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跟了。”


    关南脑内传讯过来：“这个人是俱乐部的老板。”


    朝昭脚步一顿，她本来就把跟踪距离控制到最大，这一个停顿，前面的红西装男人拐过一个弯，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为了不引人怀疑，刚才他们兵分两路，关南去从接待员嘴里套话，朝昭则自己跟了过来。


    俱乐部的老板，就是那个叫尤权明的最大控股人？


    朝昭站在走廊的红底织金地毯上，没有立刻折返，只是斟酌着。


    这样一来，他的很多行为好像都能解释通了。


    比如为什么在候客区坐着却不引起服务人员关注，为什么要跟自己点头致意，大概都是他这个东道主的习惯。


    关南让她撤退，有他的考虑。


    的确，如果这个男人是尤权明，那么自己现在的行为，无异于尾随一只领地内的野兽头领。撤退是最安全的选择。


    而且，尤权明这个人，全身上下都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首先她作为一个黑客，能搜集到他的信息十分有限，这种情况肯定是刻意为之，他十分谨慎，也有能力去谨慎。


    其次，尤权明完全有能力掌握自己和关南的信息，哪怕目前他还没有察觉自己的企图，处于被动，但他在自己的地盘上，也绝对拥有后发制人的能力。


    他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


    朝昭抬起头，走廊尽头悬挂着一张指示牌，指着他消失的方向：通往温泉中心。


    朝昭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继续跟上去。


    短短几秒钟，她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尤权明已经发现了自己，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可即便果然是这样，这也同时可以是一个机会。


    游戏毕竟是游戏，任务总是有迹可循，有捷径可走。


    如果没遇见这个尤权明，她和关南原本的保底策略是挨个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她倒是不怕麻烦，只是心里总觉得这个方法不太高明，却又找不到突破口。


    现在有了一个貌似突破口的线索，她没法就这样放弃。


    “我继续跟，你尽快跟着我的路径过来。”她跟关南交代。


    朝昭的脚步加快了。


    停顿的这一下，人很可能就已经跟丢了。


    “继续？”关南的语调拔高了，“你想干什么，他跟白皮猪不一定有关系，而且很可能已经发现你了，你连武器都没有，你要去干什么？”


    “我心里有数。”


    “……”关南一时不知说什么，沉默了，“等一下，朝昭，你等一下！有新情况。”


    朝昭被这句话逼停在了转角，进退两难，这时却好巧不巧从那边过来一个服务生，向她投来明显是探寻的目光。


    朝昭索性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条，放到鼻端嗅闻，装出马上就要大过烟瘾的样子。


    至于她口袋里为什么会有烟条，还是要拜关南的先见之明所赐。


    “口袋里装点东西，总是用得上。”关南那时候就这么跟她说，同时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包烟条，“这个比较适合你。”


    “您好，抱歉，俱乐部建筑内部设置有烟雾报警器，您可以到室外或者那边的吸烟室。”服务生恪尽职守地提醒她。


    朝昭皱着眉点了下头，显出不耐烦的样子，没说话，把烟条放回了口袋里。


    “我现在去找你，你在那里等着我。”地图上代表关南的绿色光点开始迅速移动，“你知道刚才那个接待员刚才跟我说什么？”


    现在是玩你问我猜的时候吗？


    “什么？快说。”


    “她说，请二位先到温泉中心去，门口会有专人引导。”


    朝昭猛地看向头顶的指示牌，黑底白字的“温泉中心”，变得十分扎眼。


    阴谋变成阳谋的那一刹那，给人的恐惧最盛。即便冷静如朝昭，也感觉到头皮微微发麻。


    “我问是哪位在请我们，那位小姐就只剩一个请字，九成九是尤权明了。”


    关南说到“尤权明”时，拐角那头的门里出来一个女服务生，她把身子往旁侧里一让，摆出的姿势也是一个“请”。


    “女士，按照温泉中心的规定，您与您的同伴需要分开更衣，请您先进来吧。”女服务生面带微笑，语调异常地体贴，似乎只是完成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职责。


    朝昭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已经被人捏在手心里，反抗式的挣扎毫无意义。


    一直注意着朝昭位置的关南在传讯里喊：“朝昭，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站着别动！”


    他已经有预感，事情走向开始脱离两人的掌控。其实朝昭是入龙潭虎穴更深的那个，但相比之下，更担心更恐惧的反而是关南。


    “我先进去了，”朝昭摘下墨镜，朝着服务生走过去，“进来找我。”


    “好，好，”关南顿了一下，像是明白了怎么回事，“我马上来找你。”


    朝昭听着关南的语气，突然想到，在他眼里自己赤手空拳的，这行为的确看起来很冒险。


    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告诉他有关零界芯片的事情。


    ##


    更衣室直接连通着室外公共温泉区，放眼望去，热气蒸腾，假山绿植掩映下，一个个池子错落散布。有心人能看出其中的巧思，这些温泉池的方位、朝向被精心设计，保证每个池子的客人都能独享一份自然风光，不会成为彼此的风景。


    高昂的会员费往往就是花在这种细节上。


    池间路由鹅卵石铺就，朝昭赤足走在其上，跟着服务生左拐右绕。


    穿行间，牛奶、红酒、硫磺、薰衣草，一个个池子突然出现，又在几步之外立刻隐没。


    这里的景色风光无可挑剔，但看在朝昭眼里，全是干扰。


    他们刚才转的那一圈，只匆匆路过温泉中心，并不知道里面竟然别有这样的洞天。


    一进来，导航系统就失灵了，定位一直在毫无规律地跳跃式移动，她只能靠记忆力认路。


    跟关南的通讯有一搭没一搭，消息更新到他现在已经从更衣室出来，大概也正由一个服务生领着，走入这一片水汽缭绕的地带。


    岔路很多，又没有导航系统，方向感再好的人，在弥漫的雾气和相似的树石搭配之间走不过三个弯，就完全丧失了寻路能力。


    她和关南互相传递了各自经过的温泉池顺序，竟然没有一个相同。


    “太被动了，我把这个人放倒，我们先会合吧。”关南提议。


    放倒？


    刚才在更衣室里，他们都被要求脱下自己的全部衣物，换上温泉中心的统一服装：简洁的分体泳衣、浴袍和拖鞋。


    关南是怎么把玻璃针枪藏在身上的？


    朝昭没问如何藏针的问题，只是说：“再等等。”


    她不想轻举妄动，一方面是双方的实力悬殊，而且敌暗我明，另外一个原因也许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对于事情的走向，她是好奇的。


    她们与尤权明素未谋面，现在究竟是在主线任务上，还是误入了一条支线任务？


    无论是哪一种，目前的发展起码是有趣的，而有时候，顺从也未必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又不知拐了几道弯，一幢二层高的欧式小楼终于从雾气中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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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出来，走近了，门口的牌子上写：私汤区域。


    服务生伸手在牌子上轻触一下，字如水纹一般荡漾开，原来是电子屏。钥匙孔一样的图案出现在屏幕上，跟朝昭在胶囊睡眠所里见到的一样，黑岩公司数字安保系统的服务对象遍布城市的各个阶层。


    “请您进行生物信息验证。”电子音播报。


    服务生转过身来让开位置：“请您认证。”


    “你们老板到了吗，我不习惯等人。”


    服务生习惯性地微微躬身：“抱歉女士，请您先认证。”


    朝昭拿手点住钥匙孔。


    几秒钟后，屏幕上显示出包间：1000号。面前那扇半透明的合金玻璃门自动向两边滑开。


    “感谢您的配合，我就送您到这里，”服务生露出标准而专业的微笑，“浴巾请您拿好，里面用得着。”


    这条洁白浴巾一直挂在服务生左臂上，遮住了她的左手，她把浴巾塞给朝昭的那一刻，温热的金属触感从手上传来。


    朝昭心中一凛。


    一把枪。


    服务生的身体瞬间压近过来，耳语般地：“老板说，请您务必好好使用。”


    一万个念头在脑海中涌现又消失，枪坠在手里，有十足的分量，子弹是结结实实的满膛。


    一共七发子弹，尤权明在最后一刻亮明了身份，他为什么要给自己一把枪？


    朝昭几乎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借刀杀人。


    可是，要杀谁？为什么要借自己的刀？


    这些问题横在前面，理性阻止她挪动脚步，但她望着向自己敞开的那道门，握着手里的枪，那股继续前进的冲动更加难以忽视。


    借刀杀人也好，借花献佛也罢，再怎么样，她手里也有一把枪。


    朝昭刷新任务面板，关于白皮猪的任务并没有更新。


    这难道真的是支线任务？


    关南那边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消息了，不知道是不是通讯被彻底切断，沉吟片刻，朝昭给他留言：“进入私汤区域，1000号房间，随机应变。”


    朝昭踏进楼内，门在背后应声滑上。


    私汤区内是一个个独立包间，整个室内以暖白色调为主，除了温馨舒适，很难给人另外的感觉。


    朝昭走在这其间，神经却紧绷到了极致，握着枪的那只手，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1000号房间很好找，就在走廊的尽头，一眼就能看见。从房门的大小来看，这是本层最大的私汤套间。


    朝昭没有停留，推门而入。


    正中央赫然一方巨大的温泉汤池，水雾弥漫中，进门的人第二眼就能看见正对面墙上的电子温度显示屏，红色的数字泡在雾气中让人无法看得具体，又难以忽视。


    这里面没有供人休息的床铺或躺椅，实际上，连一张椅子也没有。


    整间房里就只有这一块大而深的池子。


    不像高端俱乐部的私汤温泉套房，倒像踏进了一口大锅。


    过于单一的场景布置会极大地突出其实用属性，因此当朝昭看见金哥——白皮猪——从斜对角的门里走出来时，顿时想到了水煮白肉这道菜。


    “完成【主线任务·复仇：找到白皮猪】，新任务【复仇：弄清被辞退的真相】。”


    见到白皮猪，朝昭并不惊讶。


    推进了主线任务，这算是个好消息。


    可白皮猪似乎对于朝昭的出现始料未及，隔着整个水池都能看见他脸上的惊诧，随后转为惊恐，激发出的行为是立刻转身，试图原路返回。


    他伸手去开门，却发现已经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