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返魂(三)

作品:《返魂香

    那年知道真相那刻,知晓父母俱已亡故从此孑然一身时,那一刻的崩溃,泪便已流干了。


    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在荆棘丛中艰难踏过,鲜血淋漓,从未再哭泣。


    即便那些屈辱,背叛,悲痛的过往常在脑海中闪现折磨,心死如灰,为了复仇才苟活至今,那样千疮百孔的人生,又有什么是忍不得。


    公输誉低声:“所以我的母亲的死……也和你有关?”


    云挽歌冷冷一笑:“你的母亲?在这场闹剧里,她最单纯无辜,活的最悠然自在,却什么都能得到。左相千金,过街时对骑马而过的俊朗少主一见钟情,便央了圣旨赐婚。她可真是有个好父亲,设计使公输家老家主获罪入狱,以此为要挟公输靖成婚在前,威吓我接近公输靖便透露我身份置我于死地在后,那两年她视我为姐妹,高高兴兴独占夫君做着正夫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她不过是鸠占鹊巢,夺走了他人的幸福,这一切,本该是属于我的!”


    “后来她有惊无险生下长子,是贴身婢女说漏了嘴,让她彻底明白夫君对她不过相敬如宾,心中早有挚爱,不顾身子虚弱大闹脾气,断断续续的重病。而左相在女儿病逝后,害怕我有一丝一毫和公输靖旧情复燃的可能,威胁你嫡子继承人的地位,断了相国府与公输家的纽带,逼我喝下了对女子大损的秘药,让我终生不得怀孕!”


    本应是被人艳羡的一对璧人。最后公输靖在愧疚悔恨中以死赎罪,云挽歌在权谋险路中被仇恨吞噬。


    如果当时蛮横的左相女儿未对气宇轩昂的少年一见钟情,如果公输靖坚守诺言不屈服于家族的胁迫成婚,如果她不是云家的女儿……


    可惜这人生,从来没有假如。


    她一字一顿的,说给他听,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从未后悔,我报仇何错之有?公输靖懦弱的背信弃义,他不负责任的施舍给我希冀,却残忍地将它不留情打碎,我在外面奔波流浪风餐露宿,受尽了艰辛苦楚,还有我父母何其无辜!狡诈,狠毒,这都是他们逼我的,又是谁答应护我无忧,却全抛置脑后?公输靖他一生一世亏欠我!”


    “凭什么要忍气吞声,束手无措得任人宰割?我最恨为何当年不知好歹爱上公输靖,恨当年天真无知,我所受过的痛苦折磨,公输家欠我的,我怎能罢休!”


    云晚歌性子外柔内刚,看似安静温和,实则最是固执要强。


    她本该恨公输誉的。他是公输家未来的少主,身上流着公输家和相国府的血脉,尚年幼时瘦小的少年脸色苍白脆弱,眼神单纯懵懂,只要她想,藏在指尖无色无味的毒药粉末,纤细的脖颈间留下轻轻的掐痕,池塘边精心设计无人知晓的意外落水,有千百种可无形中致他于死地而报仇解恨的法子。


    可每每看着他窝在自己怀中坦然安详的睡颜,每次抬起头软糯怯生生的一句云姨,她下不了手。


    她这一生再不会有孩子,而这个孩子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暖,感受到自己被需要,被珍重。


    是因为他曾在她生辰那日悄悄熬夜折出一篮的纸鹤给她惊喜,是她从噩梦中惊醒恐慌无措时那孩子老气横秋的安慰。或是教导傀儡术时,探讨抗衡计谋时他若有所思的坚定:云姨,我只信你一个。


    她脸色愈发苍白,几分怅惘,道:“誉儿,你是不是很恨我?”


    公输誉沉默。其实她早就猜到了结局,自那日跪在父母灵位之前起誓,自她痛苦挣扎在仇恨的荆棘血路上走远,树欲静而风不止,便已知晓会有此结局。


    自作孽,无可恕。


    她已经失去了父母,族人,恋人,转瞬之间,又失去了最后珍视的孩子。


    外面依旧大雨倾盆,一记雷霆闪过暗夜,刹那间照亮云挽歌的面庞,显露出一丝异常的凄凉。


    她看向公输誉:“伤人七分自伤三分,你最恨被人欺骗,我自知,对你不住。”


    公输誉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云晚歌继续自言自语:“任性妄为,忤逆不孝,害父母悲惨离世;满怀怨恨,执意报仇,让恋人无辜枉死;阴险狠毒,攻于心计,不择手段,憎恨他人,也被他人憎恨……父母引以为傲,公输靖倾心的,那个原本的云晚歌,早已经死了……”


    最终她只是笑了笑,温柔的开口:“最后一次,好孩子,你可不可以过来……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公输誉心头一震,怔怔地望着她,不知该做何反应。


    云晚歌轻轻一笑,蔓延开眼角额前细密的皱纹,那笑容早已不再年轻,却和他年幼记忆中一样温暖。


    玄服青年身姿颀长,眉眼冷峻,唇角紧抿,眸光淡淡,像极了他父亲。


    那日也是偶遇这么惊才俊逸的少年,随意切磋后,她解机甲阵第一次输的那么惨,俏丽少女不甘心的跺跺脚:明日再来!第二日去原地,果然看到昨日那个翩翩少年,冷肃着一张脸,看到熟悉的碧绿衫裙耳根微红,在杏花微雨中不知等她等了多久,可惜又是大败。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你会在这里呆上多久?约好了,明天这棵杏花树下见。”


    “你叫我晚歌罢,你等着,我一定会做出让你解不开的傀儡阵!”


    “我知道,我会等你,若你一年之内不来,我可就把你忘啦。”


    寻寻觅觅,跌跌撞撞,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年的天真和愚蠢,她输的彻底。


    公输靖为了救出含冤困于牢狱的老父亲,在家族胁迫下娶了相府千金,妥协着有了嫡长子,他自知这是对公输家教养之恩的回报与交代,牺牲了那么多,他疲惫地放下一切,孤注一掷握紧她的手:阿晚,我们逃吧,浪迹天涯,逃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只要有你在,哪里都可以。


    她淡淡的抽出手,笑容依旧:逃到哪里去,富贵,名利,你能给我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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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不再有牵挂,一切都依我,若我想报仇呢?已经太迟,一切都迟了。


    与南滇国那一战,公输靖发现了妙香师胧月夜的幻香术,愕然的得知云晚歌竟与敌国勾结,只为了让公输家的精英部队元气大伤,为了报复,何至于此。


    他拦在他面前,静静的:你疯了。


    郭绍已掌握证据,这是同归于尽的结局,她对自己竟也如此狠心,恨便恨吧,终归是他负了她。


    他痛惜得不顾一切将她紧拥在怀里,一瞬间,那温暖的怀抱让她忆起当年杏花树下的青涩少年,温暖的让她几欲落泪,他沙哑道:我陪你一起疯。


    杀死主帅,以身殉国,换取她的平安。


    包括在公输家的一切,他都晓得,却选择纵容。


    这辈子为父亲,为家族,为发妻,这却是他最后,也是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云晚歌眼中的冷意渐渐消融,垂眸:“从开始到现在,我或许怨他恨他,其实却从未想过去害他。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又突的粲然一笑:“你说,若是那时我答应和他离开,若我还能有孩子,也许,那孩子长得和你很像,也差不多大。”


    公输誉静静得的,看着她喃喃自语,看着她时而欢喜,时而忧愁,陡然意识到不对劲,回过神来,他冲上前去,将轰然倒地的身子搂在怀中。


    却见云晚歌唇角不断溢出黑血,竟是先前就吞服了自尽的毒药。


    她的眉梢眼角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宛若一朵盛开的幽幽昙花,顷刻之间便已经枯萎衰败。


    她慢慢闭上眼睛,怀抱中的身躯渐渐冷去,再也没了气息。


    他的心头像陡然扎入尖利的倒刺,轰轰作响的雷声似乎也响在头顶,眼前一片昏黑,仿佛灵魂在那一瞬间脱离了窍壳,无法思考,无法感触,只有干涩的眼泪。


    公输誉僵在原地,他体会到那种无助的绝望,当坚持的信念轰然坍塌,只有心底仅存的恨意和凄凉,才是她活着的动力。


    深爱自己的父母已逝,自己深爱的人已为陌路,那个单纯无邪的云晚歌,早就死了,死在她决意抛弃一切的那天。


    她说愧对父母,无法原谅爱人,其实她真正逃避的,不愿面对接受的,是背叛了原则,面目千疮的自己。


    云晚歌死后,她手下群龙无首如一盘散沙,失去了利爪羽翼的猛虎耽于莽撞,不出一月,公输霆沉不住气,在一个暗夜密谋暗杀夺位。


    倾巢而出的精英刺客包围了公输家主的书房,寒光闪过,正端坐在书阁中看书的公输誉头颅落地,却不流一滴血,竟只是个替身的木傀儡。


    不远处飘进大片的火光,夹杂着厮杀的叫喊,本家暗中训练的三百傀儡军团从密道涌入,包抄了公输霆,血光冲天,刀剑交错响彻整晚,公输霆的势力在那晚被连根拔起彻底铲除,这一场哄闹的内乱,终于拉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