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Hook

作品:《丙丁

    梁亦芝少见的冷着脸:“你问我有没有确认过她父亲的情况,只不过是觉得,像林柚这样的人,不配跟我们交朋友,对吗?”


    她轻飘飘地说出这两句极有分量的话。


    顾寅言脸色绷得更难看,薄唇抿成一道直线。


    他行云流水地打方向盘,把车子疾速停到一旁的应急车道上。


    高速上,旁边车流飞驶而过。


    车停稳,他手还扶在方向盘上。


    顾寅言问:“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


    梁亦芝偏过头,拒绝跟他沟通。


    顾寅言沉着脸,足足冷静了五分钟后,才重新启程。


    一路开到梁亦芝家小区门口,两个人相对无言。


    车内死一般的沉寂。


    到她家楼下,梁亦芝想推门下车,却发现车门仍未解锁。


    “我要下去。”她说。


    “梁亦芝,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她面色沉静,“我已经决定了,也把钱转给她了。这件事就这样。”


    “……好,这件事就这样。”顾寅言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继续道,“我没有要阻拦你做别的什么,但话我还是要说,别太容易轻信别人。”


    梁亦芝只是淡淡反驳:“那我又凭什么信你?”


    他看她冷漠的侧脸,压了一路的怒火终于蹦出苗头:“梁亦芝,你吃的苦头还不够多么。你真以为别人接近你就是想跟你交朋友?”


    “那些示好只不过是因为你的家庭、你的身份、你拥有的那些资源罢了。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单纯么?”


    梁亦芝鼻子泛酸,越听越觉得刺耳:“顾寅言,你每次都非要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吗?”


    他说的那些道理她不是不懂。


    她知道她的家世、她所拥有的那些让她收获了很多的好处,所以从小到大,她的世界里身边所有人都是善良可爱的。


    但不管他们的本意是什么,既然她接受了那些所谓的善意,她就会把自己收到的那些同等地回报回去。


    梁亦芝不觉得这是错的。


    她也不懂,为什么直到现在顾寅言还是不肯放下自己的姿态。


    “你说所有人都是因为我拥有的东西才接近我。”


    梁亦芝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反问,“那你呢?”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的是什么?”


    夜深了,路灯的暗光从玻璃前方洒进来,小区里万籁俱寂。


    车内安静地好似只能听见他们两人的呼吸。


    顾寅言没说话。


    是啊。


    他想从她那里得到的是什么呢?


    少顷,他低下了头,刘海垂下,遮住他那双锐利的眼。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说起。


    他想告诉她他并不是针对她,而是他从小见过很多那样的人。他想说明他跟别的人不一样,可他却拿不出任何证据来佐证自己。


    长久的缄默后,谈话彻底陷入僵局。顾寅言不再自讨没趣,抬了手,解锁车门。


    随着一声响,梁亦芝没多犹豫,开门下车,兀自拿了行李上楼,连一声道别都没有。


    顾寅言仰靠在驾驶座上。


    薄薄的眼皮,微微遮去了上半部分的瞳孔,眸光不在,眼底像无尽的漩涡。


    顾寅言回了家。


    他先进了地下室。


    坐在真皮沙发前,长腿交叠,他无声地望着面前幽蓝的世界。


    鱼缸有灯光配置,从顶部打下来。


    水面波纹漾开,在颜色迥异的珊瑚上晕开错落闪烁的光影。


    斑斓的鱼群自由自在地在他所施舍的空间里徜徉来去。


    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还是没能化解心头烦闷。顾寅言回屋,换了衣服,来到别墅后院的泳池。


    他常年保持运动,身上皆是明显的健身痕迹。肩膀很宽,偏偏到腰腹处又收窄,腹肌线条清晰可见,胯部的沟壑延伸向下。


    泳池边的灯光打在周围的石墙上,他一头扎进了水里,流畅地摆动身体。


    顾寅言在水下睁开眼睛。


    泳池不深,水底光线昏暗,空无一物。耳朵被堵住,周遭一切杂音在没入水中后归于宁静。


    他仿佛进入了地下室里那个他一手置办的海底世界。


    水里的世界无声静谧,没有过多的牵扯和纷争。


    这里足以让他平息内心那些不堪的私念,和蠢蠢欲动的欲望。


    这里平和地让人沉醉,沉醉到痴迷,甚至让人想就这么死在这个安逸的理想世界里。


    梁亦芝说他不明白,说他高傲自大、自以为是。


    可她不知道,他从小认识到的现实就是这样的。


    顾寅言不像传言中那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继承人。


    还在牙牙学语时,仅仅因为投胎成功,他就拥有了常人几乎几辈子都无法得到的财富。顾寅言被家族捧在手心,又是独子,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他转的。


    所以他那严苛的父母觉得,这样不行。


    众星捧月的生活,只会让一个人的双眼被蒙蔽,他只能看到别人让他看到的、听到别人说给他听的。


    作为将来要把所有家产都握在手里的主权人,这种环境只会让他无法分辨是非,被关在楚门的世界里。


    为了排除这种潜在的危机,顾家决定,给孩子换一个环境。


    他被父母寄养到了一个普通人的大家庭里,人数繁多,关系混乱。


    最开始,寄养的那家人并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只把顾寅言当成一个惹人的累赘,每每看向他,眼神里都流露出厌恶之色。


    因为他是小孩,言语间也毫不避讳,大肆地当面嘲弄他是没人要的孩子。


    可当父母来看他的时候,那些人的态度又变了。


    看见了那对夫妻开的车、戴的首饰、随行的司机,他们这才终于戴上那副谄媚的面具,开始向他示好了。


    对此顾寅言只觉得烦躁。


    他只能学着观察他们,学着去分辨那些人给予的善意。


    所以在他看来,真心被当作别有所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假意被当作真心。


    最后被骗的一方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希望梁亦芝受那样的伤。


    顾寅言阖眼屏息,沉在水里。


    时间流逝,他用全身的感官去感受氧气一点点被吞噬,胸口的心跳渐渐提速。


    短暂的窒息感过后,随之而来的竟是一种求生本能与濒临极点的生理反应,相互对冲的快感。


    胸腔肺腑被狠狠挤压,耳膜里响彻轰鸣。在氧气消耗殆尽的最后一秒,他直起身,冲出了水面。


    -


    跟顾寅言吵过架之后的头两天,梁亦芝的心情不太好。


    她打电话给何嫚,让她陪自己出门散散心。


    正在挑选地点时,她想起了之前去的那个清吧。环境优美、饮品也有特色,氛围舒适,便把见面的地点约在了那里。


    晚上八点,何嫚开车带梁亦芝来到了HOOK。


    HOOK是这家酒吧的名字。


    露台刚刚开放,玻璃门大敞开。有许多座位被提前预定了,还有刚刚在室内的客人也纷纷端起杯子,有说有笑地朝露台涌过去。


    梁亦芝拉着何嫚,好不容易窜到最前列,抢占了最后一个座。


    何嫚脱下西装外套坐下。


    梁亦芝见她里面只穿了件抹胸,惊愕道:“这里风很大,你别着凉了。”


    “都坐露台上了,还怕什么,这样才凉快。”何嫚丝毫不惧这秋风,对她来说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她问梁亦芝:“怎么今天想出来喝酒了?这么难得。谁惹你生气了?”


    “也不算吧,就是和顾寅言吵了几句,有点郁闷。”


    “又是顾寅言?”何嫚笑一声,“什么事儿啊?”


    梁亦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何嫚说了。


    何嫚端着下巴,认真听她讲完,才道:“亦芝,我说这话不是帮着顾寅言。你俩的出发点都没错,但是,顾寅言的提醒不是没道理的。”


    “我明白。”梁亦芝叹一声,“所以后来,我让她给我补了字据的,转账说明上也做了备注。”


    虽然有点莽,但她到底还是给自己留了个心眼。


    她静静低着头:“只是他说的话,让我有点伤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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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重话,外人来说或许无关痛痒,但如果是出自最亲密的人嘴里,那伤害便会成倍增加,原本一点莫须有的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


    梁亦芝现在就是这样,心头升上一股毫无缘由的委屈。


    何嫚安抚她:“哎呀,顾寅言那家伙你还不知道?他从来都是嘴巴比刀尖还利,嘴上逞能而已。”


    “你没发现吗?他最喜欢说反话,每次咱们送他礼物,他明明很喜欢,却总说是因为讨厌丢东西产生的罪恶感;明明每次都愿意跟我们一块玩,还嘴硬说是怕我们死在外面。”


    何嫚轻笑一声:“你也别因为这些小事影响心情了,咱们都冷静两天,说不定就好了。”


    何嫚拍了拍梁亦芝的头顶,她的头顺着她的力道点了两下。


    不管怎么样,把憋在心底的东西说出来了,她也总算好受了些。


    坐下来半天,台面上还是空的,何嫚摊开桌上的酒单问:“来点酒水润润嗓子先。有什么好喝的,你给我推荐一下呗?”


    梁亦芝爽快答:“你先看你有没有特别想喝的,没有的话我直接给你点。”


    何嫚手在酒单划了一圈,这酒水名字起得抽象,每一串文字都饶有兴味。她看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决定还是把这重任交给梁亦芝。


    梁亦芝拿着单子去了吧台。


    她站在吧台前,垂眸看着手里的酒单,对里面的工作人员道:


    “你好,我要一杯‘湿透的月亮’,一杯‘烧星野’……嗯……还有一杯……”


    “‘烧星野’的度数很高,两位女士确定要点这个吗?”


    一道清亮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陌生又熟悉。


    视野里的墨色大理石吧台上,出现一双白而骨瘦的手,青色脉搏凸起,顺着小臂缓缓攀爬至上。


    梁亦芝目光顺着那双手,抬起头。


    卷曲的一头黑发今天也被打理得漂漂亮亮。她撞进他沼泽一般极具吸引力的笑眼里,大脑一瞬间忘记了思考。


    “不记得我了?”


    “……当然记得。”梁亦芝召唤六神归位,极速翻过脑海里的姓名册回忆,脱口而出:


    “你是……贺新年?”


    “真棒!”他夸张地拍了两下手,不可思议地感叹,“虽然我的名字叫贺新图。”


    ……


    梁亦芝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啊。”


    大概是年近末尾,她的潜意识已经在想着快过年了。


    贺新图只是微笑着看她。


    他并不介意她记错自己的名字,毕竟距离他们的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了。


    见他站在吧台里,还穿着工作服,梁亦芝主动问:“你在这里上班吗?”


    “不。”贺新图伸手,将她手里攥着的酒单压到桌面上,食指在上方扣了扣,“我是这里的老板。”


    “真的?”梁亦芝很是惊讶,“真是太巧了。我常来这里,特别喜欢这家店的酒和氛围。”


    贺新图勾勾唇:“那我很荣幸。”


    梁亦芝提起上次分别的时候:“上次你走的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打声招呼。”


    “那天我接了个电话,临时有点事,就先离开了。”


    贺新图解释完,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


    “好。”


    梁亦芝正准备扫对方的二维码时,贺新图却把屏幕移开了。


    他微微低头靠近了她:


    “在这之前,我要先确认一下,今天来的只有你们两位吗?”


    “是的。”


    “上次那两个男生呢?”贺新图说着,视线扫过她的脸。


    她的脸小又偏短,眼睛很圆,鼻子尖翘,皮肤细腻到看不出毛孔。


    贺新图低声:“那天后面来的那个男生,是你的男朋友?”


    梁亦芝会想起顾寅言站在门口的画面,她诚实道:“不是,就是朋友而已。”


    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贺新图松一口气:“那太好了。”


    梁亦芝不解:“什么?”


    贺新图的声音像在酒液上方漂浮的冰块,撞在杯壁上,清脆悦耳。


    “因为我差点以为,我们要做不成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