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青浔像个冰疙瘩缩在慕春夏怀里，她翻出戒子里囊莺歌准备的披风盖在他身上，又把手炉往月青浔怀里塞，如此坚持一炷香，冷汗浸湿后背渐渐回温。


    “你体温那么冰却怕冷？”长涟梦境中不知是什么季节，阳光刺在眼睛里忍不住发酸流泪，他们待的杂物间却冷得如同冰窖。“剑诀阴冷，自然怕冷。”月青浔压着慕春夏半只手臂，妖气化作一条若隐若现青色小蛇不受他控制，悄无声息缠绕上慕春夏手腕。


    手腕上突如其来传来凉意，慕春夏低头打量，白皙的皮肤空空荡荡，并无东西，她撇过眼打趣月青浔，“都因为你像冰疙瘩，我现在感觉自己手腕都是冰的。”


    月青浔匆忙把青色小蛇影拽回来。


    他现在知道慕春夏为什么认不出覆雪。


    重生之后的慕春夏感受不到妖气，自然无法辨别覆雪是灵是人。


    想起慕春夏自来不爱修行，晋升上神失败数次，无奈低笑。


    慕春夏回头就看见月青浔在笑，“你笑什么？你现在也就比莺歌强点，还笑？”


    月青浔倒不辩解，“是比莺歌强一些，能护住你就行。”他说这话语气实在温柔，慕春夏不想再提，干脆抽回手臂换了话题，“你醒来在这待多久了，等熄灯我们去探一探长涟。”


    剑与之剑修，除了夜晚休息，通常常年不离手。他们要见长涟，只能等驸马睡觉。现在趁着天亮，确定长涟位置，夜里才好行动。月青浔应下，两人推门而出，又合好房门，如此来往宫人不会发现杂货间溜出两个人。


    曲心霖极受当今陛下尊敬，长公主府乃是当年陛下登基时亲自监造，两人摸出杂物间跟着一名奉茶宫人，辗转几道回廊才在尽头一处莲池水榭上见到长公主曲心霖与其驸马邓展鸿。


    奇怪的是，驸马没有佩剑。


    “只听闻面圣不能配剑，邓展鸿成了驸马，在自己家也不能佩剑？”慕春夏眼中闪过诧异，长遂城月青浔比她多待许多年，压下声音附耳道，“自然能佩剑，但也要看长公主喜好。”


    长公主下嫁，不说邓展鸿只是散修，便是仙门在册的修士进了长公主府，也得听曲心霖吩咐。譬如现在，邓展鸿踮着脚尖站在水榭栏栅边，一只手高高举起提着丝线，满心期盼着空中纸鸢不要落下。一阵风过，纸鸢借风力飞高，服侍宫人拍手称快，喜笑恭维，“殿下快看，风筝飞得多高。”


    长公主躺在柔软舒适的小几边，懒洋洋朝纸鸢扫了一眼，轻轻“嗯”一声算是回应。


    邓展鸿拿线的手明显僵了片刻，被他遮掩住。


    慕春夏双手抱胸以一个看客身份摇头可惜，“看来驸马和长公主感情并不如传闻中恩爱。”她眼神清明，分明不知情爱为何物，偏偏装得头头是道。月青浔伸手一指，示意她往邓展鸿手背看。


    为了拉扯风筝线，邓展鸿手腕肌肤随着袖袍上下若隐若现，白皙的手背上道道鞭痕，有些还泛着血粒，有些已经青紫。


    如此明显的伤痕，四周宫人只当做不知，长公主更是从未在邓展鸿身上停留分毫。


    邓展鸿手上鞭痕从哪里来？曾经的问仙榜第一散修会这么容易被人鞭打？慕春夏点着脑袋左思右想，躺在小几上的长公主终于不耐烦再看纸鸢。她搭着身边小宫人肩膀站起身，轻轻挥了挥手，立刻有宫人奉上楠木盘，盘上铺一张红色绸巾，一柄雕刻缠枝花纹的牙柄匕首静置盘中。


    “郎君，今日风筝已经放过，是不是该练剑了。”她说话间走到邓展鸿身边，抬手割断风筝线，断线的风筝瞬间失去拉力，迎着风径直坠落。邓展鸿手一僵，想上前拥住公主回屋，被长公主侧身躲过。他攥着拳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长公主并不催促驸马，自己吩咐身边小宫人，“将本宫收藏的宝剑取来给驸马。”小宫人应下匆匆跑开，留下邓展鸿立于水榭之上，压根不能选择自己的决定。


    “修士不用自己佩剑，无怪邓展鸿掉下问仙榜。”月青浔在边上评论一二，慕春夏不应声，原来是取剑的小宫人一路小跑回来了，双手捧着一个长条锦盒，想必是长公主所提宝剑。


    按南瑄礼制，长公主所用木料多为楠木，品相不一，慕春夏不懂木料，可小宫人手中金丝楠木盒在阳光下宛如镌刻金丝，熠熠生辉。用这么好的金丝楠木盒，里面得是什么样的宝剑。她的覆雪也不过待在寻常锦盒中。


    月青浔见慕春夏盯着一个金丝楠木颇有兴趣，不得不也跟着打量。剑盒四周没有封印，盒中也没灵气弥散，“是柄普通宝剑。”


    他一说，慕春夏顿时没了兴趣，“邓展鸿用普通宝剑练剑做什么？”


    月青浔没有答案。


    剑盒被小宫人捧到长公主面前，如同这块金丝楠木的价值一般，长公主捻着帕巾一角小心翼翼打开剑盒，又净过手，才握住剑鞘，将盒中宝剑终于置于阳光下。


    慕春夏倒吸一口气，惴惴不安震在当下。


    月青浔一直盯着慕春夏，见她脸上闪过惊恐神色，再看盒中宝剑，通体青白的一柄长剑并无哪里不妥。


    慕春夏似乎知道自己神色反常，她拉住月青浔将人拖到一棵四人合抱树干后定下，才将视线从盒中宝剑收回。


    “我认识那柄剑。”她其实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将此时心里交错困惑说给月青浔听，但身边青衫剑修垂首静听，她也没按下不表。到底她在花涧洲待久了，自持兰洵神君小徒弟身份，向来不觉无路可走。她并不全然相信月青浔，但若被背叛，也不惧。


    她将在侯府私库看见一幕说给月青浔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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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飘摇下，青白古朴长剑就吊在石壁一角，是兄长从前带去花涧洲的佩剑，长公主竟藏着一柄和兄长一样的宝剑。”


    慕家二娘曾与她说。


    无法为兄长正名，望她为师正名。


    慕春雨究竟有何冤屈？


    因为没有器灵而被丢在私库中的君影，气息如同刚出剑炉般纯净，决非君影不生器灵，而是君影早已有器灵，所以他安然待在慕春雨的私库中，也不愿接纳新的器灵。


    那只新器灵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份，日日受慕春雨影响，仓惶躲在宅院害怕自己是入魔。


    君影从前器灵去哪儿了？慕春夏望着远处长公主将长剑递于邓展鸿，“驸马，该练剑了。”她说着话两颊娇艳欲滴，与方才放纸鸢截然不同，现在的长公主甚至不惧阳光直射的酷热，她捧着一块方巾，满目深情看着水榭之上邓展鸿练剑。


    明明艳阳高照，却透露处处诡异。


    月青浔听慕春夏说慕春雨佩剑君影与长公主手中宝剑相同，再看邓展鸿于水岸边练剑，他才想起邓展鸿身形自己在哪见过。他虽来长遂城三年，见过的人却不出五人，数日前算到春禾命数变动，他到永安候府曾远远见过慕春雨跃马奔赴边境。


    身姿神韵，邓展鸿与他有七分相似。


    他也没遮拦，径直告诉慕春夏，“长公主不仅有与你兄长相同模样佩剑，现在看邓展鸿练剑，身姿与你兄长更是有七分像。”


    慕春夏瞠目结舌，细算起来她这个妹妹道没发现邓展鸿与兄长相似，她垂着眼偷偷打量月青浔。仙门夺舍时有发生，万一月青浔发现她不是慕家二娘，压着她非要上仙门裁定这具身体真身何在，事情便会棘手。


    她找了一个借口，“我许久不见兄长竟一时没发现。”借口有些烂，但总能遮掩一二。


    月青浔撇过眼望了一眼装模作样的慕春夏，颇为配合附和，“二娘常在闺阁，不见侯爷练剑，认不出也正常。”这番解释，比她编的还要细致。


    慕春夏心里满意，忙转移话题，“长公主这番行径，只是不知道未嫁前是否与兄长认识。”答案是肯定的，更甚至美人倾心，久久不能忘怀，如果能查阅卷册心里这些问题恐怕迎刃而解。


    慕春夏想到这，正想邀月青浔一起去书房翻阅书册，水榭之上长公主勃然大怒，挥袖拂去案几上茶盏，纵身上前从邓展鸿手中夺过宝剑护在怀中，如同亲娘护崽，双目凌厉淬冰瞪视自己驸马。


    “你不是他，你练得不好看！枉你还是问仙榜第一，你如何比得了他分毫。”疯魔的长公主双目通红，怀中抱着君影仿版连连后退。邓展鸿对长公主模样似乎并不意外，他露出今日慕春夏见到第一个笑，“我是邓展鸿，并非永安候府侯爷慕春雨，公主到如今仍不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