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银杏情书未签收

    “灿灿,灿灿……”


    泛着珠光白的指尖持续搔弄着扈灿灿的胳肢窝。


    她裹在宽大校服里的身子蜷成虾米,额头抵着冰凉的金属课桌,从鼻腔里挤出两声奶猫似的嘤咛。浓密睫毛在眼下投出月牙青影,随着主人的苏醒簌簌颤动。


    困意像浸了水的棉被裹住全身。昨夜她缩在被窝里追剧,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昏沉睡去。此刻哪怕天崩地裂,她也要与周公下完这盘棋。


    “啧——”耳畔传来气音,那根作乱的手指突然屈起,精准掐住她腰侧软肉。


    姜奈薄荷糖的甜香混着校服领口的青苹果洗衣液味道扑面而来,“小扈子再装死,你家司神就要被三班那群妖女生吞活剥了!”


    唉哟,好疼!


    扈灿灿猛地翻身,手肘撞得铁质课桌哐当作响。正午骄阳穿过玻璃窗,在她琥珀色瞳仁里炸开细碎金芒。


    视线如浸水的宣纸渐次清晰。


    好闺蜜姜奈扎着歪马尾,蓝白条纹校服领子翻出蕾丝边,正用课本挡着脸朝她挤眼睛,右颊酒窝随着夸张口型忽深忽浅。


    “体、育、课!”姜奈用气声一字一顿,红润的唇瓣张得浑圆。


    说着,她用手肘在课桌下撞了几下扈灿灿,挤眉弄眼,一副我懂你吧的飞扬神采。


    扈灿灿眯了眯眼。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从透明的玻璃窗投洒而来,铺满了整个教室,让人无处遁形。周围的一切仿若是蒙上了欧根纱的镜头,光晕柔和了边缘,让人看不真切。


    什么司砚行?什么送水?


    姜奈上周才在朋友圈晒过机场定位——墨镜反光里映着法航的红色尾翼,宝格丽项链在锁骨间晃荡。此刻那人却套着明显不合身的蓝白校服,领口因为经常洗涤磨出了毛边。


    呃,不对。


    思绪回笼。


    此刻,教师内严肃的讲课拍案声,细索摩擦声,低声谈话声一点点在耳畔变得清晰,而后瞬间像洪水决堤,从四面八方灌进耳道里。


    瞌睡虫一下子全跑了。


    “哐当!”


    木质课桌被膝盖顶得平移半寸,扈灿灿几乎是弹射起身。


    铁质椅腿与地砖刮擦出令人牙酸的锐响,前排男生后颈的汗毛在逆光中根根竖立。四十多道目光同时向她瞄准射来。


    连姜奈也吓了一跳,顶着讲台上老班杀人的目光,忙正过身来,装作无事。她面容扭曲一瞬。扈灿灿这家伙在干吗?!不知道这节是大魔头的课吗!她在课桌下食指和拇指疯狂拽扈灿灿的裤脚。


    “看来我这节课特别催眠?”老黄摘下老花镜时,镜腿勾住了一根花白鬓发。他慢条斯理地将课本卷成筒状,粉笔灰顺着动作扑簌簌落在第一排课桌上。


    “扈灿灿同学有话要讲啊,是不是要我下去坐坐?你上来讲啊?”


    老黄用力敲了几下讲台,沸沸扬扬的嘀咕声这才收敛起来,他顶着一头看上去操劳过度的地中海,语气是诡异的温和。


    但没有人会觉得这种温和是安全的信号。


    扈灿灿后颈泛起细密冷汗


    她缩了缩脑袋,下意识摇头。


    老班双眉一横,拎着课本的手指了指门口,“出去站着!”


    上午第三节课,绝大多数班级都在上课,走廊里的学生寥寥无几。


    扈灿灿站在走廊方方正正的瓷砖上,垂落的马尾辫扫过脖颈,痒得像是蚂蚁在爬。


    对着不锈钢栏杆的倒影,她掐了掐自己未施粉黛的稚嫩脸庞,又将两只手翻来覆去的观察。


    她这是……重返青春了?


    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了高中。


    更准确点来说是高一上学期,这个时候的她和姜奈还是邻桌。这不久之后老黄会实施新“政策”以差带好,重新换座,届时班级倒数的她会被分到和年级第一余斐然同桌。


    但这丝毫不影响扈灿灿不思进取,因为,年纪第一的余斐然也是她的发小,两人是最好的玩乐搭子。


    这都是后话了。


    重新回到阔别十年的校园,扈灿灿觉得恍若梦境,但又那么真实,生物角翻过铁艺花架的绿萝,门口透明格子里的班级合影,连记忆里那块缺角了的铁门都一摸一样。


    扈灿灿惊讶又好奇地望着这一切。


    当第七只麻雀在银杏树上打盹时,楼下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扈灿灿鬼使神差地挪动脚步。


    篮球砸在地面的闷响像是心跳的鼓点。


    有一个班级正在操场上体育课。几个女孩子们热热闹闹地躲在阴凉的银杏树下,七嘴八舌讨论着最近新出的综艺《idol练习生》,不时娇羞地拍打对方。


    但更多的女生都围在篮球场,尖叫地看着球场中央高个准备投篮的男生。


    三班司砚行,个高腿长肤色白皙,外貌神似某个当红炸子鸡,是篮球场绝对万人瞩目的风景线。


    二楼饮水机的窗户正对篮球场,是绝佳的观赏胜地。


    扈灿灿踮起脚尖,鼻尖几乎要蹭到走廊锈迹斑斑的护栏。


    她看见有个穿22号球衣的男生仰起头,两人撞上视线。他单手转着篮球,跃起扣篮的瞬间,白色球衣下摆被风掀起一角。俊逸眉眼里盛着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砚行!好球!”


    “厉害!”


    楼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扈灿灿僵在原地,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


    司砚行,她的前夫。


    两人自高中相识,相恋,步入婚姻,再到离婚。足足在一起了十年。


    记忆中他往后那副西装革履,眼神冷峻的面孔,逐渐与眼前青春版的mini司砚行重叠。五官眉眼相似,周身气质却天差地别。还真是冲击力十足。


    扈灿灿手指无意识摩挲窗棂,顿时深感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等等。


    脑海中那条链接古早记忆的细线灵光乍现,扈灿灿表情一僵。


    这该不会,已经发生了那件事吧……


    “司哥看什么呢?”场内的红发男生吹了声口哨,顺着司砚行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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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过去,“那不是上次来班里向司哥告白的那个...”话没说完就被同伴用胳膊肘捅了一下。


    司砚行随手把球砸向起哄的人群,转身时球鞋在塑胶地面擦出短促的摩擦声。


    繁茂的叶沙沙作响,扈灿灿转身要跑,却听见清朗的声线破空而来:“喂,我的水呢?”


    银杏树影在红砖墙上摇曳,司砚行站立在窗台下的阴凉处,校服领口松了两颗纽扣,露出形状漂亮的锁骨。十月的风卷着玉兰香拂过他额前碎发,却带不走眼底那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他笃定了扈灿灿逃课是来给他送水的。


    “没有。”


    少女突然吐出这两个字,声线像被烈日晒裂的冰面。


    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直接转身走了。


    留下原地一脸松怔的司砚行。


    他神色晦涩地回到球场。


    “喂!砚行!”场边传来拖长的起哄声。几个抱着篮球的男生勾肩搭背挤过来,故意打趣他,“说好的爱心矿泉水呢?该不会...”那人突然噤声,目光扫过他绷紧的下颌线,讪笑着后退半步。


    司砚行走到旁边的自动售货机,扫码买了一瓶水。


    铝制瓶身在掌心发出细响,司砚行仰头灌水的动作带起喉结剧烈滚动。几滴没接住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领口,在烈日下折射出细碎银光。


    空瓶被捏扁时发出"咔嚓"脆响,被主人手腕一扭精准地投掷到垃圾桶口。


    下课铃的余韵还在走廊里震颤,扈灿灿双手插兜贴墙疾走。


    二楼拐角处的玻璃窗斜斜切进一绺阳光,在灰白瓷砖上烙下菱形的光斑。她踩着这些跃动的光影,耳畔灌满了各个教室涌出的喧闹


    ——隔壁班后门突然冲出两个追逐的男生,带起的风掀动了她别在耳后的碎发。


    扈灿灿往墙根又缩了缩,发尾扫过脖颈泛起细微的痒。


    忽然右侧肩头被人轻轻一拍,青柠气息裹着热意擦过耳畔。抬眼时少年已错身半步走到前侧,白衬衫校服被穿堂风灌得微微鼓起,左手随意插在裤袋里,腕骨上银色表链随步伐晃出一线冷光。


    “余斐然!”她猛地旋身,马尾辫在空中划出半道圆弧,发梢扫过少年抬起的手臂。兜里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在掌心上掐出月牙痕,“你去哪了怎么刚没看见你啊?”


    自从她与司砚行正式确定关系之后,曾经无话不说的两人就渐行渐远了,偶尔过年在家里看到一次也只是远远的点头问好。


    少年单手撑住窗台刹住脚步,喉间溢出短促的笑声。


    他偏头时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阴影,鼻梁被阳光镀得近乎透明:“我去参加竞赛了,不会忙着追求男人忘了吧?”尾音未落忽然倾身凑近,清冽气息瞬间压过走廊里蒸腾的暑气,瞳仁里碎金浮动,"我好伤心啊——"


    他抬手作势擦眼角,腕表折射的光斑掠过少女骤然涨红的脸。


    远处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三楼理科班窗台上,不知谁养的绿萝正垂下一串新发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