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在上课，难得被陈柏石震住的李小果今日没去旁听，反而窝在后院里给杨桃打下手。


    他心有余悸道：“今日我一来，还以为先生是哪里来的客人，那身姿，那气派，真是不同凡响，跟平日里不修边幅......不是，潇洒不羁的样子真是天差地别！”


    杨桃剥着栗子皮偷笑：“所以你才不敢去听课了？”


    与当年的柳东林不同，李小果即使没入学，每日来了也不走。


    他凑在陈柏石跟前端茶倒水，伺候左右，这样当陈柏石讲课时他就能理所当然地旁听。


    杨桃比自己还小一岁，李小果岂会在她面前认怂，嘴硬道：“这有什么敢不敢的，而且我那也不算听课吧，我得给先生看着茶水炉子，伺候左右，以便先生……好吧我确实在偷听先生讲课。”


    看着杨桃明亮的眼睛，李小果话音也越来越心虚，他垂下头：“我起初还以为先生这考验是要打发我，让我知难而退呢，我本来想着，就算只能听几日课，那也赚了，可如今，我不想让先生看轻我，我若是真能在这里上学便好了……”


    杨桃惊讶：“你怎么会这样想？你若真的遵守了先生的规定，他肯定会让你入学啊。”


    李小果眼睛一亮：“真的？可是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先生不喜欢我……”


    杨桃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若是先生不喜欢的人，他第一日就赶跑了，哪还会允许你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


    “那这样说，我肯定能入学咯？”


    杨桃卖起关子：“这我可就保证不了了，你这考核还没结束呀……”


    李小果突然后悔自己之前一直在蹭课，但他还是决定痛改前非：“我绝不再做这样投机取巧的事了，等我交了束脩，再光明正大坐在课室里！”


    杨桃：“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儿帮我剥栗子吧，你给我送板栗，又帮我的忙，我今日请你吃好吃的，先说好了，这次可不许再偷偷跑掉了，不然我和陈院卫都要生气了！”


    李小果虽然喜欢蹭课，但他还是有底线的，一到饭点人就自动消失了。


    陈力见他平时一得空也总是把自己打水砍柴，烧火扫院的活儿给揽了，每次都要他留下吃饭。


    他嘴上应得好好的，却从来不占便宜。


    李小果笑嘻嘻的：“剥个板栗算什么忙......”


    但见杨桃板起了脸，他话音一转：“既然你这么想请我吃饭，那我就给你个面子吧！”


    他心中暗暗想到，大不了自己一会儿少吃些就是了。


    李小果来到书院时已是年底，那时的杨桃已经不再像往日一样忙着给寺院烤点心了。


    所以他只知道杨桃是谢渊的丫鬟，平时负责书院的饭食。


    但对于平时谢渊老是一下课就到后院给她摘菜烧火，而其他人，甚至陈柏石看起来也被她轻松拿捏的奇怪现象，李小果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问。


    以为这不过是书院的一顿家常便饭，即便席上会出现自己平时不常吃到的肉和白米，李小果也在不停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给姐姐丢脸！


    他给杨桃剥好板栗，见陈力拎着一只杀好的鸡从后门进来，还以为这顿饭估计要做板栗炖鸡。


    李小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脑海中不由回味起过年时饭桌上那碗板栗炖鸡的香味，心里开始后悔。


    这怎么忍啊？


    杨桃不知李小果心中的挣扎，她正在自己的点心制作间里检查存放的面粉。


    这里原只是陈力给她放东西的杂物间，起初还放着他会用到的扫帚斧子等各种杂物。


    后来杨桃做点心的工具和材料越来越多，工序也越来越复杂，在厨房的案板上制作已经不太方便了。


    陈力便给她打了几个简易的柜子和长桌，一半拿来储物，一半摇身一变成了杨桃的点心制作间。


    过了一个年，已大半个月都没碰过的案板已落了薄薄一层灰。


    杨桃检查了柜子和土缸里存放的各种材料，幸好没被虫咬，也没受潮。


    陈力帮她拿下高柜上的几个果酱坛子道：“都好着呢，我隔一日就进来看，不过你的山泡果酱已被山长吃完了两坛子，最近他泡茶都要搁一勺进去。”


    杨桃哭笑不得：“当初他还嫌甜腻.....”


    山泡，又名覆盆子，树莓。


    前年五月，杨桃在山脚下看到有人在售卖这个红色果子，便全都买回来做了树莓果酱。


    起初所有人都嫌这果酱甜腻，因为制作需要放入大量的糖。


    直到杨桃某天心血来潮，忘记了手动打发蛋白的痛苦，做了一次舒芙蕾蛋糕。


    那如同云朵一般绵软蓬松的口感和果酱完美契合，让陈柏石对它彻底上瘾。


    但因为打发蛋白实在太废手，陈柏石干脆拿来蘸馒头，这种吃法竟也被他们一致好评。


    有时候杨桃实在忙不过来，书院这几个人便干脆拿果酱蘸馒头果腹，也不愿意吃陈力做的菜。


    于是杨桃又渐渐做了黄桃，樱桃，桑葚，无花果等种类的果酱，又想尽办法延长它们保存的时间。


    如今她已经能用坛子隔水密封的方法，将果酱保存一年之久了。


    杨桃平时不会在谢家展示西式点心的做法，即便她偶尔会拿几个蛋挞回家给谢婉云，但也从没透露过那是出自她的手艺，只说谢渊在香山寺有熟人。


    早上出门前，谢渊为了哄谢婉云，说会给她带新点心。


    杨桃本想做个樱桃派，可看到李小果拿来的板栗，她又突然改了主意。


    “先煮板栗？”


    听到杨桃的话，李小果欲言又止，板栗还是放进鸡肉里一起炖才入味呢。


    杨桃说完又钻进她的制作间里忙活，留下一头雾水的李小果。


    他在厨房里帮陈力洗菜摘菜，烧火热灶。


    陈力将所有食材都处理好，所有准备工作结束，才把杨桃喊出来掌厨，两人经过多年的配合已经有了默契。


    李小果一直在厨房忙得团团转，直到杨桃利索地做完了一顿饭食，他也没能在饭桌上看到自己辛苦剥好的板栗。


    而杨桃做的饭菜很快就把李小果念念不忘的板栗炖鸡给丢掷脑后，他也忘了自己不要吃太多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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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示，足足吃了三大碗芋头腊味饭。


    若不是锅中米饭见了底，李小果还停不下来。


    这一顿饭撑得他直打嗝，彻底臣服在杨桃厨艺下的李小果还没从美味中回过神来，杨桃便将一个大瓷碗塞到他怀里。


    “你用这个铁丝棒一直搅打，大约一刻钟后，看到碗里的泡沫能立在铁丝棒上不动就可以了，要注意，只能顺着一个方向打。”


    “这是要做什么？”李小果不解。


    杨桃难得抓到一个没尝试过手动打发蛋白的壮丁，自然不肯放过李小果。


    “饭吃完了，自然要做饭后甜点啦。”


    饭后甜点什么的，李小果听都没听说，但出于对杨桃手艺的佩服，让他开始对杨桃的吩咐言听计从。


    不知险恶的李小果显然低估了这项工作的难度，等他打到手臂酸痛，总算达到杨桃的要求时，手里又被塞了一个铁丝棒。


    “还打啊？”


    什么甜点这样费劲，他不吃行不行？


    杨桃安慰他：“要想获得美味，就要付出努力啊，这回需要的力度要更大些，你若打不动了再换陈院卫来！”


    杨桃将制作好的蛋糕液送进许久未开的烤炉，接下来就是奶油的制作了。


    经过无数次的尝试，杨桃用传统牛乳加黄油制作淡奶油，再打发成奶油的方式，但打发率极低。


    她猜想可能是因为缺少了将水与油乳化的步骤，于是又用黄油加牛乳打发，但阻力太大，比打发蛋清还要费胳膊。


    最后还是在售卖牛乳的店铺中，看到伙计在捞取浮在牛乳上的那层酥时，杨桃才恍然发现自己迷怔了。


    这层牛乳脂肪不就是奶油吗？


    酥与酥油的价钱几乎一样昂贵，二者不相上下，甚至因为酥不易保存，在夏日时，一碗酥山有时要卖到两百文。


    杨桃今日做的蛋糕是十人份，要将整个蛋糕体都抹上奶油的奢侈做法是达不到的，只能夹心一层，表面再抹一层。


    从午饭过后，整整耗费两个时辰才做出来的栗子蛋糕给李小果吃懵了。


    他形容不出来那层次丰富的陌生口感，甚至他都想象不到天底下竟还有比中午那顿饭还要美味的东西。


    杨桃用红茶口味的蛋糕做主体，两层奶油中间夹带一层栗子泥。


    轻盈绵密的奶油中带着栗子轻微的颗粒感，红茶的醇香与栗子的香甜交织，几种味道完美平衡，给人带来温暖的错觉。


    几人配着热茶，享受这份难得的美味，李小果尝了一口后犹豫着问杨桃：“小桃，我可以将这点心带回家去给我姐姐吃吗？”


    杨桃拿出早就准备好给李四喜的那份蛋糕：“你放心吃吧，我都准备好了，不过若是你姐夫家里有人问起，你绝不可以说是我做的，就说是香山寺的僧人给的，知道吗？”


    “为什么？”李小果不解。


    杨桃没有多做解释：“等你入学我再慢慢告诉你。”


    李小果心里好奇，但看陈柏石几人都见怪不怪的样子，也没有再多问。


    然而他次日便知道了杨桃让他对此事保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