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自己将自己害死的。”长涟目光扫过慕春夏，陷入回忆。


    “你刚才说不想习剑，可对于剑修来说剑就是命。他曾经是问仙榜第一，再往前一步，便是小宗门长老也当得，他很开心同我说，等他当上长老，我们便不用风餐露宿，每月可以领灵石，再也不用为了半块灵石与修士拼命。那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可后来……我生病了。”


    慕春晏仰头看过去，长涟一张脸煞白，眼眶湿漉漉，却在笑。


    “我不过是花涧洲天生天养的灵，怎么会生病？我不信，可慢慢地我再也不能帮他吸纳灵气，他的修为三年毫无存进。”三年时间里，长涟虚弱时甚至无法化形，邓展鸿接任务赚取灵石受伤成了常事。受伤需要丹药，没有灵石买不起丹药，邓展鸿陷入怪圈，直到有一日他们在街边茶铺休息。


    “他偶然听茶铺里散修说要去长遂城找一户贵族落脚，混灵石修行。他记在心里，巧合的是他练剑之时颇像永安候府侯爷，长公主与侯爷曾互许心意，又姻缘错开，他凭着七分像的身姿成了驸马。”


    慕春夏听到“互许心意”低头没说话。


    邓展鸿以为长公主府是自己救赎，没想到成了困住自己的牢笼，长涟语气愈发急促，“起初长公主为他提供灵石，他闲暇时练剑于长公主观赏，日子还算融洽。可他万不该……”长涟滚出凶兽般呜咽，双眼猩红，魔气隐隐有冲破束缚趋势。


    长公主曲心霖是娇丽绝艳的美人，慕春夏猜到答案。


    “他喜欢长公主。”她说。


    “呵，他爱上了长公主，爱上一个人后哪能愿意爱人心中藏着另一男子，他不愿意为长公主练剑，两人大吵一架，长公主断了灵石。”


    慕春夏在心里将大概脉络梳理清楚，邓展鸿的形象越发清晰，“两人各自为利，邓展鸿爱上公主，却想公主也爱上他吗？”


    长涟看了她一眼，并不反驳慕春夏所说，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可惜他不明白。没有灵石，修为再次停滞，他想要恢复昔日修为，为此花费身上所有灵石去鬼市买了一个法阵。”


    卖法阵的散修将效果吹得神乎其神，落入困境的人如果抓到浮木便会拼命抱住，哪怕这块浮木会带你去往更恐怖的深渊，“他迫不及待施法决列阵，我站在阵中，只觉得脑海忽然清明，停滞不动的灵气有了松动迹象，可我才高兴一会，”那时候他真以为可以恢复从前，可兴奋不过一瞬，灵体对气息变化最为敏感，他察觉出体内灵气变得浑浊浓稠，开始侵蚀他的神经，原本平静的灵海像是被黑暗吞噬，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沉重气息。


    长涟苍白的面部随着真相呼之欲出，不受控制抽搐起来，他死死抓住双手束缚自己的绳索，指尖生出一条黑雾如同浓稠墨汁，浸染原本莹白绳索，空中不时发出刺啦声响。


    慕春夏死死盯着黑雾，后退一步，这种如付骨之蛆的黑雾一旦沾染想要彻底摆脱十分麻烦。


    “你被束缚在阵中，为了抵抗魔气侵蚀，你困住自己，这才是邓展鸿不用佩剑的原因，是不是？”


    “是！我将自己困在这间院子不去见他，可他疯了，他宁愿入魔也要追寻缥缈的修为，我……我被他放出来，脑海完全被黑暗吞噬，你见过他吗？”


    长涟垂着眼忽然问慕春夏。


    她点头。


    真相走到末端，长涟情绪彻底崩溃，挣扎抱住脑袋绝望嘶吼，“他手背上伤痕都是我做的，他宁愿入魔宁愿被我伤害也要修行。只为了有朝一日杀死公主心中那个男人。”


    “他要杀慕春雨？”慕春夏与长链说话一直留意院外，听到邓展鸿欲杀兄长，猛地抬头。


    “是，他计划等慕春雨回城便杀了他，最后他没等来慕春雨，自己被魔气吞…。”最后一个音节吞进嘴，长链越发不受自己控制，心底浮出惊恐，正陷入茫然，勃然被慕春夏怒声打断。


    “所有，他杀不了慕春雨，又将自己死嫁祸给我，他连死都要让永安候府背负饲魔的罪孽。”


    长涟看着眼前步步紧逼自己的人，万没有想到是永安候府慕春雨胞妹，他满怀希翼问，“你是慕春夏？”


    不是说慕家娘子养在深闺鲜少出门，慕家更没有修行之人。再看眼前女子，对仙门诸事了然于心，绝非传闻中不问世事的侯府娘子。


    他见过长公主藏在剑匣里的穆慕春雨配剑，长公主对着剑匣喃喃自语时，他也听过几回当年慕春雨事情。


    他拿着自己最后筹码，低声恳切，“我知道他计划后，就想把凶手引到自己身上。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慕娘子，求求你，一切都因我而起，你让我陪他死。”


    长链伸手去拉慕春夏，手刚有动作黑雾与萤白对冲发出滋啦声，见挣脱不开，急得泪光闪烁，“怎么开不了，明明之前可以开啊。”


    慕春夏神色凝重，告诉长涟，“因为之前你还可以控制本心，如今你已经完全入魔，这条绳索才算真正开始-束魔。”她为长涟解释完，又道，“你想陪他死，是因为把邓展鸿过错都压在自己身上，”说罢，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几乎不忍说出真相，“你以为是那张鬼市阵法让你入魔，是因为你生病，邓展鸿才一步步走上错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没有办法让邓展鸿吸纳灵气时，自己已经入魔？”


    字字如针，扎得长涟几乎无法呼吸，他张大嘴大口喘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不可能。”他死死压住音节，似乎这样就能压住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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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最后的坚持。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不去断晦司？天下间灵体都归断晦司管理，这事所有修士都知道。可邓展鸿不敢，他为了修为，胡乱修行，中计让自己佩剑沾染魔气，死性不改，拿长公主当自己追求修为的借口，将你再次推入魔气深渊。被魔气吞噬……确实有些便宜他了。”


    “刺啦。”慕春夏话落，束缚长涟绳索猛然开始前后晃荡，随着绳索与黑雾发生碰撞，发出一阵阵尖锐刺耳的嗡鸣声，“你骗我，绝对不可能！”伴随长涟嘶吼，绳索应声而断，少年如同一只身披黑羽的飞鸟轻巧落地，衣角在黑夜中如一面招魔幡，无数黑雾开始向少年聚集，“不会的……”他终于能靠近慕春夏，顾不得经脉被黑雾拉扯撕裂般痛苦，强迫自己保持理智，腥红的瞳孔滚落血泪只为了求证，“你告诉我，不会的对不对？”


    慕春夏并不隐瞒，“他本是如此。”


    听到心底最后坚持被击碎，长链彻底溃败，周身雾潮涌动，顷刻间化为数十条黑色长鞭。


    想来邓展鸿想要控制入魔的长涟，便是被这黑色长鞭反重伤。


    慕春夏心底一惊，正要躲避，消失许久月青浔不知何时迈入小院。


    公主府火势扑灭，空气里残留着水汽，冷月薄雾之下，月青浔身影愈发冷淡，似随时要融入竹影之中。迎着月光，慕春夏第一次清晰看见月青浔佩剑，青铜剑鞘被它的主人攥出四道指痕横在剑鞘。


    *


    月青浔有些懊恼，他拧着眉打量彻底疯魔的长涟，如果不是长公主看见自己耽误了些时间，这群粘稠的东西绝不该靠近慕春夏。


    他跨步上前劈手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慕春夏站定，低下头见握住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刚才是哪一只手指差点沾到你身上，”月青浔举剑横在身前，剑柄抵上长涟下额，整个人因为紧张神经几乎崩成一条直线。


    直到一双有些微凉的手握住他颤抖手指，慕春夏像是给动物蓬松毛发，纤细的手指一遍遍拍打月青浔手背，“没有，他没有碰到我，你…怎么了？”难道是害怕自己失职被她刁难？为了安抚自己有些敏感的护卫，她干脆整个身体躲到月青浔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你来的刚刚好，前因后果他都交代了，邓展鸿为了追求修为走上邪魔歪道，最后被魔气反噬。长涟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如今知道自己也不过是邓展鸿追寻大道的台阶…”


    慕春夏望向被月青浔逼到剑影下无法动弹的少年，一直以来想要守护的人成暗害自己的凶手，长涟恐怕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意识到慕春夏真真实实在自己身后，月青浔颤抖手指慢慢恢复，重新握住剑，“长涟无法再坚持铸造幻境的本心，幻境要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