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大陆自上古分九天洞地与九幽之境，九幽之境妖魔鬼各分三地，妖族吸天地精粹修炼，或有成仙入九天洞地，或有吸食血肉堕入妖魔。花涧洲主人兰洵神君因执掌万物复苏，又被植物、动物修炼人形小妖尊称春神。百花盛开春日灿烂的花涧洲是许多小妖化形后第一选择。


    小妖化形慕春夏见过，灵体化形她却是第一次见。


    虽然慕铃四肢伸展开始自己眼睛就被月青浔蒙住，但并不妨碍她好奇。她挥手就要掰掉月青浔挡在眼前手指，用力，没成功，再用力，扒开一条手缝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刚刚化形的慕铃。身量约十三、四岁少年模样，披头散发，眼睛像她玩的琉璃珠，漆黑剔透，身上披着月青浔随手扔过去的背子，见慕春夏在偷看，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红了。


    想起自己曾经喜欢把慕铃抱在怀里，慕春夏原地蹦起就向外走，“啊，我给你准备几件衣服。”至于期间每每想到自己撸猫猛蹭，恨不得打醒当时的自己。她又不是真正的慕家二娘，慕铃身上本就有异样，她竟没发觉，难道成了侯府娘子，她的警觉也下降了。


    慕铃化形绝非偶然，她又想起幻境长公主剑匣中假君影。


    她慌张关好门，门外莺歌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姑娘怎么进去就出来。“让小厮给慕铃拿几件衣服进去，你跟我走。”


    “啊？”慕铃需要衣服吗？不过这话莺歌没敢问，她瞥见慕春夏正凝神望着侯爷院子方向，眼神像是要穿透院墙，探知某个答案。匆忙点头吩咐下去，跟在慕春夏后面小跑离开。


    慕春夏停在慕春雨私库门口，她从莺歌手里接过灯笼，吩咐道，“你在外面等我，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霞光如金纱洒在慕春夏裙摆，她像是被镀上一层金光，又在推开门没入黑暗。


    库房里没有点灯，只有她手中灯笼投下一团光影，昏暗的灯光随着她走动摇曳，裙摆扫过木架发出沙沙声。


    黯淡的光线中，君影静静横陈眼前。


    “你知道我会再来找你，你要告诉我什么？”慕春夏声音在密闭空间悠悠响起。“你承认了慕铃，那原来的器灵呢，你还需要为他正名吗？”


    斑驳的剑鞘轻颤，一缕寒光从中漏出，剑身乍然腾空飞到慕春夏手中。


    君影引她而来，为了什么？


    她拔出君影，随手挽了一个剑花，裙摆带起的风吹得灯笼火焰四处跳动，灯影下慕春夏心头一跳，手死死握住剑柄，君影也在灯影映衬下晃动起来。


    她又听见容羽声音。


    容羽①声音在她脑海不断扩大。


    “兰洵神君背叛神族，神族亡了。”


    寒光冷冽的剑锋光华四溢，似极为满意自己告诉慕春夏的真相。


    慕春夏低着头，半面脸隐在黑暗中，久久未发出声音，就在君影忍不住再次试探，她忽而轻笑起来，“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


    她伸出手指搭在剑身，像蚕茧抽丝在君影剑身挑出一缕黑雾，又在黑雾中翻搅半天挑出一条极淡银丝。


    银丝在黑雾中待久了，一直装死躺平，忽然碰到慕春夏指尖，只觉得慕恋，凭直觉缠绕在熟悉气息中。


    慕春夏对着君影，又像自言自语。


    “我从前练剑不认真，被这些灵气所化银丝追着打，我怎么会不认识。”


    她停了停，见君影不动，继续道，“兄长早有器灵，却被害，死后给你留了一道灵气，可能希望你护着兄长。可兄长把你丢在这里，日复一日你生了意识。你想为死去的器灵复仇。”


    她摩挲着君影，大约在慕春夏手中戴着不舒服，剑锋发出铮铮剑鸣，被慕春夏死死按住。


    “你想说，因这一缕银丝，神鬼不查，兄长本命剑器灵牵扯入魔。”


    “你想说，兰洵神君背叛神族。”


    “你想说，他入魔了是吗？”


    “那些在花涧洲诞生的器灵悄无声息被感染，是因为感染他们的魔气与诞生他们的灵气来自同一人是吗？”


    *


    暮色渐渐晕染天际，永安候府厨娘开始摆夕食。


    担心慕春夏刚从断晦司回来没有胃口，用葱花、猪油熬了面片汤，两寸长的薄片丢在滚水里熬煮浸入猪油浓香，配上醋芹开胃，其余配菜各样四碟。


    永安候府小主人性情温和，主仆融洽，王厨娘平日爱投喂慕春夏，一面领人布菜一面四处张望，见桌边只有月青浔和一个没见过少年，问道，“娘子呢？怎么就你们俩，这片面汤得撑热乎吃，还有这汤羹，鳜鱼肉质鲜嫩，小娘子多吃些最好。”她说完，见莺歌也不在，正要提人去问，莺歌提着裙摆呼哧呼哧跑进屋，“娘子今晚夕食在自己屋吃，让你们不用等她。”


    月青浔无话，慕铃却忍不住，“为什么不过来吃？”


    “大约是累了。”


    莺歌想起慕春夏从库房出来时背影，模棱两可道。


    *


    暮光余晖洒在沉剑阁庭院石板上，慕春夏整个人裹在橙光中，持剑而立。


    “铮——”剑鸣划破暮霭沉沉黄昏，将光影劈开一角露出昏沉夜色。慕春夏掐剑诀起势，剑势凌厉，夜色中剑锋寒光闪烁，每一次剑招欲斩断内心纷扰。


    突如其来的变故被逐出师门，燃烧神魂从梦中醒来所有人都告诫她，兰洵神君已非从前。


    可她偏不信。


    手中铮铮剑鸣，剑影所及之处，她势要将黑夜撕破。


    这一套剑招没有半分灵气，却带了劈山填海气势。


    她不信神族陨灭，更不信兰洵神君入魔。


    慕春夏脸颊豆大汗珠滚落沾湿发髻，湿哒哒发丝贴在两鬓，她的呼吸开始急促，手中青铜剑受不住凌厉剑气“咔嚓”一声从中折断。突如其来的失力，慕春夏也不抵抗，借着力道踉跄两步整个人瘫到在地。


    青石板凉气借着寒湿的后背传入四肢，浑浑噩噩的脑海逐渐清醒。


    她躺在地上。


    这里的夜空也很美，却没有花涧洲美。


    她忍不住苦笑，拿手搭上眼睛，从前的自己有没有想过，有一日长大后的自己会不负朝夕练剑。


    应该没有想过吧。那时的她无论何时都能持剑，可如今她已经不是兰洵神君徒弟，若有一日神君回来了，见她仍偷偷修习师门剑招，也不知要发多大火。


    不过也不打紧。


    等神君回来，天下灵气回归，她也不需要剑招。回来做她的侯府娘子，听兄长的话，嫁一个温柔贴心的郎君也十分好。


    慕初夏想着想起还在修养的月青浔，自从遇见自己，月青浔身上伤病再没断过，他却浑然不在意，在她看过去时，永远眉目舒展，叫人总忍不住跟着一起勾起唇角。


    她没去吃饭，也不知道今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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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色和不和他口味。


    *


    永安候府门外，沈白看着朱漆大门上斑驳褪去的绯红油漆，下意识摩挲青红交织的剑穗，赤锦不喜欢剑穗褪色，每月都要换剑穗，他家中又没女眷，每月发了月钱就带赤锦去铺子挑选新剑穗。各式各样剑穗配着赤锦，明艳鲜亮，他驳斥她贪慕外物修行未有寸进，甚至喊她墨骨，小姑娘为自己辩护，吵来吵去他丢了驻外镇压噬主器灵差事，留在断晦司护佑府邸安全。


    他想起早上气得两颊通红的赤锦，他昨晚实在是害怕赤锦同从前墨骨一般悄无声息入魔，才将剑放在符纸阵心。一想起赤锦哇哇哭的样子，若是让她入引灵香，岂非越发委屈，这才求到永安候府。他私心觉得断晦司两位大人待慕娘子不同别人。


    沈白举手就要扣朱漆大门，一边树影这时走出一个身影，他猛地抽剑转身，赤锦剑刃映着冷月折射出黑暗中人影，偏这人影他认识，慕家娘子身边护卫月青浔。


    月青浔举剑抵住沈白攻击，身上各处明明还插着绷带，掌心横扫，沈白被他剑气所震连退三步。


    “沈护卫深夜造访，莫不是断晦司又来接我们娘子。”月青浔眸子扫过不请而来的人，沈白只觉得浑身透凉如同在冰窟窿里走一圈，虽月青浔提着一柄破烂青铜剑，心里再也不敢小瞧，连忙抱拳解释，“在下有点……私事找慕二娘子。”


    话说出口，一股杀意倏然悬在他心口，只等着他再说一句，就能步上去酆都地府的路。


    “私事？”青红剑穗突然被人拽住，月青浔握住赤锦剑柄在沈白满目恐惧注视下夺过剑。剑修护不住剑，已是末路，然而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沈白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月青浔举着赤锦迎着月光打量，冷月之下剑刃泛出光华，小姑娘明明在却并不出现。


    “我听闻你有事找我？如今你在我这，沈白撤掉统领之职去看大门挺好。”月青浔说完，就要收剑入鞘，赤锦在剑中踌躇不停，听见这话知道月青浔今天必须见自己，这才从剑中浮现，哪有白天和沈白吵架的势头，耸拉着脑袋，一寸寸移动步子站到月青浔面前，啪嗒跪地。


    “赤锦——”沈白眼看赤锦跪下，只模糊听到让自己撤掉职位，颤声道，“我去哪都行，放过赤锦。”他已经失去墨骨，不想再失去赤锦。哪怕她不用功，他就多努力一些，也不打紧。


    剑与剑主通灵海，赤锦能感受到沈白并未隐藏的心意，泪珠子顿时啪嗒啪嗒滴落，还不忘为自己辩护，“我已经修到地字巅峰，哪还要修行，他才不过给我买三年剑穗就厌烦，我同他吵架怎么了。”


    器灵品级分天地玄黄，乃是天生地养先天注定。天品器灵世间不过几个，地字巅峰便是如今仙门也未超过五个。沈白双眼几乎瞪出眼眶，瞪着赤锦半晌，哆嗦出一句，“我没有厌烦给你买剑穗。”歇过神才犹豫道，“我不知你是地字巅峰，司主……未同我说。”


    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冷哼，月青浔冷声道，“倒是我的错。”


    沈白再看赤锦跪在月青浔跟前，脑袋里那根线终于连上，想到刚才对方不费力夺走赤锦，他啪嗒一声跪在赤锦边上，“司……司主？”


    传闻中审判天下器灵，令人胆寒的断晦司主人，谁能想到是个看上去温润剑修。哦，不，温润只是伪装，沈白低下头，想起在慕春夏面前的月青浔。他可没有这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