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作品:《以貌娶人》 季承宁先回院沐浴更衣,自浴房出来后心口仍旧砰砰直跳。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真让他撞到了鬼!
还是个能堂而皇之立在烈日下的恶鬼。
季承宁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梦中刺客吐息吹拂过的触感依旧黏腻地附在侧颈上,阴魂不散。
他一阵恶寒。
怀德和持正满面疑惑地看自家世子在房中来回踱步。
雪衣鹦鹉眨着双绿豆眼,兴致盎然地叫道:“跑快点,再快点儿!”
怀德:“嘘嘘嘘嘘——”
季承宁心事重重,根本没注意一人一鸟在做什么。
若梦里只有自己被杀,即便他醒来真见到崔杳,无非去大昭观喝两碗符水去去晦气,日后少与崔杳打交道就罢了。
但在他的梦中还有北禁尽成火海,整个皇宫都被付之一炬。
宫中防卫森严,寻常走水根本烧不了那么大,就算有逆贼故意放火,也得先泼上几百桶火油引燃才行。
是什么事能一起困住上万禁军护卫,令他们皆无暇救火?
譬如说——宫变!
他悚然一震。
雪衣鹦鹉被季承宁变化莫测的脸色吓得不轻,连翅膀都不扑腾了,朝季承宁讨好地笑:“啊嘎嘎嘎嘎。”
季承宁心乱如麻,“备车,我要……”
要去哪?
宫中?
他一下顿住。
不,不能去找陛下。
且不论只因做了噩梦就要煞有介事地去面圣汇报有多荒谬,这个梦太不吉,若如实奉告,必然会触怒陛下,说不定令陛下怀疑他怀诅咒之心,乃至觉得季琳管教无方,整个侯府都早有贰意。
崔杳又是他四婶母的亲侄女,真细究起来,定会牵连侯府。
更何况,他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崔杳同他梦中刺客有关,难道只凭借二者容貌相似,就要治一无辜之人于死地?
持正小心翼翼地问:“世子,去哪?”
季承宁心烦意乱,摆摆手,“哪也不去。”
以他被李先生说上秤没有三钱重的脑仁,考虑这些玄之又玄,不可明言的破事实在过于难为他了。
季承宁满腹心事,以至于在季琳处用晚膳时都蔫蔫的。
蔫,但不忘盯着他二叔用了两碗益气养神的鸽子汤。
季琳道:“有事?”
季承宁一惊,下意识抬头望向季琳。
煌煌烛火下,季琳肤色愈发苍白,几乎不带一丝血气。
是日日殚精竭虑,劳心焦思所致。
季承宁扬起个没心没肺的笑脸,“无甚大事。侄子只翻闲书时突然想到,六合之外,圣人不言,然解梦之术偏又经年不衰,信者将之奉如圭臬,二叔以为梦中事,能当得了真吗?”
季琳偏头,“你做噩梦了?”
“没有。”季承宁自若地回答。
他不说,季琳便不追问问,但也猜得出几分。
无非是自家小侄子做了噩梦,难以排解,又不好意思求亲长慰藉。
季琳神色稍缓,“我素不信梦。”
他盛了碗汤,季承宁半起身,双手接了过去。
“说到底,玄奇之事只在人心,倘解梦谶纬术真确有其事,那么文官不必皓首穷经,武将也不必战场拼杀,于床榻间静听天命,循规蹈矩度此一生,岂非更好?”
季承宁无言,若有所思地垂眸。
为这等怪力乱神之事辗转反侧实在可笑。
就如他二叔所言,成事在人,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
小侯爷黝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色。
去探探崔杳的底细。
季琳:“怎么?”
季承宁深以为然地点头,“二叔说得极是。”他心绪上扬,欠欠道:“二叔既然这样以为,为何还要抄莲伽经祈福?”
季琳说:“食不言。”
季承宁端起汤碗,仰头一饮而尽。
末了朝季琳一笑,身上阴霾郁气一扫而空,“我吃好了。”季承宁起身,见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侄儿想起尚有功课未做,且先去了,二叔慢慢用。”
……
季承宁已打听到了崔杳住在花园东南角的别院,带着两个贴身小厮,并四位精壮家丁前去一探究竟。
就算去探底,小侯爷也是彬彬有礼地去,所带礼物俱与宫中所用别无二致,端得是珠光宝气,礼数周全。
天色已晚,有星无月。
是妖鬼横行之时。
东南别院实在太偏,季承宁等人一路过去,触目所见古松蜿蜒虬结。
昨夜下过一场雨,木色更显青翠冷冽,爬藤缠绕,满地落叶被草草扫到旁侧,露出条曲折的石子小路。
曲径通幽。
再往前,见苍白的墙面上开着扇高一丈,长一丈的小门。
“唰,唰。”
两盏浅黄灯笼随风摇曳,一晃,一晃。
诡异得让人心颤。
怀德大着胆子上前拍门。
“嘎吱——”
嘶哑凄厉的一声响,在场诸人都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门开了条缝。
季承宁精神一震。
两扇漆黑木门却探出个梳着双丫簪的小脑袋,小丫头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众人,脆生生地喝问道:“做什么?”
季承宁紧绷的心绪微微松,笑道:“你们姑娘歇下了吗?去通传一声,就说,”他顿了顿,“他兄长来给他送温居的贺礼。”
“姑娘睡,”小丫头话音顿住,欢欢喜喜叫道:“姑娘,你来了。”
季承宁上前两步。
门陈腐破旧,连个门环也无。
季承宁抽出帕子,裹住五指,抬手去拉门。
不期刚伸过手去,便碰到个硬硬的东西。
季承宁头皮一麻。
是崔杳的手!
他隔着手帕都感受到了崔姑娘肌肤冰凉,手指硬得像块石头,和温香软玉这四个字连点边都不沾。
梦中,刺客就用这样冰冷的手,亵玩似的刮过他的喉咙。
季承宁汗毛倒竖,猛地抽手。
如避蛇蝎。
门后崔杳动作顿了下,旋即自若地打开门,微笑道:“民女失礼了。”
灯火昏昧,他这位表妹柔和清丽的皮囊大半没在暗影里。
季承宁强忍着擦手的欲望,亦扬起了个笑,“哪里,星夜到访,该崔姑娘不嫌我冒昧才是。”
“世子能来,我荣幸之至,”崔杳偏身,请季承宁进来,柔声道:“世子请。”
季承压下心头惴惴,偏身说:“你们几个留在外面守着。”
自己则亲自捧了礼盒,大步迈入小院。
崔杳引季承宁到庭院内的桌案前坐下。
庭灯明亮,映出一方暖黄天地。
案上摆着几只茶杯,俱用汝窑,釉质温润,色若天青,杯壁上犹有水珠滚落,仿佛刚刚净完杯,还没来得及擦干。
案旁风炉上的小茶鍑内泉水初沸,微漾着鱼眼纹。
两人面对面落座。
崔杳持一细匙,舀取半勺细盐,撒入水中。
他一举一动俱姿仪雍雅,有种分外循规蹈矩、令人不由得屏息静默的好看。
季承宁眯起眼,“崔姑娘这服侍的人太少,事事都需自己亲自动手。”
“我不喜欢他们毛手毛脚地乱动,”崔杳微微垂首,有点赧然地笑了下,“小门小户,礼数不周,令世子见笑了。”
水面渐起波澜,“咕嘟咕嘟”作响。
“哪里,崔姑娘过谦了,我不过见院中只一个丫鬟,两个小厮,长住未免不便。”季承宁极善解人意,“这样吧,先让那四个护院守着院门,待明日天命,我再另寻几个机敏的侍从给姑娘送来。”
崔杳闻言,正舀水的手一顿。
“世子体贴备至,然而民女与世子不过数面之缘,于世子既非亲故,也无深交,岂敢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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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拒绝的话叫他说得熨帖温存,仿佛若季承宁再坚持下去,就是在强人所难了。
但,季承宁最爱强人所难。
他轻笑,“崔表妹何需与我客气,你是四婶母的侄女,侯府同气连枝,休戚与共,你自然也算我的亲眷。”
小侯爷咬字黏糊轻佻,尾音没骨头似的懒散。
花言巧语从他唇间一滚,崔杳就从八竿子打不着的崔姑娘变作了亲亲热热的“妹妹”。
腻歪得仿佛二人不是今日初见,而是相知有素,感情甚笃一般。
崔杳抬头。
水汽袅袅,连带着季承宁飞扬跋扈的眉眼也模糊。
却,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又或者,”想将崔杳的表情看得再清楚一些,季承宁略略靠近,“崔表妹面皮薄,怕羞,不敢用那么多人?”
他根本不给崔杳拒绝的机会,立刻又补充:“表妹放心,侯府对下人管教甚严,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往外冒。”
季承宁的言下之意明明白白——可该说的话,侯府的下人绝不会隐瞒。
所以千万,千万要安分守己。
季小侯爷当真是个多情人。
崔杳弯唇。
连威胁,都说得含情脉脉,好似在诉缠绵爱语。
但他不明白,季承宁对他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崔杳柔声道:“既然如此,民女却之不恭,就多谢世子了。”
他服软服得迅速。
无论怎么看,都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不愿得罪侯府,事事顺从应允。
“表妹客气,我虚长表妹几个月,”季承宁得意洋洋地翘唇,腮边露出个小小的窝,“表妹直接呼我为兄长便好,不必这样生分。”
崔杳颔首,恭顺地应答:“是。”
季承宁看不出所以然,便道:“夜色已深,表妹早些休息,我先回了。”
崔杳温顺地回应,“好。”
季承宁偏身,正欲站起。
一直正襟危坐的崔杳却忽地动了。
他倾身向前,越过窄窄桌案,一下拉近了与季承宁的距离!
“唰。”
衣料擦磨。
桂花发油的清甜、衣料压在檀木箱中经年累月染上的淡淡木香,还有股,似有还无,说不出来源,异常冰冷的腥甜气。
季承宁猛转头。
正与靠近的崔杳视线相撞。
毫无情绪的淡色双眸直勾勾地钉住的他脸,一如惊梦中。
头皮轰然炸开,季承宁根本来不及细想,一下抬起手,狠狠地向崔杳挥去!
不过转睫之间,崔杳下颌处陡地发冷。
他垂眼,密匝匝的长睫小扇子般地轻轻下压。
望之,竟娴静至极。
崔杳先看的是一只手。
这只手肌肤净白,筋骨匀亭,素日里养尊处优,五指上莫说是疤痕,连薄茧子都少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腕骨有些变形,嶙峋地向外凸着。
然后,才是一把被洁白骨肉包裹着的铁器。
铁器冷黑,皮肉净白。
他指尖泛着点血气充盈的粉,攀附其上,宛如铁中生花。
反差大得刺目。
崔杳呼吸突兀地一沉。
顶住他脸的是把火枪。
这样近的距离,就算火枪威力再小,也足够打碎他半个头颅。
崔杳视线滑动,重新回到季承宁脸上。
明明是拿着凶器的那个人,小侯爷的呼吸看起来比他还急促。
胸口剧烈起伏,喉间凸起的软骨紧张地一滚、再一滚。
崔杳想看得再清楚些,就倾身靠近。
冷冰冰的枪口顺势落到他唇角。
“表妹,”季承宁拿枪抵住他的嘴唇,用力向前一顶,“再靠近,就失礼了。”
崔杳似是不解此为何物,茫然地抬眼,看向季承宁。
他原本清亮的声音透着点哑,“这也是兄长送我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