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经的这几日宋婉凝冷静了很多，而赵素怀不常出现，只在吃早膳时见得多点，其他时间都说不上几句话，不过也倒顺了她意了。


    香兰断断续续送来一些信息。


    刘管事，原名刘海洋，跟着瑞王做事一直从宫里到出府，很得瑞王赏识，一步步当上了瑞王府前院的管事，掌握府中闲碎大大小小的事情，当然这其中不包括住了女眷的内院。


    这样的身份能够胁迫巧红撒谎也说得过去。


    他进出内院不应该没人见到，当是掩饰了一番，趁无人或是夜晚潜入兰姨娘的屋内行凶。


    至于为何不是将兰姨娘引出院子再动手，无疑是人多眼杂，那么大一具尸体也不方便。


    香兰说，刘管事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反常的，只偶尔有一点不寻常的，这还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张进那里打听到的。


    宋婉凝听到这个名字眼皮下意识一跳，又压了下去，问道：“怎么不寻常？”


    “按照习惯，刘管事隔个三四天会向王爷回报府中一些情况，但最近……”香兰降低了声音，“几乎日日夜晚都会进王爷书房，也不知是何事。”


    这听上去和案件没甚关系啊，和瑞王又有什么牵扯呢？


    她按下这些暂且不说，继续问：“还有吗？”


    香兰想了想，语调却吞吐起来，满脸透着不自在，道：“刘管事待人处事平易近人，不卑不亢，赏罚分明，下人们很喜欢他，谈起他来都是夸赞不已……而且他早已成家，媳妇孩子都在一偏房住着，他媳妇周氏也在府中做事，好似是王妃身边的人。”


    “总之一家子都挺受王府重用的。”


    说到这里，她一脸愤愤，嘟囔着：“所以说啊，那些人真是讨厌，我一个花花姑娘怎么会看上那上了年纪的有妇之夫啊。”


    宋婉凝被她话里嫌弃的语气逗得一笑，握着她的手笑着安慰，心中的沉闷却没减一分一毫，现在就如坠入五里雾中，牵扯到的人物越多，那雾就愈发浓郁模糊。


    唯一的可疑人找到了，却还不能对他怎么样，因为现在连动机都没推出来，更别说证据了。


    “您说真是刘管事杀的人吗，他和兰姨娘有甚仇恨，又为何要栽赃到您身上……”


    那边香兰还在叽叽咕咕说着，宋婉凝看着她比之前看着活泼多了。


    宋婉凝也很是疑惑，但当听到那个名字时眼睛蓦然一亮，仿佛一汪清水落下，将她这段时间身上灰蒙蒙的尘污一扫而去。


    她睁大水润清亮的眸子，看着香兰，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对了对了，还有一条路，差点忘了……”


    她怎么就忘了，自己成为杀人犯最直接的源头——巧红的证言！


    只要能让她说出真话，进展绝对会大大加快。


    “巧红回来了吗，还在刘氏那？”她问香兰。


    香兰被她握着双臂晃得脑袋都晕晕然的，“我等会儿就去打听。”


    “太感谢你了香兰！”


    宋婉凝感觉迷雾中泄出了一丝光芒，她一定要把握住。


    .


    有了新思路，宋婉凝晚饭都吃得香了些，看着吃相斯文，动作优美做作的赵素怀也没那么碍眼了，她咬着筷子看着看着就又陷入了思考中。


    得想个法子接近巧红才是，让她说真话。


    赵素怀感受到了停留在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掀起眼皮瞥去，不知是不是又在琢磨她那破案，眉头紧锁着，但眼里却流动着光芒，亮晶晶的。


    怎么，这是找到真凶了？


    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她碗里，见她还是没反应，用手背在桌上轻叩几声。


    宋婉凝忽地回神，发现自己正直愣愣地对着赵素怀，连忙收回了视线，见碗里有块红烧肉夹起来就吃了，嘴里嚼着，碗里又多了一块。


    目光顺着筷子移上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虎口处似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她再要仔细看，那只手就收了回去，对上他审视的眼神。


    宋婉凝一尬，只道：“不用你夹，我自己来就好……”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嘴里嚼着的就是他夹给自己的。


    赵素怀：“吃饭，不要说话。”


    宋婉凝将肉咽下去，又看了眼他，没有言语，转头继续吃着。


    氛围持续沉默着，直到赵素怀放下筷子，不知又从哪里掏出来一方帕子擦了嘴，才开口：“不生气了？”


    宋婉凝夹菜的动作一顿，她哪里生气了？


    他眼里带着戏谑，宋婉凝侧耳佯装没听见，又继续吃自己的。


    “你听得见。”他说。


    宋婉凝点头，表示自己确实听得见，下一秒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嘴，闭着嘴用喉咙发声，囫囵道：“食，不，语！”


    “呵。”


    赵素怀挑眉，行，食不语。


    又是沉默地进食，宋婉凝本来吃得开心，但在他直直的注视下也吃不下了，于是放下筷子，问道：“干什么？”


    赵素怀：“聊聊？”


    宋婉凝：“怎么说？”


    面色诧异，眉眼一高一低的，仿佛下一句就是接：“我看你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赵素怀：“……”


    他突然有些不知说什么了，手上的青筋突显而出，嘴里泄出一丝笑声，盯着她微不可察地加重了呼吸，他徐徐吐出一口气，重新组织语言，道出了一个重大消息：“巧红从刘氏那回来了。”


    宋婉凝身子一震：“真的？”


    赵素怀：“真的，刘氏的小儿子病重，要一大笔钱财带他看病，暂时没了力气，而巧红被她折磨得苦不堪言，抽空拜见王妃，哀求王妃放她回去，还表明她愿意日日守着兰姨娘以示忠心，直到兰姨娘下葬。”


    “王妃同意了？”


    “当是同意了，”赵素怀黑眸里似有什么流转，转瞬即逝，“刘管事亲自带着巧红回了兰姨娘院子。”


    “又是刘管事！”宋婉凝惊呼道。


    看来是打听到画像中人是刘管事了，赵素怀没甚表情地点头。


    宋婉凝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在桌上点起来，不断思考着。


    “要知道丧女的刘氏极其不稳定，她需要王府的关注，于是一直拴着巧红不愿放她走，却没料到小儿子突然生了病急需用钱，这才放了手。可以说巧红能回来，刘管事在其中肯定出了不少力，刘氏之子病重必有他的手笔，然而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巧红为他作伪证留了把柄在她手中，自然在一些方面会受她制约，满足她的要求。”


    听着她有头有尾的分析，中间又夹杂着他听不懂的词语，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赵素怀眼中的墨色越来越浓，奇妙或许都不足以形容她了。


    “这就大大加深了刘管事的嫌疑，先不说他是凶手，帮手绝对没得跑。”宋婉凝对着赵素怀一通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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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然始终得不到回应，但她也不太需要回应，持续输出，“由于刘管事在前院，且极得王爷重视，暂时接触不到，所以现在……巧红就是我们现阶段重大关注对象。”


    赵素怀面色温柔地望着她点头，“是如此。”


    又装。


    宋婉凝移开眼神，生硬地转移话题：“好了，聊完了，我睡觉去了。”


    “娘子。”


    屁股堪堪从椅子上离开就被他唤住。


    宋婉凝佝着的身子一顿，下一秒立刻直了起来，脚步加快往外走。


    “欸，娘子，”赵素怀笑着喊她，“才用完晚膳就要睡吗？”


    宋婉凝不回他。


    赵素怀有些伤心，低垂着头，声音低低地：“为夫也是为了娘子的身子嘛，再说了——你不是说巧红是我们的重大关注对象吗，怎么都不和我说说计划就走了？”


    前方的宋婉凝本想装作没听见，但转眼一想，想要见巧红可能还需要他帮忙，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扭头僵硬着表情又回到了位子上。


    “我现在和你说，你认真听。”


    “嗯。”


    “第一就是要见到巧红，”宋婉凝看着他，神色正经，“这里可能需要你帮忙，帮我遮掩一下。”


    赵素怀：“有些困难，但娘子有要求为夫肯定是要满足的。”


    宋婉凝搁在桌上的手登时紧握成拳，忍不住颤抖起来，咬牙切齿从喉咙里吐字。


    “然后就是还需要你跟我一起演一场戏，势必要让巧红将当时的实情说出来，且段时间内不被刘管事察觉。”


    “好的娘子。”


    .


    宋婉凝确实睡不着，就在外面散步，走到一处地方坐下静静看着夜幕降临，月色从天边如白缎丝绸般蜿蜒而下，星星一闪一闪，点缀着黑幕，这样的夜景是现代城市极其少见的。


    她现在也很多年……不，上辈子也有很多年没这么看过星星了。


    没看多久，就听见身后就传来一声声模糊的呼唤。


    “夫人，夫人……”


    宋婉凝站起身，拍干净身上沾的灰尘的落叶。


    “我在这里。”


    香兰小跑着过来，话里不可避免带上几分忧心：“可让奴婢好找。”


    “院子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没想到您就在这里，也怪这院里花草树木太多了，这一到晚上就更看不清了，我当时都要以为您又被李嬷嬷抓走了呢……”


    香兰一说起来就啰嗦个没完，不过宋婉凝听了心里很安心很踏实，她挽着香兰的手臂，赔笑道：“知道啦知道啦，香兰不要生气了。”


    和她进了屋子，没见到赵素怀人，猜他应该还在沐浴，香兰就趁此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宋婉凝，然而却没见到想象中小姐激动的表情。


    她这几日为小姐打听消息到处游走，虽然很累但也很有成就感，每次一见到小姐兴奋的表情她也开心。


    “您——是早知道了吗？”香兰不是很开心，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小姐这个消息。


    宋婉凝点头：“对，晚膳时赵素怀告诉我的。”


    “可恶……”


    居然还是被他抢了先。


    她前几日听了小姐说的话，对赵素怀愈发没了好感。


    她声音极小，宋婉凝没听清：“嗯？”


    “没事没事，我先替您卸了钗子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