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作品:《借高枝

    自皇帝遇刺已过去一个时辰,刺客却仿佛会飞天遁地之术,任官兵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逮不住,只能偶尔瞥见一抹稍纵即逝的身影。


    巡捕队伍数十人为一队,盔甲铿锵,刀剑刺耳,蜂拥交错地在宫中穿梭。


    皇帝伤势严重,但已经保住了性命。宫门逐步放行,朝臣不论官阶高低,想出宫都要经过严格搜查。


    许骄松的双马马车就在宫门前被拦了下来。


    “马车内何人?”


    说罢官兵慢步向前,还未接近马夫,窗幔就被里面的人拉开了。许骄松掀开大片窗幔,好让官兵看清里头就他一人。


    “这是御史中丞的马车。”马夫回答道。


    纵是如此,官兵还是哈着腰上前,将脸贴近小窗,仔细扫视一眼,确实只有许骄松单人。才躬身微笑着给马车放行。


    梅倾秋并非藏在马车里,而是换上了男仆的穿扮,与马夫同坐马车前,各赶一匹马。


    马车安全出了宫,却没有直奔襄王府,而是到宫外一片荒芜地去。那候着一人一马,人身着黑服,披黑斗篷。


    “多谢许公子出手相助,送我到这便可以了。”


    马车距那人一里远时,梅倾秋勒停马车,回首与车内人辞别。


    闻言许骄松急忙掀开帘,望了眼对面辨不清是男是女的身影。


    “你确定?如果你不能安全到府,襄王那边我也无法交代。”


    “放心,我会回去的。”


    梅倾秋松绳落地。此前为了掩人耳目双手赶马,已然牵动了伤口。她右手捂着左臂,走得缓慢。


    身披斗篷的人赶忙下马,搀扶梅倾秋,帽檐经风拂落。


    “宁枝?”许骄松诧异道。


    听到呼唤宁枝也吃了一惊,但她没过多搭理许骄松,只是朝他颔首道谢。把梅倾秋扶上马背,就策马往林中去。


    “这两人又是何交情?”许骄松低语。


    横穿幽暗森林,林外月色清亮,宁枝得以看清梅倾秋的伤势。她提出直接去药铺,被梅倾秋否了。


    “宫中找不到刺客,官兵很快就会封锁全城,挨家挨户地搜,去药铺难免惹人注意。去襄王府。”


    “可是如果让襄王……”


    “就是他,掩护我逃出来的。”


    “他看见你刺杀皇帝了?”


    梅倾秋不语,宁枝会了意不再追问,加速往襄王府后门去。


    -


    充当刺客的李秉昶没有沉迷于跟官兵捉迷藏,确认梅倾秋应该逃出宫了,他便扔掉不能当作线索的惟帽和面纱,只收走了剑。


    皇帝已经从生死关头缓过劲,就盯着金吾卫大发雷霆,宫门口把关的、巡逻的、布置东宫婚亲的……等等都会被问责。


    李秉昶没有在宫中逗留,火速赶回了襄王府。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襄王府安详静谧,守门人见王爷回来了,连忙上前为他掌灯。


    “不必了。”


    他打发了门卫,就着半明半暗的廊道穿到后院。梅倾秋的寝室点着灯。


    脚步声没有收敛,鞋履踏过枯叶嘎吱作响,他的接近也让屋内人有了心理准备。


    细碎声响在门外戛然而止,他的影子嵌刻在窗纱上。梅倾秋坐在榻上,见那影子不再动弹,她侧过身去背对他。


    “你处理好箭伤了吗?”他终于问。


    “无碍了。”


    “好……”


    李秉昶伫立了片刻,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去,方一转身,便见宁枝端着药走来。


    府内进了陌生男人不说,还是与他夫人关系特殊的知己,现下更是旁若无人地要进屋为他夫人包扎伤口。


    “襄王。”


    宁枝礼貌性唤了他一声,探手去推门,双门刚露出一条门缝就被李秉昶按回去。


    他直截了当接过药盘,道了声“我来就行”,便侧身钻进屋。宁枝来不及阻拦,门就从内插上门闩。


    听到动静的梅倾秋回过头,此时她左肩半露,领口敞开垂到了肩肘处。她忙扯起衣襟,动作过大牵引了伤口,她不禁闷哼出声。


    李秉昶快步赶到她面前,伸手握住她扯衣的手,道:“我只给你上药。”


    她的着装算不上不雅,黑衣里面还有一件里衫,里衫领口开到肩头处,袒露了贴身小衣的吊带而已。


    “哪怕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总不能让我连一个没名分的男人都比不过吧。”


    “?”


    梅倾秋满腹疑团,不解他提及的‘没名分的男人’为何人。


    屋外传来宁枝辞别的声音,脚步声由近而远离去,梅倾秋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宁枝。


    他不知道宁枝是女子,现下是将她当做我的相好?


    李秉昶同坐榻上,拧干手帕,轻轻擦拭箭伤四周的血渍。清洗完毕取出药瓶上药。


    “忍一下。”


    说罢他手指轻叩药瓶,药粉扑洒伤口,蚀骨般的疼痛令她难忍低吟。


    梅倾秋双目紧闭,双手攥拳,冷汗滑过耳鬓。伤口撕裂的痛感之间夹杂了阵阵暖风,她睁开眼,看见他在边上药边往伤口轻呼。


    此举有达到缓解痛感的效果,并令她心窝发痒。她往回缩了缩肩,但因左手被他拉着,并没有逃开多大距离。


    “先止血,明天再换一次药。”


    他扯开纱布团,围着左肩与腋下缠纱布。


    梅倾秋向右偏头,二人的影子被油灯映在床沿边,红色帘纱轻轻盖在上面,略一飘浮就令这对影子变得朦胧暧昧。


    左肩的箭伤包扎好,还剩下左臂的箭伤,那处靠近手肘,箭刺得也深,故而出血量大。


    李秉昶直接用剪刀剪去左袖,整个手臂糊满了血,有的凝固了,有的刚从伤口渗出。乍眼望去,血肉模糊。他蹙眉深吸了一口气。


    手帕擦了几个来回,一盆清水已被鲜血搅浑。他擦净手臂上的血水,重拿起药瓶。


    忽而起身离榻,屈膝半跪在她面前,拉起她的右手架在他肩膀上。梅倾秋没明白他的用意。


    他盯着手臂那处箭伤,道:“这个伤口深,上药会更疼,你抓着我。”


    她嘴上应好,手只是虚搭在他肩上。而当药粉洒上伤口,那股刺痛使她本能地掌心施力,把劲出在了他身上。


    期间李秉昶悄悄靠近,手肘微撑于她膝盖之上,有半晌时间她下巴搁在他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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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


    直到痛感趋近消散,纱布包裹伤口,她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他的肩膀,坐直身体。


    半跪在她面前的人,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在她刺杀他的父亲之后,为了给她包扎伤口染了一手的血。


    再一侧目,他腰上还别着她的剑。


    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解开剑鞘放上桌。


    “这虽不是你的惯用剑,但还是有可能成为线索,我就带回来了。”


    “再有机会我还是会杀他。”


    她木无表情说道。


    李秉昶耷拉着眼皮,只顾包扎伤口,看都没看她一眼:“记得布置好逃跑路线。”


    “下一回,我不一定也能认出你。”


    此话何意?莫不是只要是她,他还会救?


    “王爷可知今日所作所为,不止是窝藏刺客,还会被定义为共犯。”


    他抬眼朝她笑了笑,仿佛认为在此刻提醒后果的她很有趣。


    “我当然知道。”


    “你不怕背负不孝不忠的罪名?”


    李秉昶将剪刀和纱布扔回托盘,却不起身,就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仰视她。


    神色无甚起伏,好似什么也没思考,只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早在九年前我的孝心就用尽了,一滴也榨不出来了。”


    梅倾秋明了自己不该深挖他的底线,但她想知道。她将此归结为对仇人的好奇。


    “九年前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头一歪露出古怪的微笑。


    “你想知道?”


    “在宫中躲避追兵时,我恰好躲进了一处废弃多年的宫殿,追兵们不知为何对那视若无睹,连停下搜查的想法都没有。”


    梅倾秋观察着李秉昶的表情变化。


    “那的院中有秋千、浅池、和破碎的花盆。陈旧牌匾的题字为永粹宫。”


    他双眉微扬,脸上闪过惊讶、留恋、甚至向往。


    这一霎那她得到了答案。她得偿所愿,却感到懊悔。


    “那是慧妃的故居。”他开口道,“是被皇上明令禁止踏足的,就算是我也一样。他自己也对那避之不及。”


    慧妃是他的母妃。在他五岁时入冷宫、九岁时自缢,荣辱受尽,不被批准提起的女人,史书不得撰写却名声远扬的女人,吕绾。


    “但我还是偷偷去过。”


    李秉昶站起身,自衣箱随手拿出件外袍,披在她身上,遮住半裹着纱布的左臂。他就此坐在她左侧榻上。


    “那儿一点也没变。”


    二人不再出声,安静盯着前方,谁也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在看哪里,只是心照不宣地拉长这段沉默。


    帘纱受风煽动,哀嚎般呼啸;窗板敲打窗框,咔嗒而响;火苗滋滋扭动,燃蚀蜡烛,几道声响交织相逐,如泣如诉。


    油灯最后的一点蜡燃尽,整个房间由此坠进黑暗。


    “我也曾刺过他,我指我的父亲。”


    梅倾秋瞪大双眼,回望李秉昶所在的左方,她死死盯着那处,仍无法从一团漆黑中辨析他的五官。


    但他似乎转身面向着她。


    “所以我早就是你的共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