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信他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大昭的事，也知他对此事毫不知情，却再容不下陆家。


    华承乾袖口下的两个拳头紧紧握起，欲言又止。


    “母后呢？”沙哑的嗓音响起，身在皇家，他终是做不到置亲情于不顾。


    “陆家人，留不得。”


    冷冰冰六个字便给她批了命。


    只要他答应，明日陆家和母后的结局就会出来，他相信父皇的执行力。


    华承乾深呼吸一口气，双手交于头顶，俯身叩拜，“请恕儿臣不孝，不能眼睁睁看着母后出事。”


    老皇帝扶着桌案颤巍巍起身，上下嘴唇在发抖，“太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表情懊恼又气愤。


    “求父皇成全！”他目光如炬，展现出极大的决心。


    老皇帝重重落回龙椅，心痛至极，“身为储君，你怎能如此妇人之仁！”他指着太子骂。


    话说到这个份上，华承乾跌坐在一旁，也不再藏着掖着。


    “人人都道承王有父皇当年的样子，儿臣虽为太子，这些年却处处被他刁难，如今总算做了件让父皇顺意的事。”


    若非承王咄咄逼人，母后又怎会剑走偏锋？


    老皇帝盯着地上的人，“太子，你自小学的是帝王之道，今日便用你所学来回答朕，当真以为你母后的今日是朕之错？”


    帝王怎会有错？他极力抑制心底的悲伤。


    “父皇的一片苦心，儿臣怎会不知？”


    “只是儿臣愚钝，有负父皇厚爱。”


    他虽是太子，却也自小受陆家栽培，可以放任不用，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陆家出事。


    若他的帝王之路需要整个陆家做垫脚石，又有何用？


    他们父子何时到了这个地步，老皇帝不明白，仔细想来，跟太子的关系，从来也没有亲近过。


    “你既做了决定，朕也不强求，说吧，想要什么？”


    跟天子谈条件，这辈子估计就这一回了。


    华承乾拱手，“请父皇准许陆家回原籍，母后仍为后宫之主，儿臣……自请出东宫。”


    “朕……准了。”


    “儿臣谢父皇。”


    养心殿外是大理石台阶，华承乾拾级而下，走到中间时停下，回头看向身后的大殿。


    凤仪宫那边得知太子被宣进宫里，一直等着人来，直到宫门下钥才知他从养心殿出来就回了。


    皇后意识到要出事，急忙派人去打探。


    “不好了娘娘，凤仪宫被禁卫军围起来了！”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眼睛瞪得浑圆，绊倒在地上。


    “敢围凤仪宫，好大的胆子！”陆皇后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借势站起来。


    一旁的嬷嬷见状，忙上前扶住，呵斥地上的小宫女，“毛手毛脚，慌里慌张，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地上的宫女被骂得不敢说话。


    太子出事了，否则禁卫军不敢围了凤仪宫。


    陆皇后清楚这一点，才有些心急。


    很快，派出去的人也被拦了回来。陆机持圣旨出现在凤仪宫内。


    “奉圣上旨意，凤仪宫上下禁足宫中，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违令者斩！”


    刚起身的陆皇后又重重跌回椅子上，她感到一阵眩晕，手肘撑在扶手上，轻轻按揉太阳穴。


    “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


    白天还在恭喜太子大婚，怎的到了晚上就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心里一团乱麻，想不出个头绪来。


    陆机到底是她的亲侄儿，见皇后此状，收起圣旨，拱手作揖，“姑姑身子可还好？”


    陆皇后抬手打断，“本宫无碍，你先告诉本宫，究竟发生了何事？”


    陆机摇头，“并非侄儿不说，实在是侄儿也不知情，只接了这道圣旨。”


    她这个侄儿一向有主意，这个关口甭说不知情，便是知情也不会说出来，陆皇后确定，太子出事了。


    “太子……可还好？”


    陆机知这件事情迟早会传到她的耳朵里，也没有隐瞒。


    “太子自请出东宫，圣上准了，陆家……”


    他还说了陆家和皇后的事，但陆皇后只听进去了四个字：太子废了。


    这四个字在她脑子里无限放大，来回循环，成了一个足以吞噬她的黑洞。很快，她的眼神变得空洞无神，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娘娘！”


    “快请太医！”


    凤仪宫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任何人出不得，就连诊脉的太医都不能出去。谁也不清楚里头的消息。


    薛贵妃的人在凤仪宫外转了几圈也没窥见半点内情，只得悻悻离去。


    翌日早朝，太子被废的圣旨正式宣告，陆家缺席。


    与此同时，战功赫赫的五皇子封璟王，终于有了封号。


    璟王殿下头一回上朝，便提出机构改革，以防东海五郡兵马之事再度发生，设兵部专管各地兵马，且任用武将当值，杜绝纸上谈兵。


    此举逼迫世家交出手里的兵马，归朝廷统一管辖，无疑动了世家利益，引起群臣激愤。


    华承坤漠视着这一切，嗤之以鼻，他的这位五弟还是太心急了些。


    把行军打仗那一套用在朝堂上未免太天真了些，还没站稳脚跟就和世家为敌，成不了气候。


    “此事，承王怎么看？”龙椅上的老皇帝一开始坐着，后来躺着，直到躺累了，这群人还在吵。


    他撑着手肘起身，拳头往额头上捶了捶，眼神落在置身事外的华承坤身上。


    华承坤料到会被追问，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他拱手道：“回父皇，行军打仗之事儿臣一向不擅长，自然想不出治军的良策。”


    “父皇问及儿臣，儿臣又不好不答。”


    “儿臣以为大昭在父皇治下风调雨顺，并无战事，东海五郡只是个例，五弟的提议虽好，但也无须如此大动干戈。”


    说了这么多，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华承璟礼貌性地一笑，也不恼。


    放眼整个朝堂，除了那些没什么话语权的臣子，绝大部分都反对璟王的提议。老皇帝的视线最终落在他身上。


    “璟王，你要如何说服众人？”


    尚书台的职能过于集中，看似各司其职，真正的话语权全在一人手里。当银子和兵马全被一人掌握，大昭危矣。


    他不需要说服任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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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臣，只要父皇同意就行了。


    华承璟拱手，“回父皇的话，分设兵部管兵马只是其一，儿臣还有一策，是在现有基础上加以完善。”


    “你且道来。”老皇帝大手一挥，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


    既然到了他的舒适区，便要好好算一笔账。


    他拱手继续道：“臣算过一笔账，每年大昭的兵马支出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实际情况却是绝大部分兵马都在私人手里。”


    “父皇，儿臣以为，当下大昭却无战事，可进行适度裁军。”


    就在朝臣们交头接耳，莫名其妙之际，他又开始放大招，“裁撤冗军，减少朝廷支出。”


    言下之意便是，既然不愿接受朝廷的管制，那就别用朝廷的银两。


    “大昭幅员辽阔，咱们需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父皇以为如何？”


    他字字句句都是钱和人，但出发点却是为朝廷着想。


    老皇帝龙颜大悦，“朕以为璟王这个提议甚好，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有脑子清明的人终于反应过来，这哪是璟王的提议啊，分明就是圣意！不过是借着璟王的嘴说出来。


    分设兵部之策已被否决，若再想要否掉这个提议，怕是找不出借口了。


    就这样，大昭今年又省下一笔钱。


    华承璟退朝后被叫去了御书房，出来就快步去追宋明书。


    “宋相请留步。”一只脚已经踏上矮凳的宋明书闻声回头，见他追了过来，忙拱手迎过去。


    “恭喜璟王殿下。”虽没有挑明了说，但相府早已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


    获封璟王，宋明书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宋相有礼。”他微微颔首，“此番如愿还要多谢四姑娘相助。”


    宋明书并不了解宋檩和宋漓的书信往来，故而对她所做的事一概不知情。华承璟的话听得他一头雾水。


    “殿下这是……”特地叫住他所为何事呀？


    华承璟忙笑道：“今日可否与相爷同乘？”


    他要去相府？做什么？阿眠也不在家，有什么事非得到相府说？


    思来想去，宋明书觉得他们如今表面上还是不宜往来，正想如何开口回绝，又被他抢了先。


    “今日便接青桐离开，在贵府叨扰几日，实在过意不去。”


    竟还有人在他府里？宋明书心下大骇。漓儿竟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弄进城里，再藏于府内，这个四女到底还有什么本事是他不知道的？


    从他的神情，华承璟大致猜出宋漓并未将此事告知他。


    担心她挨批，眸子微转，淡笑着开口，“这些都是阿眠的安排。”


    当真？宋明书瞥了他一眼，虽然点头，心里却有些怀疑。


    庾青桐知他会接自己离开，早早便准备好了。故而华承璟刚走进相府前厅，就看到他等候在那。


    一旁站着宋漓的丫鬟灵秀，却没见到宋漓。


    华承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什么，快得不易察觉。


    庾青桐看在眼里，转身看着灵秀，“殿下来了，你回去告诉四姑娘，这几日多有打扰，来日定登门致谢。”


    灵秀欠身笑道：“奴婢一定把话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