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青霭入看无(八)
作品:《山月落》 阳光倾洒,虫鸣鸟啼。
闻知秋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灿烂的景象。
通常她要到过了午后才去酒肆,清晨是为数不多独属于她的时光。
从前的清晨她都陪着阿喜玩闹,何大娘在一旁缝衣裳,含笑看着她们姐妹二人嬉闹,如今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选的这个院子不大,院内除了一个石桌外什么也没有了,她打算趁着早市去买些种子来,在围墙下种些花草,明年春日便是一番胜景。
虽然……她看不到了。
她打开门时有一小婢女正在门口候着,看到她出来赶忙低头到:“姑娘,这是我家大人让奴婢交给姑娘的。”
闻知秋接过她手中的食盒:“你在此处等了很久吗?”
那小婢女摇摇头:“大人去上值了,临行前交代姑娘不喜人打扰,让奴婢只在门口候着便好。”
闻知秋失笑道:“那你也不能干等着,下次你来敲门便好。”
小婢女道是又补充道:“姑娘,奴婢名唤莲生,大人说了,您有什么事情就寻奴婢就好,奴婢就在大人的院子做洒扫功夫。”
“好,”闻知秋笑着点点头,“我知晓了,你去忙吧。”
闻知秋坐在院内的石凳上,打开了那食盒——
是一碗汤面。
她知道,这是那日她没能吃到的汤面。
因为她离开了。
她将汤面端了出来,还热乎着。
她尝了一口,还是从前的味道,却又有些不一样了。
那些配料从西漠运到京都,不论再如何精心保存也同在西漠的味道不一样了。
闻知秋吃完了汤面想了想去寻了莲生:“我想在院子的角落搭一个秋千架,你能寻人帮我搭一个么?”
莲生:“姑娘放心,只是如此便须仆从进姑娘的院子,不知可否?”
闻知秋笑道:“没问题,既然你家大人把我交给你,我自然相信你。”
莲生又细细询问了一些她的要求:“姑娘放心,姑娘晚间回来时便可搭好。”
闻知秋笑道:“辛苦你了。”
她趁着天气好去了早市,买了不少花种。
待她到酒肆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账房骆先生一见到她就上前低声道:“楼上有位贵人一早便来了,点名要见您。”
“贵人?”闻知秋撇了一眼那紧闭的门,“先生怎知?”
骆先生是与何大娘一起来到京都的,不过早年受了重伤,如今只想安心做个账房先生,但他见多识广,对京都十分了解。
“那位贵人是大东家陪着来的。”
闻知秋从未向酒肆内任何人说过萧妤的身份,骆先生相必早已猜到了:“我知晓了,辛苦先生,我去瞧瞧。”
闻知秋将花种放在骆先生处,理了理衣裙便上了二楼,敲响了雅间的门。
“进。”
这个声音闻知秋没有听过,却有十足的压迫感。
闻知秋推门而入时只见一男子背朝门面朝窗,看着窗外熙攘的街景,萧妤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玩衣服上的系带。
“知秋!”萧妤看到她顿时露出了笑容,又不情不愿地向她介绍,“这是我兄长,听闻我开了酒肆非要来瞧瞧。”
那名男子转身含笑看着她,闻知秋行了一个简单的礼:“民女见过燕王殿下。”
燕王挑了挑眉:“你怎知本王身份,明阳并未说本王是她的哪位兄长。”
闻知秋轻笑了一下:“世人皆知明阳公主与齐王殿下兄妹被养在皇后娘娘膝下,齐王殿下一心礼佛深居永乐寺,如今像殿下年岁的皇子唯有燕王殿下。”
燕王倚靠在窗边,下巴冲萧妤扬了扬:“姑母夸了多次她这酒肆,说这酒肆风味与她当初在西漠时所饮之酒一模一样,本王今日前来是想与姑娘做个交易。”
闻知秋还没开口,萧妤就急忙开口:“三哥,我都和你说了,我们酒肆的酒方不会外传的。”
燕王冷冷看了她一眼,她瑟缩了一下躲在了闻知秋身后,却还是小声对她说:“别答应他,没事的。”
燕王看向闻知秋:“既然酒方不外传,本王从你们酒肆买酒总可以吧?送上门的生意可没道理不做啊。”
闻知秋对燕王行了一个礼:“不知殿下要多少?”
“你们酒肆有多少,本王就要多少。”
闻知秋转身和萧妤商量了一番才道:“殿下,酒肆日常还要经营,只能将每月酿酒的三成卖予殿下。”
“三成?”燕王挑了挑眉,“是不是太少了,本王有的是钱。”
萧妤努力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三哥,我们酒肆生意很好的,不缺你那点钱。”
燕王想了想道:“本王每种酒加价五成,你们每月朝本王府上送酿酒的五成。”
闻知秋和萧妤悄声商量一番,本着有钱不赚是傻子的原则,答应了燕王的要求。
萧妤看着燕王离开才轻出了一口气:“真是有钱没处使。”
闻知秋倒是有几分奇怪:“燕王殿下怎么突然来咱们酒肆了?”
“别提了,”萧妤疲惫地摆摆手,坐在桌旁招呼闻知秋来吃东西,燕王点了一桌菜一口也没吃,“那日家宴,姑母随口说了一句那日上巳节的酒不错,燕王就留了心找到我这来了。”
闻知秋坐在她对面,若有所思:“看来燕王殿下倒是十分孝顺。”
萧妤嗤笑一声:“他这人狡猾得像狐狸,无利不起早,没有利益的事情他可不会做。”
“是吗?”闻知秋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她知道,长公主与太子必定是有了嫌隙,否则长公主不会故意给燕王这个可以讨好自己的机会。
看来长公主即便远离战场多年在朝中的势力仍然不可小觑,她想扳倒长公主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对了,”萧妤想起什么,“知秋,你和我一起去游猎吧,求求了求求了。”
“可是游猎都是世家贵族子弟,我去不太合适吧?”闻知秋故作犹豫状。
“无事的,你随我住一处就好,”萧妤坐过来挽着她的手臂,“而且上次贺归渚故意坑害我,这次游猎怕是姑母要把我和他往一起凑,你就当帮帮我。”
“好吧,”闻知秋无奈的看向她,“都有谁会去啊,我先打听打听以免冲撞了贵人可不好了。”
“我想想,”萧妤掰着手指算着,“父皇、母后、长公主一家、几位兄长和姐妹,再就是一些世家子弟。”
“齐王殿下也会去吗?”闻知秋好奇道。
“会的,”萧妤用力点了点头,“说起来,上次见到兄长还是除夕家宴呢。”
闻知秋神秘兮兮地靠近她:“我能不能问一桩宫闱密辛呐?”
萧妤没有直接拒绝:“你想知道什么?”
闻知秋双手托腮,一双明艳的双眸看向她:“听闻你同你兄长是在皇后娘娘膝下养大的,但是为什么呢?”
萧妤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知晓你想问什么了,此事说来话长。”
萧妤和齐王萧昶的母妃只是一个小宫婢,一朝得了天子宠幸生下了萧昶,也有过风光的日子只是在生下萧妤后她的身子就越来越差,在萧妤五岁、萧昶八岁时撒手人寰。
宫人之人贯会拜高踩低,萧昶带着妹妹在深宫中小心翼翼地生存着。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萧昶得了皇后的青眼将他们二人养在膝下他们的生活才好了起来,只是萧昶十二岁时便被送到了永乐寺,唯有宫宴、皇家聚会时才会露面。
闻知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皇后娘娘竟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萧妤趴在她的肩上悄声说:“听闻从前有一个的,只是还没生下来就没有了,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孩子了。
“不过父皇十分爱重母后,不然我如今也不会过得如此肆意。”
闻知秋夸张地摇了摇头:“啧,还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家好啊。”
“谁说不是呢,”萧妤向来笑意盈盈的脸上也挂上了几分愁绪,“我若是将来成婚,只要一个简单的三口之家便好了。”
闻知秋打趣她:“是和小将军的三口之家吗?”
萧妤听闻此言面上愁绪更浓,颓废地趴在桌上:“其实在我幼时受宫人欺负时他曾为我解过围,我便将他记到了如今。
“只是……说来复杂,朝中势力交错繁复,总之就是他是不会尚公主的。”
闻知秋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世人只看得见天家富贵却看不到富贵下的无奈。
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事无绝对,倒也不必如此灰心。”
萧妤甩了甩脑袋:“不说这些了,我将来一定要为知秋挑一个京都最好的儿郎。”
二人嬉闹一番,萧妤便先回了宫。
闻知秋在酒肆处理了一番事务,待结束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天际。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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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骆先生祝福了几句,便拿了花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她回到院中时天边仍有一丝光亮。
莲生的动作很快,秋千架已经在小院的角落里搭好了。
“以后我们的院子里要有知秋最喜欢的花园,种满五颜六色的花。”
“我们的院子还要有阿昀最喜欢的秋千架,我为阿昀打秋千。”
“我们的院子还要有一棵桂花树,我没有去过江南,听闻江南的秋日遍地都是桂花香,我们也要种一棵。”
曾经她和阿昀对“家”的畅想,如今只能由她一个人来实现了。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被黑暗吞噬,莲生在闻知秋的院门口点了两盏灯笼。
高高挂起的灯笼为这夜色填上了一抹暖意。
闻知秋也给自己的院子点满了灯笼与烛火。
她将花种随手洒在围墙下,她上午还顺便交代了莲生帮她松了松围墙下的土。
她只是随手将种子撒了进去,用土轻轻盖上。
她在昆西时曾精心养育过一株花,可是她越用心花越枯萎。
还是阿昀告诉她,万物有灵,越在意反而会越适得其反,不如让它自由生长。
“要玩秋千吗?我为你打秋千。”
贺归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院门口。
闻知秋一转身就看到一身官服的贺归渚,绯红的官服在暗夜与烛火的交织下更衬得他冰冷如玉。
“你才下值?”虽然贺归渚面上不显,可她还是能看出他的疲惫。
“今日有个犯人审讯耽误了些时间,”贺归渚又问道,“你用晚膳了吗?”
闻知秋摇摇头:“还没,也是刚回来。”
“要一起用晚膳吗?”贺归渚似乎怕她拒绝,“小厨房已经备好了,我去换身衣服在你院里用可好?”
闻知秋知道自己该拒绝的,可是看到他明明十分疲惫却仍带有期待的双眸,那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点了点头。
贺归渚的面上浮上了几分笑意:“等我,很快。”
贺归渚换了身干净衣衫,再回到闻知秋的院落时她已经坐在了石桌前,他也在她对面落座。
“都是一些京都口味,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闻知秋尝了一口,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对吃食一向没有要求,能吃饱就可以了。”
贺归渚沉默了一瞬:“你流浪过很久吗?”
“是啊,”闻知秋点了点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最难的时候是要和其他乞儿抢吃食的。”
“所以,只要能吃饱,能活下去,我就很满足了。”
“可是你还会跳舞,”贺归渚说出了心中疑惑,“这是后来的事情吗?”
闻知秋忽然意识到,他们二人在两年前因为彼此隐瞒从未如此平静地谈论过她的过去。
“后来有一个酒肆收留了我,老板看我长得还不错便让我学跳舞在酒肆招揽客人。”
“你身上的那些疤……?”贺归渚没有说完,但闻知秋明白他的意思。
闻知秋身上有很多疤,在大腿、在胸膛、在那些隐秘之处。
“酒肆老板又不是大善人,那时她对我很是严厉,学不会便会拿皮鞭抽打,她打的地方都是隐蔽的地方,即便穿着舞服也看不出来。”
贺归渚双眸有些心疼:“为什么不逃?”
闻知秋好笑地看着他:“逃?为什么要逃?酒肆老板能让我吃饱饭,还让我学会了跳舞得以谋生,后来还教我酿酒,就连这一点武艺也是酒肆老板教的,最后她死了把酒肆留给了我,我为她送终。
“平心而论,她对我真的不错,也只有在我不认真、学不会的时候才会动手。
“没有她,我活不到今日。”
贺归渚没有再开口,二人只是沉默地吃着晚膳。
贺归渚在离开前看着她如今笑意盈盈的模样,又想到她从前苦难的生活,只觉得自己为何不能早些找到她:“你受苦了。”
闻知秋双手抱在胸前,笑容在烛火中有几分不明,似乎在嘲笑他:“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受苦了?
“你没有经历过一睁眼不知还有没有明日的生活,若是你经历过你就知道,我已经十分幸运。”
闻知秋微微倾身与他对视,漂亮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情绪:“因为我还活着。”
“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