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十三年灵魂散尽

作品:《师姐她总是喊打喊杀

    得了这几日的空闲,他们把精力都放在了这堆成山的书简身上,九人看了整整三日。


    最先败下阵来的是须弥月,她趴在如海的书简中哀嚎,“我真是把我这辈子看的书全看完了。”


    岁晚竟然是最沉稳的那一个,看了三日无一句怨言。


    “看出什么来了?”她的语气淡淡的。


    裴述将目光移到她身上,笑了笑,“师姐心中可是有成算了?”


    岁晚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没做言语。


    慕回将书简扔到一边,“你说这破案和捉妖有什么不同?”


    云初学着他的动作,“我觉得还是捉妖来的实在,简单,粗暴,还不用脑子。”


    程还秀发出一声笑,“这倒比捉妖有意思些”,说罢他顿了顿,“我看了我手中的一小部分,这些多是男子,十七八岁,皆是在下山途中被杀,面中凹陷,身中血液全尽,修为尽失。”


    须弥月歪了歪头,“诶?你们不是在金陵铲除了一个邪教手法便是如此吗?”


    云初来了劲头,倏地起身恍然大悟,“对啊,只不过那些人没有丢失性命,顶多是身体出了些毛病。”


    慕回点头,“嗯,我诊断的百姓中大多都是气血双亏,长时间没吃好饭,病情搁置造成的,是不是因为他们只是普通人,并非修仙者,所以不用斩尽杀绝?”


    裴述起身翻了翻他们面前的书简,“嗯,我与师姐被押进殿中时听那老头说他是有病的,还扬言要师姐的修为和血。”


    岁晚勾了勾嘴角,狡黠地看向他,“那不是你爷爷吗?”


    “爷爷?什么爷爷?”


    裴述脸上晕出一抹红,“……咳咳,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咚——!咚——!”


    此刻外面的钟声突然响起,三长一短甚有规律,须弥月听着好奇,“这什么啊?怎么还一会儿长一会儿短的?”


    程还秀却心中一沉,“不好,门中出事了。”


    *


    他们跟着人流来到了殿前,人山人海,面上无不露着恐惧和诧异。


    岁晚一行人越过人群来到前排,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人,那人被白布盖着,身边站着四名弟子掩面哭泣,这些人岁晚有印象,是那日被程还秀五剑胜出的道源仙门。


    他看了看站着的四个弟子并没有吴清季,那这躺着的……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杀了师兄!”


    为首的弟子看见他们过来面目狰狞,没有犹豫地就要拔剑,得亏他身边的同门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这人岁晚也有印象,是吴清季的师弟,吴冕。


    程还秀上前对着躺着的吴清季作揖后又看向他的师弟,“我与你们素昧平生,何来仇恨杀你师兄?”


    岁晚:……还没平生呢。


    吴冕泪流满面,“那日我等与青云宗比试完之后本想收拾包袱归家,可翌日去敲师兄的房门时无人应,推门而入却发现空无一人,我和师弟并未想多,以为师兄是先行一步归家,可当我等返回仙门时却并未有师兄的身影,门内同门皆说未见过师兄,我这才意识到不对,沿路寻找师兄的下落,最终在天剑宗不远的竹林里找到了师兄的……尸体。”


    岁晚上前,“那你又有何证据是他们下的手?”


    吴冕蹲下身,掀开了盖在吴清季面上的白布,露出来了他的胸膛,大小不一的伤疤上竟然冒着星光,这画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这不是金陵的绝学星河剑舞吗?”


    “天啊,竟如此壮观,早便听说星河剑舞美得不可方目,竟连伤口也如此……”


    “那就是青云宗干的呗,谁不知道星河剑舞是他们的绝学?外人想学都没机会。”


    “真看不出来啊,已经赢了比试,何故杀人灭口?”


    程还秀也诧异,凡是星河剑舞所伤,伤口皆不能愈合,血液化作星点,直至身体干涸。


    “岁姑娘,我们并未……”


    岁晚点头,正欲说什么后面来了浩浩荡荡的弟子将他们几人围住,为首的长老唤作风行,只见他拂尘一甩,冷声道:“将青云宗一行人押入地牢,听候发落。”


    程还秀依旧据理力争,“长老,我等这些天一直与逍遥宗众人在一起,并未离开过住处半步,长老若是不信可查问。”


    风行面不改色,手一挥一个个绳索就落在了他们的身上,“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须弥月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喊,“疯子!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抓人的疯子!若是让我师父知道,分分钟踏平天剑宗!”


    风行看向她,手一挥,须弥月便再也发不出声,只能闷哼抗议。


    岁晚想劝阻,却被裴述拉了回去,“师姐,情况不明,切莫惹祸上身。”


    岁晚张了张唇把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


    夜晚,岁晚孤身一人来了图书阁的密室,果不其然看到了正在悠哉喝茶的玄枢,她一剑扔了过去,正好穿过茶杯的中心,劈里啪啦碎了一地。


    “呼呼呼烫死我了岁丫头!”玄枢被茶水烫的直跺脚。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喝茶?”


    岁晚一脚踏在了他面前的案桌上。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但是他们被抓了老夫我也没办法,你也看到了,我每日都在这密室里,两耳不问窗外事,管不了管不了。”


    一边说着,玄枢一边摆着手,俨然一副撒手掌柜的模样。


    岁晚这才意识到玄枢的不对劲,拉着他的手瞬步来到了密室的边缘,还未到跟前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反弹。


    玄枢站稳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叹了口气,“这下明白了吧岁丫头,并非老夫不帮,而是老夫根本就出不去这道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那日见到的是……”


    “是风行变得啦。”


    “……”


    他认命似的语气让岁晚的嘴角抽了抽。


    “那你还能出去打麻将?”


    “我□□出不去,但是灵魂还可以的啦。”


    “……”


    灵魂出窍也得去搓麻将……


    赌博害人不浅。


    “你去找我师父他们就没看出异样?”


    “看出来了,看出来又怎样?毕竟只是把我囚禁了又没杀我,能活着就不错了,我要求也不高。”


    “……”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岁晚被面前这个不知道比自己大了多少轮的老头弄破防了。


    玄枢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深深叹气说道,“这要从十三年前说起。”


    岁晚愣住。


    “丫头啊,我知道你是故人之子,也知道你的心中一直有着十三年前的不甘和疑惑。”


    岁晚蹙眉,“你知道我的身份?”


    “怎会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了,十八岁便成仙的天才可不多见,可十三年前,却出了五个。”


    “……”


    十三年前,仙魔大战前日,摇光仙门。


    裴昭羽本是摇光仙门裴亦文的师弟,却修炼邪法堕入魔道,炼化妖兽使其成为自己的妖仆,只听得他一人号令。


    裴亦文领全门弟子前来迎战,那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师兄啊,你还是那么不自量力,你以为凭借这些人就能胜得过我百妖大军?太可笑了。”


    裴昭羽摸着手嗤笑。


    裴亦文举剑,“你我正邪两立,无话可说,战吧。”


    裴昭羽拍手,“好一个正邪两立,多么冠冕堂皇的话啊,你是宗门天骄,可我呢?我就该是脚边端茶倒水的小厮?我自认为我的天赋不比你差,可为何你就是这万人敬仰的掌门?我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


    裴亦文眯了眯眼,“师父说过,修炼不可急功近利,你心太急,只想着修为的提升而忽略了心境的成长,师父怕你误入歧途才让你闭关……”


    “放屁!”裴昭羽甩袖一道邪气冲散人群,霎时哀声一片。


    “他就是偏心!我与你同时间拜入师门,他什么都给你什么都教你,对于我却未曾上心一分,就连他的女儿都许配给你,凭什么?!为什么我拼命都得不来的东西你却能唾手可得?!”说着他又突然笑了出来,“不过现在不重要了,你们若当你们的仙便去当,而我只会是神,主宰一切的神!”


    “还未跟你说啊,你猜祭剑的第一人是谁?就是你那好师父啊哈哈哈哈哈!”


    裴亦文听此红了眼眶,隐忍骂道:“畜牲!”


    看着一向寡淡的裴亦文露出这等表情,裴昭羽兴奋地咧嘴大笑,“哈哈哈哈师兄你竟然露出这个表情?怎么样?我送你的这个礼物还行吧?哈哈哈哈哈哈!”


    “……”


    一声令下,黑白的妖兽和弟子发出碰撞,仰天的妖兽悲鸣和弟子浴血的喊声混在一起,乌云蔽日,瓢泼大雨。


    岁晚带着裴叙躲在了暗道之中,看着裴叙的母亲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岁晚死死地捂着裴叙的嘴不让他发出一丝声音,而自己的唇已经沁出了血。


    等到万籁俱静之际,本以为已经无虞,却撞见了前来收拾残局的妖兽,看到他们的一刹那几乎没有犹豫地朝他们张开血口。


    “阿姐!”


    裴叙推开她自己却入了兽口。


    “阿叙!”


    岁晚只能一下下拿法术去砸它企图用这个办法让它松口。


    听到动静的妖兽都往这边赶来,裴叙单手捏诀,岁晚已经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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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他要做什么,哭声阻拦,“阿叙,不要!不要!”


    裴叙笑了笑,嘴角还挂着血,就这样对他笑着,“阿姐,以后定要开心。”


    空间异位法术,这是裴叙最骄傲的术法。


    ……


    岁晚抬眼,红着眼看向玄枢,“我本是流浪儿,是裴叔叔将我捡回去,授我诗书,教我术法,我当年最后悔的,便是没能救出裴叔叔唯一的儿子,所以我这些年修行未曾懈怠,只为有一日能报当年灭门之仇。”


    玄枢抚了抚胡须,“可你知道心中若是执念不散,修行很难再进一步,你迫使自己放下那年的执念,岁丫头,你是否又真的明白,裴叙拼命将你救出的意义是让你快乐一生啊。”


    “我知道,我得替全门上下五百余人活着,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惜命,我现在不去报仇,只是因为时候未到,而非我已放下心中执念。”


    玄枢摇头叹气,“那日我察觉天象异变,欲去一查究竟,可被风行等人联手将我封印在这密室之中,不允许我踏出半步,不只是我,当年比我还快一步的霜雪宗前去支援时,落得和摇光仙门一样的下场。”


    岁晚顿住,“霜雪宗?”


    “清阳那一战后重创从此闭门不出,霜雪宗也一蹶不振,外界说的确实不错,霜雪确实是对抗邪修才如此的。”


    岁晚低眼,“……怪不得,怪不得那日我看见了其他宗门弟子的尸体,还以为是……”


    “还以为是仙门叛变?”


    “……”


    岁晚扭头不去看他。


    玄枢呵呵笑着,“两仙都打不过这魔头,可见裴昭羽的实力之悍啊。”


    他突然起身,对着岁晚眉心一点。


    “老头你要做什么!”


    玄枢的周围迸发着灵力,这些灵力带着五彩的色彩,尽数进了岁晚的体内。


    “我要授你一剑。”


    “什么啊?”


    岁晚想动却发现怎么都动不了,那些灵力强制涌入体内,她有些痛苦地蹙眉。


    “此剑名为,鹤空西风。”


    “……”


    不知过了多久玄枢才停了下来,岁晚像刚刚得了空气一般大口大口呼吸。


    “这不是你的老底吗?给我做什么?”


    岁晚并未多想。


    玄枢坐下身下了一棋,“这个世界,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老了,打不动了。”


    “……”


    ……


    等到岁晚走后,玄枢保持着下棋的姿势没动,看向对面浮现出了一个人影,“今日怎么不去打你的麻将了?”


    裴亦文拿着黑子下了一棋。


    玄枢乐呵呵笑道:“裴亦文啊裴亦文,十三年前就喜欢下你的这个棋,我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每次三缺一喊你都不来,非得让老子拎着小裴叙来凑数。”


    “下棋能修身养性,麻将能做什么?”


    “麻将能……也能修身养性!谁说打麻将不能修身的?”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


    “……”


    玄枢放下一子看向他,“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年轻,你看看我,头发都白了,真成了岁丫头口中的老东西了。”


    玄枢整理了衣袖端坐,发出一声轻笑,“老裴,我一个人在这下了十三年的棋,今日,你陪老子下一盘,看看谁胜谁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门外的钟声再次响起,玄枢手上一顿,放下棋子闭了闭眼,“看来这盘棋是下不完了,等着我,我下去找你下。”


    他的肉身几乎透明,慢慢化作白烟消散,未有言语,只留下一盘残棋。


    *


    走到半路的岁晚听到这钟声,脑海中浮现玄枢方才的样子,蓦地抬眼,几乎没有犹豫地脚下瞬步来到图书阁前,提着裙摆跑进了密室。


    不要,老头,你千万不要死。


    等等我,再等等我。


    她来到密室时,看到的便是玄枢肉身消散的场景。


    那抹白烟混着尘土消失不见,什么都没留下。


    岁晚咬着唇,鲜血顺着唇角留下,她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必须冷静。


    岁晚转身离去,走的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铅,眼前也模糊一片。


    “师姐!”


    岁晚看见了一个人影,那人喊自己师姐,他好熟悉,长得真像裴叙。


    “阿叙……”


    裴述拦腰抱起,听到她这一句低喃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的头抵了抵她的,一只手掰开了她紧咬着的唇,想替她擦血,却被她含在口中咬着。


    刺痛和酥麻传遍全身,裴述看着她蹙眉不安的模样,扯了扯嘴角,低声道。


    “我在。”


    “别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