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梦中梦

作品:《丙丁

    顾寅言刚进玄关,就看见了个衣着单薄的人影。


    眼前的女孩肩膀裸露在外,一片莹白,身上沾着水珠。


    顾寅言想起了晨跑时,在小区里遇见的那一片白粉相间的波斯菊,盛放的花头在花丛中鼎立。


    柔软的花瓣,纤细的茎根,美丽而又脆弱。


    他背过身去,关上门。


    梁亦芝满脸错愕,羞得连锁骨、脖颈直至耳后的一整片全红了。


    她吞吞吐吐地开口:“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顾寅言说:“你说没有热水,我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那你也不用……才过了两分钟就来吧?”


    梁亦芝瘪着嘴。她知道这件事不是顾寅言的错,但吃亏的是她,嘴上总还是不饶人。


    顾寅言问:“那我走了?”


    “哎——”梁亦芝又叫住他,姿态忸怩,“我洗好了……就我房间那个浴室,你过去看看吧。”


    说完,又踩着脚上那两只粉色的小兔子,一手拎着胸前的浴巾,蹬蹬蹬跑走了。


    顾寅言等声音消失后,才转回头。


    经过刚刚梁亦芝站着的地方时,他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


    顾寅言弯腰拾起,是梁亦芝的一根发圈。他将那红色缎面的发圈顺势套到了手腕上,慢悠悠地往梁亦芝的房间而去。


    推开浴室门。


    闷在里面的一阵潮热空气扑面而来,从他鼻腔灌进去。镜子上、玻璃移门上,全都氤氲着刚才这里的人留下的印记。


    朦胧的、湿润的、抓不住的。


    密闭的空间上方,残留着飘散不去的味道,甜甜的水蒸汽,还有沐浴露的花香味。


    顾寅言微仰起脖子。


    -


    梁亦芝在浴室里重新简单冲了下,擦干身体出来。虽说热水打过让身体回温了些,可她毕竟已经着凉了,还经过了那么一番折腾,头脑愈发眩晕。


    思来想去,刚刚误给顾寅言开了门,大概也是生病惹的祸。


    穿好睡衣出来,顾寅言正在她的房间门口跟人打电话。


    梁亦芝上前问:“怎么了?”


    顾寅言挂了才道:“刚刚检查了下,浴室里面的混水阀坏了,冷热水串水,明天上午会有人来修。”


    梁亦芝点点头。


    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


    她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顾寅言凝视着她开口:


    “你的脸怎么了?”


    “什么?”


    “你的脸,很红。”


    他说着,把手背贴到了梁亦芝的脸颊上:“还很热。”


    顾寅言的手很干燥,贴到脸颊上的时候冰冰凉凉,像大旱中滴入荒漠的一滴水,转瞬即逝。


    她的头发还是湿淋淋的状态,耳边的一咎不小心碰到了顾寅言的指尖。手上湿滑,他两指轻轻一搓:


    “去把头发吹干。”


    他转身要离开。下一秒,手腕又被人抓住。


    梁亦芝追问道:“你要走了吗?”


    温软的手同刚刚那根发圈一样,缠在他手腕上,脉搏连接着心脏,潜伏于雪白的皮肉下,规律地跳动。


    顾寅言并未甩开,耐心解释:“我去给你买药。”


    梁亦芝不喜欢落单。每次独处或者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她总想找人陪着。这种情况在她长大成人、独居之后好了很多。


    可现在因为生病,心里那种孤单寂寞的苦楚又被无限放大。


    听了顾寅言的话,她这才应一声:“好吧。”


    顾寅言回来的时候,家里很安静。


    他把买来的退烧药和感冒药给梁亦芝冲好,拿着水壶上了二楼,敲了敲她的房门。


    梁亦芝声音沙哑,没什么力气:“直接进来吧。”


    顾寅言把药和水端到床头:“起来喝一点。”


    梁亦芝支起身,把另一个枕头垫在自己身后倚靠着,就着温水服下。


    顾寅言在一旁,扫了一眼整间房间。


    跟他十几岁时来过的没什么两样。


    梁亦芝是个念旧的人,所以房间里的布局收纳算得上是绝对的极繁主义,什么千奇百怪的都有。


    哪怕在他看来是垃圾的东西,她也能保存的很好。


    顾寅言就不太擅长这个。


    对顾寅言来说,要想把一样物件长久、完好地保存住,只能把它藏起来,留在自己的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样才最安全。


    他安静地立在一边。


    “你在看什么?”梁亦芝手里拿着杯子望着他。


    顾寅言敛下目光:“没什么。”


    “是那个吧?”梁亦芝嗓子还哑着,吞咽的肿痛让她放下了水杯,想缓一缓。


    “你还记得吗?那个是你第一天来我们家上课的时候送给我的。”


    顾寅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靠墙的玻璃柜上,摆放着一只空灵鼓。虽然很久没拿出来使用过,但表面仍旧光洁干净,像崭新的一样。


    第一次来梁家见梁佑德时,出于礼貌,他给梁家每个人都带了一份见面礼。


    来之前他去逛乐器店,看见了这只空灵鼓。店家向他介绍,说空灵鼓上手简单,作为音疗乐器之一,音色玲珑纯净,听来有让人心平气和的奇效。


    他记得梁家的小女儿也是学音乐的,想着这空灵鼓拿来送女孩子或许不错,闲时拿来敲一敲也能平添趣味,便拿下了。


    梁亦芝帮他回忆:“咳咳……当时你还在门外,犹豫了半天不敢进来……”


    “不是不敢,是不想打扰你练琴。”顾寅言纠正,“而且你还把我当成送快递的了。”


    那是一个火烧斜阳的傍晚。


    顾寅言第一次来到梁家,遵从父亲的命令,把礼物亲手拿上去送给梁亦芝。


    沿着阶梯上楼,来到二楼的琴房门口。


    门未关严,从里面泄出柔滑深沉的大提琴声。


    女孩坐在窗前,窗外的光线染红了她的裙子,和夹在她两腿之间,那把被夕阳烧至近乎火红色的大提琴。


    曲调深沉,窗外的景色、琴弓下的音符和身着长裙的女孩,此刻在叙述着同一个故事。


    顾寅言不声不响地在门外站了很久,隔着那一道缝,把整首曲子都听完了。


    梁亦芝放下琴和琴弓起身,才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


    她心一慌,想了想,赶紧跑到门口,打开门把人拉进了屋。


    顾寅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梁亦芝摊开手问自己:“东西呢?”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梁亦芝因为他那张过分好看的面孔愣了神,呼吸都凝滞几秒,思考何嫚怎么让一个如此显眼的角色来替自己跑腿,太招摇了。


    顾寅言思忖几秒,拿起了手里拎着的空灵鼓。


    “这是什么?”梁亦芝问,“我的东西呢?”


    “空灵鼓。”顾寅言只回答了前半个问题,“送给你的见面礼。”


    “?”


    “我是今天开始跟梁老师学习的学生,多多关照。”


    顾寅言把礼物送到,连多余的寒暄都没有,就离开了。


    梁亦芝把最后一口温水喝下,靠在柔软的枕头里说:“当时我很喜欢一个男明星,所以买了很多他的周边,为了不让我爸妈发现,只能送到何嫚家里,让她带给我。”


    “你知道的,我爸不喜欢我追星,他总觉得喜欢那些粉面小生很不着调,好像我的偶像只能是巴赫和莫扎特之类的。”


    顾寅言说:“或许梁老师只是不喜欢你追的那个男的。”


    顾寅言当时看到过,她的手机屏保就是那个人。


    那个明星的名字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男人烫了头发,有一双让女生沉迷的笑眼,穿一身皮衣皮裤,站着舞台上拿着立麦唱歌。


    梁亦芝回怼:“咳咳……不要诋毁我的偶像……”


    她咳嗽不停,顾寅言道:“行了,你话太多了,早点休息吧。”


    他接过她手里的玻璃杯时,手腕猝不及防又被扣住。


    他抬起脸,对上梁亦芝的眼睛。


    因为发着烧,她的脸颊闷热潮红,双眼含波,像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仰起头,眼里盛着浅黄的日光灯,看向顾寅言:“不走不行吗?”


    那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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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就像是流浪猫见了来投喂的好心人,眼神都舍不得放他走。


    她说:“等我睡了你再走吧。”


    顾寅言没有出声,只是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梁亦芝见他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就松了他的手,把全身都缩进被子里。


    被沿掩着下半张脸,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睛,像山林里人畜无害的小动物。


    梁亦芝低声说:“就在这边坐一会儿就行……你知道的,我睡得很快,你一会儿就可以走了。”


    “……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梁亦芝。”


    “纠正一下,是一个成年的病患。”她气若游丝,可仍要反驳。“就一会儿就行,我很快就能睡着……”


    顾寅言看着蒙在被子里的人。


    刘海胡乱地散开,睫毛垂下,呈扇形的弧度分布开。


    他当然知道她一向入睡很快。


    曾经很多次,也有过在这个房间里,梁亦芝就像这样,毫无防备地、踏实地在他身边休息。而他静静地在一边,用那双擅长揣摩人的眼睛,细细端详睡梦中的她。


    这一夜,梁亦芝做了很多梦。


    梦与梦叠加在一起,创造出了好几重的梦境。


    第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在一个巨大的泳池中,和几位亲密的好友在里面玩水。


    大概是喝了药,身体里的细菌病毒正和免疫系统做着激烈的斗争,意识不上不下,浑沌地漂浮着。


    池中冰冷的水浇到她身上,非但没湿,反而缓解了她身体的几分燥热。


    睡梦中,她呓语一声,又喊了身边人的名字:


    “顾寅言。”


    熟悉的声音第一时间回应了她:


    ——“我在。”


    第二个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初中,还是熟悉的校园里,她正坐在窗边的位置上课。面前铺着本本子,做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梁亦芝上学的时候就很热衷于做笔记,为每门课精心挑选一本合适的本子,再拿五颜六色的荧光笔给笔记的内容做上标注。


    梦里,她也正拿着荧光笔在做记号,写完一段,再一抬头。


    台上的讲师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顾寅言。


    黑发打理齐整,他穿着衬衫和西裤,袖子挽至肘弯处,带着一副斯文秀气的眼镜,俨然一名高知分子的模样。


    梦里的梁亦芝也是一滞。


    她直视着讲台的方向,看到顾寅言那张饱满漂亮的嘴唇一直在动,她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似乎是因为注意到她在开小差,台上的顾寅言忽然停了下来,在全班学生的注视下,缓步下了台,走到她身边。


    梁亦芝微微昂首。


    梦里的人脸总是模糊的,但他鼻子以下的部分,在她梦里却格外的清晰。


    她看到顾寅言凑近自己的耳边,唇瓣一张一合,嗓音喑哑:


    “梁亦芝,你总是这么粗心。”


    她以为他要提点她学习上的错误,正准备虚心受教,可顾寅言接着说:


    “你不该随随便便给人开门。”


    “不该穿成那样,就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鬓发被掖到而后,他伏在她耳边,“更不该对一个心怀不轨的男人说,让他留在你身边。”


    他嗓音喃喃,仿佛真的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廓。像蛇吐出信子,弄出悉索的动静,在给她某种警告。


    “梁亦芝,你太粗心了。”


    窗外清爽的风吹过,茂密的枝叶一阵抖动,落在书页上的阳光跟着漂浮,清新地像一部言情小说。


    可顾寅言的声音像是错过了那阵微风,只染上了风走之后的寒凉,让人汗毛直立。


    这种诡异的结合让她很矛盾。


    她略微不安地想睁开眼,迷蒙的视野,被一个高大黑影遮挡去半数。


    处于梦境与现实的临界点之间,不安感作祟,她再次唤了声:“顾寅言。”


    像在寻求一种心安的信号。


    而他再次很快给出回应。


    “我在。”


    如愿得到回复,梁亦芝终于满足,再次沉沉地睡去,陷入下一重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