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作品:《以貌娶人

    钟渡耳下赤红,忙拿衣袖掩面。


    他实在无颜面对京中父老!


    季承宁则若无其事地起身坐回原位。


    他以手撑起下颌,借着这个姿势仰面朝崔杳笑道:“崔表妹说哪里的话,能见到表妹,我实在欢喜极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虚情假意,可少年人说话腔调一惯甜腻,尾音要刻意拖得长,饴糖似的粘牙。


    崔杳也笑。


    他唇瓣上扬,才结痂没多久的伤处立刻被撕开了道小裂口。


    疼倒不特别疼,难捱的是伤处传来的沙痒,叫人想伸手去挠,又怕将裂口扯得更开。


    崔杳看向季承宁,后者亲昵地向他招手,“表妹若不嫌弃,且到我这边坐。”


    真是个变脸如翻书,他想,口蜜腹剑的骗子。


    季承宁昨夜才绵里藏针地威胁了崔杳一通,约摸着是个正常人都会拒绝到自己身侧,连崔杳婉拒后要说什么遗憾的话都堆在了嘴边。


    崔杳启唇。


    季承宁眉眼含笑地看他。


    崔杳微微低头,是个见礼的恭顺姿态。


    他柔声应答道:“却之不恭。”


    季承宁不期他会答应,怔了几秒,当真意识到了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立刻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男女不同席,是我太疏忽了。”


    季承宁正要起身去和钟渡同坐,一个冷冰冰的物件却先他一步,不轻不重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唰。”


    衣料擦磨作响。


    崔小姐微微垂下头,轻声道:“本是我后来,若让世子起身相让,岂非鸠占鹊巢,倒令我不好意思。”


    幽冷的吐息拂过后颈。


    季承宁脊背一僵,只觉后颈好似被什么毒虫咬着,立刻麻了大半。


    “表妹说得有理,”他无从拒绝,只得从袖中扯出条手帕,扫了扫根本不存在的尘埃,“表妹请。”


    崔杳朝季承宁弯眼一笑。


    他气韵幽冷,不笑时清寂泠然,一笑间却寒冽顿消,若春水融融。


    小侯爷抽走手帕的动作顿了顿。


    饶是崔杳诡异非常,他却也不得不承认,崔杳的确生了张得天独厚的好皮囊。


    是季承宁最喜欢的那种,高高在上,不可攀折的美貌。


    崔杳移开手,仪态优雅地落座。


    钟渡本就尴尬得无地自容,见撞破了二人“好事”的姑娘坐下,他就算脸皮厚比城墙都难呆在房中,“我去给姑娘倒茶。”


    崔杳颔首道:“多谢道长。”


    钟渡立时起身,脚底抹油似地逃了。


    一线日光随着门开射入,又迅速被隔绝在外。


    “嘎吱。”


    季承宁胸口不可自控地鼓噪出声。


    他狠狠掐了下手指,心道有什么可怕的,难道崔杳真能变成妖怪将他囫囵个吞了不成?


    二人相顾无言,崔杳好像受不住这样沉默的氛围,主动开口道:“世子为何来大昭观了?”


    此时季承宁该在国子监读书,而不是身处道观中,与情郎私会。


    季承宁难得有问必答,“我来道观是为两桩事。一则好友的兄长将成婚,我代他为其兄求一个祝祷百年好合的合欢符。二则嘛,”他似有深意,“我近来身体不适。”


    崔杳闻言稍稍倾身。


    二人间本就不算宽裕的距离立刻被拉得更近。


    性情温柔似水的表妹关切问道:“那世子现下可觉得好些了吗?”


    一点冷腥甜味在鼻尖浮动。


    蛛网一般,黏腻缠绕,似有还无。


    季承宁下意识屏住呼吸,“不好。”却扬起唇,面向崔杳,笑意缱绻而含情,“但能得表妹一句关怀,我就算万死也值得了。”


    崔杳知他素来轻佻成性,高兴时什么甜言蜜语都说得出口。


    浓密若扇面的长睫不好意思地向下一压,避开了季承宁的视线。


    季承宁继续道:“说来蹊跷,我的病状实在奇诡,药石无医,只得问鬼神。”


    崔杳眸光闪烁,“哦?”


    “我不知为何竟被女鬼所惑,那女鬼入梦来索命,”季承宁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无法,不得已来寻钟道长驱鬼。”


    崔杳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茶杯,一点水渍蹭上了他的指尖。


    目光下移,看见季承宁另一只手也搭在桌上。


    小侯爷心无静气,手无意识地摆弄着案上的小玩意。


    崔杳柔声应和:“我小时候听家中的老人说,夜行易遇鬼,表兄可千万要小心,不要总去幽静无人的地方。”


    “圣人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崔表妹竟也信这些?”


    “我不信鬼神,但就算世间无鬼类,世子也要远离僻远无人之地,”他唇瓣开阖间,露出点白森森的尖齿,“毕竟暗处,易生毒蛇虫蚁。”


    季承宁全部注意力都在崔杳的脸上,对方话音未落,他指尖处陡然发冷!


    又湿又凉又滑,好像真有虫蛇爬过肌肤,一路蜿蜒游走,朝他衣袖深处探去。


    他猛地低头。


    钟渡洁净,此处自然没有虫蚁。


    崔杳的手也好好地放在案上没动,他的指尖却不知何时挪到了崔杳面前。


    大约他方才说话忘形,不经意间就贴上了崔杳的手,让他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季承宁故作镇定地移开手,“我不慎冒犯,请表妹见谅。”


    “世子多礼了,不过是无心之举。”崔杳温顺地回答。


    季承宁不愿再留,看了眼窗外,“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崔杳望着季承宁,轻声问:“大昭观僻远,我还要去趟书铺取书,恐误了关坊门的时辰,世子若是乘车而来,不知可方便载我一程?”


    少年笑,“自无不可。”


    而后季承宁命人回侯府叫了车马回来,先送崔杳去书铺。


    书铺在宣德坊,占地不大,从外面看书铺已是一览无余,内里平常得简直有些寒酸了。


    季承宁没下车,只拿扇子半撩车帘,百无聊赖地向外看。


    他目力好,扫眼过去,但见一色通俗话本全无,摆着的不过是科考所用的经史子集,并历来进士的文章集录罢了。


    季承宁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崔杳大约是个大主顾,刚进书铺,一中年管事就殷勤上前,季承宁听对方道:“实在对不住姑娘,您要的清乐堂全集第九卷实在无处可循。”


    崔杳面露憾色,却还是彬彬有礼地说:“这段时间劳掌事费心。”


    他从袖中取了银票递过去。


    掌事扫了眼银票,眼尾的皱纹都炸开了花,“承蒙姑娘一直照顾生意,小的怎么敢再多取?”


    季承宁玩扇子的手顿了下。


    崔杳微微笑,“我日后再来买书,掌事让我几分利,只当相互抵消了。”


    管事点头哈腰,“是是是,还是姑娘想得周旋。”静默几息,他使劲一拍脑袋,吓了正在沉思的季承宁一跳。


    “我听说国子监李学正那存着第九卷的孤本,奈何李学正爱书如命,那第九卷又是世间无二,李学正向来不外借的。”


    国子监的李学正,季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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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被拉回,该不会是李闻声吧?


    崔杳点头表示知道了,管事见他要离开,立刻道:“来人,快把东西搬到姑娘车上。”


    季承宁敲了敲车壁。


    管事听到声响下意识看过去。


    却是一怔。


    车上的公子等得太久,入鬓的浓眉微皱,阳光刺目,他微微眯起眼,神情很有几分不耐,却显得愈加侈丽张扬,好似全天下的荣贵才凝成了这么一个人。


    一时间,管事脑子里只有富丽堂皇四个字。


    “这,这位……”一贯巧舌如簧的商人结结巴巴地开口。


    车夫得令,默不作声地上前去接崔杳的书。


    阳光太盛,崔杳眯了下眼。


    他朝管事点点头,撩帘上车。


    光影明灭开阖。


    小侯爷方才的不耐烦一扫而空,一双含情脉脉的眼望着崔杳看,反差之大,简直令人受宠若惊。


    “让世子久等。”


    季承宁弯唇,“表妹不必客气。”下一刻,却听他漫不经心地问:“崔表妹从前来过京城吗?”


    车轮转动,压在青石道上,辘辘作响。


    崔杳低垂着眉眼,乖顺答道:“从前家父还在世时来过几趟。”


    “难怪,我方才还当那老板油嘴滑舌呢,”季承宁打了懒懒往后一仰,双目轻阖,“妹妹才来京不久,怎么就一直照顾他生意了。”


    崔杳闻言缓缓地转脸。


    他语调柔和万分,“生意人迎来送往,口齿当然要伶俐些。”


    黝黑的眸子却与之截然相反地,直直钉到季承宁身上。


    纨绔子弟的姿态太随意,丝毫不顾及还有一女眷同行。


    他向后仰躺,就露一截雪魄似的脖颈,颈骨荦荦,皮肤白得透明,几乎能看见下面浅青色的、柔弱易断的经络。


    这样的脖子其实很适合拿环刃圈住。


    不,不对。


    崔杳在心中反驳自己。


    季承宁骨多于肉,连刀刃都不必,只要伸出手,以指笼住,轻轻用力——折断这截骨头,不会比掐断一根花茎更难。


    季承宁随口道:“表妹不谙世事,可别被花言巧语给骗了。”


    “多谢世子教导。”


    冰冷的扳指被他死死抵在指下。


    崔杳抿了抿干涩的唇。


    伤口又隐隐开裂,痛痒得他心烦。


    “教导谈不上,无非是我虚长崔表妹几个月,难免要多关怀些。”


    话音未落,小纨绔忽地睁开眼。


    崔杳好好地坐在他身边,依旧是副很乖巧,很逆来顺受的模样。


    季承宁忍不住揉了揉发冷的脖子。


    怪事。


    他随口发问,“对了,表妹有兄长吗?”


    少年手指下移,正落到自己脸上,力道不轻不重,直把柔软的面颊戳出一个小坑。


    “与你,生得一模一样的那种。”


    崔杳神色坦然,“有几位堂兄,已多年不曾联系了。”


    “原来如此。”


    语毕,他又慵懒地合上眼。


    崔杳看向季承宁。


    他气韵沉静,看人也悄无声息。


    像是一只躲在暗处的毒蛛,悄无声息地垂下丝网,在人回神的刹那,蛛网已缠了满身。


    季承宁忽道:“表妹。”


    “怎么了?”崔杳柔声问。


    “我突然想到,表妹的院子太过僻远,你只带几个人住在那反倒让我担心。”季承宁笑得眉眼弯弯,“我院子还空出大半,不若,表妹搬去与我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