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作品:《罪臣夫妇互换日常

    梁上的蛛网垂下一根细细的银丝,褐色的蜘蛛顺着蛛丝往下,也不怎么地没粘牢,一下子掉下来,恰巧落在夜炁的手背上。


    夜炁慢慢将手着地,看着它爬下去。


    “他若是活过来,你当如何?”


    南嘉觉得这问话甚是古怪,却还是如实回答,“自然是愿他再主天下,还世道清明,让百姓安居乐业。”


    好一个再主天下。


    夜炁缓缓闭目,遮去眼里的幽光。


    明兮谓之光风,暗兮隐之祸心,或如叶公好龙,慕其表而畏其真,诸如这泥胎塑相,供奉于此却无论残破。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靠着,一个位于神像面前,一个则在神像之侧,皆是衣着褴褛,却光芒毕现之人。


    进出的差役们无一不是生出惊艳之色,赞叹他们得天独厚的好相貌。如今这般瞧着,倒真像是菩萨座下的一对金童玉女。


    闫怀安见之,脸色渐渐阴沉,更显森然之色。


    “你们给我听好了,我们只当差,照规矩办事。若是谁敢起什么歪心思,有什么花花肠子,我就把他的心和肠子扯出来喂狗!”


    那些差役们一听这话,一个个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他们一眼。哪怕有人真存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想法,也被他这句话给扼杀。


    自古流放有三苦,一是路遥千里不能达,二是途中难料生与死,三是最终抵不过饥与寒,而女子之苦更胜男子。一旦遇到黑心肝的押解差役,榨干剩余价值是小,怕就怕不止是遭罪,还有遭殃。


    南嘉暗自庆幸,庆幸他们遇到的人是闫怀安。


    可惜的是,除了口头表示感谢外,她什么也做不了。金山在手而不能想花就花,这种感觉实在是憋屈。


    这会儿的工夫,所有的霍家人都进了破庙。破庙的环境太过不堪,他们一个个不知如何下脚。


    那些差役们对这样的环境见惯不怪,开始各自忙活着,搬东西的搬东西,铺干草的铺干草,拾柴火的拾柴火。


    暮色四合时,火堆也跟着燃起。


    火一起,再是简陋的环境也多了几分温馨。


    不多会儿,混着野菜的米粥香气飘散在整个破庙中。野菜是王氏采的,米也是他们出的,可谓是出力又出粮。


    她照料着火候,感慨道:“这米还是年前买的,上回去粮铺问价格,竟是又涨了许多。粮铺的伙计说去年市税又加两成,他们也是不得已。这生计是越发艰难,也难怪好容易熬过寒冬,临到这青黄不接之时,还有那么多的流民上京。”


    火光映着所有人的面庞,全都不太好看。


    赵氏苦笑一声,幽幽地道,“去年冬里流民多,我们霍家在城外搭了两个月的粥棚。”


    谁能想到不过数月光景,他们自己连粥都喝不上。


    “我听说年前许多地方有人闹事,好几处衙门被砸,今年怕是有些不太平。”伍驿长的话说的隐晦,懂的人都已听明白。


    所谓闹事是委婉的说法,连衙门都敢砸,应是民间起义无疑。


    众人都没再说说话,冗长的沉默中,只有柴火被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自圣宗平定乱世后,我朝经耀安之治,到高睿复兴,盛衰起伏至今已逾百年。如今昏君当道,衰不可逆,已然无力回天。”


    夜炁突然出声,这话骇得所有人变了脸色。


    “让儿,不得胡说!”沈氏心都快跳出来,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到陛下耳朵里,他们这一家子都要被杀头。


    闫怀安满脸的严肃,目光凌厉,“霍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否则我等担待不起,必是要上报衙门再行定夺。”


    一旦上报衙门,霍家的罪名就不止是等同谋逆,而是实实在在的想造反。到时候就不止是流放,而是满门抄斩。


    一时气氛紧张,人人自危。


    夜炁无视所有人惊变的脸色,问闫怀安,“前青龙卫左将军闫颇是你什么人?”


    闫怀安闻言,神情又是一变。


    闫颇是他的父亲,当年先帝遇刺后,所有随行的青龙卫皆以失职之罪革职。身为左将军的父亲罪加一等,不仅被革职,还背负与刺客勾结的嫌疑。


    今上登基后再追其责,亲下圣旨将父亲斩首示众,并严令闫家三代不能出仕,无论文举武举。


    不能出仕之人,哪怕他能力再出众,在衙门内混到死也无法晋升,终其一生都只能是无官级品阶的下等差役。


    他握着刀柄的手关节泛着白,显然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正是家父。”


    “原来你是闫颇的儿子。”夜炁似是有些感慨,“闫家与霍家有旧,此次押送我们前往北地,应是你主动争取而来,是也不是?”


    闫怀安紧抿着唇,表情说明一切。


    父亲在时最敬重的人就是重光太子,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那时的霍国公。他无忧无虑的孩童岁月中,最常听到的就是父亲谈起他们。


    行刑之前父亲仰头悲呼,一声声呼唤着“殿下”“国公爷”,还说天道收龙骨,奸臣害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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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大骂老天无眼。


    霍家出事后,多少人想落井下石,为了此次押解他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霍公子,正是因为我们两家有旧,所有我才不忍心看你一错再错。”


    “你可知什么是错,什么是对?”


    夜炁扶着身后的泥相慢慢站起来,火光照不到他的全身,一半隐一半现,乍明乍暗的光影中,他整个人都透露着不下凡尘的孤傲。那与生俱来的矜贵让人望尘莫及,淡绝的目光如俯看苍生,威严而漠视一切。


    南嘉怕他发疯,已不动声色地退到所有人后面。


    他看到后,唇角微不可见地扬起。


    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似有无数脚步朝破庙而来。


    闫怀安立马起身,示意所有的差役严阵以待。一时之间他们忙着抄家伙,而霍家人则忙着躲,一度有些混乱到人撞人,却谁也没有喊叫。


    慌乱之中,南嘉朝夜炁走去。


    夜炁唇角的弧度深了些,“怕吗?”


    南嘉摇头,又点头。


    怕自然是怕的,但因为知道怕没用,所以也可以说不怕。万一真发生什么事,或许待在这个人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所以她过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喧闹声也更是大了许多,隐约还能听到有人高声谈论着,言语间全是兴奋之情。


    “我跟你们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能随便将那么好的白面馒头送给我们,可见还藏了不少值钱的好东西。”


    “说得对,这些大户人家的人就是会假惺惺,这是打发叫花子呢……那天师都说了,我们百姓要翻身,要吃大户,他们都被流放了,还怕他们作甚!”


    是那些流民!


    闫怀安的刀已经出鞘,沈氏吓得尖叫一声。


    这叫声应是传到那些人耳中,只听到先前那说话的人越发的兴奋,“你们听,他们果然在这里!”


    南嘉心道不好,那些人一旦一哄而入,恐怕根本没有办法和他们讲道理。到时候交不出财物,他们恼羞成怒之下做出什么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四下看去,发现神像后面的墙上有一个破洞。破洞不算大,但以她的身段勉强可以从那里爬出去。破庙后面就是山,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不想脚步才一移,就对上夜炁幽深的眼。


    夜炁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却对闫怀安道:“我告诉你什么是错,君王无道民倒悬,人心不古恶念生,这就是错!”


    她听出不对来,惊问:“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