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京
作品:《郎君今天悔婚了吗》 时值深秋,草木黄落,秋风旋过肃杀之景。
一车舆驻林中,前窗座前无人,时而有飞禽鸣于穹顶,飘叶落于车轓。
舆中,赵知黛从怀中拿出信札,拆开又读一回。
起初面色如常,而后细挑娥眉微微拢起,纸张一阖便是一声轻叹。
云昔以为赵知黛还在为赐婚之事苦恼,正要出声劝慰,只听赵知黛轻喃:“这也太不堪入目了些,全是别字。”
赵知黛手中信札乃家中老父亲笔,其贵为辅国大将军,战场之上有勇有谋,以一挡百之势使得威名远震,可到底是乡野出身,自小目不识丁,写字犹如鬼画符。
纸上潦草乱舞之迹还能窥见他几分心急,想来确是太过惊惶,才未来得及找人代笔,也亏得赵知黛深知家中这些人的秉性,蒙得出他们的意思。
云昔瞟了眼纸,抿嘴笑:“娘子,这倒像是封密信,除了您没人看得出来写了什么。”
赵知黛也笑,云昔跟在她身边久了,没准认得的字比家里父母兄姐认得的加起来都多。
“你看看能看懂么。”
“我女引引,见字如面。婚事不好直接拒了,但你放心,我已求圣上莫要声张此事,待你回京咱们再从长计议。那闻家二郎虽身份尊贵仪表堂堂,可平日顽皮惯了,荒废学业,至今未入仕,身份、外貌能当饭吃?想必身手也是一般,弱质之流,配不上引引。引引是咱家大才女,中流砥柱也……啊!我跟你娘还是不放心你孤身回来,叫你大哥去南阳接好不好?山明那小子近日武功有没有荒废,能保护你不?闻郎君届时在京都城门等着接你,你若不喜也无需给他好脸色。
……你娘也要给你嘱咐:引引吾宝,别把衣裳首饰带多了,轻装出发就好,家中已备了……”
满篇大白话。
“将军和夫人如此关切,想必这门婚事并不是不可转圜。”
云昔看罢却忧心,“山明去了那么久,怎的还不回来?要是天黑了就麻烦了。”
赵知黛把信折回去,素手掀开车帘一端,车外草木消瘦,冷气阵阵。
正要松手,耳边旋风之声急急袭来,“咻——”刮过脸畔,赵知黛本能扯住云昔往后一仰,二人跌坐在地,惊魂未定地瞧着右侧车窗边挺立的箭矢。
两人不由颤抖。
云昔翻身跪坐,整个人覆在赵知黛身前,将她紧紧挡住。赵知黛环住云昔,眼睛凝在前窗,若她没听错,有人正朝这儿过来,预备破窗而进。
果不其然,哐当一声,一男人以头破窗,浑身是血,欲要攀身上车。
云昔回头瞟了眼,魂都吓破了,终于忍不住惊叫起来,可身子还是牢牢护住赵知黛,一动不动。
“你别过来!”赵知黛搂住云昔不停后撤,手虽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奋力向后探车垫下方,那处有她的防身刀剑。
那男人却龇牙咧嘴痛苦哀求:“娘子、娘子救我,我不是坏人,是有人追杀我……求你救救我吧!让我上来。”
“为什么追杀你?”赵知黛紧盯住他双眼,说话已不像方才那般抖了,左手悄然探入坐垫,触到了冰凉的刀刃。
泣不成声。
“他们是恶匪啊……我是平头老百姓……”
终于,赵知黛攥住剑柄,一把抽出短剑,让云昔撤开,“既是恶匪,我也救不了你,给你指条明路,下车后朝东北去,深林中有一山坳……”
“啊——”
几声惊叫打断赵知黛。
一柄大刀横亘窗木之间,前窗车帘悉数被扯碎,刀刃正架在男子的颈间,云昔双腿发软,瘫在赵知黛怀中,赵知黛一手用短剑指着外面,一手把云昔护紧。
视线上移至持刀之手,青筋隐现,指尖纤白如玉,不像是恶匪;再看其人着玄青轻裘,束发轻扬,剑眉英姿,眸色淡淡又睥睨望来,倒像是哪家的贵公子。
刀下的人仍在挣扎,朝赵知黛脚边爬去,手掌竟钩住淡紫裙摆,紧握手中,“救命、救命……”
赵知黛平复心神,轻声对那少年道:“我只是过路,敢问郎君这是?”
“官家办案。”
闻玠收了刀,一手拎起男人后领,赵知黛急去扯住裙摆,可那人仍死死抓紧不放,哭声哀恸。赵知黛拧眉,忽而眼前刀光瞬现,一小块紫色布料脱离裙摆,她得以又后退了几分。
将匕首插回腰间,闻玠拽着人转身欲走,忽听车中女子怯怯问询:“他犯了什么罪?”
男人仿佛得了生机,他方才便看这车马装潢金贵,车头又对着京都,想来是遇上了达官贵人。他止不住对赵知黛求助:“贵人,我只是走投无路偷了个馒头,他们却要砍我的头,你说这还有王法吗?”
“闭嘴。”闻玠放在他颈间的手掌收紧,不耐之色浮面。
他轻抬眼,这才认真打量起车中说话的女子,她面容莹白,目剪秋水。发簪耳珰雅致,紫色襦裙面料精细,虽与丫鬟狼狈抱在一处,也难掩满身清贵。
赵知黛问:“郎君在南阳知州或是司理参军门下?”
闻玠不语,赵知黛又问:“难不成是提点刑狱司?”
闻玠肃然的面容上陡然有了一丝笑意,他指尖在刀柄上摩挲,“怎么?你有门路?”
赵知黛摇头,“郎君说是官家办案却没有证据,我只是想问问,哪里断的一个馒头便要丢掉性命的案。”
她看这人行为凶狠,身上戾气却并不重,这才敢开口询问,毕竟虽然家中自小教的便是侠肝义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她不通武功,还是得先紧着自己不是。
“盗贼重法。”闻玠轻开口。
“就算是依‘盗贼重法’,也到不了这样的地步。”赵知黛大着胆子,指向一旁的箭矢上,“郎君办案也不管旁人死活么?若不是闪躲得快,我也成了箭下亡魂。”
“下车后朝东北去,深林中有一山坳……”闻玠悠然,刀柄翻飞,刀身倏尔穿透马车底板立在赵知黛身前,声响振聋发聩,“我总算知道,娘子何出此言了。”
空气凝滞片刻,赵知黛透过白刃看见自己微微发抖的双肩。
想她虽出身将门,见兄姐舞刀弄枪时也只觉得好玩,真离得近了,只会从心底里生出恐惧之感。
云昔急急出声:“郎君误会了,我们娘子并不识得此人,我们是京都赵……”
赵知黛拦下云昔,尚且不知此人来历,若他们跟赵家有仇——
一旁等候已久的随从也走上前来讲和,“百夫长,咱们赶紧回去复命吧,你不是待会儿也有事么?”
他一看便知道是犯人路上随意找了辆马车求救,开头这两个娘子都吓成啥样了?闻玠还能看不出来她们是无辜的?
闻玠像没听到似的,右脚踏上车驾支撑,俯身探进半个身子,赵知黛惊愕后移之际抬眼对上他幽深黑眸。
他却不发一言,伸手将窗边的箭矢拔出来握在掌心,正要退出去时凝住赵知黛,“娘子还要保他?”
自身都难保,赵知黛眼前漫过水雾,鼻尖一酸,重重摇了头。
闻玠拎着人飞身上马,一跃千里。
赵知黛松了口气,心中大石堪堪落下,云昔将她抱在怀中宽慰,那随从还没走,抱拳问:“不知是哪家的娘子?我家老大向来如此不近人情,若有冒犯还请娘子体谅。”
不知闻玠听清楚没,他方才是真真切切听到了京都赵家几个字,这京都远近闻名的赵家不就是辅国大将军么?
他这个百夫长倒好,惹了事也不管,让他这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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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善后。
赵知黛手背轻拭了把脸,“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随从想了半天,最终还是亮出令牌,“南阳鸣隐军。方才那人是重犯,什么只偷了一馒头,不过随口胡诌,又看出娘子身份尊贵才想求庇佑。”
云昔破涕为笑,欣喜道:“是鸣隐军!”
南阳是发达之要地,因此鸣隐军乃官家亲设,介于禁军与厢军之间、由都尉独立统领编制的部曲,常驻南阳,不仅守卫一方安宁,也常替皇宫办事。
若是一早亮明身份,哪里还会有这么多事?
赵知黛还是平静跟随从点头告别,走前问了句:“他……叫什么?”
王介。
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他举止张狂至此,定是哪家公子哥天不怕地不怕出来历练,她在南阳待了快十年都未听闻,想必此人不是南阳世族的,难道是京都?
·
山明回来后懊恼得恨不得杀了自己,将军千叮咛万嘱咐将娘子平安送回京都,可他到底是疏忽了。偏生娘子良善,让他们都不要再提此事,免得家人无故忧心。
他坐在车驾上,天幕微垂之时到了京都城门。
闻霁早就候在此处,跟山明交谈一番后,山明敲了窗。
赵知黛如惊弓之鸟,心骤然一紧,听到山明的话才放了心。
“娘子,外头是闻家大公子,说是二公子有事耽搁了,先随大公子进城,待会儿二公子就来接替。”
随便谁来接都是一样。赵知黛面色仍旧惨白,心道恐怕闻二郎也不满此婚事,早早断了也好。
前窗早已没了车帘,云昔把窗推开,赵知黛望向那道颀长的身影,勉强点头微笑。
闻霁走过来,递过手中食盒,体贴道:“五娘子舟车劳顿,可先用些糕点热茶。”
“多谢郎君。”
闻霁看她眼神落寞,补了句:“方才与你家大兄三兄都碰过面了,因在下不忍叫他们苦等便将此事独揽下来,还望五娘子莫怪。”
赵知黛脸色稍好一些,“怎会怪罪,请郎君带路。”
闻霁转身上了马,引着车舆进了都城。
赵知黛七岁便去了南阳学堂上学,每逢年过节才会回京都一趟,起初有人接送,后来就她与云昔、山明三人,云昔聪明伶俐,山明武功高强,数年来从未遇见过方才那样的事。
这是她第一回不是因休沐而回京都,她本该满心欢喜掀开车帘看看京都盛景,可现下也没了兴致,云昔观她神色紧张,于是扯出行李中的绸缎系在外头充当车帘,把珠帘流苏纷纷取下,四面车窗关紧了些。
车外,一月白锦袍身形立于官道。
此人本神色平淡,瞥见车马后嘴角轻轻扬起;其以发带代玉冠,墨发半束,凤眼似醉非醉,狡黠有神。
闻霁凝他一眼,沉下脸来。闻玠只朝他扬头,他便飞身下了马,脚刚落地,闻玠便如一阵旋风,轻而快地上了马背。
随后闻玠抿唇伏身,高头白马似遇知己迈步飞奔,引得人纷纷驻足看去,路遇楼阁,竟有女子掩面垂笑掷下轻纱锦帕。
他只是淡扫一眼,笑意不减,锦帕擦过他面颊,自身侧垂落至马蹄下,薄暮渐暗漫天霞色中,马蹄生香绝尘而去,看得阁楼上的人愈发羞涩。
有人围过来,低低谈论:“是闻二郎……”
“打马长街,还是闻二郎最最赏心悦目了。”
赵知黛什么都听不着,只觉得马车行得越发快起来,于是隔着窗问山明:“怎么了?赶什么急?”
山明侧头高声回:“是闻二公子来了,他骑马太快,咱追不上。”
赵知黛揉揉额头,“又不是不认得路,别管他,走自己的。”
“是。”