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莫拉娜小姐的卧室布局很奇怪。


    没有人会特意给自己的卧室留下这么大一个“宴客厅”，伯爵府中不缺一个有私密性的宴客厅，她完全没必要在自己的房间里隔出这样一个厅来。


    而且这座厅太大了。


    清晨，伊西斯踩着地毯坐到了莫拉娜小姐的宴客厅来。


    她的脚步声很轻，没有叫来任何人的打算。


    白色的晨光穿过落地窗，窗外青翠的森林拢上薄雾。小圆桌上银色的小盒子熠熠发光，伊西斯坐下来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些砂糖和一个银质小茶勺。


    看来这地方的前主人喜欢坐在这里喝下午茶。伊西斯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座位上，也许常常和另一个人一起。


    原本搭在椅背上的睡裙早就被处理掉了，远处挂架上空空荡荡，那些小装饰品也不知是真的被扔了，还是只是收了起来。


    伊西斯没什么东西可以往上放，也只能先空着了。


    其实比起她住在别人房间里的不适，她更应该从这里找出点线索，关于莫拉娜死亡的线索。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莫拉娜究竟是怎么死的。


    大概就是有一天，这位未曾谋面的伯爵小姐突然就死了，哪怕前一天还指使着自己的哥哥在府邸里东跑西跑。


    病死的可能性不高，那段时间府上没有医生来过。


    斯特雷奇也没提起过他妹妹的死因，但从他的表现来看，应该认为妹妹只是普通的病死。


    突发疾病一夜猝死？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从搭在椅背上的睡裙来看，这间卧室肯定完整的保留了伯爵小姐生前的原样。卧室的主色调是淡黄色，辅以各种精巧的银色。窗外是辽阔的森林，站在窗前呼吸着微凉晨雾就能感到轻松愉悦。


    她好像没有自|杀的理由。


    伊西斯随手从书架里拿了一本书，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森林。


    这个家需要一个莫拉娜，没有谁会主动把她逼死。


    伊西斯翻开书页，随后有些诧异。


    这居然是一本洛威尔家族的家族史。


    书页泛黄，边角有些破损，显然是经常翻看的。


    她的手指划过一页页已经去世的名字，慢慢翻看起来。


    一段时间后。


    伊西斯手上的书快要翻完了，她阅读速度很快，一目十行的挑了些重要信息看。


    “小姐……”


    绵羊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坐在厅中看书的莫拉娜。


    她好像已经适应了新环境，优哉游哉地占据着新地盘。


    绵羊的手上还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是被路易斯夫人叮嘱过的“新习惯”。


    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府邸里的仆人们也都活动起来，窗外偶尔会有窸窸窣窣的人声，但是很遥远。


    绵羊把手上的热牛奶端到了伊西斯面前的小圆桌上，伊西斯盯了这杯热牛奶一会儿，然后打开手边的小银盒子，挖了一勺砂糖进去，然后用一起送来的银色茶勺搅拌了几下。


    “既然您已经醒了，那我给您把早饭也送过来吧。”绵羊轻声细语地说。


    “她晨起会喝热牛奶？”伊西斯说。


    “这是您以前的习惯。”绵羊应道，“您醒来的话，会在这里喝，要是没醒的话，我会送到您床边去。”


    “不过您只会在下午茶时加糖。”


    伊西斯也觉得往热牛奶里加糖没必要，她只是想知道这糖是什么时候用的。


    她示意绵羊把手边的书放回架子上去。


    “一个小时后您要去二楼的休息室，伯爵请来的礼仪老师会在那边等您。”


    “我知道了。”伊西斯漫不经心的应了。


    “伯爵大人可能会来看您。”绵羊咬了咬下唇，“您得表现的好一些，不能让他失望。”


    其实她没必要提醒她伯爵会来的消息。这只是她从路易斯夫人那里看出来的一些……猜测。


    伯爵未必记得这件事，但是路易斯夫人记得。


    她这些日子和路易斯夫人走得很近，路易斯夫人也有意想教她一些东西。


    伊西斯沉默地搅着茶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


    伯爵府二楼的休息室。


    礼仪老师是个颇有年龄的中年女人。她看起来十分威严古板，下垂的嘴角昭示着她不太愉悦的心情。她上上下下的审视了一番这位新晋伯爵小姐，似乎对她左脚先进房间的行为就有一番批判要说。


    “即使是在家中，你也不该如此散漫地走进来。”她示意伊西斯站到自己面前，“我是你的礼仪老师，接下来一周时间内，你要学会基本的礼仪动作和舞蹈。”


    “起码不能再有这样随意的走姿。”她用手上的扇子指了指伊西斯的脚尖，“步伐太大，一位淑女不应该这样走路。”


    “这会让你看起来像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她有些刻薄的评价道。


    她把扇子合拢，扔在伊西斯面前，“从现在开始，哪怕是我要你小跑，你的步幅也不能超过这把扇子的长度。”


    伊西斯面无表情地点头。


    她其实很赞成这些必修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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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在她的目标里，未来肯定要和那些上流贵族打交道。


    她只是不爽这是伯爵的安排，单纯的讨厌这个人不断插手自己的人生。


    她学得很快，动作标准，礼仪老师的面色也缓和下来。大概是家长们跟她提前说过这个小女儿不那么听话，希望她严厉一些的话，所以她一开始便摆出一副略显刻薄的脸色来。


    可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位伯爵小姐出乎意料的是个好学生。


    “头再往后仰一些，看着镜子，不仅要动作标准，你要有贵族小姐的优雅风度。”


    礼仪老师开始给她加难度。


    风度这种东西很难形容，只能靠示范和领悟。


    这种由内而外的气场往往是从小优越的生活条件培养出来的，要求伊西斯马上学成这样还挺让人为难。


    伊西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今天她穿了一身紧身长裙，据绵羊说这是礼仪老师的要求。淡黄色的长裙滚着洁白的蕾丝边，缀上一些大大小小的珍珠，胸口是几粒银扣子。


    紫罗兰色的眼瞳深处在灯光下泛着一点暗青色。


    镜子里的少女矜持地微笑。她看着镜子外动作僵硬的学习者，似乎是嗤笑了一声，随后挺直了脊背。


    明明是同样的身高，同样的长相，她傲慢地俯视镜子外的人，连眼神里也带了几分不屑的戾气。伊西斯下意识打开了手心的折扇，镜子里的少女手腕一抖，折扇哗的一下张开，仿佛张开了一把锋利的刀。


    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场从她身边弥散开来。


    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视线落在了她身后的礼仪老师身上。


    镜子里的少女嘴唇翕动，似乎在对她说话。


    去吧。


    她这样说。


    伊西斯便转过身，看着她的礼仪老师。


    “这样么？”她问道。


    镜子里少女的灵魂仿佛短暂的附身在她身上，那股摄人心魄的锐气让礼仪老师的心脏重重一跳。随后那股诡异的气场缓慢消散，伊西斯站在那里，姿态优雅自若。


    正如收在鞘中的好刀是礼仪，佩剑是优雅。自小的生活教会了贵族们自信和傲慢，他们的底气便是他们的传承许久的血脉纹章。


    但伊西斯并不以血脉为傲。


    我的底气只是随时能出鞘的刀。


    她想。


    更是我对自己的笃信。


    傲慢收敛，底色正是真正的优雅从容。


    礼仪老师怔住片刻。


    “你合格了。”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