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愧疚的脸。


    她并不在意，而是翻了个身继续闭眼。但是又感觉不太对劲。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客栈，而魏行南正坐在她屋中椅子上瞧着她。


    “你可算醒了！”魏行南愤愤道。


    还只是鸡鸣时分，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呢。他们不是在甄家蹲守吗，怎么就回来了？


    淮阳坐起身来，猛地一拍脑袋：“啊，我睡着了。”


    自从剿灭了丽妃后，她就懒散了不少。她自诩为致仕的老功臣，若非有天大的事情，那肯定是到点就要歇息的。


    但是昨夜在蹲守啊，怎么也能睡着了？


    魏行南既愤恨又愧疚，不知道应该先说哪句话哪件事，把自己的脸都憋红了。


    淮阳还关切地对他道：“让你好好睡觉吧。日日熬夜是不是便秘了？要不要明日再陪你去医馆看看？”


    “你才便秘！”魏行南咬牙切齿。


    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啊，她到底知不知道今夜发生了多少事，噢她当然不知道，她在蹲守的时候睡得像糊锅的面条！


    魏行南深呼吸好几口气，这才冷声道：“你这人做事太敷衍，一点儿也不称职。你知道今夜你错过了多少大事吗？”


    淮阳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估计这小子今晚自己蹲守时，真逮到东西了。


    淮阳不去刨根问底，反而笑吟吟地说起：“我知道我今夜为何睡着了！你我是并肩作战的同袍。我信任你！我在你身边感到了安全，都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敢这样睡过去啊！”


    几句话说得魏行南面红耳赤。


    他拉高了声音道：“别胡说！谁、谁愿意守着你吗！你知道你这样随地大小睡多危险吗！”


    淮阳不知道。


    她在南建城养尊处优了大半年，脸也白了，皮肤也水润了，陈年旧伤都不痛了。在自己的府邸那是想睡就睡，这半个多月来，川月和土女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她也是倒头就睡啊。


    随地大小睡怎么啦？


    能睡是福气啊！


    魏行南见她无所谓的模样，立马板脸皱眉，学着平日自己爹教训自己模样，反倒教训起淮阳来：“真不知道在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睡得着的！甄夫人的姘头蹲到了吗？失踪衙役找到了吗？丢失的税银找到了吗？长公主那边想好怎么复命了吗？”


    淮阳挑着话听，只抓重点。


    她夸张地哇喔了一声，然后托腮崇拜道：“你昨夜蹲到的不是衙役，是甄夫人的姘头呀？你好厉害呀！”


    魏行南脸又红了，不知是羞赧还是气愤，他恨恨道：“别再跟我阴阳怪气！”


    谁阴阳怪气了？


    她这是正经夸他呢。


    不都说撒娇女子最好命吗？她也想学些女儿家的娇嗔姿态，哄哄他就把事办了，这多省事啊。就跟平日里在朝堂给臣子们画饼一样，这不磕碜。只不过她高位坐久了，眼睛俯视人也习惯了，怎么看都带着一丝蔑然，再配合那怪里怪气的腔调——这夸赞听起来毫不走心，更像是在讥讽。


    淮阳撒娇失败，只得轻咳一声，正色道：“说正经的，你昨夜是不是蹲守到了人？那人不是衙役对不对？”


    魏行南用鼻子冷哼两声才开口：“没错！昨夜来的不是衙役，而是酒楼送吃食的闲汉。”


    他将昨夜见到的都和淮阳说了。


    淮阳恍然大悟：“怪不得甄家的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咸菜辣椒，甚至连个泡菜罐子都没有。怕是她平日里卖绣品赚钱，手头还算宽裕，所以不在这些小事上劳心。”


    就像魏行南这位小少爷一样。


    自己住的宅子是不开火的。对吃食再讲究也不开火，只吃好酒楼的好饭菜，因为有钱。


    这钱来路正得让她都惊叹啊。没想到甄夫人一副娇弱柔美的样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手艺。


    那闲汉和甄夫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魏行南将二人相处姿态又描述了一番，他分析道：“恐怕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吧。那闲汉对甄夫人是百依百顺，可是甄夫人说话却总藏着掖着。”


    淮阳：“或许她只是怕人说闲话呢？又或者是女子害羞不敢言明。”


    魏行南回忆起甄夫人的娇嗔姿态，再想到方才淮阳的阴阳怪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一对比简直就是惨烈到惊悚。


    淮阳啧了一声：“夜间寒气重。不好好睡觉不仅会便秘，还会寒气入体生病哟~”


    “我说了我没便秘！更没生病！”魏行南红着一双眼，龇牙看向淮阳，“我身强体壮，扛着你都能飞檐走壁！”


    只是话一说完脸又刷地红了。


    愧疚之色染上眼睛。


    淮阳右拳一锤左掌：“我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了？


    魏行南心中一颤，愧疚得简直不敢抬眼，却只听见淮盐又道：“可怜——你是不是眼睛又犯病了？瞧瞧你眼睛都红了。”


    “那是愤怒之色！”


    “好好好，那敷药吗？”


    “不敷！”


    二人插科打诨了一番，淮阳才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懒得管你。你先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一块去找那闲汉。”


    “行。”


    一夜无梦。


    淮阳习惯了早睡，也习惯了早起。虽然鸡鸣时刻醒了一瞬，但是倒头就睡着了，是以早晨依旧照常起。


    丰隆客栈的掌柜见她如老友。


    客栈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掌柜的愁眉苦脸了几日，如今也是顺其自然了。晨间见淮阳下楼，乐呵呵地就朝她招手，吹嘘起自家厨子的好手艺。


    淮阳自然附和。


    掌柜的一高兴，喊着厨子就做了一桌好菜，那厨子也是闲了多日，一身本事没处使，如今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时机，那是费劲了心思给做菜！


    虽说是朝食，可是桌上比之盛宴也不逊色。一桌子鸡鸭鱼肉暂且不论，炙烤牛羊肉也不说，席间还有驴肉和马肉。


    淮阳眼皮一跳：“怎么还有马肉？”


    淮阳平日里不忌口，但是马肉是不吃的。在边关多年，马驹就是她最好的朋友，战场里随她出生入死多次，虽说有些将士在绝境之下也会杀马吃肉，但是淮阳还是下不去口。


    掌柜的说：“本来是没有的。我们青州南通北达，所以不缺好食材。但是马匹还是珍贵物件，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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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下都没有多少好马。”


    “那这马肉从何而来？”


    掌柜的：“前几日有个人走街串巷地卖，说是家里马驹摔下山崖死了。他说这马驹买来就贵，没骑几日就死了，只能卖肉赚回些钱。”


    南国马匹不多。


    但是北国有不少水草丰茂的好地方，那里豢养马驹得天独厚。北国的马匹又高又壮，北国的骑兵也随之威猛，再配上坚硬的铠甲，正可谓所向披靡，在两国征战互伐的时候，没少给南国带来困扰。


    淮阳推开了那盘马肉：“这我是不吃的。”


    掌柜的也不强迫：“马肉我们南国人不会做，味道也不是很有把握，还是尝尝我家厨子的拿手菜！”


    淮阳也不是很有胃口。


    只吃了几筷子，喝了几口野菜粥，掌柜的也不多说什么，因为淮阳吃着饭嘴上也不停歇，天南地北地聊，将掌柜的逗得乐不可支。


    没多久就把魏行南吵醒下楼了。


    淮阳招手招呼他坐过来，他与淮阳不同，平日里吃食克制又讲究，但是这几日没吃好。如今见到这一桌珍馐，当即食指大动，他第一筷子就伸向了那盘马肉：“嗯——这是马肉吧？做的味道还行，就是这肉不太新鲜了，放的时间久了些。”


    瞧起来像个吃肉的行家。


    淮阳挑眉：“你吃过马肉？”


    魏行南点头：“自然吃过，又不是什么珍贵肉。”


    淮阳凝神看他。


    果然！！！


    这少年来历不简单，马驹在南国都没多少，有的大都充军用了，这少年竟然还说马肉不是珍贵肉，想必他家有钱有门道，连马肉也唾手可得啊。


    啧。


    魏行南所吃也不多，很快就放下了筷子。这时淮阳朝他使了个眼神，暗暗指了指旁边的掌柜的，又用口型无声比划着“闲汉”二字，魏行南当即明了，冲她微微颔首。


    淮阳先开口：“掌柜的，我昨日出门，遇到了一个闲汉。他送的吃食喷香扑鼻，我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他，知不知道他送的是哪家酒楼的吃食啊？”


    魏行南接着将闲汉模样描述了一遍。


    掌柜的听完却摇了摇头：“不认识。”


    二人听到这话，都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还得大海捞针去撞大运啊。


    可谁曾想掌柜的话锋一转又道：“我们丰安县是小地方，比不上南建城那么繁华。酒楼也少有专门的闲汉。那些闲汉啊，大都是什么店都送，只看客官想要什么。县城地方小，做闲汉的也不多，他们大都住在西边那条巷子里，那也被成为闲汉巷。你们去问一问就知道了。”


    二人顿时又欣喜起来。


    掌柜的有些叹气，自己准备了一桌好菜，没想到他们二人还是要去外面找吃的。


    哎——诶？！


    魏行南丢下一锭银子，淮阳对桌上吃食又是大夸特夸，掌柜的顿时不气馁了。山珍海味天天吃也腻，他们或许只是想换个口味呢，我家菜饭我还不知道吗，那肯定是丰安县最好的啊。


    于是掌柜的拍着胸脯道：“你们只管去找，肯定能找到，但是也肯定没我家的好吃。谁不知道我家菜食才是丰安县最美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