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四十八章 沉默的眼睛

作品:《荆棘之冠

    爱人不可虚假,恶要厌恶,善要亲近。


    ………………………………………………………………——《圣经·新约·罗马书》


    你们众人何曾知道我呢?你们众人何曾愿见我的面。你们不知我,我也不愿被你们知晓。


    从我见到路西法的第一眼起,我就认定,我会为他发疯,以至于到达难以自持的境地。但是,我不能如此做,因为,耶和华,神,对我有永恒的提携之恩。


    我爱路西法胜过耶和华,这对我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


    是,我还是嫉妒,嫉妒每一个靠近他的天使,尤其是拉结尔。因为路西法的心思,我能够看见。你们以为我本来是个凡人,有妻有女,又子嗣众多,竟然抛弃尘世间的爱情,跑到天上和男身的天使谈情说爱,我并非不能理解你们对我的批评或是指摘。


    但是情感的发动,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之中包含着许多未知的、奇妙的道理。譬如说有一个人在爱一个人的时候,同时又对他极度憎恶。也许在这一刹那,对于某人充满这这样的感情,在另一个时间,又变成了另一种感情。一个人的几句话,可能改变你此人全部的印象,由好变坏,由坏转好。


    人与人之间通过语言界定彼此之间的关系,有时同样的话,在不同时间说,就分别讨厌又喜欢,我本来就是人,而且我自尊心十分强悍,因此我的自尊不许我信仰除了耶和华以外的任何的神。这是神看中我的第一个优点。我也明白,故而我的自尊比起众人来说,更为强烈,强烈得无以复加,众天使中,我想要爱的,就一定要是最完美的。


    谁人完美过于耶和华?没有人,但是我觉得在完美之外,那一点点微微的瑕疵,一点微微的任性,让我觉得如痴如醉。这就是我对路西法的第一感觉。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伊甸园的生命树前,他和神争辩、斗嘴,我因为刚刚进入天国,对于所有天使都不敢过分自傲,尽量表现出谦逊的样子,然而我见到他时,我一时之间忘了该说什么话,那天我是跌跌撞撞回到我的居所的。


    我满脑子里都是他的脸,因为我没有见过这等完美的面容,似乎于神,但是,神太过完美,就显得不是很生动,路西法却不,他有时候有点点倔强、一点点小脾气,我其实偷偷打听他的事很久,他也是个爱玩的天使,像个孩子。


    越想就越觉得奇怪,因为早前我并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人,即便是我地上的发妻、地上的儿女。我对他们都极尽抚爱,他们也都以为我是个善人,可是你们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心想,是我播散了我对耶和华的爱在于他们身上,这些事年深日久,似乎成了我的义务。


    我从中得不到愉悦,也没有夫妻之间吵闹的忧伤、气愤,又没有言归于好的欣慰和喜悦。人生在世,我过得平静不已,人说我简直超绝万物,不像是个人,我也觉得。哪怕有一次,我也想体会一下和妻子大吵大闹一番之后,向她道歉、求饶,吻她的手说:“亲爱的,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也许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如此的自轻自贱,因为男人的自尊心超越于女人,但是如果这能让我妻子高兴,我又可能感到很幸福,我们虽然说不出来爱是什么,但是彼此之间就知道那种东西存在于我们之间。


    可是,我和我妻子相敬如宾,我们生了七个孩子,孩子们都说我是好父亲,我保护他们,教育他们,给他们吃住,让他们听话,他们想要什么我满足他们,要他们和睦,他们也乖顺。


    但是,这之中缺少了些什么。我似乎少了一点畏怕,一点惴惴不安,我甚至觉得,凭借我对耶和华无比的忠诚,我的孩子都过分听话、乖顺了,我几乎不用像其他父母一样,担忧他们的前程,我从小要他们记住一件事:只要信,不要问。


    他们很听我话,我记得我升天之后,也去看望过他们,只是他们早就认不出我来了,我听闻四乡八里都说,这几个孩子的父亲被上帝选召过去了,以至于全地都不信耶和华的时候,我们那一个乡到最后还是信的。我的几个孩子都大大富裕,一辈子过得无忧无虑,家中不仅巨富,牛羊遍地,而且子孙众多,一生过得幸福愉悦,平平安安,无疾而终。走完了他们的健康、愉悦的一生。这都是耶和华丰厚的赐给。只是我在某些时候,又忽然疑心他们是不是真的那么快乐,我在想他们是否和我一样,因为我在早年也吃过无数的苦,但那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后来,耶和华考验我考验得够了,他认为我在苦难中始终没有放弃信仰,他忽然给我无穷无尽的赏赐,虽然我没有做过君王,但是我的仆人多得比君王的军队还多,我的财产超绝全地的君王,我的妻子是全地最美的,我的儿女又是十分听话乖巧的,他们三岁就可以写字,七岁起就能写称颂耶和华的诗篇了。到这个时候,我忽然就觉得少了什么。你们说,我还有什么不满呢?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信的发狂,我认为我这具□□交给耶和华也无妨,结果我真的就被祂召唤过来了。刚刚成为梅塔特隆的时候,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但是过后就不一样了,也许很多人认为,我成了天国中有名的“阿门宰相”,我对耶和华的意见永远称“阿门”,也从来不提自己的意见,而是先等耶和华开口自己再说,即便我先开口,显然那些意见都是耶和华喜悦见到的。


    可是你们都错了!你们根本不了解我,也不知晓实情。你们不懂一个从苦难中走出来的人对于耶和华的大恩大德,是怀有怎样的感激之情。我父母从小厌弃我,将我抛在深山里,我几次险些被猛兽吃掉,丧命虎口,然而,耶和华一步一步把我引出这苦难的绝境,带我走向无比光明的时日。我虽然前半生贫苦,但是却时时都能感受到祂就在我的身边,到了我后半生,大大富贵,我的父母亲族都以我为骄傲,我也始终不会忘记耶和华对我一生的指引。他是我的导师、我的父、我的母、我的一切。


    我之所以成了众人讥讽的“阿门宰相”,是因为在我看来,这些天使中有一些自命甚高了一些,他们以为自己某些见识超过了耶和华,但其实没有超过。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说一些自己的私见呢?所有天使的言语都入不了我的眼睛。


    唯独他。


    他的话,有很多地方,我也是赞同的,但是他和耶和华似乎一件事物的两极,众民啊!你们要知道,世上的事,未必有真相,很多时候,相反的两个观点,其实都没有错。既然如此,我赞同耶和华的话有什么过犯呢?其实我心里也赞同路西法的观点而已。


    就说此次大洪水,耶和华说灭绝一切人,我觉得有道理,但是路西法说从人中立起贤人改善他们,也有道理的。只是方法不同,既然人本来就要死,耶和华只是用这种方式加快了人死亡的过程,他本来就创造了人,这么做对他来说是完全公义的。但路西法要立贤人,也是对的,既然他们终究要死,你让他们先死后死又有何干呢?不如立几个贤人影响他们,也没有关系。挪亚的三个儿子,都不如挪亚那么纯洁,既然最后这三个儿子要诞生一大批信仰不纯或是又要变成早先人类的样子,那么大洪水也没有其意义了。


    这两者的观点都是对的。


    只是我不说。


    我爱耶和华,所以祂的话,我不会否定。我自上天国以来,日思夜想的,是路西法。他那点微微的任性、灵活的头脑,让我欣赏得发疯。我对他也有情乃至于欲上的需求,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想去拉拉他的手,但是我没有。


    我极度的自尊无法认同我所做的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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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况,他早已心有所属。


    谁都不曾发觉他喜欢的是拉结尔。甚至我觉得米迦勒都对这层看得不清楚。但是我在一边洞若观火。是的,许多天使以为我并不聪明,但是我实在要出乎他们意料许多倍。我只是不愿去说而已。


    我把感情藏得连路西法都看不出来,甚至以为我是耶和华的跑腿,拿来专门对付他的工具。你们怎能这么去看耶和华?


    尤其是那个自命不凡的拉结尔,简直让我恶心。他以为他自己是什么呢?他夺走了路西法的心,又假仁假义得与我相同,几乎不发表意见。而他在天使中话少,众天使却称赞他,说他贤,而我却成了“阿门宰相”,众人看了不觉得可悲吗?


    我自尊心很强我也知道,但是妨害拉结尔之说,只是你们听他一面之词,他现在撰写和修改的笔录,也就是他本来做书记长的时候,他书写的一些地间的事,都开始带有情感色彩。你们甚至以为我去迫害他,可是我这样自尊的人,会去迫害他吗?我有这个必要自贱到靠在笔录这件事上和他过不去而让他蒙羞吗?


    他所呈给我的记录,有着一种轻佻的情感色彩,注重写一些私情、写风土、写文化,他择取地上众人的传说,甚至不加辨析这其中的问题,乃至有辱没耶和华的意味也从不去管,他喜欢选取一些地上的神话,放置到记录中,并专门立一个章节,听人讼辩时,不在记录上用耶和华主张的义或不义来标注(原本要这么做的),引起了书记团内思想的混乱,这样记录之后,谁能知晓谁是义人,谁是不义呢?


    我质问他的时候,他居然说:“义与不义并不是一个书记应当管的,书记应当如实记录地上的一切。公义既然在于耶和华,那就让耶和华自行评判吧。”他把他当成什么了?


    我不厌其烦地让他修改,就是希望他改变这种甚至已经成为不自觉的文体,他已经走得太远,甚至虽然话不多,但是心中所想已属不可容忍之范畴。


    如果我真的要整他,我早就留他一人在档案室里了,可是他难道没有发现,我自始至终都陪着他,陪他改吗?如果这些记录被耶和华看到,要做何感想,我虽然恨他,但是为他还能再当天使着想,让他去修改,免得被人抓住把柄说,这天使生出异端的心!


    但是耶和华容忍了这事,并且要我不要强迫他。


    是啊,仁慈的耶和华!


    但是我从来不去解释什么,我不需要你们同情我,怜惜我,也不需要你们理解我。纵使全世界都误会我,我自己承担,因为我主耶和华,祂永永远远看顾我。


    对于情人来说,路西法的确是完美无瑕的,当然他本身并不是完全完美的。


    我知道,所以我把爱情深深隐在心里,从未提起。


    有时我故意表现出与路西法争胜,但是你们以为我在和他争吵(之前有过),他斥责我,我反而斥责他,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其实我当时伤心欲绝,因为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恨我、讨厌我,我以这种方式在和他抗议而已。其实他说的都对。


    世人的泪水,我不能滴入沙漠成为河流,


    鳄鱼牙尖上,我也不能刻上第一日的旧事。


    路西法的实名,我并不知晓,


    耶和华的真名,我也无从得知。


    愿所有人弃绝我,我的爱也是。


    梅塔特隆写完这些,已是深夜,忽然唯一一个愿见他的天使跑来说:“明天午间,路西法邀请众多天使去树精酒馆商议大事,老师,您也应该去!”


    “我不去,他们没有请我。”


    “正因为如此,就更应该去!”


    梅塔特隆起身,把刚才写在纸上的一堆话,通通烧光。然后淡然说了一句:“那我也去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