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雨的佩剑君影，花涧洲一行阿雨未得器灵，后来容恒护阿雨身亡，君影就被丢在库房。”没有器灵的君影护不住慕家军将士，那一役慕家死伤惨重，老侯爷与夫人也命丧沙场。


    长遂城万千问道寻灵的少年，谁没有憧憬过自己寻到器灵，从此大道坦途，问道仙门。慕春雨的梦破碎，君影再不见日光。


    慕春夏摩挲着君影剑鞘，只觉得奇怪。


    她虽说没有剑心，到底存了些经验。


    慕春雨未寻器灵前终日与君影相伴，剑与剑主相伴一般都会生气息。他是将军，君影却干净得像刚出剑炉，不沾一丝杀气。


    就像？就像这些杀气被其他生灵吸去。


    慕春夏垂眸看向趴在自己怀中慕铃，灰猫大约明白自己拗不过慕春夏，一动不动，见慕春夏看过来，才慢吞吞抬起头，“怎么了？”


    慕春夏不说话，她沉在自己思绪中思绪翻涌。


    就像，就像这柄剑已经生了器灵。


    却无人知晓。


    “这剑真漂亮。”没有利器的冰冷，没有杀气，宛如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她仰着头视线落在君影上。


    话刚说完，没由来背后升起一股冷意，深冬时节，像是一脚踩进雪堆，无数寒气从脚底往上钻。


    她被冻得哆嗦，跺跺脚，往外面瞧，“下雪了吗？好冷。”


    “快了，钦天监说年末京城有大雪。”


    *


    雪天是冰灵骨修士天下，这个时节其他灵骨皆被压制。


    慕春夏松了一口气。


    曲越黎满身火腥味，身边修士必然是个火灵骨，大雪天能发挥出一半实力已是极限。


    她重新把目光投到库房内，君影壁影下整齐码放了四台箱子，慕铃正指挥府里小厮逐一打开箱子给慕春夏看。


    箱子打开瞬间，莹润光华瞬间照亮原本灯影昏沉的角落。


    看着整整四箱灵石，她有些许愣神。


    光晕中，她似乎明白了慕春夏唤她重生的原因。


    慕春雨从边境归来，如果知道自家妹妹水池溺亡，还能安稳做一名戍边将军吗？


    她抬起眼看向石壁上分毫不动的君影。


    慕春夏这个侯府姑娘，也许早就受器灵召唤，可她拒绝了器灵，害怕没有器灵的兄长难过。她甚至看出君影重重杀气藏匿在哪，害怕因为自己死去引兄长入魔。


    “二娘，”她踌躇许久仰面望向石壁剑影，在心中发问，“无剑心，无师门，神魂燃尽的我值得你唤我重生吗？”


    库房三面石壁，只进门开了一道缝隙，慕春夏问完忽有微风拂面，青烟化影，烟影中一双明媚眼睛看着她，嗓音轻哑，“您有未完之事。”


    那双眼睛像是能看透她难言的坚持。


    “我无法为兄长正名，只望您为师正名，春禾元君。”


    青烟飘散，她恍然惊醒，慕铃趴在她身前满眼担忧，“二娘，你怎么一直望着君影愣神？”


    “在想怎么让三殿下府里修士……”她弯下腰将三台箱子依次关上，只从最后一个箱子挑拣少许下等灵石握在手中，再抬眼眸中已染上雪意，口中吐出凉薄字眼，“有来无回。”


    *


    那日从库房出来，长遂城飘起雨雾，连绵不绝整整三日。


    接连雨雾长遂城天空像是蒙上一层昏沉的罩衣，慕春夏吃完早食在水榭煮茶，莺歌领着府医来为她诊脉。连喝三天这人间汤药，慕春夏这几日吃什么嘴里都泛着苦涩，她伸出一只手，试探着向府医打听，“我这身体如何了？可以揍三殿下吗？”


    慕家府医是家生子，几代都为慕家诊脉，如今这位府医更是看着慕家小辈出生。听见慕春夏要揍三殿下，他也不恼慕春夏胡言乱语，反而摩挲着胡须认真道，“二娘子恢复的很好，今日起无需再吃药。只是这舞刀弄剑还需小心些。”


    原主终日守在深宅刺绣，外人眼中的侯府千金，小时候其实是个挥着木剑四处淘气的主。慕春夏这几日私下翻看过原主记录的手书，五年前慕春雨没有求得器灵后慕家就开始躺平，慕春夏不再舞剑，但原主是会些剑术的。


    “我会小心的，我就是锻炼身体，别日后宴会又遭难。”慕春夏眼珠子一转，言语间有些踌躇，“就是等兄长回来，魏叔能不能同兄长说说。”


    她还不知道慕春雨脾性，但慕铃总受对方影响，想来脾气不算好。


    她得找退路。


    从五年前开始，这对兄妹就有点小心翼翼，见慕春夏总算愿意搭理慕春雨，老府医摩挲着胡须哈哈大笑，“老侯爷夫人不在，侯爷又远在边疆，倒没人拘着你。”


    言外之意，无人会说。


    她立刻唤莺歌准备佩剑。


    即便被逐师门，即便没有剑心，她也绝不会再懈怠剑术。


    *


    慕春夏晨起练剑，午后休憩，那日从慕春雨私库寻来的下品灵石像是被忘在脑后。


    又是一日雨雾如织，慕春夏收剑准备梳洗用饭，等了许久不见莺歌，正要去寻，府里守门小厮跌跌撞撞向她跑来，扑通跪到她跟前。“二娘子，三殿下带人来缉拿慕铃，莺歌阻止也被羁押，你，你快去看看吧。”


    安稳十余日生活，终究还是要破了。


    “知道了，我随后就来。”她的声音清透听不出情绪，小厮不过半大少年，慕铃不许他找慕春夏，他还是来了。跪在石板上时，身体哆嗦不停，才惊觉出害怕。侯府二娘子不过内宅娘子，即便去了，又有什么用？他牙龈一咬，干脆道。


    “二娘子，我，我，慕铃不让我找你，你快些逃吧。”说出口，少年愈发觉得逃走是个好主意，“等侯爷回来，就能救慕铃了。”


    少年说完想看慕春夏神色，却发现她在把玩几颗灵石。晦暗不明颜色并不通透，一看便是下品灵石。可这些灵石在慕春夏手心仿佛有了生命，它们互相碰撞，石中颜色化为道道丝线飘荡至空中，须臾间，方才还五颜六色的灵石再看已是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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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石块。


    “这是？”少年还想细问，可转眼对上慕春夏视线，他被惊了一跳。


    慕春夏眼中不知何时蒙上一层霜意，长遂城终日未下的初雪仿佛都进了慕春夏眼底，无端叫人心生胆寒。


    她随手抄起桌上宝剑，“既然进了侯府门，我自然要好好待客，走。”


    她今日为练剑穿了一件昔日师门法袍同色的月白长裙，疾步行去衣诀翻飞，少年一时看呆，宛如看见仙人临世。


    侯府门内，莺歌衣裙上鲜血透出外袍，鬓角汗湿，身下护着慕铃，两只手抓进泥里，鲜血淋漓。


    她为了护住慕铃，刚受了曲越黎带来护卫的鞭打，倒刺刮下的血肉味飘进慕铃鼻中，他昏昏沉沉，一双兽瞳染成血色。


    “呵，还说不是入魔，慕春雨唤灵不成豢养魔物，来人啊，绑了这只魔物，再把这侯府主人家带到刑部，本殿下当要亲自询问主人家。”


    侯府如今的主人只有慕春夏。


    慕铃趴在莺歌身下，混沌中听到主人二字时清醒一瞬，“莺歌，你放我走，我杀了他们，你带着二娘逃走。”


    柔弱的身骨分毫不动，“不，我答应过娘子，如果你入魔，我要护着你……等断晦司来，等他们裁定，还……还你和侯爷清白。”


    慕铃瞪大兽瞳，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什么清白？二娘知道我们入魔？”他还想问什么被莺歌骤然打断，她奋力抬起眼皮，煞白的脸直愣愣看着慕铃。“你没有入魔，侯爷没有入魔。”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冬雨缠绵，曲越黎站在门廊下，刑部侍郎给曲越黎撑伞，听见莺歌仍然坚持没有入魔，他扶着曲越黎走到石阶下，精美的缠纹皂靴碾上纤白玉手，“没有入魔？看来鞭子不能给你长记性，不如来点仙门玩意。”


    立刻有人递来玉盘，绸布上躺着一节长鞭，似玉似鳞，宛如一条蜿蜒休憩的白蛇。


    慕铃倒吸一口凉气，这节蛇鞭他认得，传闻中断晦司对付入魔器灵的玩意。一鞭断魂，三鞭散魂，时至今日尚没有器灵可以坚持七鞭。


    刑部怎么会有断晦司鳞蛇鞭？


    曲越黎见慕铃面色骤白，心里知道慕铃认识鳞蛇鞭，他面上浮出得意，跟在身后的修士立刻上前拿起鳞蛇鞭，“早听闻断晦司鳞蛇鞭斩断器灵魂魄，三殿下藏着这等宝贝，哪里还需要我和侍郎大人，断晦司司主也能陪殿下走这趟。”


    曲越黎听见断晦司司主几字脚步一顿，到底被捧着心神畅快，仰面大笑，“这等小事，不劳烦司主，打断这贱婢魂魄，看她还嘴硬吗？”


    身后修士正苦恼不能在曲越黎跟前出手，听了话立刻贴到莺歌身侧，随着走动，长鞭周身鳞片翻出，现出一片白芒寒光，如同被阴冷蛇类舔砥伤口，砭骨的湿意顺着雨丝扎进她皮肤。


    她紧紧抱住慕铃，听见曲越黎声音，“等大舅哥班师回朝，我定带娘子去迎接，哈哈。”


    莺歌闭上眼，可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