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亏一篑是什么感觉？当朝昭看见关南如释重负的表情时，对这个问题很有发言权。


    “先去吃饭吧，我一天没吃了，饿得很。”关南说完往后退了一步，意思是让朝昭出来。


    审讯的核心目标是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刚才关南的防线分明已经被她砸出裂纹，在她准备拿手一推之际，这个破语音提示响了。


    仅仅一句话的功夫，局面就很不一样了，现在即便她再执着地要求，也只会得到一些不知真假的答案。


    她索性踏出门去，转弯，下楼梯。一眼也没看关南。


    关南跟了下来，看到桌上只有一份烧鳗鱼定食，也不在意，恰好经过通讯屏，就随手又点了一份。


    “两人份这么少啊。”他走到餐桌旁，开玩笑似的，拉开朝昭旁边的椅子坐下去。


    朝昭喝一口味增汤，这句玩笑话，哪怕伴着海带和豆腐的咸鲜，也没能让她紧绷的嘴角缓和下来。


    她默不作声。


    桌上的两人，一个吃着饭，一个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花瓶里那一捧假雏菊，直到第二份定食热乎地登场。


    关南一天没吃饭，夹起一块鳗鱼往嘴里塞，刻意造出慨叹的响动，吃得叫一个满足，引得朝昭皱着眉头看他一眼。


    这动作看在她眼里，跟挑衅没什么两样，原本六分饱的肚子顿时飙升到了十分，碗里的饭还剩小半碗，怎么也吃不下去，下桌又不甘心，就拿筷子尖挑汤里的海带吃。


    “吃完饭，一起出去走走吧。”关南本来闷头吃饭，突然说。


    ##


    房子外面那一排橡树个头不大，但连成了片，连绵的树顶此时覆着一层淡淡的月光。


    其实游戏里的月光向来明亮，哪怕在街道上，也能与灯火争一争辉光，只是这些日子都没机会好好看看夜晚的天色。


    朝昭和关南沿橡树林边走着，沉默蔓延着，只有脚步踩在草坪上的声音。


    “我那天的确下线了。”关南开始很平静地坦白，“现实生活里有点事。”


    猝不及防的坦诚，朝昭把这句话在脑子里循环思考，关南好像把一件隐瞒很久的真相说得太轻松了。


    而且，在游戏里待久了，猛然谈到现实生活，让她有些不习惯。


    “公司不允许中途下线。”朝昭说。


    “嗯，原则上不能，我算是特殊情况。”


    “下线按钮在哪里？”朝昭曾在自己的系统里找过，根本没有登出游戏的选项，哪怕是申请渠道。


    “我签了补充协议，不能跟其他玩家透露，”


    朝昭站住了，两人从并排拉开了距离。


    关南也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真是实话，没事真别下线，有副作用，很难受的，我登回来之后需要一直吃药。”


    朝昭从他的表情中看出，这应该是句实打实的真话。


    她重新迈步往前走。


    “你现实中的事，这么快就解决了吗？”朝昭又问。


    上次他走开一共不过半小时时间，什么必须立即下线的急事，能在半小时之内解决？


    “嗯……”关南放松地舒出一口气，“还不算解决完，但暂时应该没事了。”


    话说到这里，好像对于现有的疑点，关南什么都交代了，但朝昭心念一动，还是说出来了：“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瞒着我。”


    关南一时没接话，朝昭侧首，关南脸上带着笑意，但又有一些无奈，像是被戳到了某些无可奈何的隐疾。


    良久，关南说：“我只是想，我们之间应该简单一点。”


    简单。


    是指两个人只是游戏组队关系，不想牵扯到现实的那种简单吗？


    “嗯，”朝昭点头，“我也觉得该简单一些。”


    话音落下去，朝昭又捡起来，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走得累了，回去吧。”


    ##


    次日早晨八点，朝昭和关南准时坐上了一辆特里安M331。


    两人都是一身西装革履，各提了个公文包，里面装着像模像样的法律文件。


    他们表面上的委托人是个经济罪犯，叫吴群，这让朝昭想起了已经被处决的范越盛。但从卷宗上看，吴群在这方面的天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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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范越盛高，不过是挪动了两笔加起来不过百万的公款，就被抓了现行。


    只是，至今为止，她还是不知道那个处决任务的bug，究竟是如何导致的。


    特里安在城市高架桥上行驶，车窗外的景象飞驰而过，从林立的灰色大厦与霓虹灯，逐渐变成低矮的平房和工厂。


    圣罗巴监狱建在一座人工海岛上，对于外部人士来说，海岛与大陆唯一的通航方式就是黑岩公司的预约轮渡。


    特里安稳稳停下来，朝昭一下车，空气里已经能闻到海洋的咸湿味，隐隐传来海水扑打礁石海岸的声音。


    远远望过去，码头上停着一艘小型轮渡，船的四周并没有别人。


    走近了，见船头写着预约编号，把预约信息拿出来一对，对上了。


    一道蓝光把两个人从头扫到脚，船坞上的通道自动打开。两人对视一眼，上了船。


    船上一共九个位置，朝昭找了一个窗边坐下。


    从现在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录进黑岩公司的监控录像带里，进入永不清理的档案室。


    只不过，无论在哪一帧画面里，他们的脸都已经货不对板了。不再是朝昭和关南，而变成了活生生的王林和秋晚晚。


    “秋晚晚律师，你不晕船吧？”


    朝昭回头，看见“王林”正看着自己笑。他本可以不咸不淡地称呼她“秋律师”，但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心理，他非要叫全名。


    “我不晕船。”秋晚晚的笑容有些勉强。


    “那就好，秋晚晚律师。”


    朝昭深深往胸腔里吸入一口气。她明白了，关南觉得这个名字安在她身上很好玩。


    船开动了，行驶得很平稳，朝昭看着微波粼粼的海面——突然感到一阵头晕。


    “秋晚晚？”没过一会儿，她听见关南在喊，然后一只手从身后搭上肩头，温温热热的。


    她自己静静坐着，闭幕养神，与自己的胃和前庭末梢达成了暂时的和平协定，被冷不丁一扶，害她突然坐正，下意识要躲。


    “呕——”朝昭终于趴在船舷上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