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不论是对于斯特雷奇还是伊西斯来说，他们的父亲，洛威尔伯爵都是他们全部的天地。


    即使是觉醒了纹章的斯特雷奇，也不敢忤逆父亲分毫。


    伊西斯在他面前不敢反抗，她向来只是用沉默代表着自己不被在意的否定；斯特雷奇不敢反抗，他和伊西斯一样，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都是父亲给予的。


    一个孩子在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不能带来任何东西。他们只是被动的从母亲体内降生，被选择成了谁的孩子。他们的母亲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遗产，他们一无所有。


    父亲是个很讲究“恩惠”的人。


    洛威尔伯爵白手起家，深知每一分钱都要用到刀刃上的道理。他是个极吝啬的人，留着培养孩子的钱不多，但每一分钱都必须要花出最大的价值。


    不论斯特雷奇和伊西斯是在怎样迥异的环境中长大的，他们都受着伯爵府的“恩惠”，生活中用的每一分钱都来自洛威尔伯爵。


    “你们是我的孩子，是我养大了你们。”洛威尔伯爵常常这样说。


    这座偌大的府邸里，最奢华的留给供养这里的主人，剩余的边边角角作为一份恩惠赐予自己的孩子。


    如果神存在的话，洛威尔伯爵就是这座府邸的神。这里是他的领地，没有谁能拥有比他更大的权柄。


    毋庸置疑，这些幼年的孩子是寄生在父亲身上的吸血虫，在成年之前，他们都孱弱无力。他们需要父亲供给给他们的养分，无论多少，他们需要汲取这些养分来长大。


    他们必须依赖父亲才能活下去，因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幼兽能离开父母的庇护。


    其实他们也有机会悄悄溜走。


    伊西斯不止一次拥有这种机会。她深深憎恶这个地方，她有机会放任自己直接逃走，她相信父亲也不会在意一个主动逃走的孩子。


    洛威尔伯爵只喜欢听话的乖孩子，会自己逃跑的残次品，哪怕流着他的血脉，他也不会在乎。


    就算有纹章又如何？并不只是贵族能觉醒纹章，贵族只是拥有稳定而强大的纹章传承，普通人中也有人会撞大运觉醒纹章，兴许还是实力强大的纹章。


    但是这些普通人很难成为贵族。纹章只能庇佑一两代人，让他们舒舒服服的过完一辈子。他们也许会成为某些领主的手下，也许会被教廷看中，成为每年教廷收养的几千个纹章拥有者之一。


    纹章是一张好牌。但如果只靠纹章，要在成千上万人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成为也许几年或是数十年才有一个的、受到国王青睐、或者立下足够功劳被授勋成为贵族，这中间漫长的道路简直是天方夜谭。


    伊西斯和斯特雷奇都需要洛威尔家族的名号和爵位。他们被家族庇佑，依赖自己的家族、自己的父亲，为了长大后能赢得这个家族所代表的权位和力量。


    这股力量代表着普通的纹章拥有者几辈子也争取不到的力量。就算只继承到一个爵位的虚名，也比一无所有的去撞大运强得多。


    没有人会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伊西斯和斯特雷奇都不会。


    更何况伊西斯没有纹章。


    因此，受到父亲恩惠的他们，应该想尽办法的讨好他们的父亲、必须想尽办法的讨好他们的父亲，否则这位强大成熟的成年人只需在家中轻飘飘的指示，他们就得在饥饿或是小黑屋中沉痛的反思他们的过错。


    为什么要忤逆他呢？讨好他，一切应有尽有。


    为了未来的一切，此时的卑躬屈膝是必要的。


    更何况那是他们的父亲。从伦理上来说，他们也必须对父亲足够恭谦，否则一旦父亲有所不满，贵族社会的流言蜚语会断绝他们未来的道路。


    年幼的孩子是攀附于家族上的寄生虫，寄生虫是没有办法反抗主人的。


    这个时候，家是压在头顶的一座山。


    所以伊西斯需要新的机会。


    洛威尔家有很多秘密。


    知道更多的秘密，见到更多的人……她要竭尽所能的抓住每一个线索，这样才能挣出生机来。


    她想要争取到一个不用完全依赖于父亲的喜怒，但又能帮助她最后夺取洛威尔爵位的机会。


    她得承认，她是一个贪婪又野心勃勃的家伙。什么都想要的后果往往是什么也得不到，但她这个赌徒就喜欢去赌也许并不存在的一个机会。


    可能她还不想对父亲低头，不想对这个世界低头。


    莫拉娜卧室中的那本家族史给了她一点灵感。


    她的父亲，现在的洛威尔伯爵，曾经有一个姐姐。


    这位长姐并没有嫁人，早早就被划去了名字。这种巧合让她联想到了死去的莫拉娜，斯特雷奇原来的妹妹。


    斯特雷奇看起来对于自己妹妹的死亡并没有疑义。家族史上写了很多人的名字，洛威尔家族中家族成员的夭折率也高得惊人，不论是嫁进来的还是嫁出去的，如今这座府邸里仅剩下了三个洛威尔家族的成员。


    斯特雷奇的生母洛威尔夫人，就算现在还活着，也离她真正的死亡不远了。她就差一份名义上的死亡，也已经和伊西斯的生母一样，是个彻彻底底不能复活的死人了。


    其实还有些零零碎碎的远支，但那些人早就没有洛威尔家的纹章继承，洛威尔伯爵也不把他们看做自家人。


    家族史上有很多名字。


    病逝的、意外去世的、在外失踪的……那本家族史上有时候会记载原因，有时候不会。更多的篇幅用来歌颂他们生前的贡献，为洛威尔家族做出了何种努力。


    她一开始以为导致家族成员意外死亡的是性别。


    这个家中她所有能接触到的死者都是女性，嫁进来的洛威尔夫人，伊西斯本人的生母，还有斯特雷奇的妹妹莫拉娜。


    但显然这不可能是答案，否则斯特雷奇完全没必要担心她成功上位的可能性。


    而且洛威尔伯爵的母亲是那一代洛威尔家族唯一活下来的长女，她的弟弟和两个妹妹都去世的很早。


    她看完了那些长长的歌功颂德。


    她认为答案是弱者。


    弱者死得更早。


    那些活得更久的人身后总有更多让人目眩的功绩，死得早的那些往往平平无奇，甚至先天病弱。


    但也不排除死得太早没办法做出任何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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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献……


    可洛威尔家族成员死亡的年龄是有规律的。


    嫁进来的或者入赘进来的，很少有人能在这里活过二十年。二十年是一道分水岭，往前翻只有零星两人在洛威尔家活过了这个年龄。


    洛威尔家出生的孩子，除了极小的年龄就因为身体原因去世的，在13-15岁阶段死亡概率会快速增加。这些人都没有被详细记载死因，只是含糊的记录了死亡的时间。


    这个年龄阶段正是觉醒纹章的时候。


    这些人的死亡和纹章有直接关系，每个看到记录的人大概都会这样想。


    但纹章觉醒有风险也很正常，其他家族也有因为纹章觉醒死亡的案例。


    在这个阶段过后，这些成功觉醒了纹章的孩子们，直到爵位继承之前，都有不低的死亡率。但在爵位继承之后，洛威尔家的成员就仿佛摆脱了某种诅咒，再也不会有人意外死亡了。


    洛威尔家把这些秘密藏得很好，他们嫁娶的对象往往是些背景不如洛威尔家的小贵族，这样才保住了他们的小秘密。


    有时也有人娶到了大贵族的女儿，但偶然的意外死亡也不那么引人注目。


    说到底，因为纹章，各家都有自己奇奇怪怪的秘密，洛威尔家一脉单传在其中格外不显眼。


    “我可以承诺，会让你活到出嫁的那一天。”斯特雷奇微笑着接了一句。


    父亲想要什么？


    父亲不满足于如今的洛威尔家，他想要一步一步让洛威尔家更加壮大。这种蚕食必须要用上时间的力量才足够不显眼，他当初并不是不想娶国王的女儿，而是不敢。


    他不敢让洛威尔家的秘密有暴露在外的风险。他需要娶一个更弱势的女人，一个死亡也不会被关注和挖掘的女人。


    但他的孩子可以。


    在他的经营下，洛威尔家需要上娶上嫁，才能达成他更进一步的理想。他希望自己能有一儿一女用来继承家族和联姻，但如果情况不够理想，这些任务就只能交给一个人了。


    这样理想的状况当然也有很多前人想过，但成功的很少，最终往往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斯特雷奇认为他比父亲更有远见、更有智慧，他能容忍伊西斯留下来为家族联姻，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恩赐。


    “洛威尔家的人总有些共同点。”


    伊西斯说着，随着乐曲优雅地旋转一圈，斯特雷奇顺势挽住她的肩膀，说话间温暖的气息喷吐在脸颊上，那种诡异的花香更浓郁了。


    “那些活下来的人傲慢、自大、永远对自己充满自信。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拜高踩低，也没有教廷所说的那些多余的道德感。他们会是世俗上的成功者，永远无法被伤害的空心人。”


    “我想了很久，应该怎么形容我们的纹章。”


    伊西斯不紧不慢地说着，哪怕她没有体会到洛威尔家纹章的滋味，她敏锐的感受也为她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信息。


    乐曲停止，她伸手拖住斯特雷奇的脸颊，从那双浅灰色的双眸中看到了深处无尽的空白。


    “我们是一群精神上的吸血鬼。”


    她语调轻盈愉悦，就像找到了被藏起来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