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05


    清晨，鬼谷书院的读书声朗朗。


    朱离仰靠在椅背上，一本《孟子》打开摊在脸上，睡回笼觉。


    周围的人早就见怪不怪，除了几个纨绔，其余人都一心读着圣贤书。


    “咚——咚——”


    铜钟敲响，周围人大多放下手中书籍，闲谈的闲谈，还有些人吃起早餐。


    朱离仍然书盖着脸睡觉。


    忽然，门外院落里传来嘈杂声，有人大声呼喊:“打架了！打架了！”


    于是，学舍内的人纷纷向外涌。


    朱离掀开《孟子》丢在课桌上，也起身向外走去。


    只见人群围成个圈，朱离人高马大，站在外围还是一眼看见中间正在撕打的孙宾与杜飞。


    “先生来了！先生来了！”


    撕打的两人被拉开，衣服头发乱乱，杜飞更是鼻青脸肿着。


    “胡闹！”周先生愤愤甩袖，都去给我到廊下罚站！


    周围的学生都散了，朱离耻笑孙宾一番，也回了学舍继续睡觉。


    中午，家里的小厮为朱离送饭，朱离坐在榕树下的石桌旁，正吃到一半，便见杜飞向他走来，面带愤愤之色。


    “朱少爷，我想加入你们的飞虎社。”


    朱离继续吃菜，把杜飞晾在一边，吃完了漱了口才道:“哦，为什么？”


    杜飞道:“孙宾实在是欺人太甚！”


    朱离道:“今早你为何与他打架？”


    杜飞有些难以启齿道:“我妹妹对他有意，我把我妹妹问问他的意思，他不喜欢我妹妹也就算了，却还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未免太看不起人！”


    朱离心道:倒也不算看不起人。


    如今白龙社赵襄腿被打断，若是杜飞弃白龙社而加入飞虎社，那么他们飞虎社这次是稳赢了！


    朱离便道:“下午放学后，你到飞虎社来，同我们一道练球。”


    就这样，杜飞加入了飞虎社。


    白龙社和飞虎社的比赛，定在一个月后，地点就在澹河边赵家的蹴鞠场。


    一大早，朱晴就叫人准备了一篮子的点心和银耳百合羹，去占了澹河柳树下风景最宜人的位置。


    慢慢的，蹴鞠场边围了几圈人，有球员们的亲眷，有鬼谷书院的同窗，也有附近得闲的老百姓，都来这边看少年们的蹴鞠赛。


    有货郎穿行其间，叫卖糖果点心。


    巳时一到，少年人便登场了。白龙社的少年们一身白衣绿裤，而飞虎社的红衣黑裤，个个看起来雄赳赳气昂昂，龙虎精神。都意气风发，恨不得马上厮杀一场。


    魏策和几个没上场的白龙社成员一道在旁观看。


    裁判请的是鬼谷书院的许先生。


    一声铜钟响，比赛开始。


    场上的少年人立刻跟着球跑动起来，十对十的比赛拉开序幕。


    很快，飞虎社的球员抢到球，飞快地向竹门跑去。白龙社的球员一个滑铲，铲向皮球，那飞虎球员便将球传给跑在最前面的杜飞。


    杜飞飞起一脚，球飞向竹门，刚好撞到门框滚落在地。


    “就差这么一点就进了！”


    飞虎社的成员遗憾万分，白龙社的则松一口气。


    比赛继续进行，飞虎社成员传给杜飞的球，杜飞没有接住，滚到了白龙社球员脚下……


    杜飞脚下的球被白龙社成员轻易抢走……


    随着杜飞的失误越来越多，他引起了飞虎社成员的怀疑——


    “杜飞！你敢耍我？！”


    朱离揪住杜飞的衣领，扬起砂锅大的拳头。


    白龙社的球员立刻围上去阻拦。


    许先生在一旁厉声呵斥:“继续比赛，不得闹事！”


    朱离忍下怒火继续比赛。


    蹴鞠赛事分上下两场，一场没有结束，不能半途换球员。


    由于杜飞踢假球，上半场比下来，飞虎社落后白龙社三分。


    中场休息一刻钟，少年们都下场擦汗，喝杯绿豆汁。


    飞虎社虽然换下杜飞，但杜飞也不可能下半场就回到白龙社踢球。


    “我们没有赵襄，又失了杜飞，下半场恐怕会被飞虎社追回比分。”


    白龙社成员围在一起忧心忡忡。


    孙宾看向魏策，见他面无忧色，便问道:“阿策可有良策？”


    魏策道:“离间计。”


    白龙社成员道:“怎么离间？”


    魏策道:“我看了半场，发现飞虎社康城的球艺最差。下半场你们只要抢了康城的球，就对他微笑，或者说‘谢谢’即可。”


    白龙社成员道:“康城和朱离关系很要好，你这计策恐怕不行。”


    魏策道:“平时或许不行，但现在飞虎社被杜飞骗，又落下比分，正是气恼的时候……”


    孙宾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随着一声铜锣敲响，“锵”——下半场蹴鞠开始了。


    因为魏策的离间计，飞虎社成员开始防备康城，十对十，变成了十对九。再加上飞虎社成员心浮气躁，球踢得越来越急躁，下半场虽然换下杜飞，依然局势不利。


    白龙社的成员黄山脚尖一勾，轻松抢到朱离脚下的球跑起来，朱离勾脚抢球不得，怒火中烧，抬起一脚踹向黄山，正中后腰。那黄山飞扑出去，摔倒在地，滚了几滚才止住。


    “朱离，犯规！”


    许先生叫停比赛。


    黄山爬起来，鼻子也摔出了血。


    朱离捏了捏手骨，咧着嘴角露出狠恶的笑容:“还有一次。”


    每个球员，满三次犯规就要下场换人。朱离的意思是，他还可以再犯规一次。


    “打起来了！”


    “刺激啊！”


    “打他打他！”


    围观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


    飞虎社的成员都是一群纨绔二世祖，见状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想靠犯规出一口恶气。


    白龙社的成员都是平头百姓出身，见都状战战兢兢，畏怯起来。


    眼见飞虎社士气大震，白龙社士气锐减。


    魏策迈出一步高声道:“朱离，你是不是输不起？输不起就别玩蹴鞠！都说将门虎子，原来不过如此！”


    围观群众一听，对啊，赢不了就打人，是不是输不起——


    “太霸道了……”


    “蛮不讲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怎么能打人犯规……”


    “这样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澹城小霸王嘛……”


    朱晴脸上本就围着面纱，此时听到身边人纷纷议论哥哥，觉得有些丢人，便拿团扇遮了脸。


    朱离瞪大眼，愤愤地瞪了魏策一眼。


    二世祖们一副想打人的气势，在被围观群众指指点点中弱了下去。


    比赛继续，场中的少年人挥汗如雨，身手敏捷地抢球、运球、射门。倒没有人故意犯规了。


    每当朱离气不过想打人，耳边总会响起一句——朱离，你是不是输不起！


    朱离咬牙。


    少年人矫健身子在太阳下奔跑，最终“锵”的一声铜锣响，比赛结束了。有人用衣袖擦干，有的小厮丫鬟立刻捧上毛巾。


    白龙社赢了。


    白龙社的少年满面春风，与之相对的，飞虎社的少年满脸愤愤，有的踹了自家小厮一脚泄愤。


    白龙社的少年们击掌相庆:“赢了！赢了！”


    “喂，飞虎社，该履行赌约了！”


    输了的要答应赢了的三个要求。


    两队少年聚拢起来，魏策和孙宾在前，面对着朱离，魏策道:


    “朱离，是不是你找人打了赵襄？”


    朱离倨傲道:“是又如何？”


    魏策道:“既然我们赢了，你就要答应白龙社三个条件。第一、不能再打白龙社的任何一个成员，包括杜飞。”


    朱离:“哼。”


    魏策道:“第二，和赵襄道歉，并赔医药费二十两。”


    朱离仍是一脸倨傲:“哼。”


    反正是小厮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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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叫小厮道歉便是。


    魏策道:“这第三么，飞虎社的成员，要叫白龙社成员一声‘爷爷’！”


    “你爷爷！”飞虎社有人脱口骂道。


    朱离瞪大眼，愤怒地涨红脸瞪着魏策。


    “叫爷爷，叫爷爷！”白龙社的人起哄道。


    “别输不起啊！”围观群众也有人跟着起哄，许先生则摇了摇头，不管少年人的口舌官司。


    两队人马僵持良久，魏策见飞虎社一帮人敢怒不敢言，改口道:“叫不出口也行，只要你们承认自己无能，就不用叫爷爷了。”


    朱离瞪着魏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魏策一定已经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


    良久，朱离瞪着眼道:“我，朱离，无能之辈。”


    魏策笑了，对朱离施礼道:“朱离少爷果然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言而有信，愿赌服输，在下佩服！”


    “……哼。”


    其实朱离心里并不服，原本还想着多套几个麻袋，揍几个白龙社的人泄愤来着。


    见朱离开口，飞虎社其他成员也不情愿地相继开口:“我，齐玉，无能之辈。”“我，康城，无能之辈。”“……”


    朱离说完就转身走了，其他人也说完跟上。


    虽然比赛赢了，没有赢得什么实在的好处，但白龙社的成员都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原来因为赵襄被打断腿，堵塞胸中的闷气，也舒了出去。


    “走，去白玉楼，请你们搓一顿！”孙宾拉过魏策道，带头向前，白衣绿裤的少年们纷纷跟上。


    另一边，朱离等人却进了青楼喝花酒泄愤。


    这些少年是百花楼的常客，老鸨不敢怠慢，立刻安排最鲜嫩的一批姑娘去陪酒。


    厅房里，琵琶女在铮铮拨弦唱着小曲。


    少年们一杯接一杯喝酒，面上怒色未消。


    “可恨！”其中一人拍案道。


    “哎呀，这是怎么了？”一个伎女添酒道。


    “听说少爷们蹴鞠输了……”另一个伎女低低道。


    少年人不待怒声，便立刻有娇软声音道:“我不信！少爷们龙精虎猛，谁能赢得了少爷们！怕不是耍诈吧！”


    对，耍诈！


    少年们对伎女吐苦水，而伎女们则娇娇地吐口水:“呸！阴险小人，也就靠耍手段才能赢！”伎女们依偎在少年们身边数落那些白龙社成员。


    朱离不听伎女的夸赞，也不听她们的同仇敌忾，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朱少爷，吃点菜吧，光喝酒伤身呐……”


    一个伎女依偎向朱离，用筷子挟起一片羊肉，喂朱离。


    朱离转身看去，只见那伎女竟是女装的魏策，大吃一惊，猛地将人推开。


    那伎女摔倒在地，朱离在惊吓中酒醒了七分，再看伎女，和魏策哪里相像，想来自己刚才真是醉得厉害了。


    那伎女摔疼了也不恼，只笑盈盈道:“朱少爷不欲我侍候，我去叫如玉妹妹来替我。”


    一帮少年喝花酒到傍晚才散了。


    朱离回到家，便听有小厮到跟前:“少爷，老爷唤你到书房。”


    朱离到朱撵书房，见他爹正背着手欣赏墙上挂着的一副字:


    “爹。”他喊道。


    朱老爷转过身来，看看他道:“听说今天蹴鞠输了？”


    朱离道:“……是。”


    朱老爷看了看他平静的神色，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


    朱离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朱老爷道:“有胸襟才能愿赌服输，意志坚定才能做到言而有信。不愧是我的儿子。”


    朱离道:“爹爹谬赞了。”


    朱离没想到他爹竟然是等着赞美他的，这一天输球的恶气也不禁散了。


    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揍一顿魏策这阴险小人，那苦肉计和离间计分明就是他的主意！


    算这小子走运，蹴鞠的事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朱离心想。


    嘴里忍不住又骂一声:“阴险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