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萧衡淡漠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范止轻有些纳闷，战场上被人将腿捅个对穿都要坚持骑马的人，竟然会突然乘坐马车。难不成……那日夜探晋安王府，还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的事？


    名满天下的永朝郡主竟是个无盐女？


    兀自胡乱猜测着，范止轻并未轻易说出口。


    思忖间，晋安王府送嫁的队伍已经到了近前。


    大红色的马车喜气张扬，和他们的低调内敛形成鲜明对比。


    稍稍回过神来，见马车内的人依旧没有动静，范止轻眼神闪了闪，只好打马上前，让永朝郡主换乘他们的马车。


    熟料，大红马车静静停在他面前，竟也没有丝毫动静。


    范止轻皱了皱眉，以为是车内人没有听清，提高声音又说了一次。


    “镇西王奉旨前来迎亲，有请永朝郡主下马车换乘——”


    回应他的，只有不安分在原地躁动的马蹄。


    这下，范止轻哪还不知道永朝郡主是在故意刁难。他眯了眯眼，脸色微变，沉沉盯着前方马车，气氛僵持。


    镇西军虽不明所以，但也怒视着对方，眼中冒出火花。


    晋安王府众人则是早就积压了一堆火气，不服输地瞪视回去。


    忽然，范止轻嗤笑一声：“我倒不知，永朝郡主竟然有耳疾，不知朝廷将有耳疾的郡主赐婚予我们王爷，是对镇西军不满吗？”


    此言一出，镇西军甲胄微动，似乎在呼应他的话。


    遥遥跟在送嫁队伍后面的锦麟卫悄悄对视一眼，双目一凝，就要现身出来。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躁动。


    举目望去，原来是永朝郡主的马车动了。


    领头之人悄悄松了口气，又退回了队伍。


    其实姜羡鱼早就注意到了范止轻这支队伍，毕竟是在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的精锐之师，杀伐之气锐利逼人，与看家护院的侍卫差距过于明显。


    更别说那一身身在阳光下显得愈发耀眼的黑色甲胄，和泛着冷光的长枪。


    一个照面，姜羡鱼就清楚地知道，这就是镇西军精锐——在战场上令异族蛮兵闻风丧胆的布甲轻骑。


    除了震慑，看不出半点迎亲喜气的镇西军。


    她不说话，就是在比谁更沉得住气。


    显然，范止轻略逊一筹。


    姜羡鱼唇角微弯，声音婉转，话中内容却叫人心中一凛：“说话的就是镇西王不成？”


    范止轻双眼微眯。


    永朝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明知故问？


    不待他想清楚，姜羡鱼又道：“既然不是镇西王，那就没有资格请本郡主下马车，怎么，本郡主已经亲自出城，镇西王还要端着架子不成？”


    说着，她嗤笑一声：“本郡主倒不知，这迎亲当场，还有新郎躲在马车不出的道理，不知……是本郡主娶亲还是镇西王娶亲？”


    晋安王府的侍卫跟着嘲笑出声。


    镇西军有些躁动不安，见不得他们王爷竟然遭妇人讥讽。


    眼看双方都火气冲天。


    范止轻微微抬手，阻止了身后的躁动。


    “郡主原来是在意这事，我们王爷在战场上受了些轻伤，不便于骑马，故而并未亲自亲来相请。”


    “本将乃是镇西军骑兵统领，正四品将军，可有资格代替王爷请郡主下马车？”


    “哼。”姜羡鱼冷哼，“范将军能代替镇西王迎请，还能代替他洞房不成？”


    王府侍卫扬天大笑。


    镇西军暗暗咬牙。


    范止轻眼神微凉，知道今日无法善了，手指向后一勾，当即便要叫人强行“帮助”永朝郡主换马车。


    镇西军兵士摩拳擦掌。


    王府侍卫警惕拔刀。


    忽然，后方马车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


    “本王亲自前来，不知永朝郡主是否愿意换车？”


    镇西军立马回头，恭敬地行军礼，低着头分列两侧。


    萧衡步步踏出人群，向大红色的马车行去。


    范止轻不经意地回头，淡淡一瞥，先是微微诧异，而后一脸恍然大悟。


    他就说，好端端地萧衡怎么突然乘坐马车，原来是伤了脸面。


    同一时间，姜羡鱼猛地掀开车帘，却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经过一个晚上，镇西王萧衡脸上的牙印变得愈发明显，青中泛红，既暧昧又显眼。


    蓦地对上萧衡黑沉的双眼，姜羡鱼稍稍收敛了一些忘形的笑意。


    在范止轻看过来之前，忽地放下了车帘。


    她微微整肃表情，认真道：“本郡主认为，这马车不换也罢，反正都是马车，又不是花轿，我这辆随便怎么看，都要比王爷的马车更加宽敞舒适才是。”


    范止轻恼怒上前：“郡主方才是在故意耍我不成？”


    既然无论如何都不愿换马车，又何必让王爷出来，有损镇西军威严。


    他瞥了一眼镇西军，人人都半低着头神情肃穆，并无半分异样。


    范止轻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镇西军都是知道规矩和分寸的人。


    晋安王府的人却误会了。


    镇西王先是迟迟不愿现身，出现之后，又顶着一副与人暧昧过后的面容，明显是要给他们郡主一个下马威。


    骨子里的热血和愤怒瞬间就被点燃了。


    铮地一声。


    侍卫首领拔刀就要为郡主讨个公道。


    然而，镇西军也容不得他人挑衅，顿时竖起抢就要回击。


    战争，一触即发。


    “慢着！”


    姜羡鱼忽然转头，朝着身后的众侍卫道：“诸位今日护我良多，本郡主今日一一记在心里，若有来日，定当亲自为诸位斟酒道谢，无需为我流血牺牲，那并非我本意。”


    “郡主！”


    儿郎们的心瞬间就被人美心善的永朝郡主俘获，甘愿为了她舍生忘死。


    姜羡鱼微微垂眸，若非时机不对，她真想将这些人拐为己有，实在是，太好用了。


    她眼睫轻颤，思绪万千。


    在王府侍卫看来，却是永朝郡主在为了他们的安危忍辱负重，顿时不能忍，急吼吼就要上前……


    “还请诸位听我一言，避免无畏的牺牲，留着性命，将来为驱逐蛮夷，平息战乱奉献一份力量！”


    这一次，姜羡鱼真心了许多，满脸严肃，真诚地朝着他们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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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卫首领抬手阻止手下之人，朗声道：“今日郡主为我等安危着想，都怪我等，学艺不精，无法与镇西军相抗衡，待有来日，我等定然为郡主出生入死，以报今恩！”


    说着，那人轻斥一声，驱动胯下骏马，深深看了她一眼，带着王府众人转身离开。


    姜羡鱼抬起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实实在在地有些惋惜。


    既懂感恩，又能分析形势，明知实际不济，也敢为她出头，有了台阶，又懂得拾级而下。


    “郡主这出戏，倒真是让范某开眼！”


    范止轻要是还没明白过来，那就是真的眼瞎了，他忍不住阴阳怪气。


    不理会他，姜羡鱼径自钻进马车，没叫任何人看见她的模样。


    范止轻双目一凝，还要上前挑衅，却被镇西王伸手阻止。


    萧衡深深地看了马车一眼，没有过多纠结换马车一事，淡淡吩咐众人启程。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坐骑，汗血宝马纵云。


    萧衡耳力过人，听到有人靠近范止轻，悄悄地问：“永朝郡主长得怎样，可配得上我们王爷？”


    其实范止轻没太看得清永朝郡主的面容，略略回忆，只觉得驿站初见时貌似不太出众，于是随口应道：“不过尔尔。”


    萧衡上马的脚步忽然踏空，一个踉跄，好险没有摔下去。


    饶是如此，他仍是感觉面上挂不住。


    范止轻悚然一惊，忽然有种被凶兽盯上的错觉，神情凝重地四处打量，随即就发现了萧衡的狼狈。


    这简直比他被不明来源的危险盯上还要可怕，迅速凑到萧衡面前，悄悄地问：“王爷可是腿软？”


    萧衡今日实在是颇为反常……


    结合他脸上的印记，嘶，应当不会是女人的牙印吧？


    范止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联想到一起，瞬间起了个大胆的猜想，莫不是，当真背着他去了哪个烟花之地？嘶——他不会不行吧？一个晚上腿就软了？


    在萧衡看来，范止轻的愚蠢简直就是赤裸裸挂在脸上，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你眼有疾否？”


    “啊？”


    范止轻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是知道了自己的猜想，心虚了一瞬，随即又挺起胸膛来：“我才没病呢！是你有问题才对！”


    鸡同鸭讲！


    萧衡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打马向前，免得被他给蠢到了。


    反正众人都已经看到了，萧衡也无意继续憋屈地呆在马车里。


    这时，他不禁感叹起位高权重的好处，哪怕人人都好奇，却没有一个人敢凑到他面前来问他。


    萧衡假意绷着脸想道。


    马车滚滚向前，镇西军军士接管了王府侍卫的位置，将永朝郡主的马车护送在中间。


    姜羡鱼透过不时轻轻扬起的车帘，悄悄打量起镇西王的这支军队。


    和前世相比，仍然素质一流。


    行动间训练有素，每一步都像是卡尺量出来般地整齐，一路小跑跟在马车身边，半晌也不见丝毫吃力。


    绿染不知道郡主在看什么，见她神情凝重，便不敢上前打扰。


    车轮滚滚向前，很快就来到了扬州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