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伸出手，月光从她指缝间透过，在地上照出淡淡的白。


    她回头又看了庄府一眼。


    庄府这些其他人没什么好说的，唯有一点，当时叫苏檀看的时候也感觉眼睛湿润。


    大夫人和庄蕙这一对母女，也许从前，彼此之间，因着想法不同，从未真正问过对方在想什么。


    总是对彼此缺了几分了解。


    这才，很多时候，都彼此错过，彼此误会。


    可有句话说得好，母女是天然的同盟。


    那一根亲情的纽带会将她们两个人重新绑在一处。


    自此之后山高水长，天地广阔，他爱人总会在心底惦记着鼻子，然后各自往最高处去走，再在巅峰会合。


    苏檀又不受控制的想到了长乐。


    她下意识的抓紧了手里的剑。


    “长乐，你等等阿娘。”


    “阿娘很快，就会再见到你了。”


    等她找齐长乐的残魂，等她攒够这些功德，成功飞升之际，她会向上苍许一个心愿。


    叫长乐能活过来，也不必成为她的女儿，但至少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一辈子无忧无虑，一辈子平安健康。


    或许是心有执念，或许是睡前想着什么，晚上就会梦到什么。


    苏檀这一夜竟然又梦见了长乐。


    她脸上半是欢喜，半是落泪，像从前一样冲过去，将女儿抱在怀里，还以为又会如往昔一般只能抱到一阵虚无。


    可是这一次她实实在在的抱住了长乐。


    苏檀神色之中透着几分激动。


    “长乐！”


    长乐被母亲抱着，还伸出手摸了摸母亲的头，就像是昔年母亲摸着她的头一样。


    “阿娘。”


    “我好想你，所以我也没忍住来梦里看你了。”


    长乐撇了撇嘴，“阿娘，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她都已经说好了，不能够再继续打扰阿娘。


    可是她还是好想好想阿娘，今天她看见别人的女儿和阿娘抱在一处，她就忍不住也想要抱一抱自己的阿娘。


    “不！”


    苏檀的眼泪落了下来。


    “长乐才不是没有出息，长乐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


    “是阿娘不好。”


    “是阿娘没有保护好你。”


    苏檀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紧紧的抱着长乐，虽然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境，可她还是想要这场梦能持续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至少这一场梦不要这么快就散尽。


    至少让她再看一眼长乐，让她能够记住长乐现在的样子，她怕时间太久，久到后面，她就会真的不记得长乐长什么样子了。


    长乐扁了扁嘴。


    “阿娘，你不可以这么说你自己，你才不会没用呢，你是这世上最厉害的阿娘，我都看见了阿娘救了好多和长乐差不多大的孩子。”


    “阿娘，你救了她们，其实就是救了我。”


    没有任何人可以说阿娘没用。


    阿娘是这世上最好也最厉害的阿娘，她这世上最喜欢的人就是阿娘了。


    可是长乐看着自己母亲现在的样子，眼中着着实实闪过了心疼。


    “但是阿娘，你放下执念好不好？你不要再找我了，就算找到我，也没有什么意义的。”


    “因为我不论活不活着，我都和阿娘永远在一起，我和阿娘之间的情感不需要寄希望于一具躯壳。”


    可她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阿娘在这样疲惫下去。


    阿娘有许许多多属于她自己的事情要做。


    长乐抓紧了苏檀的手。


    “阿娘，我只希望你能够快乐，只要你快乐，我就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


    “阿娘，我希望你是自由的，希望你不要被任何东西捆绑住了你自己。”


    就像从前苏檀不应该被宋庭琛的夫人的身份困住，不该被宋潇的母亲的身份困住。


    事到如今，苏檀也不应该被长乐的母亲的身份所绑架困住。


    长乐的声音软软的，她的小手也软软的，可是她在抓着苏檀的手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吹进了苏檀的心底。


    阿娘应该为自己而活。


    而不是一直受困于她母亲这个身份。


    “阿娘，我去了那么多地方让你活过来，不是为了让你从宋潇的母亲变成长乐的母亲。”


    “我是想让你好好的活下去，让你不被任何人困住脚步，让你这辈子都能够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


    “我希望你能去做你想做的事，希望你一辈子都快快乐乐。”


    “阿娘，我很害怕。”


    长乐说着说着有些委屈都落下了眼泪。


    “我害怕你一直为了我去付出，到后面你的执念会被别人利用。”


    “我很害怕又一次看见你死在我面前，阿娘，你答应我，答应我不要再去寻找我的残魂了好不好？”


    她的残魂寻不寻得到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成为阿娘的执念，阿娘绝对不能够先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又进入另一个火坑，哪怕这个火坑是自己，长乐也绝不允许。


    “阿娘，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我也很想一辈子都做你的女儿，可是如果这是建立在牺牲你的意志，抹杀你的人格之上的话，我就想掐死这么痴心妄想的我自己。”


    她才不要阿娘被什么东西困住。


    她要阿娘一辈子都好好的。


    苏檀微笑着替长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长乐，阿娘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为了阿娘好，阿娘也知道你舍不得阿娘。”


    “可是长乐，阿娘也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


    苏檀面色温柔，伸手摸了摸长乐的头发，“能够找齐你的残魂，对于阿娘来说就是很开心的事。”


    “你想要阿娘一辈子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阿娘也是这么想。”


    就像长乐穿梭于各个世界，最后回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她能够活下来。


    能够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一样。


    她想要找齐长乐的残魂，也是为了以后去往九重天，能够给长乐换一个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


    “阿娘不是非要你做阿娘的女儿，就像你也不是非要阿娘做你的阿娘一样。”


    “阿娘只是希望，阿娘的长乐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能一辈子自由，再也不被别的东西困住。”


    她不需要长乐一直陪伴她身旁。


    她也不需要长乐活在能被她看见的时空之中。


    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希望长乐能看得更高，走得更远，能够去往一个真正公平，真正不会困住女子脚步的地方。


    而那个时候苏檀这个人究竟还存不存在，究竟能不能被人记住，都没有任何关系。


    就像长乐当初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来，也不计较她自己能否再在这世间存活一样。


    苏檀爱长乐的心，和长乐对待苏檀是一样的。


    苏檀抹了一下眼泪。


    但她神色并没有极其悲伤，反而是笑着的。


    “长乐，人人都有执念，就像你的执念是阿娘，阿娘的执念也是你一样。”


    “只是你放心，阿娘绝对不会叫人利用了阿娘的执念。”


    他说让别人利用了他这个执念，以至于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简直就是对长乐的侮辱。


    苏檀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来。


    长乐耷拉下眉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阿娘怎么就不听劝呢。


    她慢慢的拿出一个笛子。


    那笛子是玉质的。


    瞧这温润无比，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拿在手里也是暖的。


    长乐把笛子塞到了苏檀手里。


    “阿娘，我知道你很爱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很想我，那我把这个笛子送给你，以后你想我的时候你就吹一下这个笛子好不好？如果能吹响就证明我听到了你的想念。”


    “同时我也在告诉你，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