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凝小心翼翼端着茶走到王妃面前，垂首递上前。


    心中悬着一口气，一些礼仪似乎刻在了骨子里，她下意识就做了起来，之前挨的那些打骂让原主已经产生肌肉记忆了。


    手指不断传来灼热刺痛感，瑞王妃迟迟不接，宋婉凝扬了扬声，再次强调：“母亲请用茶。”


    这古代伺候婆婆也是一门学问，她现在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所有事情都围上来了，也不肯给自己点喘息的机会。


    几个指头都要烫得没知觉了，她真相就这么摔在地上，但又怕引起连锁反应，她现在分不出心思去干别的了。


    隐隐颤抖的手臂入了瑞王妃的眼中，她轻抚着眉，轻飘飘朝赵素怀看了一眼，还是如往常一样垂首沉默，无动于衷，老实人模样，这新婚妻子如此娇美也不为之心动？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这贱人生的孩子也是低贱没本事的。


    瑞王妃不急不慢接过茶杯，掀着茶盖吹了吹，看着平静水面倒映出自己的脸，嘟起红唇吹了吹却是没喝，放在了一边。


    “昨日王爷让你们反省，可认识到错误了？”瑞王妃目光直视二人。


    这兰姨娘的生身母亲刘氏一直在闹，昨日也是哭得昏了过去才暂时撒了手。


    一个家境贫寒的妾室打发点钱财就好了，哪知刘氏硬要个说法，这就往大闹了去。


    她竟不知这宋家女与兰氏有如此大的仇恨，居然敢动手杀人，虽觉不可思议，但事实证据摆在眼前不得不信，只是万分不敢想最后还牵扯上了赵素怀，简直乱了套了。


    平日里胆小懦弱的庶子如今看着倒是没有异样，但她心里不得不警惕起来，一种直觉，让她产生了危机感。


    宋婉凝不吭声，就那么倔强地立在那，赵素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走上前，垂首作揖：“母亲，儿子已经认识到错误，以后不敢再犯，还望母亲能替儿子向父亲求情，儿子甘愿受任何处罚。”


    瑞王妃听到想要的回答，心里为他的识相感到满意，满脸欣慰担忧：“你父亲还气着呢，也不愿见你们。”


    “他早已嘱咐我，既然承认错误，以后就老实在家待着，特别是你这媳妇得管好了，否则……可不会再像这次给你们压着了。”


    她凛凛的目光射向二人，呵斥道：“再有下次，王爷不介意大义灭亲，犯了杀人罪关进大牢的后果你们是知道的。就算你吃得了这苦，你这娇滴滴的媳妇可受不了。”


    赵素怀面上一派凝重后怕，正襟拱手：“儿子明白。”


    瑞王妃终于满意了，道：“待在院里也不要无所事事，这样吧，素怀媳妇这段时日就在小佛堂抄抄《女经》吧，也算是为死去的兰氏祈福，去去身上的罪孽。”


    她说完踩着步子慢慢走到宋婉凝面前，敛下眼睛注视着她。


    吐气如兰：“五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宋婉凝毫不害怕地回视，半晌，她还是退了一步，垂首称是。


    瑞王妃这才露出笑容，带着几个昂着脑袋穿着精致的奴婢走了。


    空气中还余留着王妃身上的香味，宋婉凝闻着十分甜腻，不自觉皱了皱鼻子，屏息道：“走吧。”


    二人走在回院子的小道上，一前一后没有下人跟着。


    宋婉凝闻着画像，终于掩住了方才那股甜腻香气，低头看着路边摇曳的菊花，开口道：“你刚刚说的不是真话吧？”


    赵素怀俯下身替她摘下一朵橙色菊花，交付在她掌心，随着动作碰撞掉了几根花瓣，他语气淡淡：“是真话。”


    宋婉凝握着茎转着菊花，好似只是在和丈夫欣赏菊花，嘴里却道：“我看出来了。”


    她又凑近了点，声音轻轻的带着颤抖：“我都看出来了，你的心……并不真诚。”


    赵素怀蓦然失笑，一双丹凤眼弯起，眼尾妖娆向上，整个人如同狐狸般有着深深诱惑。


    这才是真正的他，宋婉凝想。


    然后看着他抬手朝自己脸上伸来，她下意识往后躲却没躲过，感受着光滑温暖的手指擦过自己的脸颊，顿时带起一片细细麻麻的痒，他自己将一缕掉落的头发绾在耳后，随后听见他温柔到了极点的声音。


    二人目光交汇，宋婉凝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先回去吧。”


    回到院子里，宋婉凝唤来香兰让她下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人见到过这人，也要注意不要打草惊蛇了。


    却被赵素怀拦住了，只听他说：“没用的，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他坐在桌前轻轻啜了一口茶，喉结滚动，他好像一直不着急，总是悠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宋婉凝没忍住：“你总是这么闲吗？”


    赵素怀诧异地抬眼看她：“怎会如此想，你夫君我也是有职务在身的。”


    “不过今日后便没了，方才在王妃那里你不是听见了吗？”语气有些低迷。


    宋婉凝问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下意识回道：“你是说……王妃借此让你的工作……就是你身上的职务都没了？”


    赵素怀苦恼地点头：“是啊，当是和我父亲说了什么，我本就是闲职，现在彻底成闲下来咯。”


    宋婉凝看出来他在装模作样，一拉裙摆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没好气扯了扯嘴角：“那是我连累你了。”


    赵素怀愁苦地摇着头，深深叹了口气。


    “何止是我啊，咱们整个小院都被孤立了，所以我问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里本就偏僻，发生这事后几乎是人人避而远之，连我那几个眼高的哥哥都不来了，生怕与我扯上了什么关系。”


    他冲宋婉凝眨那双浓密如蝶翅般的睫毛，“大概是上头吩咐了，如今用个膳都要人去提，都不送来了，饭菜的数量品质也是愈发敷衍，我好歹也是个二公子欸，你说他们欺不欺负人。”


    宋婉凝虽知他惯爱装腔作调，但也知他这话说的不错，二人的处境不是一般的艰难，只是暂时脱离了牢狱之灾罢了，谁也把握不准刘氏哪天不会大闹出去，那他们就真是完了，名声在古代很重要的，她虽然不是很在意，但总有人肯定是在意的，自己也不能白白担了杀人犯这个名头。


    她安慰道：“没事，慢慢来。”


    “你先帮我抄《女经》吧。”


    一听这话，赵素怀大骇：“这是王妃给你的任务，可不干我事。”说完就摆手起身，作势要往里去。


    宋婉凝追上去，要拦下他，喊道：“喂，你又装！”


    “二人同心其力断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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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一半好不好，很快就抄完了。”宋婉凝脚步不停跑到他前面，双手撑在膝上喘着气，这人腿长，走得飞快的。


    赵素怀惶恐的表情终是落了下来，一脸好笑，高高扬着眉，道：“不好。”


    说完又欲抬脚往旁边走，宋婉凝迅速移过去，“那这样！”


    红霞攀上脸颊，几缕头发随着动作散动，唇红齿白，一双乌黑眼睛饱含着殷切与希冀，声音高昂澄澈：“你三十我二十好不好，这样更公平！”


    赵素怀一愣，噗呲笑出了声，整张脸变得柔和起来，真真是觉得她可爱极了，失笑道：“这是为何，哪有这样的道理，怎的自己还越抄越少了？”


    宋婉凝不可能说自己是现代人写起来很吃力，只是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太行，那就一人一半吧，快点抄完抓凶手啊。”


    赵素怀捏了捏她的脸，柔滑的触感十分陌生，声音有些沙哑：“你之前说错了——”


    “是夫妻二人，其力断金。”


    不出意料地看到她蹙起了眉头，他才满意地手一松，款款一笑，走进了里屋。


    只留宋婉凝呆滞在原地，捏她脸干什么？脸上还有热热的感觉，眼前一直是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渐渐的，思绪慢慢回笼，一切平静下来。


    这个男人可真是可怕，仿佛脸上戴了无数层面具，揭开一层还有一层，根本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


    是夜，张进独自守在门前，望着远处天边白洁的月亮，深深打了个哈欠，挠了挠耳朵，双手环保着胸继续守着里面那对小夫妻。


    夫人那日在公堂果敢霸气，公子又是极有城府一个人，怎么二人在一起那感觉就不对呢。


    里面俩人对外头张进内心所想丝毫不知情，顶着烛光埋头苦写着。


    宋婉凝辛辛苦苦写完一张，转头一看赵素怀已经写完一摞了，字迹还得顺着自己来，可谓是十分相像，歪歪扭扭。


    她转了转发酸无力的手腕，心中无限烦闷，想起那张还没有人认出的画像心急如焚，白爪挠心。


    她边抄边问：“你还记得那张画像吗？”


    “嗯。”赵素怀缓缓落下一笔，“怎么？”


    “那你想起来是谁了吗？”


    赵素怀没有一点停顿的摇摇头，淡淡道：“没有。”


    “你能说真话吗？”宋婉凝还是不信，换条路子，“或者让你的下人来看看。”


    “他们一直在这，你问就是了。”


    宋婉凝没忍住在纸上重重划了一笔，“他们只听你的。”


    赵素怀又抄完一张，放在那一摞上面，从宋婉凝手臂下抽出几张，同之前那一摞一起移到了另一边，宋婉凝偷拿不到的那一边。


    宋婉凝头埋得更低了，窘迫地拿笔头蹭了蹭鼻子。


    赵素怀没道其他，只说：“慢慢抄，不急。”


    “这何尝不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能够让心静下来好好回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你我都有些浮躁。”


    其实自己作为庶子早已习惯，哪些黑暗龌龊的事都经历过，对这些也就不那么在意了，只是这几日被她牵得也有些乱了头绪了。


    “至于画像……你明日再去问问，他们会和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