和欢喜。他只知今日听见柳善因有难,他便没有一刻不为之担忧。


    赵留行陷入沉思,肩上却忽而传来一声柔软的:“哥哥,我们到家了吗?”


    柳善因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赵留行透过女郎飘散在眼前的碎发,望向路边零星的灯盏,沉沉嗯了一声。柳善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将脑袋抵在他的肩头,沉默许久忽而道了句:“哥哥,我好想你,没有哥哥的小柳好累……”


    “真的好累。”


    女郎凄凄切切,赵留行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他停顿在院中那颗柳善因曾给他许诺,盛夏做蜜渍桃子的桃树下,陷入沉默,他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贪心,都是他才带给她这么多麻烦,这对她根本不公平。


    赵留行想着想着忽而主动贴上柳善因的脑袋,诚恳地与之说:“抱歉小柳,都怪我。我会尽快了断一切,让你们去个安稳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柳善因默而无言。


    赵留行却想着眼前人大抵只有离开他,才能幸福下去。


    第42章 第42章同床共枕


    赵留行跨进昏暗的房间,摸索着将柳善因放在床上。


    柳善因竟死抓着他不放,她就好似怕只要一放手,阿兄便会从自己手里溜走再也见不到了。赵留行半躬着腰,伸手去扒女郎的胳膊,柳善因却是万般不愿。


    他无可奈何,只得垂着被她拽弯的脖颈低声说:“小柳,你松手,我得去书房把小宝抱回来。”


    柳善因在醉梦里噙泪。即便是醉着,她仍未有半分任性,依旧那样懂事地问:“小柳放手了,哥哥还会回来吗?”


    月色沉沉,自窗台映上缥缈的床帐。


    赵留行撑扶在女郎两侧,手背上的青筋为之暴起,尽管屋里的光线不算明亮,但他还是通过月光望见了女郎眼角晶莹的泪花,他压低声音同身下的女郎说:“会的,你若不信,我们拉钩。”


    赵留行难得这样温和的说话。


    柳善因点点头,想起儿时和阿兄的无数次约定,皆一一实现。


    唯有最后一次,


    说要平安归家,他却失言了。


    可柳善因仍然愿意相信阿兄不会作假,瞧她松开手,将灵巧的小指缓缓伸向眼前的人吗,赵留行抬起头,勾住她的手指在夜里晃了两下。


    誓约就此而成,赵留行不会食言。


    他在临走前,熟练地将被子盖在了女郎的身上,柳善因也就此偏头迷糊而去。


    随后赵留行从乳娘那抱回小家伙,一进屋看见床上睡着的人,不由得松了口气,跟着托起小家伙的脑袋,小心翼翼将其搁上坐床,他这才将肩头的担子给搁了下。


    赵留行站在屋里引燃一盏黯淡的烛火,待到环顾四周,他竟感受到了从未拥有过的安心。


    这是种莫名的归属感,这或许就是他们说的……


    家。


    赵留行垂下双目,下意识躲避起自己的内心,他知晓人一旦尝过“甜头”,就再难放手。所以他想自己只要不起心,不动念,就能和从前一个样。


    赵留行默默转身去推厢房的门,既然姑侄两个都睡了,他也是时候收拾收拾自己了。


    殊不知,柳善因却在她推门后惊醒,悄然起身追了出去-


    赵留行将沉重的盔甲卸下,就好似卸下了所有疲惫。


    可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明明穿着这身征衣,宿在风沙里三两日也不会累……


    赵留行沉默着脱下中衣,大大小小的伤痕布在背脊,诉说着刀剑无眼,沙场无情,他回过头想要去拿床边干净的锦袍,却被闯进实现的女郎吓了一跳,连身体也忘了遮掩,“天爷吓死我,小柳,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柳善因委屈巴巴立在赵留行面前,半梦又半醒。


    此刻,幸好屋中没燃灯,不若赵留行就要被眼前人看个精光。等他反应过来,慌忙将衣裳披上了身,胸前分明的线条也就此被隐去。柳善因噘嘴看着眼前的昏暗不说话,她就仿若在怪罪他没能信守承诺。


    “走了,别在这儿呆着了。”


    赵留行似是猜到几分,即刻系好衣带,拽着她的胳膊,将柳善因带了回去。


    再次将人送到床边,赵留行穿着宽松的睡袍看向困意上头,却仍强撑着眼睛的柳善因,眯眼道:“睡吧小柳,时候不早,我瞧你也困了。”


    柳善因抬起头,眼中早就模糊了阿兄的模样。可她还是拼命摇摇头,想要把眼前人再看清一点,她说:“不要,我怕睡着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柳善因什么都知晓,她知晓自己在做梦,她知晓阿兄已经离去。


    只是她不愿醒。


    赵留行望着这与往日的乐观纯粹,全然不同的柳善因如鲠在喉,他甚至有一瞬觉得,若那日柳徽没替他挡下那一剑,结局是不是会更好。


    毕竟,若是他死了,应是没有人会为他牵挂,或是这样伤心。


    他不为自己惋惜,他只心疼柳善因。


    赵留行蹲下身,第二次握起女郎掌心,他就这样沉声告诉眼前人:“你相信我,你只要闭上眼睛,就永远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柳善因闻言诚恳追问:“真的吗?”


    赵留行点头不语。


    柳善因居然真的乖乖听话将眼睛闭起,赵留行见状起身扶着她的肩膀,让其重新躺下。他怕眼前人从梦中惊醒,便顺势坐在床边如同哄娃娃般,轻轻拍起她的后背,叫她睡得再安稳些。


    谁曾想这一坐,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翌日,柳善因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醒来,她刚伸了个懒腰,就察觉脖子后头被什么东西硌着。她纳闷着从西转向东,忽然被身边躺着的人吓得一激灵。


    赵,赵赵将军怎么在床上!?


    柳善因噌的一下就从床头坐去了床尾,躲在被子里不敢动弹。等她定睛一看,更是欲哭无泪,原来适才硌她的东西,是赵赵将军的手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醒了?酒也跟着醒了吗?”


    赵留行听见动静,微微抬头,瞄了柳善因一眼。


    他察觉到手臂酸痛,随意左右动了两下。


    柳善因一脸惊悚望向赵留行,她全然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也记不清自己昨天是怎么回到了这里,她只知道昨天自己喝醉了……对,她喝醉了酒!


    柳善因想至此处,慌里慌张掀开被子查看,却被赵留行一言打断,“不用瞧了,你从上到下,连一根头发丝我都没动。我虽名声差些,但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柳善因赶忙挥手解释:“不是的赵赵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我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


    她对……他做不好的事?这是哪的话!


    赵留行看着与昨晚上判若两人的柳善因,冷笑着摇摇头。


    柳善因知道他们无事发生,又披着被子从床尾爬回了床头,盯着赵留行歪头道:“可是赵赵将军,你为什么会睡在床上啊?难不成是我真的对你!”


    柳善因不敢细想,赵留行知道她那脑袋瓜又在想些什么不正常的事,便伸手敲了她一下。


    柳善因痛的哦了一声。


    赵留行躲闪开女郎的注视,转而指向地上脏掉的地铺,抱屈道:“若不是昨晚上你把我睡得地方吐脏了,我何至于跟你挤在一张床上?我这一夜被你拳打脚踢不说,还要被你当做了人肉枕头,就连这一大早起,你也不放过我。我容易吗我。”


    话落,赵留行两眼一闭,甚至不敢回想昨晚上自己得一边照顾小的,还得一边看着大的,是何等手忙脚乱的景象。


    柳善因闻言盘腿坐下,顺手将身上的被子盖去了赵留行身上,还贴心地为他掖好了被角,“我睡觉确实不是太老实,辛苦你了赵赵将军,被我这么折腾,你一夜也没睡好吧?那趁着还早,你再睡一会吧。我不打扰你


    了,我去把地上的被褥洗干净。”


    柳善因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她缩着脑袋就打算跨过赵留行翻下床去。谁成想,她还没抬起腿,就被赵留行一把抓住手腕,拦住了下床的路,


    柳善因茫茫然回头去看,赵留行却掀开被褥,冲她说了句:“还睡什么睡,起了,收拾收拾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43章 第43章出门逛逛


    今朝春光明媚,等柳善因换好裙衫抱着小侄子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赵留行早就站在桃树边上等候多时,他听见动静打眼望去,莲红的纱裙把女郎衬得粉白,束起的发髻上还簪着精巧的珠钗。


    赵留行看愣了神,他觉得今日眼中的柳善因与往日不同,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同。


    眼前人在他眼中熠熠,美好又明亮。


    柳善因察觉不对劲,不明所以地走上前探头冲赵留行眨眨眼,“赵赵将军,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赵留行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开了女郎的目光,辩解道:“谁看你了?我在看小宝。”


    小宝歪头无解。


    赵留行却顺势从柳善因怀里抱起小家伙,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小宝如今跟着乳娘也不闹了,今天出门不方便,就不带他了。有什么事长夏她们会解决。”


    不带了?就他们两个人吗?不方便……


    这是要带她去哪里啊!


    柳善因听着赵留行的话,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赵留行在那头跟乳娘交代一通,转头出来瞧见屋外人跟个木头般愣在原地,随即扬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走了——”


    柳善因回过神哦了一声,追了出去。


    穿过生机勃勃的院落,柳善因跟上赵留行的脚步,又思量起昨晚上的事。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回想,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甚至摸一摸脑门还会隐隐作痛。


    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她抬头看看赵留行,想问又不敢问,毕竟她也知晓自己醉酒后会是个什么德行,大抵自己又给眼前人添了麻烦。


    赵留行不经意回眸,似是看出身边人的情绪,便低声去问:“想说什么就大胆些说。”


    柳善因见状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试探,“赵赵将军,我昨天是怎么回家的啊……”


    “我带你回来的。”赵留行没说别的,柳善因却纳了闷,“是赵赵将军接的我吗?可昨天你不应该在北郊吗?怎么会突然回来?”


    “我能未卜先知,知晓家中有事,我便告假回来了。”赵留行转头看了眼柳善因,竟然和她开起了玩笑。


    柳善因也是傻乎乎相信了他,“真的呀,赵赵将军好厉害,什么都能知道!昨天如果不是你提前赶回来,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赵留行瞧着女郎单纯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柳善因茫茫然抬眸去问:“赵赵将军笑什么?”


    赵留行却说:“小柳,你未免也太信任于我了。”


    柳善因疑惑着啊了一声,她确实对赵留行是百分百的信任,未曾有半句话的怀疑,她觉得赵留行就是这世间除了阿兄外,最值得信任的人。


    她问赵留行,“我难道不该信任赵赵将军吗?”


    赵留行听着柳善因的回答,忽而陷入沉默。他抬脚跨过府门,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与之开口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小柳你记住往后自己带着小宝生活的时候,还是不要这般轻信于人,毕竟就算你我站在对面,你也很难猜到我在想些什么。”


    “好,我知道了。”


    柳善因虽笨,但最难得的是听劝,她点点头把眼前人的话老实记下。只是她还是忍不住负手来到赵留行面前问:“那赵赵将军,你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赵留行放缓脚步,盯着女郎看了半晌,他在想什么?他真能说出口吗?


    “你猜猜?”赵留行逗柳善因。


    柳善因闻言将手臂环起,眯眼笑说:“嗯…我猜,赵赵将军在想小柳今天穿得可真好看!”


    “……”


    赵留行默而不语。


    是,倒也被她猜着了,他也觉得她好看,好看极了。


    柳善因自说自话,说完便自顾自地笑。


    她转头并肩走在赵留行身边,看着人来人往的长街再三确认:“赵赵将军,我昨天真的没有做奇怪的事吧?比如把自己当做……”


    “小狗?”


    赵留行敛去目光,回想起昨晚她那一句句让人心碎的问话,以及被她蹭过的脖颈与脑袋,不由得头皮发麻。他总不能把这些话讲述给她,便摇头说:“没有,你昨日回来吐过就睡了。”


    柳善因听他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


    其余的都无所谓,只要不给赵留行添麻烦就好,不若这欠的债一重加一重,她就是把自己卖了也还不清。


    “夫妻两个”刚离开家,长夏就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她哼着小曲来到屋里看着地上狼藉的被褥,二话没说搁下手中木盆俯身整理。


    可等她打开被褥定睛瞧见那上头被赵留行清理一半放弃,残留下的淡黄色印迹,不由得想入非非,趁着人家醉酒还和人家那个那个?赵老三这人也太猴急了吧,装真能装,真是瞧不出来,他原还是个“虎狼之徒”!


    与此同时,漫步街头的赵留行莫名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吓得柳善因缩了缩脑袋。


    “赵赵将军,你是着凉了吗?”


    赵留行摇摇头,他只觉是背后有人说他,却拿不准是不是柳善因!-


    城南偏东有块专卖牲畜的市集,赵留行和柳善因两人靠着脚力,哼哧哼哧走了老半天才终是抵了此地。


    柳善因站在市集外,耳中听着人群的吵嚷和动物的鸣叫,忍不住哇了一声。


    有一瞬,她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兰花村,回到了家家户户养鸡养鸭,养牛养羊的兰花村。


    赵留行却漫不经心地扫视过眼前的一切。


    “小柳,咱们……”


    他是带着目的来的,可等他刚想开口跟身边人说话,一回头身边的女郎就不见了踪影。


    彼之,柳善因被摊位上毛茸茸的小动物所吸引,她欢欢喜喜跑去,弯腰趴在人家的摊位前惊诧道:“好可爱的兔子,好精神的小鸡,好漂亮的狸奴,哇,还有刚满月的小犬,瞧上去憨憨的呢!”


    柳善因仔仔细细把摊位里的活物都看了个遍,兴奋的不得了。赵留行寻了一圈来到她身边,还没开口,就听眼前人问他:“赵赵将军,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啊?”


    赵留行垂眸看了眼沉浸其中的女郎,才发现那只憨憨的小狗正在添她的手背,便应了声:“买狗。”


    “买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买狗?”柳善因不知其解。


    但她还是配合着赵留行,趁机抱起手边的小狗贴在脸上边蹭边说,“那赵赵将军看这只怎么样?它软软的,呆呆的,还很亲人!一看就好养活。”


    赵留行盯着柳善因的动作,心中竟然有隐隐的不爽,昨日蹭他,今日怎么就蹭起狗来了?


    这要是买回家……


    赵留行有一万种理由,便不由分说地道是:“不成。”


    “为什么不成啊?”柳善因闻言失落落放下狗子,狗子也失落落收起尾巴,“那赵赵将军要买什么样的?”


    赵留行不语,只转身离开了这售卖动物幼崽的摊位前。柳善因无奈跟这与自己无缘的狗子挥了挥手,回身跟了上去。


    二人就这么兜兜转转,看得眼花缭乱。


    柳善因这边左顾右盼,还没顾得上回头,前面的人就猛然停了下来。惹得她一个没留神,直接撞到了赵留行的后背上。


    赵留行如一根木桩,撞得柳善因脑袋疼,而他却面不改色盯着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狗吠声的摊位,若有所思。


    “赵赵将军怎么了?怎么停下了?”柳善因纳闷,站在他背后轻轻揉了揉额头。


    赵留行循声回眸,“你适才问我要买什么样的?喏,找到了,我要买这样的——”


    柳善因不明白,可等她堪堪移开遮挡住视线的手心,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躲回了赵留行的后背去。


    “哇呀,这些大狗也太凶了吧!”


    但瞧那边的摊位里,尽是青面獠牙的成年恶犬,它们


    就仿若嗅到了柳善因的害怕,张开大口冲着她嗷嗷叫个没完。


    柳善因抓着赵留行的衣衫也抖抖抖个不停。


    她害怕地不敢抬头。


    赵留行高大的形象就此展开,他转手护着柳善因,宽慰道:“别怕,有我在怕什么。走,过去瞧瞧。”


    柳善因皱起眉头,也顾不上什么边界,紧紧贴着赵留行就是不让人上前,“别,还是别过去了吧,赵赵将军就非要买这样的狗狗不可吗?它们真的好吓人啊,感觉能把我吃掉。”


    赵留行忍不住发笑,他并非是嘲笑柳善因胆小,他只是觉得女郎有些可爱。


    他回过头,看着那端的烈犬跟身边人解释说:“不买这样的大狗如何能看家护院?若是真买了适才小柳挑的那只,那等到下次再有闲杂人等登门造次,咱们叫长夏放狗赶人,那小家伙岂不一脚就被踹出几丈远?你说说,到底是门看它,还是它看门啊?”


    赵留行有理有据,柳善因这才恍然明白眼前人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是她还是怕的紧。


    赵留行也看得出女郎害怕,便回眸做了退步,“你若真是害怕,那你就在这儿等我,我自己过去瞧瞧。你若还能克服,就随我过去挑些有眼缘的带回去,你自己决定。”


    “那,那我还是跟赵赵将军一块过去吧。”柳善因思量半天,决定硬着头皮过去瞧瞧,但她发誓自己是绝对不会离开赵留行半步。


    就这么,赵留行拖着柳善因艰难来到摊位前。


    凶猛的狗吠,听得柳善因发怵,她把脑袋贴在赵留行健硕的手臂后头,看卖狗的小贩冲他们言语:“哎呦,郎君娘子,看狗吗?咱们这都是上好的看门犬,您叫它往东它绝不往西,您让它咬手它绝不咬脚诶!您看看您二位要几只?想要个什么样的?我替二位寻寻!”


    赵留行闻言大手一挥,“五只——”


    柳善因却忽而眼前一黑,“五,五只!?”


    第44章 第44章什么掏钱


    小贩搓手望向赵留行,嘴角都快咧上了太阳穴,眼前人财大气粗挥手就是五只,叫小贩不由得在心里拜了菩萨千百遍,只是这家的女主人怎么看上去似是有些不愿?


    小贩看着郎君身后的女郎,一脸疑惑问起自家男人。


    “这摊子上拢共就六只大狗,为,为什么我们就要五只啊……是不是太多了?”


    “多?不多。”赵留行环起手臂,霸道望向狗圈里的恶犬,不知是他的气势太强,还是他比这些狗子更恶些。只见适才还狂吠不断的恶犬,这会儿竟一个个在他的注视里,乖乖坐好,吐着舌头一动也不敢动。


    赵留行趁势解释说:“家中五个人,按人头算一人一只岂不正好?就是将来离开洛阳,把他们带到北庭,也可以给都护府看家护院。二姑最喜欢烈犬,刚好孝敬二姑了。”


    柳善因很少听赵留行提二姑。


    她不认识二姑,只模模糊糊知晓二姑很厉害,是个朝中为数不多的女将军,他们现在住的宅子就是她置办的,她想那这么厉害的人,肯定是日理万机,五只狗子到时候叫啊叫可别累着二姑。


    她便开始跟赵留行讨价还价,“两只!”


    “四只!”赵留行摇头。


    这两口子还没跟小贩争辩,自己倒先内讧上了,看得小贩一愣一愣。


    “三只!”柳善因蹙起眉,做了让步。


    没成想,赵留行却没按套路出牌,“小贩,买三只送一只,你看如何?”


    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了?


    小贩夹在两口的僵持间左看看柳善因,右望望赵留行,生怕两口子再争下去,这生意非得黄了不可,他便咬咬牙,扬声道是:“成交。”


    柳善因转头瞠目而望,这,这就成交了?她还没问价呢!


    可那端赵留行都已经开始挑起心仪的狗子,柳善因还能说些什么,毕竟这钱也是从别人的口袋掏,她再多嘴也不合适。她便默不作声地向后退去。


    赵留行左右探看拿不定主意,转头想跟柳善因商量,却见人离了自己八丈远:“你躲那么远作甚?它们不咬人的,你过来一块挑挑,有没有那只合眼缘的?”


    柳善因站在远处扯着嗓子挥手,“不用了,不用了,赵赵将军你自己挑就好!”


    她是看哪个都发怵。


    赵留行瞧她副样子无奈回过头,随意点了几个毛色发亮的留下。小贩见状为其一一拴上狗绳,跟着与其算了价格,“郎君三只的价格一共是一千五百文,您瞧瞧怎么样?”


    赵留行哪懂行情,只要是他能掏得起的价格,他都能应下。


    赵留行闻言当着小贩的面,自上而下在身上摸索个遍,忽而想起自己去北郊前,早将钱袋交给柳善因保管,他便二话没说转过头冲那边逗弄小鹅的柳善因大呼:“夫人掏钱——”


    “啊?掏什么?”柳善因茫然回头。


    赵留行继而大喊:“掏钱!”


    “什么掏钱?”柳善因没搞明白,她起身朝赵留行走来。赵留行看着女郎迷迷糊糊的脸,耐心问道,“买狗掏钱,你得过来跟人结账。我的钱袋子,不都在你那?”


    市集太吵,柳善因离近才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等赵留行叫她掏钱,她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啊,对呀!你的钱在我这儿,我还怕钱丢,给偷偷埋在菜园子里了!”


    “……”


    此刻,万事俱备只差掏钱,赵留行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懂,她把钱埋起来作甚,不是说了让她花来着?这下可好了,俩人算是白哼哧哼哧跑了这么远。


    柳善因知道自己犯了错,对着手指不敢言语。她出门前只顾着想昨晚上的事了,压根没想到这茬。


    两口子僵持不动。


    小贩见状瞬间不愿意了,合着这俩人在这儿争了半天,全都没带钱!这不是耍他吗!


    “去去去,没钱出来买什么买啊!你俩商量好再来吧——”


    事已至此,赵留行也没别的办法,他也顾不上说别的,只能先拽着柳善因逃离这是非之地再说。于是乎,两口子因为没有带钱,而灰溜溜地离开了市集里面。


    转角站在街边,柳善因瞧着放缓脚步的赵留行,勾着头张口去问:“赵赵将军,咱们不买了吗?不行的话,你在这儿等我,我现在跑着回去取钱!”


    回去?怪麻烦的。


    这一来一回不得一个多时辰,他们又没钱赁车。


    再说了,他哪能叫她回家取钱。


    赵留行不说话,他站定脚步打街上扫视一圈,开始在心里默默盘算。柳善因不明所以,只自顾自地抱歉道:“都怪我粗心大意,竟然忘记出门带钱。”


    赵留行沉默半晌好似才反应过来般,回眸冲她说:“这狗还得买,但咱俩不必回家取钱。”


    “不回家取钱?那哪来的钱买狗呀?诶——不好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做!偷狗可是会被送去衙门的!”虽说柳善因懵头懵脑,但她那杂七杂八的想法,倒是一个接一个。


    “……”


    赵留行抬手敲了她的脑袋,“你又想什么呢!把我当什么人了。”


    柳善因眼疾手快挡下,却还是被眼前人敲红了手背。她嘶了一声,一边揉着手背,一边噘嘴问他,“那赵赵将军想怎么做呀?不回家取钱,还能有什么办法呀?咱们总不能沿街乞讨吧。”


    赵留行转眸朝街角的铺子昂了昂头,柳善因循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当铺?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咱们当点东西就好了啊。”


    赵留行点点头,二人却又愣在了街角。


    是当点东西就行,可是当点什么东西?赵留行身上可谓是“一穷二白”,连一样贵重的饰品,哪怕是个挂坠都没有,总不能扒了衣裳,光着回去。他便把主意打到了女郎身上。


    柳善因昂头看着赵留行将自己扫视个遍,不由得疑惑:“赵


    赵将军,你看我做什么?”


    赵留行忽而盯着女郎的头顶,挑了挑眉,柳善因这回竟然立刻心领神会,可她却捂着自己的脑袋不愿道:“你,你该不会想当我的珠钗吧,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根珠钗,也是小柳第一次收到陌生人的礼物,不要。”


    赵留行也很为难,但他俩加在一起,就这么一根珠钗值钱。他也只能暂且委屈委屈女郎,“你和小宝在家的安全重要,还是一支珠钗重要?等回去了,我给你买十支成不成?”


    “不成。”柳善因摇摇头,捂着脑袋躲去一边。


    赵留行偏追过去,“那要不这样,等把你和狗子送回家,我就骑马过来赎。”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个方案可行,柳善因有些动摇。


    赵留行垂眸唤了声:“小柳。”


    “好吧。”柳善因闻声乖乖取下脑袋上的珠钗,默默与之告别。


    她甚至有些许懊悔,要知道今早出门就不带这支珠钗了,她还想着跟赵赵将军出门不能丢脸,带支最贵的珠钗撑撑场面,谁成想,现在脸也丢了,珠钗也离自己而去了。


    苦啊!


    柳善因恋恋不舍地将珠钗递去,跟赵留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给它当个好价钱。”


    “知……”


    柳善因紧紧将珠钗攥着,


    赵留行同眼前人夺了几下,才终于从她手中将东西抢了过来。


    “知道了。”


    赵留行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提溜着几贯钱走了回来,柳善因蹲在街角看着赵留行冲自己神气道:“走,带狗子回家去。”-


    再次归来,二人有了钱,走起路来都是脚下生风。


    那逼人的气势,就仿若千金在手。


    只见赵留行领着柳善因来到小贩面前,将两贯钱丢进小贩怀中,试图找回颜面道:“给,不用找了。把我适才挑的那几只,帮我套上。”


    不用找了?有钱烧的!


    “瞎说!”柳善因在钱的事上绝不马虎,她推开赵留行当即反驳,毕竟这当的可是她的珠钗啊,“不要听他的,他瞎说的,还是要找的!刚才说的多少就是多少!”


    小贩见钱眼开,脸上的笑容随即迎了过来,“是是是,夫人说的是,该多少就多少,咱虽做小本买卖,但也绝对不占主顾的便宜。我就知道二位还会回来,狗已经帮二位套好了。您牵好,我给您找钱。”


    赵留行没多说什么。


    小贩手快,没等柳善因反应,那四条狗绳就落进了她的手里。她低头一瞧,差点没被身前那几双盯着自己的锐利目光吓晕过去。


    赵留行这边接过小贩找来的铜钱,转身想跟柳善因搭话,居然惊奇地发现人不在了身边。


    “又去哪了?”赵留行揣起铜钱念念叨叨,小贩接过他的话茬,抬眼眺望市集出口的方向,漫不经心道,“郎君,您家那位在那,快追吧,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


    赵留行满头雾水地转身,一抬眼就瞧见柳善因被四条恶犬“牵着”朝远处越奔越远,只闻她边奔,边冲赵留行大喊:“啊啊,赵赵将军,救,救命——”


    第45章 第45章背背抱抱


    “让,让,快让一让——”


    四只狗子在柳善因手中就仿若脱缰的野马,拽着她一个劲地往前冲,叫她鞋底都快磨烂了也刹不住分毫。柳善因欲哭无泪,天了个地姥娘娘,谁能来救救她啊!


    可就是这样自身难保,她还是没忘提醒过路人注意安全。


    路人闻声纷纷退避,他们茫然看着女郎匆匆地来,匆匆地去,一转眼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地尘烟。可女郎走了,随之而来的高大儿郎却在后头边追边喊:“小柳,把狗绳松了!”


    “柳善因——”


    赵留行挤过熙攘的人群,嗓子都快喊得冒烟。柳善因却一直不肯放手,她想若是放手了,那用自己珠钗换来的一千五百文,岂不就打了水漂?


    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乎,柳善因在前头奔,赵留行在人群里追,两口子俨然成了市集里的焦点,颜面也早被踩碎了一地。赵留行边追边想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再等等柳善因恐怕就要出城了。


    他便停下脚步去捡地上的石头,准备使些法子叫狗子先停下来。


    谁成想,还没等他出手,四只撒欢的狗子就被路边的蝴蝶吸引,冲进了城隍庙外的花丛。不知是不是地姥娘娘显灵,柳善因虽是摔了个狗爬,却没有什么大碍。


    而那四只狗子呢?竟然你追我赶,绕来绕去,最终把自己缠在了花丛那端的梨树间。


    再也动弹不得。


    赵留行见势抛下手中的石头,疾步奔向柳善因,一把就将人拽了起来。他垂眸看着柳善因被泥土污染的裙摆,有些着急,“不是叫你把狗绳松了?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柳善因被人架着胳膊,一脸委屈相,她想哭又不敢哭,只能噙泪不语。赵留行抬眼看女郎头顶花叶凌乱,伸手帮她捻起几片,继而追问:“问你话呢?摔傻了?”


    柳善因缓过劲后,摇头说:“没有,我没事的。”


    她不敢告诉赵留行,自己是因为心疼钱才不松手的,说实话柳善因挺怕他的。可赵留行看着女郎这副样子还是不放心,他随即松开她的手臂认真道:“真没有?来,你给我走两步瞧瞧。”


    柳善因啊了一声,赵留行环起手臂眯眼看她,“啊什么啊,叫你动。”


    柳善因不解,但还是乖乖听话抬脚向前。结果不出所料,还真被赵留行猜对了。柳善因反应慢,痛觉也缓,她这才刚走了半步就嘶了一声往旁边歪去。


    也就是赵留行反应快,一把将人扶住,没叫她再摔到地上。


    “还说没事?”赵留行盯着柳善因,柳善因忍痛尴尬地挠头辩解称:“刚才不痛,现在才痛的。不过我真的没事,赵赵将军你不要担心,我还能走的!”


    柳善因说罢想若无其事地走,却被痛得装不下去,五官硬生生拧成一个痛字,弄得赵留行哭笑不得,他拿她真是没有办法,“行了,别逞强了。伤了咱们就看。”


    看伤?柳善因摇摇脑袋,“咱们哪还有钱啊!我忍忍,咱们回家擦些药膏就好。别乱花钱。”


    “有我在,你别管。”赵留行闻言重新架起女郎的手臂,一口回绝。


    柳善因是既感动,又怕麻烦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选择安静点。可就在赵留行环顾四周,准备寻个医馆给柳善因瞧伤时,城隍庙外路过的女道长瞧见这边的狼藉,抬脚走了过来。


    女道长打眼瞧见柳善因瘸腿的模样,张口便问:“娘子是受伤了吗?需要贫道帮些什么忙吗?”


    “内子摔了一跤,敢问道长可知附近哪有看跌打的医馆?”赵留行如实相告,女道长心有慈悲,“原是如此,正巧贫道之前行过几年医,郎君若是不嫌,就请娘子到庙中,让我为娘子瞧瞧。”


    “如此甚好,那就劳烦道长了。”赵留行颔首致谢,柳善因也跟着他与女道长道谢。


    女道长摆手无言,转头引着二人往城隍庙里去。


    离开前,柳善因还问赵留行,“诶,赵赵将军,这些绕在树干上的狗子们怎么办?”


    赵留行却没同她商量,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些?城隍庙外有神仙,他们会替你看着,你——就给我安心看伤。”


    柳善因被眼前人忽而抱起,哪里还管得上什么狗子!只瞧炽热的天光瞬间烧红了她的脸。


    原先就是阿兄也没这么抱过她。


    赵赵将军在做什么啊!


    柳善因心慌意乱,殊不知昨晚上她与赵留行抱得比这更亲密些。


    “你,你,你放我下来——”柳善因惊呼。


    赵留行却镇定自若,抱着受伤的女郎在来往香客的注视下,往庙中的偏僻处行去-


    城隍庙的左廊后有棵古槐树,女道长把二人安排在树下后就转头进屋取了药箱,赵留行


    也趁势将柳善因搁在了石凳上。他倒是没什么,柳善因却害羞地背过身去不敢看他。


    赵留行不明所以,他刚想开口问话。


    女道长就拎着药箱从屋里走了出来,赵留行便闭嘴不言。


    女道长动作利落,抬着柳善因受伤的脚踝瞧了半晌,最后发现不过是擦破了些皮,就从药箱里取出些草木灰敷在眼前人的伤口上,疼得柳善因绷直了手臂,也不敢叫唤。


    赵留行见状戳了戳身边人,“疼就叫出声,憋着作甚?不成你就掐着我的手臂。”


    柳善因咬牙硬挺。


    她怕自己嚎啕出声,会吵到神仙打盹,便伸手抓住赵留行递来的手臂。


    可女郎的小手一如既往地有劲,她一用力,赵留行就跟着呲牙。等到女道长起身,柳善因松手,赵留行撸开自己的袖口一瞧……


    红红的手印,就跟刻在他手臂上般醒目。


    “行了,娘子这腿没什么大碍,只是擦出了个口子,回家别沾水,修养两日等结痂了就无事了。”女道长开口,赵留行回过神,敛起袖子沉声说,“多谢道长,请问这费用怎么……”


    女道长却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是举手之劳,郎君莫要挂怀。”


    赵留行听明白女道长的意思,再次颔首致谢。


    柳善因也跟着附和:“谢谢道长,没有您,我们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女道长积德行善,她收拾好药箱,也不多耽搁转头就跟他们道了别:“二位想歇息,就在此地多歇息一会儿,贫道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二位莫送。”


    女道长话落远走,赵留行目送着人影消失不见,这才转过了头。


    谁知道,柳善因竟一瘸一拐地站起身,“好了,那咱们也走吧。”


    赵留行蹙眉不解,一把将人按下,“走什么?坐着休息会儿再说。”


    柳善因拧不过他力气大,只能老实坐了回去。


    而后,两个人并肩坐在偶然有人路过的槐树下,一块百无聊赖地抬头望天。彼之光影透过茂密的树叶斑驳起二人的眉眼,柳善因和身边人随意攀谈,“赵赵将军,北郊的事情忙完了吗?你不用再回去了吗?”


    赵留行闻言没动,他将一片云从东目送到西,“我跟郑老九交代好了,北郊我就不用再去了,等到后天我直接去宫中上值就行了。怎的?有事?”


    柳善因摇摇头,“我随便问问。”


    赵留行哦了一声,没再多言。


    此间宁静,路过的人没有为树下的人注目,他们只当二人是对寻常的夫妻,在享受生活的平淡而已。柳善因却忽而垂下双目,在嗅到院中阵阵檀香后,想起了许多许多从前。


    她没把赵留行当外人,就跟他念叨了两句:“往前每到生辰的时候,哥哥总会带我到村口的地母庙拜一拜,向地姥娘娘祈愿新的一岁,我能康健安泰。也不知来这里拜神的人们,都在祈愿些什么~”


    赵留行没接茬,他不知道,家中烧香祭祀的事,从没带过他。


    他对这些事向来不懂。


    可赵留行不答,柳善因也没冷场,她转过头冲着赵留行说:“小柳的生辰是腊月初三,赵赵将军的生辰呢?”


    赵留行下意识地答曰:“五月十五。”


    柳善因听后掐着手指一算,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快了!赵赵将军比哥哥小两岁,那今年刚好弱冠!这可是件大事,赵赵将军往年生辰怎么过?是和二姑一起过吗?”


    赵留行收去向上的目光,转眸看向一脸好奇的柳善因面无表情道:“我和二姑从来不过生辰。”


    “啊?不过吗……”


    说这话的人心如止水,听这话的人,却有些心疼他的落寞。


    其实,也不能说是不过。应该说是,不被人记得。


    一次次期待,一次次期望落空。


    赵留行久而久之,对生辰这件事就变得淡漠,甚至演变成遗忘。有时候甚至等到生辰的第二日,他才会想起自己原来已经长大了一岁。


    柳善因在旁看着儿郎冰冷的眼眸,不甘心地追问:“那今年也不过吗?”


    赵留行站起身漠然应道:“这日子没什么好过的。”


    柳善因被赵留行的话噎住,赵留行转而问她,“还疼吗?”


    柳善因摇摇头,“好多了,咱们要回去了吗?”


    赵留行嗯了一声,忽而蹲在了柳善因面前,吓得柳善因往后躲了躲,她刚想开口问问眼前人要做什么,就听赵留行沉声冲她说:“上来吧,瞧着你这样子也走不了太远的路,我背着你回家还能快些。”


    第46章 第46章回家路上


    什么!眼前人要背她回家!


    柳善因刚才被赵留行那么抱着已是羞愧难当,若是再被其背着回家,那还得了?柳善因赶忙解释:“不用,我自己能走,不信你瞧!我这就走给你看。”


    柳善因说着慌里慌张站起身,却被脚踝上火辣辣的痛牵绊着向前跌去,就正正好跌在了赵留行的背上。


    赵留行居然二话没说,顺势将人给背了起来,吓得柳善因下意识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赵留行长得高,柳善因挂在他的背上垂目往地上瞧,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害怕他把自己摔着,她无奈闭眼拍了拍赵赵将军,请求道:“你就把我放下来吧,这么走回家,若是被别人瞧见也不好看啊!”


    “有什么不好看的?”赵留行反问。


    柳善因嘟囔:“哪里都不好看……”


    赵留行闻言嗤然一笑,停在供奉神仙的殿前沉声说:“那行,我现在就放你下来,咱们拖延着时辰往家走,瞧瞧到时候等我再骑马回来赎你那珠钗,还在不在?”


    “……”


    赵留行言之有理,


    正拿捏住柳善因的下怀,惹得她哑口无言。


    他便乘胜追击道:“怎么样?想好没?你下是不下?”


    柳善因闻言缩着脑袋趴在他背上权衡半晌,终是在羞耻与珍贵的珠钗之间,选择了后者,“那还是不下了……只是要劳烦赵赵将军一路辛苦,都怪我不好,又又又给你添麻烦了。”


    胡说,她哪里是他的麻烦……


    有了昨晚上的经历,赵留行再背起女郎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什么男女大防,早就从柳善因钻进他怀里开始,便再也防不住了。赵留行环起女郎的腿,抬脚向了前。


    他告诉柳善因,“这话往后不准再说。”


    柳善因却默而不答。


    可等赵留行路过某座神仙殿外的功德箱后,竟又忽而掉头走了回来,赵留行停下脚步颠了颠背上的人,“小柳,把我怀里剩余的一贯多钱拿出来。”


    柳善因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照做。


    她伸着小手在他怀里摸索半天,摸得赵留行胸口一紧,才把钱给摸了出来。


    她茫茫然问赵留行,“赵赵将军要我拿钱做什么?”


    赵留行没应声,只背着她俯身往功德箱靠去,柳善因低头一瞧恍惚读懂赵留行的用意,他应是看着女道长好心相帮不收钱,才想着往这儿续些香火钱,便默契地配合着眼前人将钱搁在了功德箱上。


    可钱搁下了,赵留行倒没急着走,他说:“许个愿吧。”


    柳善因没问原由,默默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她才睁眼问赵留行,“赵赵将军许了什么愿?”


    赵留行转过身答曰:“不告诉你,神仙知晓就行。”


    说来二人心里倒是心有挂念,他许她往后无病无灾,她愿他将来幸福美满。只是俩人没一个抬眼仔细瞧,那匾额上赫然写五着个大字……


    送子娘娘殿!


    他俩这费了半天劲,结果全然拜错了神仙!-


    城隍庙外,四只被


    困在花丛里的狗子此时已消停下来,它们瞧见二人过来,还起身摇了摇尾巴。赵留行搁下柳善因,伸手去将狗绳一根根从树干上绕了出来。


    而后他牵着狗绳回身蹲下,没多说话,柳善因赶忙识相趴了上去,省得磨磨唧唧地挨骂。女郎二话没说覆了上来,叫赵留行垂眸忽而笑了一下。


    “笑什么?”柳善因不解。


    赵留行只起身说:“回家。”


    于是乎,年轻的儿郎就这么挑起家庭的重担,背上背着自己的“媳妇”,左手牵着两只狗子,右手牵着两只狗子,缓缓朝家的方向进发。


    路上,难免有人好奇,多看他们两眼。


    赵留行脸皮厚无所谓。可柳善因脸皮薄,看得她不知如何是好,眼神更是没法安放,所以只能闭着眼睛装作若无其事。赵留行走着走着,突然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从背上传来。


    他随之放缓脚步,开口去问身后人,“饿了?”


    也是,今早起来匆匆忙忙,再加上昨天夜里吐得那样干净,这人能不饿吗?


    “有一点。”柳善因点点头。


    这是有一点?


    赵留行没有多言,他环顾四周,转身背着柳善因去到了个胡饼摊前。他定睛望着摊子上的饼,随意跟柳善因说了句:“咱身上的钱,估计就够吃个饼的了。你稍微垫一垫,等回家就有饭吃了。”


    柳善因乖巧应了声好,她不挑食,也好养活,只要能吃饱就行。


    可不知是赵留行说得话有歧义?还是女老板心不在焉?居然叫人听岔了去——什么情况?这俩人是逃荒来的?可瞧着不像啊?逃荒什么也不带,就带了四条狗?


    那倒也挺有良心的。


    女老板在这边思量,柳善因在那边扒着脖子问赵留行,“你呢?你不吃吗?”


    赵留行不饿,他也不爱吃这些东西嫌噎得慌,便回复说:“不吃,你自己吃就行,我不饿。”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女老板再次盯着俩人打量一番,又脑补出个更合理的故事来。


    他为了她吃,竟说自己不饿……


    啊,她懂了!


    这俩人穿着得体,应不是逃荒而来,


    而是家里不同意他俩的亲事,所以才跑出来私奔的!


    女老板想至此处,一切变得合理起来,只瞧她大方地用油纸装起两个香喷喷的胡饼朝二人递去,“给,两个胡饼拿去吃,不收你们钱。”


    柳善因受宠若惊,吓得赶忙推却,“那怎么行,平白无故的,我们怎么能白吃您的胡饼!”


    赵留行也纳闷。


    女老板却一本正经地跟二人说:“诶,跟我客气什么?你就收着,难得见到像你们这么勇敢的年轻人,想当年若是我有勇气跟你们一样私奔,估计和十二郎的孩子都满地爬了,唉,真让人羡慕——你们一定得坚持住,能跟爱的人相守此生,多么难能可贵啊!”


    等等,这都哪跟哪啊?


    赵留行和柳善因闻言双双大惊失色,合着眼前人是把他俩当成逃婚私奔,途中吃不上饭的青年男女了,这误会可大了。他俩其实不过是出来买狗忘记带钱,又不小心摔到脚的倒霉“两口子”。


    赵留行知晓眼前人是好心,只是这种事就算有嘴也解释不清,他便没去理会女老板的话,侧目跟柳善因说:“小柳,掏钱。”


    柳善因连忙伸手从赵留行胸前摸索出几个铜板,放在了摊子上。


    “拿饼,走了。”


    赵留行见状随即发号施令,柳善因又笑着从女老板手里接过了胡饼。


    俩人配合着动作一气呵成,赵留行转头就背着人速速离去。可等走出几丈远,他们却还是能听见女老板奋力地高呼:“坚持努力,别屈服,别放弃——”


    “……”


    叫赵留行不由得加快脚步,逃离这尴尬地境地。


    等好不容易走远,柳善因又在他背后咯咯咯地笑起,赵留行问她,“你笑什么?”


    柳善因摇摇头,“没什么,我觉得刚才那个老板人还挺好的。”


    赵留行没接茬,他只叫柳善因快点吃饼,免得凉了发硬,剩下的钱可真不够买饮子喝的。柳善因却打开油纸包,顺手掰了一大块往赵留行的脸前送去,“赵赵将军,你先吃,你先吃嘛。”


    赵留行推拒,“我不吃。”


    “哎呀,你就吃一口吧,你一大早上跟我一样,也是什么东西都没吃啊!”柳善因怕他是客气,一个劲地往前怼去,差点没给赵留行的嘴角怼出个印子来。


    女郎盛情难却,赵留行没有办法,只能张口把胡饼咬下。可女郎掰得胡饼块头实在太大,噎得他这一口下去,脖子恨不能伸出二里地。


    恩将仇报…简直是恩将仇报!


    “赵赵将军,你没事吧——”柳善因察觉到赵留行的异常,赶忙伸手往他胸口的位置顺了顺,这才没叫他噎昏过去。赵留行喉咙干燥,咽下东西后就没再说过话。


    柳善因偏伸头过去问他,“赵赵将军,你还吃吗?”


    赵留行回头看了一眼柳善因,柳善因立刻闭嘴噤声,自顾自啃起胡饼不再打扰他。


    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下来赵留行每走几步,都会动一动脖子,耸一耸肩。而柳善因呢?则在认认真真品尝胡饼入口后散发出的麦芽香气,和酥脆的口感,丝毫未曾察觉眼前人的小动作。


    赵留行走了半刻钟,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他站在城中的水渠边沉声和柳善因说:“小柳,不行我先放你下来,等你吃完饼咱们再走……”


    “嗯?怎么了?我这么慢慢吃没关系的!”柳善因不太明白,说话间嘴里也一直嚼嚼嚼个不停。


    看来,她是很喜欢这个胡饼。


    可赵留行却已忍无可忍,她这么慢慢吃确实是没关系,但她再这么吃下去,等自己回家一脱衣裳都能再做出一张胡饼了!只闻赵留行中气十足地冲身后人扬声道:“柳善因,我是背了只耗子吗?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往下掉渣——”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我用油纸包接得好好的。”柳善因见状立刻闭上嚼嚼嚼的嘴巴,下意识伸出冰冷的小手朝赵留行的衣领掏去。


    没成想,却凉得眼前人一激灵。


    第47章 第47章不敢奢求


    折腾来折腾去,俩人到家已经过了中午头。


    要说还得是赵留行年轻身体好,一路背着柳善因他是连口大气也不带喘。


    柳善因起初还跟眼前人保持些距离,生怕跟他接触地太亲密,可背得时间长了,一直挺着脖子实在酸得难受,她便放弃挣扎趴在了他的背上。赵留行背脊宽厚,单薄的衣衫下尽是结实的肌肉,柳善因把软呵呵的小脸贴在上面,居然因为太过安心而睡着。


    站在家门口,赵留行轻声去问:“睡着了?”


    柳善因迷迷糊糊抬头嗯了一声。


    “别睡了,到家了。”


    赵留行抬手叩门。不一会儿长夏从里头探出身,她瞧见主家的脸立刻将门大开,“是夫人和郎君回来了——呀,夫人这是怎么了?”


    长夏没注意二人脚边吐舌哈气的恶犬,只顾着询问柳善因缘何衣裙脏脏,脚踝有伤?赵留行刚想接茬,柳善因就在背后挠了挠头,“我不小心摔了一下。”


    长夏有些担忧,“摔着了?严重吗?用不用去给您请个大夫瞧瞧?”


    柳善因摇头说不用,赵留行却不放心,“别听她的。去把那老郎中请来给夫人好好瞧瞧,再开些好药膏,免得留疤。”


    “我没事,脚踝留疤以后遮着点就好,不要紧的。赵赵将军不要为我破费。”柳善因愧疚难当,一遍遍重复自己没事,她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乡间野草,并非什么金枝玉叶,哪值得别人这般珍惜……


    赵留行也是执拗,他岂能放任女郎这样伤着不管,“你说得不算,老郎中说得才算。你若觉得我破费,就等以后好好报答我。现在你就给我好好养伤。”


    话已至此,柳善因再推辞就显得不识趣了,她点头说:“好,我听话就是。”


    赵留行这才转头想将四只狗交到长夏手里,没成想,长夏一瞧见四只恶犬,


    竟吓得噌一下弹了开,“三郎君,这,这是哪来的这么多狗啊!每一只长得都怪吓人的!”


    狗子们似是能听懂人话。


    一个个前一秒还在哈哈地吐气,后一秒听见她的话瞬间收起舌头,面露凶相。


    不吐舌头的狗子真是吓人。长夏吓得躲在门后听赵留行蹙眉说:“怕什么,瞧你平时冲我的时候胆子怪大,现在这就怕了?你来把狗领到后院去,过几天叫人来打几个狗窝,再给安排到前院。”


    怕什么?说得轻巧。


    之前柳善因害怕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副嘴脸。


    “天爷,我,我最怕狗了——我去叫土酥帮忙!”长夏盯着狗子的眼睛打了个寒颤,转头找了个说辞落荒而逃。


    赵留行握着狗绳的手臂悬在半空,柳善因却在此时发声:“放我下来吧,都到家了,我可以自己走路了。”


    赵留行回神没搭理她,抬脚自顾自朝家中走去,柳善因只好作罢,二人就这么一路悠悠晃晃来到寝屋,恰好土酥也得了长夏的差使,来将四只狗子接走。


    “哇,狗子!”


    土酥胆子大,她一见狗子高兴的不得了,立刻上去就将它们摸了遍。


    摸得它们是服服帖帖。


    土酥接过赵留行手里的狗绳,就跟狗子们的“大王”一样威武霸气,她让狗子们坐下,狗子们就乖乖坐下。土酥没着急走,她站在寝屋外头看屋内赵留行小心翼翼放下柳善因,随口发问:“将军,您弄这么多狗回家是要作甚?”


    “看家护院。”赵留行漫不经心地答。


    土酥闻言眼睛一亮,“嚯,原来你们几个是将军请来的护卫啊!”狗子居然也配合她叫唤了两声,土酥继而又言,“了不起,了不起。那我可得好好招待招待咱们的新伙计喽,夫人将军你们忙,我往后头去了——”


    柳善因坐在床边微笑着点点头。


    赵留行瞥了屋外人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坐去案前拉着水壶倒了杯水给柳善因递去。


    柳善因接过水盏道谢,赵留行没应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真是渴了,一连饮了三盏都不觉够。可等他倒起第四杯,准备悠悠闲闲望向屋外喘口气时,柳善因却睁着大眼将他相望。


    赵留行不解,他抿着水杯去看身边人,“这么看着我作甚?”


    柳善因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有点不好意思麻烦眼前人,但又有点放不下心中挂念的事。最终只怯怯吐出了两字,希望赵留行能明白:“珠钗……”


    赵留行还真是累得把正事都给忘了,瞧他听后顿时心领神会,既然是承诺女郎的事,就该兑现。


    谁叫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哦,等着。”赵留行二话不说抚袍起身就朝门外走,可没等柳善因那声“麻烦赵赵将军。”落下,赵留行便一声不吭闷着头走回了她的床前。


    柳善因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怎,怎么回来了?”


    赵留行忽而伸手,再次说了那句熟悉的:“掏钱。”


    柳善因这才一敲脑壳,单脚起身,在赵留行的注视里蹦去了屋外,他看着柳善因冲他挥手说:“跟我来吧赵赵将军,我带你去后院挖钱去——”


    忍不住噗嗤笑一声了出来-


    五月十五日。


    赵留行的二十岁,正巧赶上在宫中上值,


    可在他眼中,这不过是漫长人生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天,便没什么所谓。


    辰时刚过,赵留行在御前守了一夜,才跟翊卫那群人换过岗,便顺势坐在勋府外的石阶上吃昨日上值前柳善因给他带的角黍。只是堪堪吃了两口,他就开始盯着手里的角黍发呆。


    彼之,郑洛均恰巧送完牒牍回来,瞧见赵留行上前拍了他一下,“欸,臭小子,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赵留行抬起头,没说话。


    其实他不是发呆,只是单纯被噎到了。


    等好不容易把口中的角黍咽下,郑洛均偏又在看到他手中的角黍时抢着开口:“真好,我们原先孤苦伶仃的赵老三,现在也有人惦记给带饭了。就是弟妹怎么又给你带了角黍啊?你家没别的吃的了吗?单我看见你吃这玩意少说也得有四五次了!端午都过去得有十日了吧,你家的角黍还没吃完?”


    赵留行闻言陷入沉默,他不敢想,他现在一想端午和角黍就想吐。


    他不知道是秫米便宜了?


    还是柳善因上次听他随口一说自己爱吃角黍?


    她竟然在端午那天包了整整两盆,放在厨屋,等着一天给他煮上几个。谁料,这一吃就是一旬过去,眼见那角黍见了底,他也终于快熬到头了。


    赵留行挑眉看向郑洛均,顺手给他拿了一个角黍送去,“是,没吃完呢……”


    “给,你吃不吃?替我分担一个。”


    “也行,我正巧没吃早饭。”郑洛均说着坐在赵留行的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角黍,可吃着吃着他却忽而问赵留行,“这东西放了这么久,不会坏吧?”


    赵留行瞥了一眼他,“家里有冰鉴冻着,坏不了。要真坏的话,我早就吃坏了。”


    “屁话真多,你吃不吃?不吃还我。”


    赵留行虽吃腻了角黍,这两三年甚至都不想再碰,但对于柳善因亲自下厨的心意,他还是异常珍惜,他每次都把角黍啃得干干净净,就怕辜负了柳善因的一片好心。


    “也是,你说得有理。”


    郑洛均点点头,躲开了赵留行伸出的手臂,“我吃,我一定吃干净。”


    此间静好,勋卫大部分人值完夜都会找个地方打盹,所以现下院中就剩赵留行和郑洛均并肩而坐,兄弟两个就这么迎着晨光一边吃角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郑洛均:“弟妹手艺可以啊,比我家那位强多了,你小子有口福。”


    赵留行:“嗯,确实不错。”


    郑洛均:“孩子带的怎么样?现在顺手了吗?”


    赵留行:“还行。”


    郑洛均:“不打算再要一个吗?”


    赵留行:“……你打算再要一个吗?”


    郑洛均:“不要了。”


    赵留行:“那你不要,我也不要。”


    “……”


    郑洛均哑口无言,他咬下最后一口角黍堵住自己的嘴巴,他觉得自己就多余问他。赵留行抬头望向一日之计的早晨,却好似望见了黄昏,他猝不及防地去问身边的人,“老九,你往日的生辰怎么过?”


    郑洛均认真答曰:“那还能怎么过?老婆孩子热炕头呗!”


    “以前在家就是随意过过,后来成了亲,二娘年年都会带着孩子给我庆生,一大家子人热热乎乎的,别提多美了。我现在啊,一年里除了过年,最期盼的就是生辰日了。”


    郑洛均话语里将要溢出的幸福,让赵留行生出几分艳羡,这些感受是他永远也难以感受的。可其实对于生辰,他还是在乎的,只是不期待了。


    因为好似无论如何,结果永远都不会变。


    郑洛均转头看向赵留行,“诶?你生辰是不是快到了?往前不说,如今你也算是成家立业,有人相亲相爱。弟妹今年肯定也会为你操持操持,你就期待着吧。”


    赵留行却默而不言。


    他觉得二十岁的生辰,能在下值后看到柳善因的笑脸,已经算是老天爷对他的格外开恩。


    别的,他不敢奢求,也不能奢求。


    第48章 第48章找到我啦


    傍晚时分,长街上的灯火从南到北错落,赵留行如往常一样穿梭其中,迷蒙的眼睛里仍旧满是疲惫与蹉跎。然与往昔唯一不同的,便是他心里终于有所惦念,不再空落无依着。


    黄昏的残阳映红了他的眼。


    赵留行默然向前,直到在某个叫卖寒具的摊子前停下脚步,他才张口跟老板要了两斤带回家。看着长长的面条,下进滚烫的油锅,赵留行垂眸想这东西就当是抵了长寿面了,柳善因也爱吃。


    他的十岁与二十岁无甚区别,生辰也就这样了。


    过去就过去吧。


    可等赵留行拎着刚炸好的寒具推开家门,等待他的却是一片将要把他吞没的死寂。赵留行愣在门廊,恍惚间想起了从前的那些时光,孤独  ,痛苦,迷惘,看不见丝毫光亮,就跟此刻一样。


    微凉的晚风吹拂他的眉眼,他忽而直视起远方,毅然向着黑暗走去。


    只是缘何今夜寝屋也是暗的……赵留行在推门之前莫名叹了口气,看来,他是真的奢望了。可他明知自己与柳善因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假夫妻,就不该期待。


    抬脚进门,赵留行随手将油纸袋放在桌上,转身在黑漆漆的桌案边坐了下来。


    他刚打算思量柳善因和小家伙的去向时,身后的小床上就发出了动静。他下意识回头瞧,居然这才发现小家伙被柳善因独自留在了房间,他刚觉得奇怪,小家伙就在那头冲他咿呀咿呀地叫。


    赵留行随即起身去到小床前抱起小家伙,用着暗哑的嗓音问:“小宝在这儿,小姑在哪?”


    小家伙似懂非懂大人叽里咕噜的怪话,只一个劲拽着布老虎往赵留行脸上砸,赵留行不解,却也没恼,他一遍遍将小家伙的手按下,小家伙却还是一遍遍砸他。


    如此来去弄了半天,赵留行才恍然大悟:“你是有什么东西想给我?”


    “啊啊!”小宝表示赞同。


    赵留行继而指了指布老虎,“你想把这东西给我?”


    “啊啊啊!”小宝表示非常赞同。


    愚笨的大人终于看出了小孩子的良苦用心,赵留行一拿起布老虎,小家伙就立刻松了手。等他拿着布老虎翻了半天,终于在老虎的屁股后头发现了张褶皱的字条。


    原这才是小家伙想要给他的东西。


    屋里昏暗,赵留行展开字条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清,便转头抱着孩子去了门廊,想要借着外头的光线瞧一瞧,“这是小姑画的?”


    赵留行就着门廊的光观摩来去,那似曾相识的线条,让他没忍住笑了笑。


    小家伙也学着他的样子探头往前瞧。


    “父子两个”一个比一个努力,却是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一个屋子?壁橱?还是柜子里面藏着个人?”赵留行盯着手里的字条大惑不解,只因柳善因画得“出神入化”,叫他这样的俗人实在是难以琢磨她的深意。


    赵留行转眸问小家伙,“小宝瞧得出小姑的意思吗?小姑是让我们去找她吗?”


    小家伙连话都不会说,还能看得懂大人留的字条?这不是为难小孩子嘛?小宝见状一头倒在赵留行怀里撒娇,可就是这么一倒,像是点醒了赵留行般,瞧他二话没说就抬腿带着娃娃往厢房去。


    厢房亦是一片死寂,赵留行来到衣柜前,笃定着字条上的答案。


    他便一刻未曾犹豫地拉开柜门,“你躲在这儿作甚?”


    赵留行私以为柜中等待他的会是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成想,里头露出的竟是长夏的脸,只听长夏瞧见来人堪堪笑着吐出个,“三郎君……”


    赵留行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柜门。


    “什么东西……走了小宝,人不在这儿。”


    赵留行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柜子里却发出几句嗡嗡的说话声。


    他没听清,总之绝对不是好话。


    长夏偷偷骂完赵留行,转头夺门而出,她怒气冲天去到赵留行身边,将手里捧着的一小捆青菜往眼前人身上一塞愤愤道:“将军走什么走!你不是找夫人呢?给,这是夫人自己种的青菜,夫人让我祝你菜源广进!”


    长夏这话说得不情不愿。


    可柳善因的面子不能驳,她还是老老实实完成了柳善因交代给自己的差事。


    长夏说罢抬腿气呼呼地走。只是行出两三步,她又掉头回来冲身后人咬牙切齿道了声:“生辰吉乐!”把赵留行弄得一愣。


    也不知夫人看上这人什么了?


    还这么用心给他庆生!乐吧,乐死你个鳖孙!


    赵留行看着长夏来了又走,抱着孩子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那声生辰吉乐亦是在他耳边挥散不去,这些都是柳善因安排的?赵留行不敢置信。


    “诶小子,没洗的东西不要乱往嘴里塞!”他垂眸看着小家伙捏着青菜往嘴里送,赶忙伸手阻止,怎料又一张字条顺势掉了出来。


    这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赵留行小心俯身捡起字条,这次他竟一眼就猜出了字条上的意思,四只狗住在同一个地方的地方还能是哪?不就是前院旁边的门房?


    想至此处,赵留行微微一笑,胸有成竹抱起小宝朝前院行去。


    “走喽小宝,带你瞧狗去——”-


    可没到门房,他便知晓在那的一定不是柳善因,因为像她那么怕狗的人,定是不会躲在那等他。


    果不其然,赵留行刚到新修的狗窝前一瞧,土酥正抱着一只通身雪白的狗子,藏在人家的狗窝里睡得正香。狗子们看到赵留行靠近,立刻大叫,吓得小宝直往他怀里钻。


    但狗子们叫的震天响,那熟睡在狗窝里的人,居然一点没有要醒的意思。


    赵留行无奈只能试探了说了句:“咳咳,羊蹄好了。”


    没成想,这话居然还真管用。


    土酥闻声立刻起身大道:“什么!哪有羊蹄——”还不小心把脑袋磕在了狗窝边上。


    赵留行扶额无言。


    他想自己这府上还真是“藏龙卧虎”,哪个都是人才!


    土酥察觉赵留行来了,揉着脑袋站起身,连忙赔笑:“将军,您终于来了。我,我不小心睡着了。”


    赵留行看着土酥没说话,土酥也瞧着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赵留行忍不住皱眉,“东西呢?”


    “啥……”


    土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哦哦,您瞧我这脑子,真是睡模糊了,我怎么把重要的事忘了!我这就给您去拿!”土酥转过身,从不远处拎了个食盒过来,赵留行瞧不出花样。


    直到眼前人将食盒打开,六个不大不小的寿桃整齐摆在眼前,他才明了。


    土酥捧着食盒眯眼笑,“将军,这是夫人亲自下厨准备的寿桃,夫人愿您岁岁平安,福寿齐天。您要想找到夫人,就得把这六个寿桃吃掉,因为纸条被夫人藏在寿桃里面了。我也不知是哪一个。”


    赵留行盯着六个圆乎乎的寿桃,愣而无言,他形容不出自己现下的心情。


    他只知道,他想快些将人找到。


    土酥瞧赵留行愣神,还以为眼前人是吃不下这么多寿桃,便吸溜着口水同他说:“将军,其实你要需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吃的!”


    赵留行却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刻拒绝,“用不着。”


    他才不愿和别人分享柳善因做给他的寿桃。


    土酥撇撇嘴,端着寿桃不再做声。


    赵留行随手从中挑了一个拿起,谁知,竟正正好选到了藏有字条的那一个。


    赵留行只咬了一口,就将字条吐了出来。他将字条展开,土酥也跟着好奇往前凑,可柳善因在书画上面的造诣,实在叫人难以恭维,土酥蹙眉看了半天,愣是冒出一句:“这是个什么东西?”


    看来,这世上能读懂柳善因的,只有赵留行一人而已。


    他垂眸淡定道:“这是有人坐在房顶上。”


    土酥闻言惊诧:“哈?将军是咋看出来的!我还以为是山坡上坐了个牛呢!”


    “……”


    赵留行没法接茬,只得选择转身离开。


    他在离开前叮嘱土酥,“哦对,把东西给我放好,我回头再吃。”


    土酥点点头,目送着人走远-


    赵留行画是看到了,但前院后院大大小小十几间房的屋


    顶,他哪知是哪一个?


    赵留行一路抱着小家伙走走停停,路过无数个房间,最终被寝屋后头放着的梯子吸引了目光,他顺着目光往上看,梯子上新鲜的泥土证明有人不久前用过。


    赵留行会心一笑。


    原来自己兜兜转转了一圈,这人就在原地,未曾离去。


    赵留行垂下目光,将收集到的字条仔细塞进袖中,随后单手抱娃三两下就登上了陡峭的屋顶。


    身后的动静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


    屋顶抱膝而坐的柳善因循声转头望去,只见身穿甲衣的霸气儿郎,就站在自己身后将她相望。儿郎的眼神如皓月清冷,却充满力量。叫适才还等得昏昏欲睡的女郎,瞬间清醒起来。


    柳善因如花般的笑颜为赵留行而开,他们三两日未曾相见,再见面时多少带着些想念。柳善因在风中欢快地挥手,赵留行听眼前人同自己说:“你终于找到我啦!赵赵将军真厉害~”


    第49章 第49章晚霞真美


    暮色落进庭院,辗转照过地上的青苔,窗边的尘埃,时光好似在此间静静地流淌,赵留行站在原处盯着眼前人看了很久,那融在光影里的风雅王城,于他而言,都不及她分毫。


    晚风徐徐,檐上的雀鸟来了又走。


    柳善因拢起耳边的碎发,茫然望向他,“赵赵将军?你在想什么呢?过来坐呀。”


    赵留行默而不言,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过,他亦不知自己心下的欢愉从何而来,他只觉得能在这样好的黄昏和她见面,可真好,但……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场虚妄,离别的那日终究会来,他握不住她的手,也不可能不让她离开。


    等到怀中的娃娃起了急一手拽着他的衣领,一边眼巴巴看向柳善因,他这才回过神来。


    他便漠然带着孩子去了柳善因的身边。


    “赵赵将军上值辛苦,来把小宝给我吧。”柳善因见状伸手想要去接小侄子,别叫眼前人累着,却被赵留行沉声拦下,“没事,叫我再多抱抱他。”


    再?


    柳善因不知其解。


    她觉得今天的赵赵将军有点怪怪的,她说不出来是哪里怪,但她就是觉得他不对劲!


    可等赵留行坐在身边,她也没顾得上多想,转头就鬼鬼祟祟地从袖子里往外掏东西。


    趁着间隙,赵留行盘腿望向回京半年,自己却从未见过的风景张口问道:“今天这些事,都是小柳准备的?”


    柳善因边摸索着口袋,边点头应声:“是呀,上回在城隍庙赵赵将军不是说,你的生辰是五月十五嘛!所以我就想着既然赵赵将军没有过过生辰,那今年有我在,我就给赵赵将军过个不一样的生辰。”


    “啊!我不会记错了吧?”


    柳善因听赵留行这般问她,生怕是自己脑袋愚笨给记错日子。


    她尴尬地转眸看赵留行,赵留行转眸看向她,沉声说:“你没记错。”


    柳善因闻言拍拍胸口,她还以为事情又被自己搞砸了。赵留行转而问她,“你在做什么?”


    柳善因便趁势从口袋掏出一串青绿色似挂坠一样的东西,朝赵留行面前捧去。


    “赵赵将军,生辰吉乐——这是我亲手编的刀坠,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也买不起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我在编的时候,已经向地姥娘娘祈祷了无数遍,希望地姥娘娘能保佑你平安顺遂,事事如意。”


    “而且啊,将这个穗子挂在赵赵将军的佩刀上,就算将来赵赵将军回了北庭,也不会忘掉我。”


    柳善因说罢眯眼一笑,直挺挺笑到了赵留行的心坎上,他怎么可能忘掉她呢……


    赵留行愣在女郎甜蜜的笑里,久久缓不过劲来,他就这么呆愣在女郎面前听她柔声说:“我帮你挂上吧!”


    “嗯。”赵留行应了声。


    柳善因满心欢喜地伸手,将挂坠系在了他腰间的佩刀上。


    赵留行垂下眸,像个孩童般拿起挂坠小心翼翼看了半天。从来没有人这样用心对待过他,他头一遭知晓自己也能被这样温暖着。


    “赵赵将军喜欢这个礼物吗?”柳善因在旁捧着小脸问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赵留行抬头说:“喜欢,很喜欢,你手挺巧的。”


    “没有啦,赵赵将军喜欢就好。”柳善因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转头去看天边将尽的黄昏,以及黄昏下绵延不绝的楼阁,欢声说,“赵赵将军快瞧,今天的晚霞多美啊。我以前最喜欢和哥哥一块坐在田埂上,看兰花村的日落了,那时候的晚霞,就跟现在的一样好。”


    赵留行在柳善因的话语里往前望,小宝也在他怀里歪起脑袋细细瞧。


    一家三口就这么沉浸其中,幸福而又满足着。


    直到很久之后,赵留行忽而道了声:“谢谢。”


    柳善因才趴在自己膝上缓缓转过头,冲着道谢的人莞尔一笑,“不用谢的赵赵将军,能为你做这些我很开心。跟你帮我做的那些事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喏,趁着天还没黑,地姥娘娘还没休息,你来许个愿吧。地姥娘娘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赵留行默而无言,晚霞在他眼中跳跃,浮动来去,一下两下,如同他热烈的心跳。他没向天边的神仙祈愿,而是定睛看向身边的女郎,说出了个这样的愿望。


    “如果能和你们一辈子在一起就好了。”


    柳善因反应迟钝,她眨眨眼一脸天真地接茬道:“哎呀,生辰一次只能许一个愿望,赵赵将军就别开玩笑了,按赵赵将军这么说,你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娶媳妇,一辈子不要自己的孩子吗?我们也不能一直赖着你呀?”


    这话说完,柳善因只是觉得这不过是赵留行跟她开得个玩笑而已,谁成想,眼前人竟然一言不发,就那么直勾勾瞧了她半晌,瞧得她慢慢咂摸过味来。


    “……”


    等等,他不会是说真的吧!


    柳善因惶然躲开赵留行的眼神,慌乱的心也不知该如何安放,她要怎么回答他?她实在分不清眼前人是在说玩笑话,还是认真的。赵留行却没否认,也没承认。


    他只在女郎偏过脸后抱着娃娃起了身。


    柳善因听见动静茫然看去,儿郎的眉目在黄昏里依旧凛冽,他的衣袍被风吹向北方,那才是他的归途,他就那样在天黑之前扬声道:“走,饿了。吃饭去吧,我还给你买了炸寒具放在屋里。”


    柳善因看着赵留行抱着愈走愈远,开始模糊不清他的背影。


    她迷茫不已,她想他肯定是在开玩笑的吧…


    如果是这样……


    亲爱的地姥娘娘,您别怪罪,就再许赵赵将军个认真的愿望。


    “小柳——”


    忽而檐下的呼唤唤回了柳善因的思绪,她赶忙拍拍裙摆上的尘土,高声回应:“哦,这就来!”-


    一碗清淡的长寿面,让赵留行从下肚后一直温暖到入梦前。


    今天屋里人就寝的早,差不多戌时未过,两人就双双钻进了被窝。小宝近来夜里睡得安稳,喂夜奶的次数少了许多,所以爹娘两个夜里也不用跟着折腾了。


    赵留行仰面躺在自己铺上,无声睡去。他沉重的脸上,总算见到了些久违的笑颜。


    烛火将灭未灭,有人合眼,有人辗转反侧。


    柳善因反复来去,最后枕着手臂躺向床外,她隔着薄薄的纱帐去望床下的人,她还在反复琢磨赵留行今日说过的那句模棱两可的话。


    她凝视着赵留行清俊的面庞,想起往昔里种种,忽而读懂了他的为难。


    赵赵将军真的太孤独了。


    他看似什么都有,却一无所有。


    赵家看似为他求了呈王府的好姻缘,实则个个心怀鬼胎,有所图谋。侯夫人口口声声说爱他护他,可只固执地考虑自己的想法。他就像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野犬,没有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不若他也不会那样向往北庭那么凄苦的地方。


    赵留行不怕苦,他只怕不被人需要。


    那么他需要她怎么做呢?


    柳善因心事重重,她不管赵留行的愿望是真是假,只要他能说出口,就是他想要表达的想法,她便默默将这件事记挂在了心里,用一晚的时间去思量。


    随之,将眼神从赵留行脸上挪开,柳善因翻过身就再未转回来。


    赵留行却在


    她转身后忽而睁开眼眸。


    他并未睡着。他知晓柳善因在看他,便在女郎背过身后,转眸望向了她。


    赵留行仍在回味柳善因带给她的和煦与安稳。


    他承认他贪了心,也动了念,可他并不后悔说出那句话。他是明知不可能,才会这样洒脱地表达。他很是清楚如果现在不讲,那这辈子就再没机会讲了……


    彼之,夜晚被月色照亮,花香萦绕轩窗,两个人都默契着无法安眠。


    很久很久之后,大抵三更天的时候,娃娃的哼唧声渐起,他们又默契地睁开眼。只见赵留行掀起了被,柳善因翻下了床,两人在昏黄的房间里四目相望。


    “我来吧。”


    “我去吧。”


    不知为何,气氛有些尴尬。


    赵留行抢先抱起小家伙,他知道她也睡不着,便来到柳善因面前轻声说道:“那就一块过去吧。”


    “好。”柳善因点头应道。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孩子出了屋,去到了书房那端,将孩子交给了乳娘-


    随后坐在书房不远处的门廊,柳善因拢了拢自己单薄的衣衫,打眼望去院中被风吹动的树梢入了神。她不说话,也没察觉身边人来了又走。


    直到那件宽大的衣袍,被人从屋里拿出披在了自己肩上,替她挡去了风寒,她才恍然回头,嗅到了衣袍上那熟悉的味道。柳善因轻声唤:“赵赵将军。”


    赵留行坐去了她身边哑声说:“夜里风凉,莫感风寒。我只找到了我的衣衫,你别嫌弃。”


    柳善因使劲摇摇头,“怎么会呢?谢谢赵赵将军。”


    赵留行没再接腔。


    夜色太深,深到柳善因举目瞧不清赵留行的模样,她张口和他随意攀谈:“赵赵将军也睡不着吗?”


    赵留行嗯了一声,眼神里满是淡然。


    柳善因闻言收回目光,将双手在腹前紧握,她忍不住把掌心搓得通红,就好像在纠结着什么……赵留行在旁无言,怎料,身旁人憋了半天竟冷不丁抛出这样一句话。


    “赵赵将军,如果你想的话……”


    “我可以留下。”


    柳善因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然赵留行恍惚回眸,却是半晌没说话。


    第50章 第50章我回来了


    夜里的小院很静,树叶沙沙作响,掩盖住二人轻浅的呼吸。


    柳善因不说假话,她也并非一时兴起,她适才躺在床上一直思量,自己欠了眼前人那么多,总说一定要将他报答,可呆头呆脑,一无所长的她究竟要拿什么报答?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想兴许这就是地姥娘娘给她的机会,不若她实在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所以,当下只要他眼前人一句肯定的话,她就愿意留在他身边陪着他。


    更何况,赵赵将军还是个很好的人。


    他对自己很好,对小宝很好。她跟着他,也不会太差。


    这时间,廊前只有一盏烛火还亮着。赵留行眼中的女郎低垂着眉目,碎发零落,略显局促。他起初脑子还有些懵,可等冷静下来,他便大抵猜到了其中的原由。


    瞧他沉默许久才唤了声:“小柳。”


    “我在。”柳善因战战兢兢地抬头。


    赵留行却异常平静地问她,“你说这些,是想报答我对吧。”


    柳善因闪躲起赵留行的目光,她不想说得太过直白让对面人难堪,赶忙否认道:“不,不是的,没有…我只是今天听你说……哎呀,如果是我误会了赵赵将军的意思,赵赵将军就当我说胡话就好。”


    赵留行敛去目光,应声时倒也坦荡。


    他直言:“你没有误会,我是认真的。但是小柳,倘若你仅仅是为了报答我,而因此委屈自己,大可不必这样。我不需要。今天的话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向你道歉。你其实不欠我什么,所以,你也不必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决定。”


    柳善因披衣愣在原地,赵赵将军果然是个很好的人。


    她见眼前人如此真诚,自己也不再好装模作样,便诚实答曰:“是……我是想报答赵赵将军。”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柳善因将答案说出口的那瞬,赵留行平淡的眼眸中竟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


    果然,一切还是和从前一样,


    很多东西他都留不住,很多东西也不属于他。


    但能与眼前人度过有史以来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天,他已甚是知足。


    赵留行轻轻叹了口气,他盘算着时间在乳娘推门前,沉声与柳善因言语:“你放心,我原先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我会尽快结束洛阳的事,把你们送去安全的地方。”


    柳善因闻言起身欲言又止,她想多说些什么。


    可当所有复杂的情绪汇聚在一起,最终说出口的便只剩一句怯懦的:“好……”


    陈旧的木门在夜里转动,赵留行像往常一样起身去将孩子接走,默默转身朝屋里行去。彼时,柳善因无言立在廊下,明明眼前人以礼相待,一心为她着想,却并未换来她的如释重负。


    赵留行诚恳的拒绝,也让她过意不去。


    晚风四起,落叶低旋,柳善因怔在原地很久都未曾离开-


    翌日一早,柳善因从床上起身,下意识掀帘往屋里望,却发现地上早就空荡荡。


    今日休沐,一大早的人去哪了……难不成是为昨晚的事?


    可昨晚上不都说清楚了吗?


    柳善因有些茫然,等她才刚抬脚下床,长夏就在外头敲了门,“夫人,您起了吗?”


    柳善因抬头瞧向门外,轻声说:“起了,进来吧。”


    长夏得了准允,推门而入。


    她打眼看见柳善因坐在床边,立刻笑着和眼前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我来给您送小郎君晾晒好的衣裳——诶,今日好不容易休沐,三郎君和夫人还不好好休息休息?怎么都起的这般早?”


    柳善因一听她提及赵留行,赶忙追问:“将军在哪呢?”


    “将军?”长夏愣了愣神,“哦,您说三郎君啊,他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说是……”


    “说是去骑射场练箭了,您不知道吗?”


    柳善因懵着脑袋垂眸坐在床边摇了摇头,她想赵赵将军还从未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过。


    她有些挂心。


    长夏见状连忙搭腔,“那大抵是三郎君怕打扰夫人睡觉,没跟您说。没事的,三郎君出去了得有一个多时辰,约摸着晌午前就能回来。”


    话音落去,屋里一片死寂。


    长夏也跟着闭起嘴巴,她早起瞧着赵留行那个死气沉沉的鬼样子就觉得纳闷,现下又看见垂头丧气的柳善因,便更加笃定这俩人有问题。


    可昨日生辰不是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夜就成这样了?


    还能是又吵架了?


    也是,就赵老三那个臭脾气,搁谁跟他过日子能不急眼的!


    长夏边忙着手里的活计,边犯起嘀咕。谁成想说曹操曹操到,消失一早上的赵留行,忽然出现在了屋门外头,叫长夏瞧见脱口而出一句:“三郎君!”


    柳善因循声望见来人身影,下意识起身追去喊了声:“赵赵将军。”


    赵留行为她停下脚步,长夏趁势识相离开。明媚的门廊便只剩了他们俩,柳善因站在他的身后,主动搭话:“赵赵将军一大早去哪里了?听长夏说你去骑射场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赵留行面朝着厢房的方向,不敢去看女郎真挚的目光。


    他垂了眸,没回答柳善因的话。


    他只告诉她,“昨日忘记与你说九郎家里有事,我跟他换了值,得到宫里呆两天。”


    胡扯,他明明和郑洛均是同一日上值的,何来换值之说?


    他就是欺负柳善因什么都不知道。


    偏柳善因还傻傻信了他,“哦,这样啊…那赵赵将军注意身体,记得按时吃饭,别太劳累了。你不用操心我们,家里现在有狗子们护卫,安全得很呢。”


    “我知道


    了。“赵留行声音淡淡。


    柳善因见他疾步离开,完全摸不清头脑,眼前人好似一夜之间变了模样,她看得出赵留行有些失意,因为她眼中他的背影就跟初见时一样落寞。


    赵留行关上厢房的门,默然站在了门后边。他透过门缝向外望,女郎就那么呆呆地站着。


    他其实不是故意这样对待柳善因,他是怕和她离得太近,离别的时候会太难堪。他只能不断地克制,不断地隐忍。可他觉得自己这不是逃避,只是去适应没有柳善因的生活而已。


    厢房外,柳善因听见寝屋内传来几声娃娃的哼叫,这才回神离开……


    赵留行便也敛下目光,更衣而去-


    两日后,赵留行在玉川苑随侍的时候,正赶上王城落雨。


    急雨催花,帝王才刚在苑中挥毫画起牡丹,雨水就将他的兴致全部冲散。


    贺鹮归撂了笔,宫人纷纷打起精神,小心侍奉。


    他却拂袖一挥,朝对面的玉熙亭走去。


    段翁见状心领神会,随即同周遭随侍的人吩咐:“圣上今日不画牡丹,改听雨了。”


    众人便连忙追了过去。


    赵留行跟在队伍两边,整个人看上去心神恍惚,眼神更是黯淡无光。等在玉熙亭的檐下站定脚步,他的思绪早就随着天边的阴云,和连绵不绝的雨一起飘向宫外。


    下雨了,家中是否安好?


    寝屋的窗户可有关好?小宝近两日有没有哭闹?


    她夜里有没有把被子盖好……


    赵留行不知不觉中有了好多牵挂。往前的他,心中只有生与死,活得就像个空洞的壳。现在的他,有了可以回的家,有了惦念的事,好似才算得个人。


    可惜却不能长久。


    雨声啪嗒啪嗒响,一遍遍将他的心神冲刷。


    赵留行出了神,就连有人到了身旁,他竟也没察觉。


    贺鹮归环起双臂,与之望向同一片天空。帝王不喜雨天,便不由得蹙起眉头,贺鹮归忽而问赵留行,“两日了,赵卿缘何总是这么心不在焉?”


    赵留行闻言回神慌忙抱拳道是:“臣失职,还请圣上责罚。”


    贺鹮归竟淡定地压下了他的拳头,“赵卿不必紧张,朕与赵卿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帝王所言非虚。赵留行和贺鹮归确实能算得上一家,且不说赵留行的继母是长公主,就是他那小姑如今也成了帝王的淑妃娘子,贺鹮归便也是他的半个姑丈与舅父。


    可尽管如此,帝王脾性难定,深不可测,赵留行还是对他有所敬畏。


    赵留行缓缓放下手臂,没再说话。


    贺鹮归却继续追问:“赵卿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呢?”


    赵留行闻言望去苑中百花齐放,忽而反问他了句:“圣上,有没有后悔的事?”


    眼前人跟他们不一样,性子直,没坏心。贺鹮归了解他,便没跟赵留行计较什么冒犯不冒犯。他反正闲来无事,便随口答曰:“有。朕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后悔的事。”


    赵留行刚想为自己的冒犯致歉,但听眼前人这么说,他赶忙止语。


    贺鹮归没看他,只是一味望向那块飘向北方的乌云,“朕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放任某人离开。赵卿,你要知道有些人一旦从身边错过,就不会回头了。”


    贺鹮归的声音暗哑,他的心里似乎也藏着很重的心事。可至于贺鹮归为什么愿意和他说这些,赵留行不得而知,他在贺鹮归的话语里想到自己,下意识去问:“圣上,还放不下吗?”


    雨水渐进玉熙亭,贺鹮归站在檐下没有躲避。


    他坦言:“失去的时候,只顾着痛心疾首。等悔意透进骨子里,就是想放下也难了。赵卿应是不明白,放下怕把人给忘了,不放下又只能一遍遍于事无补地责怪自己的那种滋味吧。”


    贺鹮归言至此处忽而冷笑。


    他凝眸远去,眼中全是某人的身影。


    此刻的他,不再是群臣眼中的无情帝王,而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赵留行闻言望向雾蒙蒙的雨天,陷入沉思,他似乎无法想象失去柳善因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可他却也不知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不悔……-


    入夜,窗外风雨潇潇,雨打芭蕉。


    赵留行两日未曾归家,今天就是天黑透了也没捎个信来,叫柳善因一直担心到半夜才堪堪背对着床帐睡着。


    夜里的风雨更盛,压住了所有细碎的响。


    柳善因睡得迷糊,连有人推门而入,都误以为是雨声作祟。


    她压着小脸呼呼睡,梦中还梦到赵留行和她说回来了。全然不知有只强劲的大掌,已经悄悄掀开了她的帘帐。


    那人趁夜而来,顺势躺在床边,把床上熟睡的女郎明目张胆拥入怀中,还将脸埋进了她温暖的脖颈。


    柳善因被身后人的动作弄醒,诧然睁开双眼,却闻有人在颈后低语道:“小柳……”


    “我回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