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风琴浑厚的乐声回荡在教堂中。


    “莫拉娜小姐，请您把这条项链收起来吧。”修女的目光停留在她胸口的项链上，温声说道。


    今天是为洛威尔伯爵家的两个孩子举办觉醒仪式的日子。


    领地上有头有脸的骑士和事务官等都应邀前来观礼，这也是伯爵未来的继承人在他们面前正式亮相的时刻。


    按照惯例，在觉醒了纹章后，两位未来的继承人会逐步参与到领地事务的处理中，最终伯爵会决定谁才是最终的爵位继承人。


    当然，很多人认为这也只是走个流程而已，伯爵大人想必是属意长子的。但对长女也要保持足够的尊敬，因为她未来大概率会成为一位尊贵的侯爵或是公爵夫人。


    尤其是蒙德主教愿意为他们进行觉醒，教廷的支持会让他们的前途更加光明。


    伊西斯摘下了她的魔晶项链，没有交给侍女，顺手收拢在了袖子里。


    她的小刀也藏在宽大的袖袍里，这身宽大的白袍子为她提供了不少便利。


    他们从教堂外走向教堂门口，身着铠甲的骑士们在道路两侧单膝跪地，随后是修女们侍立于两侧，白衣神甫领着两位未来的继承人向前步入教堂。


    今天是洛威尔伯爵的儿女，属于斯特雷奇先生和莫拉娜小姐的觉醒仪式。


    两位未来洛威尔家族的继承人的身后跟着两位修女，向他们奉上圣烛。


    伊西斯接过长长的蜡烛，平举于胸口。


    她对于今天的觉醒仪式其实有些期待。


    伊西斯的纹章终究是假的，但斯特雷奇的是真纹章。她需要观察斯特雷奇，来确定纹章的效果。


    斯特雷奇这位哥哥她很了解，就算洛威尔家族的纹章是针对精神领域的改变，她相信自己也能看出一二来。


    今日的教堂比昨日更加华美。金色的光温柔的撒在每个角落，让暗影无处遁形。来观礼的人们穿着正式的礼服，在伊西斯和斯特雷奇踏入教堂的那一刻，目光瞬间聚焦于他们身上。


    审视的、期待的、算计的、尊敬的……各种视线汇聚在他们身上，他们是今天的主角。


    尽管她的名字不属于她。


    她听到身边斯特雷奇骤然急促的呼吸声，想必是对于这种大场面格外兴奋，因为仪式代表着他们会开始逐步接受领地的权力。她看到陌生的主教站在圣坛前向他们望来，看到他们的父亲站在前方，面露满意地望着自己的儿女。


    她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伯爵了，仿佛看到了一位陌生人。


    管风琴奏出一个响亮的音节。


    引领着他们的白衣神甫用手中圣烛点燃了斯特雷奇的圣烛，随后走到伊西斯面前，点燃了她手上的圣烛。


    火焰腾起，灼热的温度在面前和掌心蔓延开来。


    她突然感到有点紧张，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唱诗班的孩子们清脆的嗓音响起，她和斯特雷奇跟在神甫身后走到圣坛面前，斯特雷奇看向了来自王都的陌生主教，伊西斯下意识看向了站在另一侧的父亲。


    洛威尔伯爵是一位和蔼的中年人。


    他的脸庞因为年龄已经开始发福，但依稀能从眉眼中瞥见年轻时俊美的容貌。伯爵笑起来时脸颊上的肉会堆叠在一起，看起来文质彬彬又带着几分和蔼。可脸颊上的肉只是岁月赋予他的痕迹，他的身材依旧保持着和年轻人如出一辙的健壮，因为他即使事业有成，也没有沾上贵族的坏毛病，反而坚持日复一日的训练自己。


    伯爵披着同样的白袍，和他们身上的白袍略有不同的是，他的白袍用金线绣出了一只织网的蜘蛛，张牙舞爪地趴在袍子上。


    父亲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向她温和友善地笑着，就像任何一个为子女而骄傲的父亲一样。


    他的眼中洋溢着欣慰，又和主教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伊西斯和斯特雷奇将蜡烛放在圣坛上。


    主教开始朗读拗口的经文，内容是教廷作为神使救世的故事，有些字词伊西斯没有听懂。随后他又开始歌颂神的伟大事迹，这部分转回了通用语，伊西斯听得很明白。在诵读完毕之后，他合拢手中的经书，领着伊西斯和斯特雷奇踏上台阶，走到圣坛中央。


    “我，蒙德·霍希尔，在神的指引下为你们觉醒。”


    伊西斯悄悄用袖中的刀划破了掌心。


    蒙德主教神色严肃地继续说道：“吾主将赐予你们荣光，汝等也应为祂的荣光而战。”


    他用干净的水洗过双手，随后捧起闪着金光的圣水，将水涂抹在斯特雷奇的额头上。


    伊西斯看着水顺着他的鼻梁和脸颊滚下，从下巴尖砸在地上和白色的袍子上，留下灰色的水痕。斯特雷奇灰色的双眸模糊了片刻，然后有些迟钝地回过神来。


    蒙德主教为他解开领口，锁骨处如血的红光攀爬在皮肤上，交织成蜘蛛和蛛网的形状。


    是形状完整、能量流通稍有缺陷的B级纹章，贵族家庭的孩子在初步觉醒的时候，纹章等级都会被暂定为B级。


    这是一个符合所有人预期的结果。


    斯特雷奇接过剩下的圣水，一饮而尽。


    他胸口的红光更加强盛，不可触摸的气势或是力量也从他周身弥漫开来，让他看起来和往日格外不同。


    这就是纹章吗？是斯特雷奇期盼许久的，能彻底改变他人生中任何不如意的纹章？


    伊西斯的心脏砰砰直跳，毛骨悚然的直觉冲上肩背，她感觉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在眼前发生了，但明明眼前是最正常的仪式流程。


    她明明就站在斯特雷奇身边，但好像发生了一些她永远也触及不到的事情。


    不过也对，纹章确实是她此生都无法触及的力量。


    即使如此，她也不会比谁差。


    蒙德主教端起另一杯圣水向她走来。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掌心的疼痛反复刺激着她的神经，主教沾着圣水的手指点在她的额心，额心因为被陌生人触碰而微微发麻。她手指微动，袖中的宝石项链滚落在掌心，暴烈的魔晶能量紧贴着新制造出来的伤口，刺痛感从伤口钻进血液，顺着血液在全身游走。


    伊西斯控制着自己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尽管这种疼痛就如昔日一样，但她想她会越来越习惯的。


    水滴顺着脸颊滚落，她锁骨处的纹章也亮了起来，和身边斯特雷奇的纹章如出一辙。


    伊西斯接过圣水，蒙德主教的目光困惑地在她另一只手的袖口顿了一下，随后很快转移开来。


    冰冷的水滚落喉咙，什么感觉都没有。


    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伊西斯再次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教堂中凝重的氛围随着两人纹章光芒的亮起而放松下来，伊西斯放下杯子，目光避开了身边的斯特雷奇。


    她隐约察觉到自己对洛威尔家纹章的作用理解的有些偏差。


    成功蒙混过关的她理应如释重负，但她感觉更重的阴影沉沉压了过来，在这座高大的教堂中压得她喘不过气。


    也许是眼前的父亲，也许是未来即将发生的某些事。


    父亲走上前去拍了拍斯特雷奇的肩膀，斯特雷奇微笑着听着父亲的夸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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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来。”


    父亲向伊西斯招手。


    伊西斯走向前去，他抱住伊西斯，用手抚摸着她黑色的长发。


    “真不愧是我的女儿，”他欣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差点错过你们的觉醒仪式，幸好最后还是赶上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但伊西斯的目光落在站在她面前，看着父亲抱着她的斯特雷奇身上。


    她的兄长，斯特雷奇成熟又优雅的微笑着，眼神中洋溢着温和的喜悦。


    伊西斯攥紧了受伤的掌心，不妙的感觉冲上脑门，疯狂地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


    伯爵带着自己的儿女走入观礼的人群，介绍他们和自己的孩子互相认识。


    斯特雷奇表现得很得体，觉醒仪式让他更成熟了。他收敛起了之前所有不该出现的小表情，就像一位成年贵族一样游刃有余的和其他人握手和聊天。


    怀揣着某些心思的人也更乐意和斯特雷奇交流，希望能借着这个机会让斯特雷奇眼熟他们。


    伊西斯只是礼貌的微笑，大家都认为这位贵族少女是因为紧张所致，客气的和她握手和简单认识。


    所有人都在为他们的仪式成功而高兴。伯爵未来的继承人有了着落，意味着领地会继续如今繁荣昌盛的景象，也许还能更好。


    等到人群散开，他们又和主教聊了聊。


    主教卸除了部分繁重的礼服礼帽，看起来亲切了很多。


    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在仪式后打量着自己经手的两个孩子，但眼神并不让人感到冒犯，反而会情不自禁地希望这种慈爱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


    这就是王都教区的大主教，更是教皇看重的人才，也许就是未来的红衣主教。


    “希望以后有机会在王都见到你们。”


    蒙德主教说着，目光落在了伊西斯身上。


    “考虑去‘学院’读书吗？”他问伯爵。


    “他们还太小了，过几年再说吧。”洛威尔伯爵笑道。


    “也是。”主教点了点头。


    刚觉醒的孩子还有些脆弱，贵族们都喜欢放在自家养几年。


    等过两年，十五六岁的年龄，正是出去游历的好时候。


    “愿神保佑你们。”


    蒙德主教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和随行人员离开这座教堂。


    他们送走了蒙德主教。


    “家里准备了晚宴，我们早点回去吧。”父亲亲昵地搂住自己的孩子们，“走，我送你们上马车。”


    他自己则颇为意气风发的骑着马跟在车边。


    斯特雷奇绅士地拉开车门，让伊西斯先进去。


    他浑浊的灰眸如同一团雾，飘散凝涩地落在她的周身。


    伊西斯面上挂着谦和的笑，率先登上马车。


    好一出兄友弟恭。


    极强的疏离感隔在两人中间，他们都沉默听着马车轮子的转动声，一路回到伯爵邸中。


    伊西斯在回忆仪式举行过程中斯特雷奇的异常表现，联想到心里那些不妙的直觉，似乎猜到了一点答案。


    她好像知道一点，为什么她亲生母亲口中的父亲，和她看到的父亲截然不同的原因了。


    洛威尔家的纹章只能对自身产生影响，听起来确实并不是强大的纹章……


    传言总说洛威尔家族当初只是足够走运才赢得了爵位。


    但真的全是运气吗？


    她的脑中开始快速滚过曾经被忽略的种种细节。


    府中的路易斯夫人早已恭候他们许久，领着仆人们鞠躬欢迎离开家中许久的主人们归来，将他们带到了餐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